没吞几口,苏星又开始呕吐,吐得好像胃袋都要翻过了一样,等呕完,吐了两口水,脏兮兮的袖子一抹,又抓着干粮开始吃,吃不一会又开始呕吐,等吐完,又…

韶君看见苏星流着眼泪,边吃边吐,吐得面色发白,还是强迫自己吃下去,心中又一块地方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她知道苏星是害怕自己饿得身体无力,再遇到这种事情根本无法抵抗。而十几天前,她还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大小姐一样的舒适生活,吃饭挑三拣四,嫌热怕冷,如今却这样潦倒、狼狈…

苏星大概觉得吃得差不多了,便将剩下的食物包好,塞进怀了,然后取了刚刚高个女子点火用的火折子向还存着两具尸体的小屋走去。将钉在高个女人背上的锋利匕首取下来,在她衣服上擦干净,回到鞘中,用布条小心绑在自己小腿上,用裤管遮盖好。装备完毕的苏星又将破庙中所有干草都扔到两具尸体上,然后用火折子点燃,等火烧的旺了,苏星又将破庙中其他干燥的物件一一点燃。

是想毁尸灭迹吧,韶君暗自点头。

此时已经开始熊熊燃烧的火焰升起浓烟,韶君连忙退后一步,差点被从屋顶破洞冒出来的大股浓烟熏了个正着,她飞身回到刚刚藏身的大树上,从门口看苏星面无表情对着橙红色明亮的火龙飞快窜遍的破庙,仿佛是在看一块石头一样平静。

这平静恐怕也是她强装出来的吧,韶君叹息一声。

等到连门廊都开始被火势蔓延时,苏星似乎才下定决心,冲出破庙来。

韶君只好跟着苏星,看她漫无目的在倾盆大雨中逃命一样跌跌撞撞,越走越慢,跌倒了爬起来,再走,走了一会,又跌倒,挣扎几下,爬起来再走…过了好半天,韶君才大概领会苏星的想法:她只是想远离那个杀人放火之地,如此而已。

想着,看着苏星又躺在一摊烂泥中,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韶君站得远远的,等她爬起来,然而这次似乎时间格外长…

烂泥中的人脸看不出来颜色,全身上下都是一片湿漉漉的泥浆。

心越跳越快,韶君心中的不祥越来越强烈,她不行了吗,这次真的是不行了。

看着泥潭中的泥人,韶君忽然清醒了过来:好糊涂。不管刚刚苏星刚刚表现的多么出人意表,多么狠厉急智,她毕竟本质上还是一个娇柔的孩子,只是在面临危机的时候爆发出平常没有的潜力,并不代表她从此就变了一个人!

韶君只觉得心漏跳一拍,脑中再也没有其他,身体已经早理智一步,向泥泞中的苏星冲了过去,一把将她抱到一棵大树下,抹去她脸上的泥水,扣住她细细的手腕,只觉得那脉搏安静的如同睡去一样,她顿时心下一慌,沉了沉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手指轻轻压上,想感受这层薄薄的皮肤下流淌的生命,然而,只有急且猛的水砸在她的手指上,韶君的指尖一片死寂。

“苏星,你醒醒!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带你找大夫。再坚持一下!”韶君狠狠的摇着苏星的身体。她的四肢冰冷,只有胸口微温,口鼻的气息和脉搏却都察觉不出来了。

韶君再不管其他,背起苏星,心中还存着一丝妄想:应该还活着吧,一定要活着啊。她记得上次公子带苏星去看的大夫似乎离这里最近,便背起她向哪里飞窜过去,速度之快超越她以前的任何一次,可惜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韶君一走,那树下又落下一人,面色阴沉如同雷暴之前乌云压顶的天空,赫然是玖零。

如果小姐出了事,肃宁王府,你们每一个人都别想逃过去。

玖零看着韶君远去的背影,眼神越发不善,但下一秒,她还是跟了过去,身影如烟似尘。

“把人带走。”

韶君面色一白,她知道这个大夫医术之高明宫中御医怕都不如,若是她都不能救——她扑通一声跪下,低头哀切道:“求求神医,救救她吧,若你都无法,她就死定了!”

大夫黑着脸竟然还笑的出来:“她本来就死了,找我何用。还有我只个普通大夫,不是什么神医,更不是神仙,活人能救,死人,哼,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韶君呆在原地,看着塌上面色青白的苏星,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咬咬牙,她扑到已经走到外面的大夫脚下,抓住她的衣角:“求求你,只要能救活她,多高的酬金都可以。或者您有什么需要办的事情,只要我能做到,什么都可以,即使做不到——我也会全力去做!”

正要磕头,走廊另一头传来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师妹,你这么怎么天没亮就这么热闹!”

韶君抬头一看,一个道姑的打扮的女人大大咧咧的走了过来,手还拿了一只葫芦,边走边喝。她不觉有些眼熟,目光落到那发白的道袍上才恍然想起,这道姑在大云寺前曾经见过,还给公子与苏星算过命。

大夫冷笑几声:“哪有你这边快活,我睡得好好的被人踹烂了大门拉起来看病,结果却是个死人。这人还不肯放手,非要在此地纠缠!”

老道姑看向地上的韶君,面色一变,而此刻韶君也站了起来,好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向老道姑跪下:“请老神仙救救我家姑娘!”

大夫忍不住噗了一声:“刚刚说过我不是神仙,你就拜起神仙来,就算你求医心切,也要看准人吧?”

指着刚刚还叫她师妹的人道:“她这样也像神仙?”

老道姑低头看了看韶君后脑勺,眼中一闪:“你家姑娘——是谁?”也不等韶君回话,向内堂走去,一眼看见躺在卧榻上的人,微微怔了一下,然后释然的笑道:“她死不了的——”

话才出半截,忽然猛的捂住嘴,眼珠转了两转,掩饰的干咳了两声,对着怒视着自己的大夫道:“我的意思是,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师妹,虽然这姑娘看起来好像是断气了,不妨还是救救看?”

第 36 章

大夫嘴角抽搐几下,看看苏星,心中一动,转眼又看看老道姑,见她轻轻点头,面色忽然变得严肃,走到苏星身边,为她再细查一次,然后双手叠起在她胸口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压挤…

韶君紧张的几乎不敢呼吸,生怕自己打断了大夫的治疗。

老道姑的神色还算轻松,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扣住三只铜板,反复的抛来抛去。

如此大约有二三刻功夫,苏星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然后开始呼吸。

韶君惊喜的叫了一声,扑了上去,轻轻唤着苏星的名字。见她只是微微侧动,神智犹不清醒,知道她的危险还没有过去,连忙转过头,却大夫的头上都挂满了细细的汗珠,心生愧疚,连道:“谢谢大夫。大夫的大恩大德,傅韶君铭感五内,若有驱策,定不推脱!”

大夫抹了一把汗,哼了一声:“少来!肃宁王府的傅韶君功夫放在江湖,少说也是排在五十名之前。老妇哪用的起你,诊金五十两,要黄金——记得快点送来!”

韶君连声称是。心中有些疑惑,这大夫似乎对武林中事并不陌生,不过她刚刚救了苏星,韶君此刻没对她的来历多想什么。

韶君犹豫了片刻,将自己带回苏星的消息发回王府,剩下的就是等待回音了。

如她所想,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听到公子的声音和匆匆的脚步。

苏星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干净清爽的躺在柔软的丝绒被子里,怀里塞着一只用长绒布包着的圆圆的瓷暖炉,如果不是口渴得难受,她真不想动。

“水…”嗓子好像哑了,发出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但是身边立刻就有动静,一双柔软的手将自己缓缓扶了起来,然后有人轻轻唤着自己的名字,把小勺凑到她唇边。

苏星抿了一口,清凉微甘的水立刻流进了口中,滋润着她干的快冒烟的嗓子,好舒服,她连忙又将剩下的水都咽下去,喂水的人连忙又勺了一勺,苏星喝得不亦乐乎,直到肚子都快灌饱了。

苏星这才微微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着周围的景象。

肃宁王府这几日每个人都几乎除在水深火热中。人人都意识到,公子发怒了,而且是非常严重的那种。

虽然没有处罚任何人,可是脸上寒若冰霜的表情,对任何人几乎都不理不睬的态度是从来没有过的。

其中被摒弃最严重的居然就是府中两位顶天柱,大管家楚凡和首席谋士傅书凝。

这两人也很识时务,不等楚君下令,便交代了自己手上的事物,在自己院子里自我禁闭,等候处罚。不管怎么说,一个自作主张,一个知情不报,也是犯上之罪。

王府普通的下人不清楚两人为什么会被公子所冷落,但是韶君、月池、秋鸣等人却是心中有数,源头无外乎是此刻躺在梨香院那个昏迷了三天四夜的苏星苏大姑娘。

韶君将苏星在外面的发生的事情悉数汇报,只隐瞒了她受辱的事情,只说苏星与人发生矛盾,打斗中将人杀死。

楚君虽然对韶君所说心存疑惑,但是此刻苏星的身体是她最关心的事情,各种珍贵的药材流水一样送到府中的钟大夫面前,任她选用。

守房的小厮也不用了,楚君几乎在床边寸步不离,端水喂药,擦身换衣,都亲自经手,半夜也只和衣在床边小憩。月池看着心里堵得慌,却只能再他身边打打下手。公子从小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哪里做过这样的琐事。而且未婚男子在一个成年女子身边彻夜逗留,所做之事,早已经逾越了普通朋友甚至兄妹的程度,未免也太过了——只是这个时候,谁还敢多劝一句?

苏星终于醒了。

这个消息让全肃宁王府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这个小祖宗终于没事了。

可惜这次醒过来的苏星似乎有些不同了,不再总是满王府到处跑,动不动就直闯公子的清微阁,不会人还没有到就老远听见她的笑声和叫声。

实际上,她几乎没出梨香院,甚至很少出房门,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睡觉。睡得不能再睡了,便靠在床边望着窗外的天空和大树发呆,也很少说话,即使是楚君问,也只是有问必答而已。

“苏星,你是在恨我吗?”楚君为着苏星的失踪担心受怕半个月,接着又接到苏星奄奄一息的消息,吓的几乎魂飞魄散,没日没夜的伺候她几天好不容易盼她醒了,却不想苏星仿佛是换了一个人,对人总是冷冷淡淡的,不是拒绝,不是厌恶,却也没有热情和亲近。

此时的苏星着一身浅赭红的衣服,是楚君令人新送来的几套中的一剑。楚君不喜他病后面色苍白,带红色衣服衬着,那脸才仿佛有了一丝血色。苏星也没有反对,既然送来便也就穿着。

“没有。”

“没有吗?”楚君面色发白,“你现在连话都不想跟我说了,还说没有恨我?”

苏星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我只是嗓子疼。”

楚君勉强一笑:“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准备。”说着便起身,两人间的气氛如此压抑,让他只想逃开。

苏星微微抬头,轻轻唤道:“公子。”

楚君身形一震,不敢置信的转过身:“你叫我什么。”

苏星缓缓抬起眼睛,楚君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出愤怒或是痛苦,只有一片平静,似乎苏星对着的只是一块石头。

“不用麻烦了。晚膳的事情让该忙的人去忙吧,公子不用特别照顾苏星。”顿了顿,苏星浮起她醒来后第一个微笑,但这明显是挤出来的笑容在楚君眼中刺眼无比,“这次回来我想了很多。我初来王府,什么都不知道,公子怜悯我,对我好,我便以为这天下之大,只有一个公子,一个肃宁王府,很多事情恣意妄为,从来不曾考虑到其他的人和事。苏星运气好,被公子拣回来,锦衣玉食,悉心照料。若是一直流落在外,我只怕也活不到现在。”

“这次出去之后,才知道世道艰难。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也因为我的无知和自私,给公子和王府造成了许多麻烦,却还自以为是,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虽然这次出去时吃了些苦头,但是也受益匪浅,不算吃亏,至少今后我再不会做那些幼稚可笑的事情,犯些天真愚蠢的错误了。”

苏星顿了顿,微微侧过头去,不去看楚君越来越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继续道:“公子身为一府之主,有自己的责任和威严。过去苏星顽劣,无视礼法,今后不会再忘记了。也请公子能将苏星与王府之中其他人一样对待,不用特别优容,以免引起不必要误会和猜测。另外,苏星求公子一件事情,还请公子答应。”

楚君咬唇吐出一个字:“说。”

“苏星听说因我的缘故,大管家和傅先生都受到公子的冷落,还自处了禁闭。这两人虽处事方法不当,但是一心为公子着想。若是苏星早有自知之明,慎言慎行,也不会让她们担忧猜忌。若是公子原谅她们,苏星心中的愧疚也会减轻许多——”

“够了!”楚君站了起来,目光中泪光闪闪,却没有落下,显然是很努力地忍耐了,“你不用挤兑我,你是什么性格我一清二楚,故意说这些官场话寒我的心,也不过是因为你恨我!你若恨我,直接说便是,要打要骂也随便你,你这样算什么,你——”说到半截,竟是无以为继,摇摇头:“由你吧,只要你觉得出气,想什么——就怎么样吧!”

说着,扭头离去。

苏星也没有回头,只默默站了一会儿转身回房去了。

到了旁晚的时候,韶君说楚君召见大管家与她娘亲,说这次便不追究,希望不要再有下次云云。

韶君说完,望着床上望着屋顶发愣的苏星,恳切道:“谢谢苏姑娘为我娘亲说情,也解了王府的危难。”

苏星似乎没有听见一样,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漫不经心的问:“那天庙中两个人是你娘派去的吧?”

韶君一闻此话,慌道:“不是我娘——”

正待辩解,苏星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这时幽幽的转过来,盯在自己脸上:“你当时果然在外面!”

韶君如遭雷击,此刻的苏星在她眼中犹如索命的恶鬼一样恐怖,最糟糕的是一向自以为无所畏惧的她,竟然畏缩起来,生出逃逸的念头。在苏星犹如凌迟般的盯视下,韶君心中的愧疚犹如泰山压顶,压得她不敢抬头。

苏星没有再说话,韶君却没有解脱,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受刑般,她从来没有发现像现在这样站着都这么困难无比,心中的那根弦终于崩断,韶君一身冷汗扑通一声跪下,低头道:“韶君自知对不起姑娘,要杀要剐,请姑娘责罚,韶君绝不会有丁点怨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苏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韶君身边,手放在她肩膀上,淡淡道:“韶君,教我武功吧!”

第 37 章

苏星说到做到。

每日辰时起床,梳洗后,便在院子里同韶君练剑。她本自聪明,任何招式,韶君演示一遍便可记住,三五遍下来就像模像样,七八天下来便得一套剑法的精髓。韶君见她果真能吃苦,便也不急教她新招,只让她将一套醉仙剑和穿云步法反复练习,直到所有的剑招都使得犹如行云流水,一支长剑在手中如臂使指。

一个月下来,那剑上便隐隐带了慑人的寒光,每一招一式递出去都带上了迫人心慌的压力,一天比一天惊人。再一个月下来,便不拘泥于剑招,心指剑至,随意发挥,一手醉仙剑耍的似像非像,神出鬼没,倒与这剑法名相符,含着三分醉意,七分飘渺,让人无从猜测下一剑会从哪里递出,更头痛如何破解。

苏星成长速度之快让天天与拆招的韶君也觉得心惊。当年她也是同门弟子中的佼佼者,所以非常清楚能练到这种程度需要多好的天赋,下多大的功夫。苏星的资质恐不比自己差多少,若能从小习武,现在谁高谁劣,还很难说。

不习剑的时候,苏星便在书房看书练字。她看书速度极快,几乎是囫囵吞枣,字数不多的,一天数本也是常事。只是偶尔写下些的心得,在得到允许下被韶君送到傅书凝手中。傅书凝从头到尾都看得不动声色,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令韶君如果苏星再有笔墨,一篇不落,全都送来。

唯一不称心的,练起的一手字始终没有什么大的起色,让苏星总是看着自己的“墨宝”翻白眼,稍不满意就一撕了之,只有这件小事才让韶君觉得苏星总算还保留了一丝从前的性子。

三月中,苏星只主动去找了楚君一次,她想练习骑马,韶君无权答应,苏星便亲自去请楚君批准出府。

楚君允了,然后从王府的马厩里选了一匹马给她。那匹马是北方祁连族的贡马,黑市上也是千金难求,自是极好,王府也只有几匹而已。

“苏姑娘,公子他——”韶君终于忍不住道。

楚君此刻正站在梨香院外,静静的看坐在廊上持卷而坐的苏星。

苏星现在已经不再打着两只孩子气的大辫子。

素银簪子挽起一束头发,鹅黄的长裙曵地,金丝绣花腰带,手若素玉,在袖口绣着大朵小朵金黄色怒放的牡丹簇拥下,仿佛微微发光,似乎也又着自己的生命一样在呼吸。

眉毛若修裁过般写意的扫过,眼帘垂下,看不清眼里的情绪,只是那长长的睫毛如同透明的只有纹路的蜻蜓翅膀,偶尔低语一般微微颤动,这一颤动人心魄,便好似拨动了最难弹得那一根琴弦,搅乱了最深沉的一潭春水。

然而不仅是衣饰,苏星的性子似乎也在变,慢慢变得如同她的剑一样,沉静从容,含而不露,令人捉摸不透。虽然还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韶君见着苏星,却下意识的不敢同以往那样的放肆。以前苏星简单的像一张白纸,有什么心事什么情绪都是写在脸上。现在却无论喜怒,都看不出来。有时候,韶君甚至不敢去猜她到底在想什么。

有一天,苏星神游天外时无意中一眼瞟过来,站在一边的她竟然觉得身上压力忽然陡增,呼吸不畅,顿时汗湿了背心,一股不能遏制的战栗从心底升起。事后想起,恍如噩梦一样,那时候的感觉,好像是杀机当头,自己却被人点住穴道,不能动弹,只眼睁睁等待死亡降临。

那一天后,韶君便明白,苏星表现出来的冷清和寡言,并非是一时与公子赌气,而是本性的流露。那种能让她本能的觉得危险的感觉,绝对不是靠伪装就能做到的。苏星开始逐步展现出强者的潜质,而这种潜质让她逐渐引起人关注,包括楚凡,包括娘亲。韶君原来不确定苏星失去天真热情的一面,公子是否还会这么沉迷在她身上,但眼下看起来,一切担心都是多余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十几次,又或者是第几十几次,韶君见到自家公子在院子外驻足,遥遥眺望,仿佛只是看这一出风景,清俊的脸上是说不出的落寞和无奈。两人相隔不过百步的距离,可是韶君竟然有些怀疑,这不超过百步的距离,会不会用一辈子都走不完。

还记得以前,苏星为寻机会见公子一面,佯装吃撑,在清微阁外一遍又一遍的路过,也是这般远远的望着,甚至看不到人影,只能望着公子书房所在的书房,聊以止渴。

如今却是倒了个个。

苏星是有心报复吗?韶君心中产生这种想法,居然并不恼怒,只是觉得无奈。这样下去公子和苏星恐怕真要完了吧——她居然担心起苏星和公子的感情破裂起来,真是奇怪!

只是现在苏星——韶君看了她一眼,她对自己的话似乎未若未闻,只是专心看书——虽然她已经有两刻钟没有翻页了。

这算什么?

苏星是在乎大管家和娘亲的看法吗?虽然娘亲没有说什么,但是显然对现在两人的距离是持赞同看法。如果可能,娘亲说不定还想把两人分的更开一点,以求彻底断绝这段感情,只是这样一来就会惹恼公子,说不定还会起到反作用。

韶君觉得自己隐隐能猜到娘亲的如意算盘:这样放着,等一段感情慢慢变凉,然后变味,最后什么都没有了。日后两人女婚男嫁,各不相干。

公子只停了一会便走了。苏星过了片刻便收拾了书,说要出去骑马。

她们经常去的地方其实是一片猎场,有些远,来回得一天路程,有时候也会在那里过夜。因贵族王孙常常去,附近倒也有些干净精致的住所,所以韶君并不担心。

苏星这一匹马年纪还小,刚刚驯服没有多久,身上是光滑柔顺的红色毛,苏星取名“沉风”,有时候也叫它小风。与小风相处也有一个半月,苏星的马术总算没有最初那么难看,至少现在整天在马上也不会觉得忍受不了,渐渐的还学了些越障、急停、过河、飞马取物的小技巧。

以往苏星和韶君常来的地方几乎没有人来,今天才到不久,却是来了几个人。那些人身材个个高大,身负强弓,相貌似乎有些奇特。

苏星拉住马看了一看,这几人簇拥着的是一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女,最然是那群人最小的一个,个子也还比苏星要高上半个头,跟韶君的身个差不多,身体很健康的样子,皮肤微嫌黑,却是健康的小麦肤色,看起来是经常晒太阳的结果。

这些人一靠近,韶君就露出戒备之色。虽然说这里的马场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但是谁知道万一发生起冲突起来,会不会吃点暗亏。

苏星听见那边少女身边一个青年女子打量了一下自己这边,道:“郡主,这边有人,要不要换个地方?”

少女向苏星这边望了一望,眼中是思考的神色,口中却是道:“为什么我要躲着别人,莫非本郡主见不得人吗?”

“郡主,主上吩咐过郡主,在京城尽量不要惹是生非的。”那女子苦心劝说道。

少女眼露讥笑:“赤娘,你那只眼睛看见我惹是生非了?莫非在你眼里的安分守己就是足不出户,生人不近吗?母亲让来京城是念书并与京城的达官贵族好好交流,增进两族感情,你怎么好像就总见不得我多认识几个人呢?”

赤娘听的面色一黑:“郡主,不是属下有意干涉郡主,只是京城里的人物城府不浅,若是言辞不慎,难免会得罪人。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招惹些贵族王孙就少些麻烦。属下也是为郡主好。”

少女嘿嘿一笑:“赤娘,你的忠诚本郡主自然是知道——不过少结交不代表不结交吧。若是将来回祁连母亲问起我在京城都认识些什么人,对咱们祁连族都是什么看法,可叫我怎么回答呢!”说着一扬马鞭,就驱马向苏星这边奔来。

苏星自然是听见她们谈话了,在加上对方的外貌和衣着特点,苏星顿时明白这一群人定然不是本地人,而是北方最大的游牧民族——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