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臣看着她美丽的侧脸,突然问道:“你又在想七夜?”

陈小倩闻言一滞,慢慢低下头,说:“是的,你说的没错,我又在想七夜哥哥了。从小他就是我最信任的人,是我唯一的依靠,现在他离我千万里远,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我当然想他了。”

宁采臣挤出一丝嘲笑,不知道是嘲笑自己,还是嘲笑陈小倩蹩脚的理由,“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陈小倩反问自己,“我也不知道,明明我就是聂小倩,为什么我又觉得聂小倩不是我呢?”

“什么?”宁采臣一愣,不明白陈小倩在说什么。

陈小倩站起来,对宁采臣认真说道:“算了,我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心里的疑惑并不比你少。采臣,我对不起你,我唯一明白的事,就是有些是没有搞清楚,我无法坦然面对你。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宁采臣按住她的肩膀,正想说些什么,这时三团金光突然飞至他们的身边,上下飞闪,变成三个人,正是燕赤侠司马三娘和红叶。

宁采臣吓了一大跳,慌忙放开陈小倩。陈小倩小跑到司马三娘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干娘,干爹,红叶姐姐,你们回来了,事情怎么样了?”

三娘看看宁采臣,又看看装作没事似的陈小倩,没有戳穿,便略略将事情说了一遍,完了把那张纸条递给宁采臣。宁采臣接过来打开,读起来:“不可轻举妄动,今晚子时等我。”

他抬头看看天色,“子时快到了,他能不能赶到?”

燕赤侠点点头,肯定地说道:“他会来的,因为一路上回来我都感觉到有人在跟着我们,三娘红叶啊,你们不要说你们不知道吧,之所以没有揭穿,都因为是顾忌四将的缘故。”

“好耳力!”平地里蓦地冒出一声冷喝,一个光球从墙头飞下,幻化成一位红衣女子,正是朱雀!

司马三娘迎上去,问:“朱雀,怎么是你?玄武呢?”

朱雀神色凝重,“玄武被伊熙截住了,我见形势不对,就抽身跟着你们来了。你们在这里不可久留,快点搬另一个地方。还有,这个伊熙,靠山后台很厉害,朝廷中很多重臣都是他的党羽,据说这次扣留了流云宗主,就是那些大臣不断向皇上进谏的结果。现在他控制了玄心正宗,很多忠于流云宗主的玄心弟子都被他以各种理由调走或者遣散了,全部安插了他的亲信,刚才围攻你们的就都是他的家丁,我们四将他暂时还不敢动,但是难保将来。不管怎么样,我们会在暗中帮助你们,我相信刑部会还给流云宗主清白的,你们先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安心等待消息,我们四将再在朝中打点打点,争取快点把流云宗主放出来。时间不多,我得回去了,要不然伊熙会起疑心的。”

朱雀交待完之后急急忙忙走了,燕赤侠他们也就连夜重新找了落脚点。这次流云被打入大牢,事关复杂的朝廷政治官僚关系,不能硬来,五个人纵使心急如焚,也只得按捺冲动等待四将的消息。在心情烦躁担心不已中一个月过去了,每隔两天四将都会来告知进程。每次四将离开之后,他们都要换一个地方,而且专拣僻静的近郊,以避人耳目。

流云出来

已经四十天过去了,这天,是白虎带给他们一个不好的消息,“伊熙动用了他在朝廷中的关系,每天给刑部那帮人好吃好喝,故意把流云的案子压下,不予调查,拖延时间。”

红叶听得心中怒气翻腾,拍案而起,怒道:“这些骄奢淫逸的夫子,哪里会办案还师兄清白!我不要等了,我今晚就去劫牢,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把师兄救出来!”

燕赤侠看着红叶激动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沉重的心情竟然有了想笑的感觉,他击掌大喝道:“好!我同意,今晚我们就去,不管死活,我们都要冲进去!”

红叶正在为自己一时冲动难以下台,却不料燕赤侠这样说,一下子愣住了,陈小倩宁采臣在一边也惊讶不已,倒是司马三娘微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丈夫。

白虎也是一愣一愣的,“这…这不好吧?”

司马三娘一挥手,“没什么不好的,就这么决定了,我们今晚就摸进天牢,就是明抢也要把流云抢出来,刑部那些人哪里会心疼流云,惹恼老娘我也给他们蟑螂塞进嘴里老鼠放进被子里,让他们尝尝天牢的滋味!”

红叶明白过来,知道燕赤侠司马三娘是不让自己难堪,正待劝说,白虎说话了,“还有一件事,玄心正宗收到消息,京城南向八百里的梁家村一夜之间暴死了八八六十四个人,情况危急,似是魔道所为,伊熙命令四将带领一百名弟子前去调查。这一定是伊熙对我们在朝廷上的活动有所觉察,故意把我们都调出京城的。”

陈小倩在一边走上来,急道:“那流云怎么办?这个伊熙实在太狠毒了!”

宁采臣也凑上来,出主意道:“要不我们也跟着四将去,协助他们快点把梁家村的事情办好,然后争取时间回京城,反正我们留在这里也一点忙都帮不上。”

众人一时沉默了,来京城这么久了,连流云的一面都没见过,现在要贸然离开,不知道回来的时候又是什么光景了,说不定伊熙先下手为强,求得圣旨杀了流云呢?说不定离开京城正中了伊熙的调虎离山之计呢?现在可真是陷入两难境地…

众人的脸色刹时都沉下来。

正在人人陷入艰涩痛苦的心境中,空中蓦地响起一个调侃戏谑的腔调,“你们那样愁眉苦脸干什么?我陪你们一起去梁家村就是了!”

听到这个声音,红叶身体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墙头,脸上的表情刹那变得复杂极了,思念疑惑激动狂喜一起涌上来。

众人也都抬头望向墙头,那里正倚着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公子,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翘起腿悠闲半躺着,笑眯眯看着他们。每个人都愣了半晌,还是三娘最先反应过来,大喝:“流云!你个好小子!什么时候出来了,不告诉我们一声,还在这里看我们好戏,我们都担心死了,你还笑!快给我滚下来,不然我就要上去抽你了!”

流云作势扮成吓得一个翻身滚下墙,摔在一堆稻草上,还夸张地哀号:“哎哟,师娘啊,你不要凶我了,我好不容易从那个地狱里逃出来,你不心疼我就算了,师妹还心疼呢!”

说着他一个腾空翻翻到红叶面前,收起嬉皮笑脸,挠挠头发偷眼看红叶不好意思说到:“师妹,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你看!我没缺胳膊没少腿,好好的呢!”

红叶平静了一下心绪,只说:“没事就好。”

陈小倩感动地看着流云,突然眼前一花,她惊得还来不及惊呼,燕赤侠已经掠到流云身后伸手就朝他头上一个脑瓜崩。

“哎哟!”流云跳起来捂住脑袋,转身看到燕赤侠正虎视眈眈,再次哀嚎:“师父!你这是干什么,好痛啊~!”

“哼!”燕赤侠没好气地说到,“敲你一下算好的了!快快从实招来,你到底怎么一回事?”

流云无辜地说到:“这不是我的错吧!我在那牢里实在呆不下去了,天天受苦,你看你看,我都瘦了一圈了,就找了一根木头变成我的形体,自己就逃出来了!”说着他转了一圈,好让人看清楚他的确是瘦了。

宁采臣上前抓住流云,高兴说到:“流云兄,你真厉害,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

流云一脸得意,丝毫不自谦,“哈哈,当然啦,那点破天牢,能难倒我吗?我只是不想让皇上为难,但等了那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实在憋不住了。不过这下好了,诸葛流云畏罪潜逃,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陈小倩闻言一脸担心,“那么办啊?”

流云突然收起笑脸,严肃道:“其实我逃出来,还是因为梁家村的事。据玄心正宗的内部消息,这次梁家村的事情十分严重,魔气很厉害,伊熙隐瞒了大部分灾情没有上报给朝廷。白虎,你现在就回去和三将准备动身,我们就抄小路先赶去,再和你们汇合。”

众人看到流云那副郑重的表情,一时也跟着紧张起来,红叶也说:“流云,你是否想到什么了?”

流云点点头,“这次魔道所为,肯定不会是阴月皇朝捣乱。能散发那么强的魔气的,只有月魔了,我们追查月魔那么久,一直没有一点线索,这次好不容易得到蛛丝马迹,绝对不能错过。”

红叶看着流云的背影,心里忽然充满了莫名的情愫,这个男子,终于能独自撑起一片天空了。

接下来不用多说,兵分两路,玄心四将带领着伊熙拨给他们的人马浩浩荡荡出发到梁家村去了,而燕赤侠司马三娘一行都是通缉犯,自然低调行事,避人耳目,专拣小道。

梁家村

五天之后。

梁家村从村头到村尾都挂起了白布条,本来就是一个小山村,人口并不多,一百多口人平平安安活着,一下子死了八八六十四个人,更显萧条凄凉,土地荒芜。

梁思雅家靠经营一小客栈维持生活,她和哥哥相依为命,哥哥疼爱妹妹,妹妹体贴哥哥,一直过着平静和美的日子,前不久哥哥还笑着说该给她相个婆家,准备嫁妆了。如果日子这样下去,会是很美好的结局,可是命运爱开玩笑,哥哥在这场灾难中死了,梁思雅则遇到了那个人,注定了她这一生是一个悲剧…

两天前,梁思雅含泪在淳朴的村民帮助下把哥哥安葬了,为了生活,她必须得自己把小客栈支撑下来,农家人一时都不得闲,她强忍着悲恸将客栈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就开始坐在一楼的茶座中发呆。梁家村发生这么大件事,过路人都不敢在这里留宿了,怕是以后一段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生意了,自己的生计怎么办呢?没有了哥哥,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是怎么样呢?哥哥,你在天上会保佑我的是不是?哥哥,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安心在上面享福,等过了几十年,你就把我接上去,咱们兄妹又能聚在一起了。哥哥,我好想你…

想着想着,悲从中来,她不禁趴在桌子上“嘤嘤”哭起来,本来就已经红肿的眼睛又添了一分,反正这时不会有客人来的,她也就没在意,放任自己发泄感情…

这世上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得太绝对的好。正当梁思雅哭得伤心之际,五个人风尘仆仆从外面走了进来。

梁思雅听到声响,吓得慌忙抬起头来——十八岁左右的年轻姑娘,瓜子脸,眉清目秀,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白皙的脸上还爬着泪痕,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在这小小山村中绝对算的上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来人将梁思雅细细打量了一番,又看到这家客栈简陋但很干净,中有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大姑娘,我们想住宿,不知道还有没有空房?”

梁思雅傻了一般点点头,来人为首的是一英气逼人,剑眉星目的青年男子,简单干练的一身白衣,威风凛凛的黑色披风,约摸二十岁出头,天然一股风范,让人无法仰视。

那俊美男子看了她一眼,走到一边坐下了,好像聊家常一样平和地问道:“请问姑娘,为什么这里这么多家人都在办丧事?”

梁思雅突然发觉自己失态了,忙站起来低头轻轻擦了擦眼泪,抽泣着答道:“回公子的话,几天前,我们村发生了一场可怕的灾难,一夜之间死了好多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天早上我起床之后发现哥哥竟然还没起,觉得很奇怪,就到他房间里一看,他…他…他就像是被抽干了血,躺在那里…”说着梁思雅拼命忍住眼泪,不让自己在生人面前哭出来。

“姑娘不必过度伤悲,生死有命,各随天意,节哀顺变为好。”

梁思雅点点头,偷偷看了那男子一眼,他的眸子好深好漂亮,正温和地看着自己,眼里好像盛满了水,给这样的眼睛看着,仿佛就是天大的困难也有勇气走过去。芳心不由一动,她含羞再次低下头去,轻声说道:“谢谢公子,请公子先喝杯粗茶,小女子去准备酒菜,很快就好。”

那男子自然就是七夜,他喊住梁思雅,“姑娘,可不可以再等等,在下还想打听一点事。”

梁思雅满脸绯红,点头:“公子请问,小女子如能回答,必当告知。”

七夜沉吟一番,“你知不知道,村里具体死了多少个人?”

梁思雅仔细思量了一会儿,才谨慎回道:“具体不知道,我想,应该有八十个多个人吧。”

“嗯,”七夜应了一声,若有所思,“那其它人的死状是不是跟你哥哥相似呢?”

听到这个问题,梁思雅拼命点头,“是的是的,我问过很多人,南家四婶的儿子,北邻的五叔,还有其它很多人,我能问到的人,都说跟我哥死的时候是一样的。我们村都盛传有妖怪,公子,你们…你们留在这里过夜,不会怕吗?”她悄悄观察着七夜的脸色,心里突然有点失落,他会不会被吓走了?

七夜还是那副令人心安的笑容,淡定道:“姑娘不必为我等担心,好了,不敢再烦扰,有劳姑娘了。”

梁思雅很有礼貌地作了一个揖,“那小女子先行告退。”她轻移莲步,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七夜俊俏的侧脸被几绺鬈发遮住,挺直的鼻子,紧抿的嘴唇,微蹙的眉头,这一切都不自觉地波动着一个少女内心的涟漪。她踟蹰了一会儿,才把门板掩上转身走了。如此情景,赋诗一首,为李清照的《点绛唇?蹴罢秋千》。

蹴罢秋千,

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

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

袜戋刬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刚才七夜吩咐出去查看情况的无间回来了,四贤一齐单膝跪倒在七夜面前,“禀告圣君,刚才发现玄心正宗的人马来了,玄心四将领着一百人驻扎在村头。另外还有燕赤侠、司马三娘、诸葛流云、燕红叶、宁采臣和聂小倩,他们看来刻意避开四将一部,在另一个地方住下来,行动十分小心。”

修罗悄悄抬头看了看七夜,下意识地以为七夜听到小倩的名字会有异样反应,却不料他脸上并无变化,可是细心的修罗还是发现他眼皮颤了颤。

“诸葛流云?他逃出来了?”七夜沉吟着,语气严厉起来,“四贤听命!从此刻起行动加倍小心,不能暴露行踪,本君不允许任何人发现我们——燕赤侠一部也不行。”

撞见

三天以来,三股力量在梁家村明的暗的调查这次村民暴死的原因。有情况不明的,甚至还采取非常手段,趁黑夜把坟挖开。

入夜,凉风习习,将白条吹起,陡然有了阴森之意。陈小倩闷闷地走出门,独自一人散步。这几天燕赤侠他们都出去调查了,总是命令她和宁采臣呆在家里,不得出去暴露行踪,两人无所事事,大眼瞪小眼,气氛既尴尬又沉闷,她觉得自己快憋疯了,面对着宁采臣,总是满腔的愧疚和自责,压得她心里好沉。她很想对宁采臣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说我不爱你了?能说得出来吗?说我其实不想跟你回日出山城?不,她突然希望这次事情永远不要完,这样就永远不要面对她不想面对的生活,将来,没有将来了…

她游离着没有方向地走,只想着透透气,夜色并不浓,她的心却很乱…这梁家村的魔气那么强,事关月魔,七夜哥哥会不会来呢?对,七夜哥哥,他一定会来的…陈小倩猛地抬起头,四下张望,几乎就要以为七夜会站在她前面,微笑着,一如既往地温柔…可是周围静悄悄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个身影。

前面拐角处的那家农院突然传来清脆的声音,温婉柔软的女子声音,“公子,你在想心上人么?”

陈小倩一听,忍不住好奇地走过去,那女孩子酸酸的语气让同是女子的陈小倩莞尔一笑,这女孩,肯定是对那个公子有意思,瞧她那语调!突然间她的心里就充满了好奇,刚才的烦闷一下子被抛到了脑后。

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可能是那个“公子”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吧,竟听得那女子复为爽朗的笑声,“不是?呵呵,公子,那请你尝尝这个,看!这是我自己种的葡萄噢,刚新鲜摘下来的,已经洗干净了。”

陈小倩转了一个弯,看到了一面爬满了瓜果蔬菜和葡萄的篱笆,疏疏密密的绿叶子和大大小小的果实,煞是可爱,能够看得出主人也是一个可爱别致的女孩子,院子里还有几只鸡在找食。透过篱笆,隐约看到一张清丽明媚的脸,满是笑容,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一个男子。那男子正好站在一根柱子后面,是以陈小倩看不到那个男的。

只道那男子礼貌地吃了几颗葡萄,真诚赞赏说到:“思雅姑娘,谢谢你了,你的葡萄真甜!”

梁思雅高兴得脸上开了花,笑容变得比那葡萄还要甜蜜了。

然而篱笆墙外的陈小倩一听这声音,犹如被雷击了,当场怔在原地。

梁思雅满怀着希望眸子亮晶晶看着七夜,“公子,真的吗?你喜欢吗?”

“嗯。”

“那太好了,”眼镜弯成月牙的梁思雅含羞低下头去,“那,那我每天都给你摘一点,好不好?”

少女清脆的笑声深深刺痛了陈小倩的心,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个她天天梦中出现的那张脸,天天梦中出现的那个身影,他转过身了,正在那么自然地笑着,对那美丽可爱天真的姑娘笑着点点头。

梁思雅脸上飞满了红晕,她看了那张俊脸一眼,马上又低下头,低声说道:“公子…你真好…”

她转身欲走,这时不知道什么原因,篱笆架旁一只本来优哉游哉啄食的老母鸡突然飞扑过来,“咯咯”大叫着,飞到梁思雅身上。梁思雅毫无思想准备,尖叫起来,险些跌倒。七夜一步向前,伸手稳稳托住了她下跌的身躯。梁思雅一下子掉进七夜的怀里,听到七夜关怀的声音,“没事吧?”

陈小倩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只觉得眼前发黑,咬着嘴唇,转身欲走,却一脚踩歪,弄出了声响。

“谁?”七夜迅速放下梁思雅,身形一闪到了门外,看到一袭白色衣角在拐角处闪现,瞬时不见了踪影。他鼻子一动,一股莲花清香幽幽飘来,“小倩?”

他看着渐深的夜色,没有追上去…

醒悟

宁采臣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有看到陈小倩的踪影,心里担心起来,看看天色已黑,也顾不得燕赤侠的警告推开门要出去找人。他刚刚推开院子的栅栏,就看到一袭白色的身影飞奔而来,看也没看,就撞了进来,刚好扑到宁采臣身上。宁采臣慌了神,伸手接住那个倩影,问道:“小倩,遇到什么了?为什么这个样子?”

陈小倩推开他,微微瞧了他一眼,抽泣道:“我没事,让我自己静一会儿。”说完理也不理宁采臣,一拂手跑到农宅的后院去了。后院的菜畦上荠菜、韭菜、卷心菜、小白菜正长得茂盛,仿佛咧开大嘴巴在笑着招手,绿油油的煞是可爱, 充满了亲切的泥土气息。旁边的田垄上还种着好多的果树,也开始长出小小青青的果子,挂满了树梢在风中摇摆晃动。

陈小倩慢慢走到一棵杏子树下,坐了下来。晚风吹拂着脸庞,却没有任何感觉。她笑自己,到了这个时候,才肯承认这个事实,自己爱的是七夜,这是早就知道的了,却一直不敢承认。因为一旦承认了,前世聂小倩所做的一切,那么拼命地伤害七夜,那么拼命地要离开魔宫,那么拼命地对全世界说爱宁采臣,全都成了最滑稽的大笑话,而素天心的一片苦心,就要付诸东流了。这到底是为什么!聂小倩明明爱的是宁采臣,为什么转世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难道我真的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吗?有没有人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我不哭,七夜哥哥,你知道吗?你离开之后,尽管我没有资格哭,但是一棵桂花树还是包容了我的眼泪,我已经答应了它,再也不要为你留眼泪了。为什么人要长大,为什么长大之后会有这么多烦恼,七夜哥哥,我好怀念我们捉迷藏的日子…那一次,我打碎了爹最珍贵的大花瓶,我不知道那有什么好值钱的,但是看到爹那副大发雷霆的模样,也知道它非同寻常了。我吓得不行,躲在柜子中不敢出来,你把瑟瑟发抖的我从柜子中拽出来,柔声告诉我你不会让爹打我的。谁知道你这个大傻瓜居然跑去跟爹说是你把花瓶打碎的,爹不由分说抄起鸡毛掸子就打你,我吓得不知所措,你知不知道,看着你被打得皮开肉绽,我多么心疼,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很想冲上去扑到你身上,可是怜雪紧紧抓住我不让我动。七夜哥哥,你是听到我哭了,是吗?然后你艰难地回过头朝我笑笑示意你没事。你怎么会没事呢!你的裤子上都渗出血了,斑斑点点,那么地触目惊心。我趴在你床边,抽噎得都喘不过气了,你倒还好,强撑着还取笑我是个烂哭包,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为你担心,可是七夜哥哥你知道吗,我真的宁愿爹打的是我,也没有这般难受。七夜哥哥…

是我太不懂得珍惜,是我拿着刀子一次次狠狠剜你的心,是我任意践踏你的感情。直到一天我惊觉,你的身边并不只有我,你的世界里还有其他的女子,你对我的好,不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廉价随我抛弃的,不是像我想的那样源源不断的。我为什么会这么天真,竟然以为只有我能出现在你眼前。

眼泪,你为什么要流出来,你为什么要逼我做背信弃义的人,我不想的,我不想违背当初的承诺的,却一次次逃避,我已经背弃了七世的承诺,背弃了对宁采臣的承诺…

我突然明白过来,一个男人,为我流了汗,流了血,还流了泪,我还能奢求你什么?你的汗,你的血,你的泪,原来是我生命中得到的最宝贵的东西…我曾经捧着这最宝贵的东西,决绝地转身离开,留下你孤单一人…

与此同时,在村的另一头,也有一个人孤独站着,仰望那无垠的夜空…

迷路

天才蒙蒙亮,人们都起来忙活了。

陈小倩神情靡顿推门走了出来,忙了整整一夜的流云红叶回到农宅,正好碰上她,她红肿的眼睛和黯然的表情让他们一怔,正想发问,朱雀闪了出来。

“报告宗主,经过五天的仔细调查访问,业已查明,梁家村一共死了八八六十四个人,一半是男子,一半是女子,都正当壮年,死因都是血干而死。从我们偷偷翻看的尸体来看,都是魔道的手法。”

流云点点头,同时还老不正经说道:“谢谢你啊,朱雀。你还是不要叫我宗主了,哈哈,现在伊熙才是你们的宗主呢!咱们现在是平等关系,你们四将还是快点把消息告诉伊熙,免得他疑心。”

朱雀也不多废话,打拱后身影消失在栅栏外。朱雀前脚刚走,燕赤侠司马三娘后脚就跟了进来。这个时候宁采臣正好也从屋内走出来,看到流云站在庭院中,就走过去说:“流云兄,怎么样了?”

陈小倩一看燕赤侠司马三娘脸色都不轻松,不敢再一副别扭的表情,刚要说出七夜也来到了梁家村的事,不知道怎的突然想到七夜此行瞒着他们,一定有自己的道理,自己当然要维护七夜的,于是便吞下嘴边的话,担心地问道:“干爹干娘,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燕赤侠抓着陈小倩的手腕,说道:“我们立即行动,西北方向出现强大的魔气漩涡,月魔肯定在附近。”

说完五道金光上下闪烁,一下子不见了人影,宁采臣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们都飞走了,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独立在空荡荡的院子中,好不凄凉。

梁思雅端着一盘子热气腾腾的饭菜,掀帘子走了进来。

“公子,你看我今天做了什么好菜?”甜甜的嗓音期待着那一声永远平淡如水但安稳的回答。

她一看屋子里的情形,不禁傻了。公子的四个家丁正装整束,一副立即上路出发的样子。还是修罗好心道:“谢过姑娘了,我们有事,得立即出发,就不吃早饭了。”

梁思雅一下子懵了,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公子,你…你那么快就要走了?不多住几天吗?”

还是修罗回答道:“不了,我们事情挺麻烦的,姑娘请结帐吧。”

梁思雅低下头,“公子,你还会回来吗?”她的声音哽咽了,丝丝不舍溢于言表。

气氛尴尬起来,连最不解风情的恶龙都看出来梁思雅对七夜依依不舍了,众人面面相觑,看向七夜。七夜很有礼貌地说:“这个要看事情进行得如何了。多谢姑娘几日款待。”

修罗领会,掏出一块锭沉甸甸的金子,递给梁思雅。思雅不受,道了万福:“区区小店,不需要这么多钱。公子,你吃了这顿饭再走,就是对小女子的报酬了。这是我一大早就起来做的,花了好多心思呢,好吗?”

梁思雅怯怯看向七夜,泪光盈盈的大眼睛充满了乞求的神色。四贤齐刷刷望着七夜,大概都不忍催促七夜了。

七夜还是那客气的语调,淡淡道:“对不起了,姑娘,在下实在无法再作耽搁,就此告辞!”

七夜说完大步迈开,朝门口掠去。修罗最后看了她一眼,叹气把钱放在桌子上,加快脚步跟上三贤。五人骑在马上,风驰电掣,轰轰隆隆,一路向西北而去。

梁思雅倚在门口,丢了魂似的望着西北方向。她早就看出七夜和他的手下不是一般的人物,那位公子连姓名都没有告诉她。他是那么不凡的一个人,恐怕连皇上也没有他那样的气质,自己一个村姑,怎么可能跟他在一起呢!他的人材心地,模样脾气,像轻轻飘下的花朵,在她心里荡起一阵阵涟漪。

暗处的眼睛笑着眯起来,梁思雅,完成你的使命去吧!

梁思雅暗自伤神了好一会儿,转身进屋,无情无绪洒了几点泪。农家女儿半刻不得闲,她不敢耽误太多时间,洗了洗篮子,上山采蘑菇去了。

她提起篮子向门外走去,脑子告诉她平时都是东面山坡上的蘑菇多,可脚步不听使唤地向西北方的深山走去,说不定那边的蘑菇甜!她给自己这么个理由。公子会不会突然折回来呢?他会不会完成大业后回来找我?…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一个时辰后,梁思雅胡思乱想不起来了,她害怕起来,满篮子的的蘑菇没有给她半点喜悦——她迷路了!森林里氤氲弥漫,白雾茫茫,连方向都弄不清楚,从小在野外长大,她知道这样迷路是很危险的,到了晚上还困在森林的话,很有可能会遇到野兽。她勉力定下心神,沿着一个方向直直走下去,空洞的声音在密密的树丛中回荡:“救命啊…

惨烈的真相

五人一路向西北驶去,毫无半点障碍。忽听马儿一声长嘶,原是七夜猛地勒紧了缰绳。

四贤不明就里,禀报道:“圣君,前方魔气膨胀,何故停下?”

心脏刚才毫无来由收缩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一袭倩影,出事了!小倩就在前方!七夜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很好,加速赶路。”

耸在前面的是一方不太陡的山坡,坡脚处燕赤侠、司马三娘、红叶和流云正站在那里向坡顶仰望,神情气愤。重点不在这里。山坡的顶端扬扬站立着一美貌绝伦的妖艳女子,阴风包围着她四处流窜,掀得树叶哗啦啦作响,不是他人,正是众人寻找已久的月魔。月魔身后不远处站着晰玉,陈小倩的命门牢牢被扣在晰玉手里,半分不得动弹,连挣扎都成了妄想。

这时一阵气势如虹的马蹄声从远处疾驰而近,轰轰隆隆,连大地似乎都震动起来,让人不禁想起千军万马的冲锋陷阵的恢宏,众人的目光一时从月魔身上移开,望向来者。虽然还看不到是谁来了,但是其实人人心里都明白,能发出这么强魔气且气势如此嚣张的,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呢!

红叶眼力最好,首先喊了出来,“是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