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观颐挑眉:“不都是叫你给耽误的么?”

谭元洲呵呵。

此事本无甚好瞒的,陆观颐直接道:“我讨厌男人。这辈子不打算嫁了。”

谭元洲问:“子嗣上怎么办呢?”

陆观颐道:“李唐还自称老子后裔呢。为着名望,自家亲祖宗说不要就不要。可见有亲生的也不中用。年纪再大些,觉着膝下荒凉了,抱一个来养便是。”说着,陆观颐调侃道,“你们多生几个,送我一个得了。”

谭元洲笑道:“怎么着?大老婆的范儿就摆出来了?”

陆观颐笑拍谭元洲一掌:“尊卑有序,你给我老实点儿!”说毕,二人齐齐笑出声。彼此告别,一夜无话。

第118章 组织&察觉

第49章 组织

回到地盘上, 谭元洲黑甜一觉,睡的神清气爽!记着昨日的仇,起床先把张力行收拾了一顿, 再在校场拿着长刀, 直把管平波训到趴倒在地。管平波执刀的手都在抖, 这王八蛋出门打了一圈, 居然凶残至此!娘的,说好的三十岁就开始体力下降的呢?老谭你逆生长的吗?狼狈翻身坐在地上,无比俊杰的告饶:“我等下还要开会,给我留点体力!”

谭元洲潇洒的一收刀, 露出迷之微笑。管平波心如死灰, 一米六零的女性杠上一米八三的男性真是太虐了!扫视周围, 韦高义几人也超过了一米七五。老虎营的伙食真是没话说!也不知被留在石竹总揽梁州事物的潘志文能否赶上他的兄弟们。谭元洲笑着伸出一只手,将管平波从地上拉起:“你不至于这么弱吧?”

管平波呲牙咧嘴的道:“学习如逆水行舟, 不进则退啊!近来琐事繁多, 练习时间骤减,一上场就露馅了。”

话虽如此说, 周围来来往往的新兵们,都在仰望着谭元洲, 方才的连招好强!平日里营长练兵就够凶悍的了, 居然真的有能把营长打的毫无招架之力的人, 崇拜!

略歇了歇,管平波也就缓过来了。把木刀交给随从,邀谭元洲一同去吃早饭。谭元洲却拿过管平波的刀掂量了几下, 道:“刀柄虽是铁的,还是太轻了。”

“日常都是用没开刃的刀练,唯有对局的时候用木刀。”管平波笑问谭元洲,“怎么?还想用铁刀揍我不成?我哪里得罪你了,这么大气?”

真敏锐!谭元洲哪敢说是昨日她二话不说往自己身上挂,害的他差点喷鼻血的事,赶紧岔开话题道:“营地修的不错。早起韦高义拉着我跑了一圈,又指着那什么沼气池说了足一刻钟。看在你竟能想出如此绝招,我也就不计较你的刀法无甚长进了。”

管平波笑道:“战兵们省些劈柴挑煤的功夫,就能多多练习,便是后勤,亦不可松懈。对了,民兵训的怎样了?那可是我们的第二梯队,马虎不得。”

谭元洲一面往食堂走,一面慢慢说道:“民兵属石竹的战力最高,此番征兵,好些都是先前石竹的民兵。王洪虽是老爷子的那一边的,本事却是极好,还带出了几个弟子,叫我派往别处练民兵了。”

管平波道:“老爷子眼光毒辣着呢,你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我恨不得都挖到老虎营里来。只可惜看好我的不多。”

谭元洲笑道:“果真半点不讲忠孝节义,只怕你又不想要了。老爷子攒了几十年的人,我们一时比不上乃常理。你对教导之事一贯上心,不出几年就赶上了。”

说着二人走进了食堂,营内早饭万年不变,都是各种杂粮粥。一人打了一碗,觉着温温的刚好,三两下就吃了个干净。当兵的吃饭鲜少有细嚼慢咽的,周围亦是一片风卷残云。拿着碗放回水槽内,没有自来水,实在做不到奢侈的各洗各的碗,还是统一交给后勤处理比较划算。

谭元洲虽常有书面报告,有些事到底当面说的更清楚。二人不再闲话,径直走去会议室,召集相关人员开会。

老虎营今年下半年扩张极快,各地都建立了据点,因此各级编制大大的不够使。在此时,一个营至多两千人。按陈朝军制,管平波算手执两个卫所。因是战时,又带了后勤人员,人数比朝廷设置的略多。从职级上来讲,大于卫指挥使,小于都指挥使。但卫所更像后世的武警,不是说不能打仗,只更偏向治安。而管平波所需要的,却是成建制的军队。直接搬后世的不大好,一个个的名词如今的人难理解,徒增烦恼。相比之下,管平波更倾向于边疆重镇的设定。

边疆重镇最高指挥称之为总镇总兵。总兵之设有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坐营官、守备、把总、提调官等。是一个完整的军事体系。一个总兵所辖的兵力约十万左右,通常分遣十个左右的参将。管平波非好大喜功之人,从不行那胡乱称王称霸之事。甚至说老虎营的编制始终都在扩充后。为的就是叫大家伙冷静些许,行百里路半九十,在争霸的路上,他们才初出茅庐,最好低调些。

朝廷的编制当然不能完全照搬,待与会众人坐下后,管平波便道:“人员扩充,有些地方称呼不便,现就叫陆镇抚来宣读一下新的编制吧。”

陆观颐点点头,把最要紧的放在最前头,开口便是:“我们最初人少,起了个老虎营的名头,如今人多了,叫着已不相宜。先前在石竹编歌曲的时候,用到了虎贲二字。便与营长商议,从此我们改称虎贲军。旗帜规则不变。军下设营,多以地名为营名。现要紧的几大营分别是虎贲中军所在地——北矿营,为中军所在、此外飞水营辖梅州南部、梅州营辖梅州北部、梁州营辖梁州东部、石竹营辖梁州西部。参谋、镇抚、后勤三司升为部,下辖各地各司。”陆观颐略顿了顿,又把更往下的组织结构说了一回。此回开会范围不小,原先就跟着管平波的还好些,似张四妹等加入不久的,就听得稍微有些吃力。只好飞快的记在本子上,私下里慢慢研究。

见众人笔记抄完,陆观颐接着说各人职称:“虎贲军统率为参将,”说着朝管平波笑了笑,“将来我们不好称营长,得叫将军了。”

管平波心道:本朝将军真不值钱,什么游击参将之类的四五品官也能叫个将军。刚升了将军的管平波很有些不爽。往前数,将军自是威风凛凛;往后看,管平波前世的姐姐便是将军,虽是文职不如正经武职帅气,但也足以令人仰望。她如今才这么点子人,竟也称起了将军,怎么看都觉得一股山寨之气迎面砸来!必须努力发展实力,名至实归才行!

然将军二字的确好听,众人纷纷叫嚷几句,管平波只得应了。管平波升官,其余人定然要跟着升。与会的都至少能升一级,人人心里揣着喜气,气氛立刻活络了。陆观颐本就不是严肃的性子,索性用欢快的语气道:“我们老谭此回又变副官了,给改了个字,叫副将,勉强也能叫声将军吧!”

韦高义嘿嘿直笑,他坐在谭元洲身边,低声道:“副将军!”

谭元洲亦低声道:“你再叫一声试试?”

韦高义立刻闭嘴。

陆观颐接着道:“谭副将依旧兼任总参谋长,我为总镇抚不变,杨雪雁为总后勤部长,此外后勤事务繁忙,一人难以管理,遂令吴紫鹃为副部长。”

雪雁怔了怔,她与陆观颐同在石竹时,后勤事务基本交到了她手中。她知道自己会升官,但万万没想到一跃数级,直接成了仅次于陆观颐的人物。管平波如此分配,自有考量。原先后勤实际上是她与陆观颐合管。但如今家业不同以往,她们二人无论如何也管不来后勤了。她自己不消说,陆观颐的总镇抚部,下有镇抚、稽查、宣传三司。日后稽查定是要独立出来的,如今暂搁在镇抚部,陆观颐就得操心。后勤不独立已是不现实的事。

常言道:打仗打的是后勤。前头流血流汗,后面绝不可掉链子。后勤在能力之外,还须得有绝对忠心。雪雁的水平实不如王洪,可王洪后勤部敢用么?雪雁与紫鹃二人都可,只不过雪雁更善于账目,便由她为主,紫鹃为辅。雪雁乃最早跟随管平波之人,众人倒也服气。任何时候、任何地点,论资排辈都称得上通行准则,换成别人,反倒容易生变故。

雪雁略定了定神,欣喜的接受了任命。一般而言高管的调度都是事先领导谈过话,宣读不过是过场,难有惊喜,更多是知道别人的职位是什么。却是各部门从石竹往飞水挪动的时候,陆观颐打头,雪雁押后,还来不及聊一聊,就已经到了开会的时间。管平波见雪雁绷得住,心下大慰,这一个练出来了。

众人都在看雪雁,无人留意侍立在一旁的张力行脸色变了又变。昔日在石竹,他为亲卫,雪雁为丫头,他好几次蹭前擦后,二人很是能说上几句,谁料雪雁一飞冲天,级别几乎与谭元洲等同,而他依旧只是个亲卫,该如何是好?

眼见与会人员期盼的眼神,陆观颐知道他们等不及,索性一口气读完。韦高义等人皆单独负责一营,他们拒绝营长的称谓,便称作游击。尴尬的是本朝游击乃游击将军的缩写,又犯了将军二字,韦高义到底机灵,先前谈话的时候坚决表示游击比游击将军好听,之后又悄悄跟石茂勋嘀咕了一阵,这个职位便定成游击二字。

开完会,个个喜笑颜开,彼此贺喜声不绝。能混进今日会场的,都算心腹。然心腹亦分三六九等,谭元洲陆观颐不提,管平波最亲近的始终是最初叫她师父的几人。韦高义明仗着管平波工作外最是纵容他们几个,笑嘻嘻的凑上来道:“好师父,我自打离了石竹,好有一年半没看过戏、听过歌了。宣传队甚时来飞水?好叫新来的兄弟见识见识我们阿颜朵的风采啊!”

陆观颐笑道:“将来宣传司总部是常驻我们北矿营的,你急什么?总要她绕上一圈,把该走的地方走到,自然就要来飞水了。”

韦高义道:“今年底能赶上么?”

陆观颐道:“尽量吧。若赶不上,除夕的联欢晚会,少不得我们自己想法子了。”

谭元洲笑道:“怕什么,叫我们管将军演啊!”

石茂勋嫌弃的道:“师父唱歌就嗓门大,总跑调!到现在我的《一二三四歌》还有些唱不准呢,都是当初师父教歪的!”

管平波撇嘴,她上辈子小时候学的是钢琴又不是唱歌,能把乐理知识倒出来很了不起了好吗!

正闹哄哄间,通讯员彭景天来报:“营…将军,窦家二老太爷来了,在飞水营外求见!”

窦朝峰!?管平波想了想,八成是为了开春守卫雁州之事,立刻站起身道:“有请。”

第50章 觉察

窦朝峰一行人骑着矮脚马,从江边的飞水城走到了刚被更名的北矿营。仰头望着三丈多高的营墙,暗赞了一句好!下了马,随着短发战兵往营内走。门洞约莫有一丈常,红砖的外墙,里头怕只是夯土。然深山之中,能动如此工程,管平波的调度能力可见一斑。

窦朝峰不动声色的观察营中情形。脚下的路皆是一块块红砖铺就。他原先常来飞水,记得矿山上并没有这么大的平地。想是管平波直接削掉了山峰,就地取材建窑烧砖,倒是一举多得。红砖路切割出来的校场上,密密麻麻的战兵在挥汗如雨的训练。校场边的房屋横平竖直,好不整齐!

顺着红砖路,又过了一道不甚厚的内墙,便走到了一块空地前。管平波立在台阶下,见了窦朝峰的身影,三两步走到近前,利落的行了个抱拳礼:“见过二叔!”

窦朝峰点点头,开门见山的道:“我有事与你商议,你此处有沙盘么?”

管平波喜欢爽快人,忙引窦朝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有窦家的友情支援,管平波的办公室比原先的奢侈多了。正厅乃日常办公之所,东厢藏书与兵器,西厢则是个小书房,中间正摆着个不小的沙盘。

窦朝峰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精致的沙盘。管平波没学过专业测绘,但多少了解些常识。前世丛林作战亦攒了些经验,尽数教给了夜不收与营中有天赋的战兵。他们每行到一处,就能画出大致的地形。因此管平波的库存中,以梁州地形最为详尽,不过那都是地图,此时属于绝密物件,轻易不给人瞧见。办公室的沙盘则是飞周遭的环境,才做出来不久。上头胡乱插着些小旗,乃管平波培训将领时讲课所用。

窦朝峰看了一回,见上头没有布防信息,便没了兴趣。他是长辈,管平波请他在上位坐了,自己捡了左下的位置坐下,才道:“不知二叔所来何事?”

窦朝峰道:“我欲回雁州,绕路来你处瞧瞧。顺道问一句,你想诱孔驸马打飞水,有甚法子没有?”

管平波笑道:“飞水着实算不得肥肉,不知孔驸马能否看上眼。倒是雁州坐拥盐矿,二叔此番回去,小心为上。”

窦朝峰淡淡的道:“我不想听空话,我们双方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梅州在雁州的西北方,我此番来,就是想与你商议,如何合作,才好关门打了那条狗。我不怕独自守雁州,只没必要的损失能避则避,你觉着呢?”

窦向东与管平波的理念有许多相似之处,皆是不急着扩充,稳打稳扎的路数。好处自不消说,弊端却也明显。前些年按兵不动,从去岁开始才打开局面。本来没什么要紧,谁料凭空杀出个管平波,占去了梅州,而潭州等地新近打下来,根基不稳,致使雁州如同飞地。想要防守住孔彰,非得借管平波之势不可。为此,窦朝峰愈发烦窦元福。他是老思想,以为管平波是窦家不容才不贴心,着实有些冤枉窦元福了。

管平波为着此事与窦向东书信来往不绝,心里自是有些想法。窦朝峰说的直白,她也不藏着掖着,笑道:“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然则此话说的是预备打仗且先备好粮草。果真打起来,将兵自是在前的。因此,孔驸马部的辎重定是跟在战兵之后。他从北往南,雁州又是硬骨头,只怕不会留太多人在后方。故我的计谋是,只消他去到雁州,我便从梅州出发,截他粮草。一则粮草丢失,军心不稳,他便不好围城雁州;二则朝廷筹粮不易,我抢了他必恼怒的想抢回来,自然就要入梅州境内。二叔以为何?”

窦朝峰看了管平波一眼,心道这货打家劫舍敲诈勒索果然干的从不手软!正欲说话,管平波又道:“我正要写信告诉阿爷,不料二叔倒先来了飞水。好叫二叔知道,我在外头势单力薄,比不得家里人手充足,想要截下孔驸马的后勤,还须得家里帮衬一二才好。”

窦朝峰的脸霎时黑如锅底,这算什么?吃了原告吃被告么?当官的都没这么黑心的!上回仗着赵猛求亲,她两头收聘礼;这回孔彰南下,她竟又使这等手段!岂有此理!

管平波笑嘻嘻的道:“我一个女人家,打起仗来总不如人,只好想些小巧了。也不是旁的什么,粮草钱财我总不缺,唯有那火药,日常所耗甚大,还请家里支援则个。”

窦朝峰脸色稍缓,火药是好东西,然用起来十分不便。朝廷先前好的时候,财大气粗,火绳枪三排轮射,杀伤力极大。这些年却是再无那等威势,拿枪的兵士亦不按指挥,胡乱放枪。于窦家而言,火绳枪既不足为惧,亦无甚价值。火炮是想要,然则比火绳枪更加难用。故窦家实有些不明白,管平波为何对火药如此看重。

时代的局限性是很难突破的。民间草莽不知道火药用对了路数是多么凶残的存在。管平波也不点破,只笑着与窦朝峰谈判。窦家对管平波十分忌惮,窦朝峰不大看重火药,却不愿让管平波太得意。两下里讨价还价了半日,才敲定了口头合约。之后管平波方肯拿出地图,与窦朝峰一同讨论何处防守何处打劫。直说到天黑,定下了个大致的作战计划,双方才各自满意。

留宿一宿,窦朝峰心中记挂着雁州,急急告辞。上了船便按着记忆,把北矿营与飞水城的情形画了几张详细的图纸,待出了梅州地界,火速使人送往巴州。

天气越发冷冽,年味也愈发浓郁。窦向东坐在火边拆看着窦朝峰的信件,不由皱起了眉头。上回已送了管平波一部分火药,她此回又要,意欲为何?而管平波对孔彰表现出的强烈兴趣,几乎与火药等同。老虎营扩张的速度他看在眼里,果真叫她抓住了孔彰,岂不是如虎添翼?窦向东并非心胸狭隘之人,只管平波的行事让他日渐不安。总觉得哪个关键点没抓到,却又丝毫没有头绪。

放下信件,窦向东再次陷入沉思。仗还未打,胜负未知。但他绝不能让管平波彻底得到孔彰。从匣子里拿出管平波的信重新读过一遍,待见管平波落在纸上的“离间之计”四个字时,一抹阴笑爬上了嘴角。总归,不能让她太顺利了才好…

北方有着与南方截然不同的、粗犷的冷。北风夹着雪花,砸的人满脸都是碎屑。有胡子的人,日日脸上都挂着白霜。孔彰一直呆在城外的军营中,直到过年,才把琐事交给李恩会,回城陪公主过年。转眼间孔彰与端悫结褵已四年光阴,度过了最开始的新鲜劲后,端悫对孔彰的不满逐渐累积。幼子孔豫和今年三岁,正是有趣儿的年纪,奶声奶气的说着想说又说不利索的话语,极招人喜爱,孔彰却始终疏离。原先端悫还暗自替他寻那不会与奶娃娃玩耍的借口,至今日,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新年里的团圆饭,孔娴与孔博卜一出席。许久不见女儿的孔彰,看到孔娴那张脸时,竟是怔了。

端悫知道,孔娴长的肖似生母。年初一的团圆饭上,端悫险些摔了筷子!孔彰很快醒过神,试图掩盖方才的神情。端悫怒不可遏,看向孔娴的眼神,已是带了怨毒。

端悫乃当今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不拘看中的宝马,亦或是摆件,便是太子也不好与她计较。为着这份宠爱,勋贵子弟想尚主的不知凡几。偏偏就撞到了孔彰这块铁板!

最恨的是正月里宫里家宴,王妃郡主县主凑在一处闲话,不知谁起了个头,一屋子贵妇竟是关在屋里,说起那房中之事来。因端悫已成了亲,在诸多年长的人看来还很年轻,有些话却再不避她。灌了两耳朵夫妻情趣不算,二皇子妃还调笑道:“我们孔驸马乃军中大将,一看就知道…”

众人听出她隐掉的话,哄笑出声。端悫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陈朝对女眷多有束缚,她在闺中时从未听过类似的话语,亦不觉着闺房有什么乐趣可言,只要能生孩子,孔彰时常睡书房她也不觉着有异。公主府是端悫的天下,孔彰在书房老老实实,她也就丢开了手。今日才知,年轻气盛的孔彰,怎可能成年累月的躲!

回到家中,心里发狠,直把孔彰唤进屋中。临门一脚,端悫那直白的话又说不出口了。她刁蛮任性泼辣,可都与调情无关。孔彰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端悫憋了半日,才憋出了一句:“天冷,驸马今日别去书房睡了罢。”

孔彰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说来西姜苦寒,寻常人比中原的体能好,但寿命多不长。死的早,为着繁衍,结婚自然跟着早。迦南比孔彰年纪还大些,孔彰刚过十六岁,二人就办了喜事。青梅竹马、琴瑟和鸣,纵然最初难免须得适应,不消两个月,便滚瓜烂熟。姜戎人又无甚礼仪,粗话、荤话、混账话就是日常。军营里常年见不着女人,一群男人更是把荤段子发挥到了极致。孔彰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岁,倘或迦南在世,只怕孩子都有一窝了。可惜迦南已故,对着个心里极讨厌的公主,当真是宁可自己动手,也不想对着妻子求欢。他已与端悫生了个儿子,自觉任务已完成,便装听不懂,飞快找了个借口道:“明日天不亮要去城外军营,不敢打搅了公主休息。”

端悫登时火气上扬,把本就不多的羞涩抛到了九霄云外,冷笑道:“怎么?这般避我如蛇蝎,我果真就不如那贱人好不成?”

孔彰攥了攥拳头,竭力平静的道:“臣惶恐。”

端悫把目光落在孔彰的手上,恼的一砸杯子,断喝一声:“滚!”

孔彰行礼告退,回到书房,气的七窍生烟。他最恨端悫不时就要在口头上羞辱迦南,心中疯狂的骂:你才是贱人,你全家都是贱人!唐锦言,早晚有一日,我让你后悔今日之张狂!

第119章 愤怒&民心&开始

第51章 愤怒

立春后, 天气开始回暖。平叛从来不是简单的事,不定要打几年,十分消耗国力。中南若今夏不能平定, 朝廷立刻少了两郡钱粮的税收, 岌岌可危的财政只怕要陷入雪上加霜的境地。兵部户部再不敢拖延, 圣上又看了黄历, 令孔彰二月初二龙抬头这日出发。

接了旨,孔彰长长吁了口气。与端悫相处,乃比打仗艰辛百倍之事。尤其是近来端悫盯的他死紧,以至于兵也不能好好练。好容易放出去一阵子, 又叫关回公主府, 格外的难忍。难免就带出些不耐烦的情绪来。

孔彰对端悫的“敬重”本就不真心, 休说他一个武将,便是朝中老吏, 也未必能装四年孙子不露馅的。端悫心里生了疑惑, 孔彰的那些装模作样暴露了个彻底,他却浑然不知。端悫也才意识到, 人心竟是这般的难以撼动!可她是骄纵长大的公主,性子最是执拗。孔彰越是有傲骨, 她便越想打断他的脊梁。至于孔彰乖顺了后还能否招她喜爱, 却是她从来懒的想的问题。

然而如何整治孔彰, 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威逼利诱皆干了个遍,孔彰依旧是那副模样。端悫自己想不出法子,家里的心腹更是只会出馊主意, 便进宫找淑妃求助。

淑妃乃圣上跟前一等一的宠妃,如今年纪大了不再侍寝,却能常招得圣上来宫里瞧她,比皇后更像圣上的正妻。休说宫里的小妃嫔,便是皇后也不敢轻易招惹她。于人情世故上,比端悫胜百倍不止。再则天底下的女人,哪个打小不要读那女诫女德,知道三从四德的道理?唯有公主是不需要的,她们不叫驸马全家三从四德,就谢天谢地了。是故,步步惊心才爬到今日之地位的淑妃,也就没拘束过女儿。皇帝的闺女,爱长成什么样便长成什么样,谁还敢讲啰嗦不成?

可端悫想要的东西,着实难住了淑妃。看着女儿满脸不高兴的表情,淑妃深深叹了口气:“我当日便说一个西域长大的有妇之夫没什么好的,你偏不听。使尽了手段弄到手里,又嫌人家不够贴心了。那是他不知道你…罢了,过去的事我不想多提。你问我怎生得到他的心,你怎么不问问自己,对着他小意殷勤你做得到吗?”

端悫不服气的道:“我堂堂一个公主,凭什么要我去讨好他?再说了,我难道对他不好么?就说调兵平叛的事儿,他不是我的驸马,兵部肯那般夹着尾巴做人?光他练兵把勋贵子弟得罪了个遍,就够脱层皮了。”端悫越说越气,恨声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

淑妃懒怠说话,任由端悫发泄。她是有些看不懂女儿,孔彰能好生伺候就行了,非得要人心服口服作甚?宫里那么多宫女太监,难道个个都能忠心耿耿?本就是一眼看上的人,那时候都不认得,自然看重的是脸不是性子。孔彰性子不好,那就再去寻个性子好的。只消别闹的太过,孔家敢讲啰嗦,她倒要治个孔彰伺候不好的罪过。两口子过不到一处也不是这几日的功夫,该说的该劝的,淑妃饶进了几缸口水进去,端悫半点不肯听,非要自寻烦恼。公主的日子,真是比皇妃舒服太多了!

端悫骂完,瞪着无动于衷的母亲,抱怨道:“他如今不单是对我冷,对哥儿更冷,你说可恼不可恼。”

淑妃嗤笑一声:“他就是再把孔博放在心尖尖上,袭爵有他的事吗?你一个公主,何必小心眼至此?”

“我就要!”端悫气的脸都红了,“妃母你素来机敏,偏只帮九哥,从不帮我出主意!有你这么偏心眼的吗?”

淑妃:“…”孔彰已经很乖了好么!若是他有了公主,就忘了死在青春年华的青梅竹马,淑妃才真要操心。

“妃母!”

淑妃头痛的道:“依你说,你想怎样?”

端悫没好气的道:“我就想他别呆在我的卧室里,还想着那个贱人!”

淑妃揉着太阳穴道:“他还不至于蠢到在你跟前不老实。男人多是吃软不吃硬的,你又不软,又非要他改了性子。传言昔日武后的驯马经,你想使么?”

端悫一噎,半晌道:“打坏了怎么办?”

合着你还真想过!淑妃服气了。心里不由叹道,无怪乎世人重男轻女,争储的要紧关头,女儿怎地还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打转!那孔彰也是,边疆长大的就是与中原八字不合。想着那是儿子要使的人,淑妃只得道:“天下男人朝情慕楚的多,一心一意的少。你得了个专情的还不好么?姓姜的坟头都长草了,跟个死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她再好,也没了。你也少把贱人杂种挂在嘴边,你一股脑把他的老婆孩子都骂了进去,他不恼才怪。他不敢冒犯你,正是因为你父皇护犊子。你父皇护着你,他自然护着他的崽儿,不然也配叫个男人?京里的软蛋多了去了,你自家看不上眼,倒怪人家太男子汉?”淑妃说着脾气也有些上来了,翻个白眼道,“便你是公主,既死乞白赖的要嫁他,你便是孔博孔娴的母亲。你一天到晚的不是跟死人较劲,就是跟两个孩子过不去,自己不好生过日子,还怪别人来?好不好,他是将要给你父皇出门办事的人。世道乱糟糟的,你替你父皇省点心吧!”

端悫本是来找母亲拿主意的,反被训了一顿,差点气个倒仰,当下就在宫里闹将起来!夺储是何等劳心劳力之事,淑妃与晋王日日殚精竭虑,生怕哪处叫太子钻了空子,端悫还拿鸡毛蒜皮来烦她。忍了一刻钟,见端悫还没停下的意思,断喝一声:“够了!”

端悫吓了一跳。淑妃厉声道:“你是公主!出格任性无人管你,可你也得记着天家气度!你对驸马不满,扫地出门便是!在宫中大哭大闹,成何体统!”

端悫被训的瞠目结舌,长这么大,头一遭见母亲冲自己发火,一口气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腾的站起身,炮弹一样冲出去了!

端悫坐在回家的马车上,越想越气!委屈的险些掉下泪来,心里想的是,连我亲娘都不管我!满腹怒意到家,下头人回报孔彰去了陆氏那处,反倒气乐了。

“好!好!好!”端悫咬着后槽牙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母子和乐到何等地步!”说毕,抬脚就往陆氏院中去。一家之主横冲直撞,谁敢拦她?到了院外,指了指看门的丫头,丫头登时不敢动弹。天气尚冷,陆氏正屋挂了厚重的帘子,窗子也关的严严实实。端悫自掀帘子进去,就见孔彰盘腿坐在地上,孔博和孔娴一人趴住他一条腿,一家子其乐融融的说话。

孔彰温柔的笑,定格在了端悫闯进来的一瞬间。端悫腹中怒火翻滚,冲上前啪的一声甩在了孔彰脸上。

孔彰不知端悫为何无端端打人,然而他早叫端悫磨的没什么脾气。陆氏与两个孩子就在眼前,怕端悫迁怒,只得起身,再跪下请罪。

陆氏跟着匍匐在地,极力压抑着怒火。十指死死的抓着地毯,眼泪落在手背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孔彰堂堂一代猛将、朝廷命官,被羞辱到此地步!端悫你欺人太甚!

孔娴六岁多点儿,正是狗都嫌的年纪。她乃伊德尔嫡亲的外孙女,天生带了一股野性。见父亲挨了巴掌,恼的飞身而起,对着端悫的腰就重重的推了一把!她遗传自父亲的力气,把端悫推了个踉跄,直直摔倒在地!

陆氏屋里的丫头差点吓疯了,呼啦啦的围上来搀扶。端悫怒不可遏!指着孔娴,尖利的叫:“来人,给我拖出去,狠狠打!”

孔彰抓住女儿的腰带拽回到身边,摁着跪倒在地,火速哀求道:“公主息怒,她年纪小不懂事,且饶过她一回吧。”

孔娴满心不服,还待挣扎,陆氏忙捂了她的嘴,跪求道:“都是臣妇教导无方,请公主降罪!”

端悫冷冷的看着孔彰:“唯有此事,你对我说的话,才见真心实意。”

孔彰还能说什么只得把头磕下去,低声认罪。此时此刻,孔彰心底满是恐惧,孔娴那么小,端悫盛怒之下,一顿板子敲下去,焉能有命在?届时他依旧有老母幼子扣在公主府,孔娴一个女孩儿,跟白死了一样。他憎恨这种绝望的无力感,可再恨,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孔彰的哀求,并不能让端悫消气。端悫冷笑道:“千年名门的孔驸马与我说说,忤逆是何罪?”

忤逆乃人子第一种重罪,属十恶不赦之列。端悫如此说,分明要至孔娴于死地。孔彰瞳孔一缩,良久,他直起身,抬眼望着端悫,一言不发。孔彰久居沙场,气势岂是端悫能比?端悫被他盯得后退了半步,气氛一时陷入了僵持。

夫妻二人对峙了好一会儿,孔彰见端悫似冷静了些许,疲倦的道:“子不孝父之过,臣愿领罚。”

端悫森然道:“驸马想怎么罚?”

孔彰闭上眼,认命的道:“臣即刻向圣上请辞,从此往后,不出府一步。公主看可以么?”

端悫愕然!随即更大的愤怒淹没了她!孔彰心里想什么,谁人不知?他竟可以为两个小杂种做到这个地步!好一个舔犊情深的孔驸马,你敢把那满腔慈爱分给豫和一点点么?

孔彰已退无可退,亦是以退为进。晋王不是端悫,圣上更不是。不会真的由他为此小事不出征,眼下安抚端悫为要。然陆氏的院子不是好说话的地方,孔彰放轻语调道:“臣有话要说,请容臣随公主回正院慢慢道来。”

端悫心中五味陈杂。到底还没全丢了理智,知道不可能当着人家亲爹的面把人活活打死。好半晌,哼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孔彰对陆氏使了个眼色,忙忙追了出去。夫妻二人回房,孔彰绞尽脑汁的讨好。长的好自是占便宜,绕着端悫转了个把时辰,硬生生把端悫哄的消了气。

入夜,孔彰躺在床上,听着端悫平稳的呼吸,觉得自己都快不举了!忍不住在心里问苍天,何时才是尽头?怎样才能找到一家子的生路?若彪悍的迦南在世,遇着这般无助,又会如何?

终于熬到了二月初二,孔彰逃也似的离了公主府。端悫却觉着夫妻两个才蜜里调油,又要分别,心中十分不舍。乘车跟到城外,目送着孔彰骑上骏马,器宇轩昂,怎么都看不够。忽见孔彰身边多出一抹金色,端悫的脸色不由沉了沉,心中暗道:不就是金色马么?非要再弄来一匹不可!

不甚高兴的回到家,撞见了脸色更不好的赵嬷嬷。端悫奇道:“有事?”

赵嬷嬷打开手中的匣子,里头是两个泥塑的小马模型,对端悫道:“公主且看吧。”

小马的神态看着好生眼熟,端悫一时想不起再哪里见过,便道:“你如今老糊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我跟前送。泥巴东西,哥儿摸了它又把手往嘴里送,你有点划算行不行?”

赵嬷嬷委屈的道:“哪里是老奴弄来的送公主的。是我在杨来来手里缴的!驸马亲手做的小玩意,不值什么,可家里三位小主子,他偏只做了两个。又是交给了杨来来,难道还是送正院里的不成?”

端悫脸色一变!她想起来了!小马当然眼熟,她才看见了那匹马!端悫一气非同小可!好你个孔彰!原来这几日的殷勤,全是假象!你竟是胆敢拿我当愚妇戏弄!

端悫胸口起伏,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怒目切齿的道:“孔!彰!”居然胆敢阳奉阴违!好!好样的!

第52章 民心

杨来来用重金砸通了八百里加急的路线,此事甚是危险,要紧时刻却不得不做。窦向东几乎与洪让同时接到了孔彰出发的消息。洪让这几年在巴州过的战战兢兢,生怕什么时候就给窦向东剁了。他这时候才知道,豪强造反是哪般气势。全部似文人拿不臣之心彼此攻歼时的轻描淡写。短短几年间,他好似老了几十岁。洪家与窦家一样,都是花钱买通的驿站。洪家的意思是,孔彰已经南下,只怕窦向东会杀了他祭旗,要他想法子跑。家中一片好心,把洪让看的满心发苦,他要能跑,还用等到今日!夫妻两个对坐垂泪到天明,正要去歇息,就有一小厮跑进来道:“老爷!老爷!窦家来人了!”

洪让一个激灵,随即双腿一软跌倒在地,而后地上缓缓流出一团水渍。洪太太亦是浑身抖如筛糠,颤声问:“果果果果真?”

小厮早与窦家眉来眼去许久,只面上忠诚,胡乱点着头道:“已在外头了。”

说话间,门口直接闯进了两个彪形大汉,二话不说,把夫妻两个绑了个严实,直接拖走。洪让家中还有些许浮财,窦向东命人抄了,拆成了两半,金银钱钞、粗苯家伙等都散与了得力的手下,诸如张和泰等人,皆分了不少,也没忘谭元洲的一份。精巧饰品布料,则与洪让一起,被押送去了飞水。

管平波一手拿着礼单快速扫过,一边看着趴在地上的洪让夫妻,不由笑出了声。窦向东真是个妙人,收买人心到此份上,是不多见的。朝廷马上要动手,拿洪让给她出气玩,顺便联络联络感情,才好并肩作战。无怪乎赵猛打起来不是他的对手,智商差距啊!笑完,吩咐左右道:“不是我的首尾,请陆镇抚来。”

跪在地上的洪让,听得一个陆字,就不知怎地,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被窦向东绑了后,没遭什么罪,心里放松了些,或许有一线生机呢?可待他用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时,顿时吓的魂飞魄散!陆观颐!她怎么会在这儿?

洪太太亦是瞪大眼,是鬼么?是鬼来寻仇么?

陆观颐在管平波边上坐了,笑问何事。

管平波把礼单递了过去道:“阿爷从洪家抄的金银细软,很有些不错的物事,想是他家从京中带来的,你拿去玩吧。”

陆观颐笑着推却:“我拿着作甚,你好生捡出来,大伙儿分一分吧。”

管平波摇头笑道:“营里头通没几个留着长发的女人,我横竖交给了你,怎么处置你做主。”又指着地上二人道,“你的仇人,也是你看着办吧。”

洪太太方才反应过来,厉声尖叫:“窦家收的养女果然是你!!!你!你!居然敢谋反!不怕牵连九族么!”

陆观颐:“…”皇家该担心担心自己的九族才对吧…

洪让看着陆观颐容光焕发的脸好一阵失神,半晌才嚅嚅的喊了一声:“卿儿…”

陆观颐抽抽嘴角,扭头对管平波说了个典故:“昔日慕容冲兵临城下,苻坚拿出一件皮裘来忆往昔,你猜怎么着?”

管平波一口茶喷了出来,陆观颐从未提过自己有甚“卿儿”的小名,八成是洪让给起的。这时候还敢喊,洪让你够胆色!

陆观颐脸上笑着,眸底却是一片冰冷。一对禽兽无甚好说的,淡淡的道:“洪让凌虐百姓,其妻几次下手杀害妾室奴仆。拖出去,过审宣判砍了吧。”

洪让震惊道:“卿儿,你竟是这般无情!”昔日温柔恬静的陆观颐,哪儿去了?

管平波在洪太太出口的一瞬间,一个茶杯飞过去,砸的她惨叫不止。想也知道一个内宅妇人骂人是什么台词,不听也罢。

陆观颐微微一笑:“跳梁小丑,不足挂齿,我还有正经事要说,把他们拖下去吧。”

就有人抓住洪让,往外头拽去。洪让恐惧的挣扎着,撕心裂肺的嚷道:“卿儿,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一点怜悯都没有么?”

这一嗓子喊出来,众人都不免看向陆观颐,不知旧事的人都心道:她原先也是做妾的?

陆观颐浑然不觉,看着礼单,拿朱砂笔一项一项的勾着,盘算着哪些能做李玉娇姐几个的嫁妆。管平波三番五次的提到过早生育不好,李玉娇几人还远未到结婚生子的年纪。然则养女儿的人家少不得早早齐备,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们师父是决计想不到这些的,可不只得“师母”操持。

果然见她勾完,管平波讪笑:“她们几个是预备说亲了哈。”

陆观颐呵呵,放下单子,问道:“怎么逮我那表弟,你可有章程了?我虽不曾见过骑兵,却听过大炮的厉害。飞水城与对岸的纺织厂,只怕经不起几下。再有,我们为着好运输,把山路修宽了几许,他们的炮能不能上山来?他非庸才,又有驸马身份,只怕我们难以对付。”

管平波道:“我们在京中无人,窦家也只有几个丫头,此类的事说不分明。待他来了,须得叫夜不收探上一回,方能做决断。此时暂不着急,他且得走上好些时日。世上的事,无非尽人事听天命。仗早晚是要打的。我们这一生若能结束了战争,都算丰功伟业了。动荡还要持续几十年,如今人手充足,营中的孩子们的教育要上心。不拘男女,文武一概不能松懈。这些,将来可都是我们的肱股之臣。”

陆观颐怔了怔:“这些?你将来不打算开科举么!?”

管平波道:“开呀,只我不要儒生。”

陆观颐忙道:“不可!你本是女子,天下就不服你。倘或再堵了他们的路,只怕几百年都不得安宁!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就是朝廷与天下读书人做的交易。后世数代经营,岂能说废就废?”

管平波撇嘴:“唐朝的武举还考数学呢!攒下的老本到陈朝还没吃完。陈朝倒好,除了《四书五经》的八股文章,其余一概不用。话说到这儿,我便顺嘴问你,你觉着如今的内阁制好,还是唐朝的三省六部制好?”

陆观颐一时被问住。

管平波叹息道:“内阁制…皇帝的权力太大了!”

陆观颐震惊了,管平波就是奔着当皇帝去的!她岂会觉得皇帝权力过大?还是她听错了?

管平波与陆观颐朝夕相对,自有默契。看她的表情便知她在想什么,轻笑道:“我大概也属于死不放权的那类人。可我得想,万一皇帝昏庸呢?且,皇帝可以为所欲为,三五代之后,便是他天性纯良,也该叫人惯的昏庸了。谁都知道无法千秋万代,可哪怕少一个昏君,也有诸多人可以活命。百姓如蝼蚁,可蝼蚁,也是有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