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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活着,你果真还活着…”

这短短两句话,不知道包含了多少爱怨情仇,不知道含了桑枝多少怨怼伤心,心中复杂感觉根本难以言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望着面前眉眼陌生,身影却极其熟悉的男子泪如雨下。

金梁看着面前出现的人,呆怔原地,他想过无数种跟桑枝重逢的画面,却独独没有眼前这一种,他知道桑枝会哭,会怨他,甚至会恨他,但是他都想好了说辞,他都想好该如何对她说了,可如今看到她本人,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他这才明白,原来有些事情,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他能想到那些话,但是要他对着桑枝解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望着桑枝,看着她泪如雨下,哭的伤心,哭的身子都在颤抖,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心疼,心疼的厉害,想冲过去抱住她,却不敢,面前仅仅几步而已,却犹如万丈鸿沟,过不去。

“…桑枝…”

“为什么?”

桑枝忽而出了声,抹了眼泪,可半晌又视线模糊,看不清他的样子了。

“我问你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金梁抿唇半晌,怔怔站着,眼前的女子凄婉哀怨的模样刺痛了他的心,半晌只道:“对不起…”

桑枝看了他半晌,忽而挑帘冲了出去,金梁想去追,却被窦雅采揽住,窦雅采冷眼看着他:“她现在肯定不想见你,如果我是你,我就不去追。”

金梁颓然立下:“瑞王妃。”

“不敢当,”

窦雅采眉眼依旧冷冷的,“金将军,你跟王爷配合的天衣无缝啊,诶,你不用跟我解释,你们做的事情我大致都已经猜到了,王爷他不相信旁人,所以要你去东宫当细作,监视东宫一切的动向,并且继续给太子下毒,而你要想做细作就必须脱离金梁这个身份,所以你们就借着战场上受了重伤之事,然后假死,金蝉脱壳,瞒骗了所有的人,成功去了东宫,如今太子已死,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就可以跟桑枝团聚了。”

“金将军,你的心可真狠,连自己的女人都骗,连自己的女人和幼女都可以丢下,你知不知道,她以为你真的死了,曾经为你轻生,为了你连性命都不要了,你却这样对待她,你的情意,算什么呢?”

夏侯懿也足够的狠,他也骗了自己,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没想到,原来对自己人也是这样,为了仇恨,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她怨他,再一次的怨他,却根本无能为力。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满心更恨的,是她自己,她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呢?

与他一样的薄情寡义,骗太子,嫁祸别人,伤害无辜的人,为了自己的仇恨,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人都可以利用,与其说她恨他,不如说她恨自己,恨自己怎么会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她不能原谅她自己,不能原谅那个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的人。

没关系,这一路,本王陪她走到底

没关系,这一路,本王陪她走到底关系,这一路,本王陪她走到底

她心中那个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和触及了底线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琊残璩晓

夏侯懿素来做事就是如此,她早就知道的,何况当初不告诉她黑衣人的身份,也是说明了的,她如今怨他,也只是因为没想到黑衣人的身份竟是金梁,她方才看见桑枝那个泪流满面的模样,就觉得很是愤慨,对于夏侯懿的这种做法很愤慨。

桑枝伤心,她感同身受,所以才会对着金梁说这样的话,然后,自己的心情也越发的不好了,她心中这些时日拼命压抑的感觉通通都涌了出来,她觉得自己不纯粹,身边的人都不纯粹,她永永远远记得,上官泰当初蕴蓄着一眼的温柔,对她说,你有一双纯净的眼睛,可如今,她没有了,早就没有了,她怨夏侯懿,怨金梁,恨自己,可是这又什么用呢?

她其实最不能原谅的,还是她自己,自责甚深,这种深度厌恶自己的感觉如影随形。

“王妃说的,我无话可说,确实是我负了她,可是,若是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的,两样东西无法两全,我只能遵从我的心。”

心了黑素个。金梁自知有错,却不得不说了真心话,他的面色凝重沉郁,“我爱桑枝,可是仇恨早已融入骨血,不能不报仇,我不能背弃我的家族,不能背弃一路跟我同甘共苦的王爷,走这条路,早就注定了这些,是甜是苦,我都会一力承担,而且,我相信桑枝她能明白我,能懂得我,她即便伤心,但是我们相爱,她就懂得我。”

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男子汉大丈夫,有错就承担,但是他心中赋予爱人的,却是无上的信任,这世上他最最亲近的亲人,就是桑枝和玉竹,如果她们不明白,没关系,他可以等,她们受伤害,没关系,他可以弥补,他知道她们会明白的,即使各自相互伤的体无完肤,他们还是最亲密的一家人,不可能分开的一家人,因为爱,早已同恨一样,融入骨血,难以剥离。

窦雅采沉默良久,转身出门:“你暂时不要找桑枝了,让她缓缓,太子如今也死了,你是不可能在暴露于人前的,你自己小心些。”

她出了门才发觉,原来方才还清朗的夜色,这会儿却飘起烟雨来了,蒙蒙细雨打在脸上身上,衣衫微湿,发梢微湿,她却浑然未觉,只是心头频添了几丝伤感,她寻了一大圈,才在街头酒铺里找到了桑枝。

她站在酒馆门外,地上的青石板早已被蒙蒙烟雨打湿了,看着酒馆里那暖黄灯烛里饮酒消愁的女子,唇角轻抿,提裙入了酒肆:“店家,上烈酒!”

她到了桑枝跟前坐下,微微一笑:“一人喝酒最闷,喝醉了也发愁,不如我陪你,醉酒当歌,今夜陪你不醉不归好了!”

桑枝眼中已有了醉意,朦胧的眯着眼眸瞧她:“雅雅,我是借酒消愁,你何苦陪我?你酒量又不好,喝醉了可怎么好…我不一样啊,当年闯荡江湖,还从来没有喝醉过呢,我就是传说中的千杯不醉…”

她从前在紫云水做戏子,三教九流的人谁没见过?喝酒更是常事,她从未喝醉过,只因不想醉便不会醉,如今却真想一醉了事,也好过如今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

“你为了男人借酒消愁,我也是啊!男人没有一个是好的,伤了你的心,还说是为了你好!”

店家上了烈酒,窦雅采拿过来就猛灌了一大口,心口灼烧起来,顿觉憋闷的感觉消散了不少,又大笑道,“酒量不好便不能与你喝酒了吗?今日陪你醉饮三万场,我即便不能喝,也要舍命陪君子!”

她若不喝酒,实在不知该做些什么了,她是伤心,只好喝醉了完事,她有经验的,喝醉了就不伤心了。

现今已是深夜,外头又下了雨,酒肆里的客人陆续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她们二人。

“雅雅,你哭什么?喝酒是生平畅快事,你可别哭啊!”16607696

桑枝喝了不少,眼里头有醉意,可人却没有醉,看着面前端着酒碗往嘴里灌的女子,有些心疼看着她,半晌又垂了眼眸,“喝酒之余男子确实是畅快事,一场酒后,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唯有我们这等女子,喝醉了,也看不破,他当年与我相爱时,就对我坦诚了他的身世,告诉我,他是个有血海深仇的人,他做的事情凶险无比,说随时可能会没命,他本是不配拥有情爱之人,却偏偏爱上了我,我当时啊,告诉他,我爱他,别的什么都不重要,我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好,他如今做的这件事,我能理解,我能懂,可是,我心里还是难受,他死时,我心痛万分,他又怎么会知道,他的死对我的打击,给我带来的伤又多么痛呢?”

窦雅采灌了五六碗酒了,这酒入口极烈,却到底不如玉髓酒醉人,何况她这会儿心里有心事,到底还是醉不了,听了桑枝的话,脸上是苦笑:“桑枝,你早就知道懿所做的事情,是么?”

“…我知道,雅雅,我早就知道了,将军跟我说过,在王爷还未封大将军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王爷认可我跟将军在一起,我虽与王爷交集不多,王爷本就是个寡淡的性子,但是他待我和将军还是很好的,这些年来,我多少也了解王爷的性子,所以他们做的这件事情,我能理解,只是要我接受,有些难罢了…雅雅,你,你为什么要哭?你若是为了我,你千万别这样,你不要因此恨王爷,王爷不告诉咱们自然有他的道理,雅雅,王爷待你,宠爱体贴,关切有加,你不要因为我,对他有芥蒂啊!”

“…桑枝,难道他们为了报仇,就什么都可以牺牲吗?难道为了报仇,连最爱的人都可以欺骗吗?难道为了报仇,别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吗?为了报仇,就可以利用别的信任,就可以利用别人的无知,就可以随意嫁祸给别人,就可以漠视别人的性命吗?”

窦雅采心中悲切,吼完这番话,也不拿酒碗喝酒了,抱着酒坛子就开始喝,喝的太急呛到了,咳的涕泪齐流,满面是泪,泣不成声。

“雅雅,你,你究竟怎么了?你是不是有心事?”

桑枝有些被吓到的样子,她这动静太大了,好像是她受骗了似的,其实桑枝也就是见到金梁的时候激动了些,现在喝了酒,也缓过来了,金梁还活着,比什么都好,她本就不是性格激烈的女子,喝了几碗酒,也就明白过来了,可是看着窦雅采这样子,好似比她还要伤心的样子,蓦然想起是她先来找自己的,当时她满脸写着就是她有心事四个大字。

联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她一直跟在太子身边,应该跟太子这件事有关系吧?17Gq4。

“雅雅?”

桑枝的注意力这会儿都转移了,也不伤心了,只是望着窦雅采,替她拭泪,“你心地太善良,宫里头的勾心斗角你觉得脏,却又脱不开身,是么?”

就只桑枝这一句话,窦雅采便哇的一声哭出来,桑枝温暖的指尖擦过她的脸颊,她带着一身的酒气扑向桑枝怀中,抱着桑枝大哭起来:“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很厉害的人,我从来不怕被人伤害,若是谁伤了我,我是定要以牙还牙的!但是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耍心机,卖弄手段是真的难受的!桑枝…我家世代行医,我从小的志愿就是悬壶济世,救人活命,可是,上官泰却死在了我手里,我明明可以救活他的,可是我为了懿,为了我自己的私心,我没有救他…还伤害了他…他那么信任我,他那么信任我…就算他不好,在别人眼里,他不是个好太子,但是他却没有害过我,从头到尾,他都待我很好…还有皇太孙,我无能为力,不能救他…桑枝,我知道我没有做错,如果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但是…薄情寡义原来这么让人难受啊…”

窦雅采断断续续,将心头郁结许久的事情都哭诉给桑枝听,她如何嫁祸,如何筹谋报仇,如何绊倒吴家,如何导致上官泰被气死…

桑枝听完只是一叹:“雅雅,这世间事,可不是非黑即白的,你说你自己不是个好人了,那我问你,什么才是好人呢?”

“…俯仰无愧于天地的人啊…”

桑枝微微一笑:“不对,好人就是,有能力保护自己爱的人,不择手段的对自己人好,不让自己在意的人受到伤害,好人是存在自己人眼中的,不是别人评定的,你只要无愧于自己就够了,天地那么大,又不是神仙万能,谁能十全十美呢?”

“你觉得自己纯粹,但是纯粹就一定好吗?话说回来,太子说你好,说你纯净,也是因为你给他医病,如果王爷支持的是四王爷,那么,他恐怕不会说你好,就改做来对付你了吧?雅雅,别信他们的话,这世上值得你对他们好的,只有你自己的亲人和你爱的人,你做这些,没有什么对与错,只是立场不一样,你必须做出的选择而已。”

窦雅采抿唇,脸上挂着泪珠,怔怔看着桑枝不说话,她这些时日将郁结闷在心里,不知道跟谁说,夏侯懿是肯定不能说的,她实在怕他伤心,或者因为她的想法而多想,她没忘记今天说想离开的话时,他眼中闪烁的幽光,她心中并非是怨他恨他,她很早就明白的,她只是想不通自己,心中郁结的也是自己的这个问题,而在遇到金梁是黑衣人之后,她就完全爆/发了。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没关系,你慢慢想,总能想明白的,不着急。”

桑枝轻轻拍拍窦雅采的肩背,见眼前的酒坛中还有些残酒,便拿起来都喝了,又让店家上了一坛子,眼角余光一扫,酒肆门口烟雨迷蒙中分明有一袭黑衣静立。

她定睛一看,外头立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夏侯懿。

他墨眸光芒幽暗深沉,晦暗的目光穿过酒肆直接落在了窦雅采的身上,那眸光太沉,桑枝觉得里头蕴蓄的东西太多,她看不分明。

而早先还拿了酒的店家这会儿早就不知何处去了,整个酒肆里,就只有他们三人在此。

“雅雅,王爷来了。”

咬唇半晌,桑枝还是出了声。

窦雅采噙着泪珠转头,果见酒肆外的青石板上,他一袭黑衣静立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自己,眉眼分明模糊的很,她却知道他衣上的夔龙纹是怎样绣成的花样,知道他领口的夔龙纹是何模样,知道他靴面上还绣着云纹的图案,对他,实在太刻骨铭心,即便看不清,也熟悉的犹如自己的身体。

夏侯懿看见窦雅采转身,眸光轻闪,一步步沉沉的走了进来,走到她身前,垂了眼皮看她,见桌上狼藉一片,她衣上裙裳皆是酒渍,微微皱了眉:“竟跑到这里来喝酒。”

窦雅采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对着他笑,实则脸上那笑比哭还要难看:“瑞王爷,你来啦,店家,上酒,上酒!上——”

话未说完,身子一软,已醉倒,夏侯懿长臂一伸,她便醉倒在了他怀中。

“王爷,雅雅她——”

桑枝站起来,抿唇道。

“本王知道,她的话,本王在外头都听到了,”

夏侯懿面无表情的打断桑枝的话,再垂眸看向窦雅采时,却一脸温柔,“这些时日,委屈她了,她的心事,本王都知道,她要恨也好,怨也好,只要她开心,快乐一些,杀了本王都可以。”

桑枝抿唇,半晌还是出了声:“雅雅爱你,杀了你比杀了她自己还难受,她自己的心结,谁也伤不了,她只能伤了她自己,只为求个圆满。”

“没关系,这一路,本王陪她走到底,”

夏侯懿望着怀中女子,温声带柔,“她只需明白一点,不论何时,我都在她身边,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直都在啊。”

誓言岂是空话?

以心换心,相携而老,他懂得她,明白她,即使她想离开,他也绝不放手。

世间情缘,分分合合,都逃不过三个字,舍不得。

即使你的棱角伤害了我,即使我的执念伤害了你,但是因为我爱你,那么我就不会离去,天荒地老,也舍不得与你诀别。

..

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夏侯懿抱起怀中女子出了酒肆,桑枝留了银钱在桌案上,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外头烟雨迷蒙,跟来时一样,街上无人,只有夜色笼罩,桑枝看着地上前面二人的身影叠加在一起,却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洌璨啚晓

她方才喝了不少的酒,一心想要醉去,可是却醉不了,喝的酒越多,心境反而越发清明,从前总有人说劝人即是劝己,她也从未亲身经历过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可方才雅雅大哭,吐露心结,她温言相劝,其实那些话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雅雅是这些时日压抑的太久了,大概看见金梁‘死而复生’一下子就让她心中的情绪都爆发出来了,多少今夜的事儿对她也有些影响,但其实今夜受到冲击最大的,还是她自己,冲来喝酒时心绪难平,复杂难言,如今酒意弥漫间在细雨中行走,雨滴落在脸上身上,微凉的划过脸颊,心念倒是平静了许多,只是想起金梁方才的样子,心头一抹凄苦一抹酸甜。

她这里正想着心事,忽而走在前头的夏侯懿脚步一停,她抬眸望去,细雨迷蒙见,有一魁梧男子立在不远处的青石板上,凝眸幽幽的看着她,她心口一紧,那正是恢复了本来面容的金梁,有多久没见到他的样子了?大概有两个月了吧,桑枝怔怔的站着,心里想着的却是他重伤而回时的样子,那时候她信以为真,几近伤心欲绝,却不想是他和瑞王精心一场骗局,如今看他看看的站在这里,心头恍惚,总有隔世之感…

夏侯懿没有回头,也知道桑枝就跟在身后,他本该一直在东宫的,可越子耀走了之后,他想起窦雅采临去之时的模样,还有她说的那些话,这些时日她神色异样,很早他就瞧出不对劲来了,因此心中不太放心,所以跟东宫的小安子交代了一声,他也出宫了,回府来寻窦雅采。

结果就在泽园看到了呆站了不知多少的金梁,金梁跟他说明缘由,他便知道不好,上官泰死后,他本就安排金梁休息几日的,金梁说他只是想去偷偷看看桑枝,却不料桑枝太过敏锐,竟能发现他的存在,他只好到泽园来躲着,顺道静静心,哪知桑枝半途遇到窦雅采,窦雅采将桑枝带来了泽园,这一下,二人就只能在这样尴尬突如其来的环境下见面了。

夏侯懿当时听了,沉敛着眉色未发一语,他答应过金梁,若上官泰身死,他就放金梁自由,从此他不必再去当细作,也不必再用金梁将军的身份活着,他会给金梁安排一个隐秘的宅子,让金梁一家人安全的生活在那里,但金梁在事成之前就不能在人前露相了,不过他也不会停止替他做事,还有许多隐秘的事情他是可以去做的,不过他就不必再跟桑枝分离了。

只是,如今这境况,跟当初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在他的安排之下,桑枝跟金梁的见面不该是这样的,只是他忽略了意外的发生,所以才导致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带着金梁出来找人时,便看到了这样一幕,听到了她在桑枝怀里嚎啕大哭说的那番话,他虽然猜测到了一些,但是并不十分的了解,如今亲耳听到,仍旧很是心疼她,却也知道,这样的事情,除了她自个儿想通,别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夏侯懿看着面前站着的金梁,抿唇半晌,才道:“你们俩,好好谈一谈。”

他怀里的人儿并不安分,从方才醉倒在他怀里,最初老老实实待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扭动挣扎,嘴里呢哝低语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好像就是在说她自己不高兴的事情一样,夏侯懿要细听又听不清楚,不听她又一直在耳边絮叨,他素来知道她醉酒之后的性子就跟个孩子一样,所以只想快些带她回府,本就醉了若雨淋多了,弄不好还得生病。

金梁对着夏侯懿点点头,夏侯懿便抱着窦雅采走了,给他二人留些私密的空间,让二人独处,这两个月经历颇多,两个人一定有很多话要说的,还有很多误会需要解释。

“瑞王爷,咱们去哪儿呀?”

窦雅采本来酒量就不好,即便京城的烈酒比不上骊城的玉髓酒,但是那也是酒啊,她上来就喝了好多,后来还抱着酒坛子喝,桑枝当时只顾得上劝她,也没想着要阻止她喝,更没有想到她酒量这么差,这会儿在夏侯懿怀里扭动挣扎的厉害,满眼都是酒意,笑嘻嘻的喊夏侯懿瑞王爷,这可真是醉的不轻了,可是她这模样,桑枝全没看见。

夏侯懿的手臂就跟铁钳一样,紧紧的攥着她的身子,她若乱动,就收紧一些,她若乖乖的,夏侯懿自然也不敢太用力,若伤着她了反而不好,这会儿正一门心思想让她安分些别乱动,结果冷不丁听到她这话,不由得微微皱眉,看样子,还真是病的不轻,都开始叫瑞王爷了。

“回瑞王府。”

他恼她跑出去狂喝酒的行为,恼她喝的连自己都不认识了,虽然对待她的动作温柔的很,但是语调却是硬邦邦的,带着不悦,却也知道,自己这样跟她生气,她喝醉了,根本就不知道。

“不不不,我不要回瑞王府,我要回家!”

窦雅采闹起来,在他身上挣扎的越发厉害,险些都要抱不住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眸在夜色中清澈透亮,里头蕴蓄着一眼的酒意,那极脆弱的眸光到底还是让夏侯懿软了心房。17Gsb。

温声哄她,“王府不是你家么?还要回哪里去?”

窦雅采愣了一下,显然这个问题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摇头道:“不不,我不回王府,我要回家!”

夏侯懿拧了眉,幽深的眸光落在她脸上,是觉得待在王府里没有安全感么?她口中所说的回家,那个家,指的便是窦府了。16607827

“好,我带你回去。”

夏侯懿折了方向,冒雨带她一路回了窦府,那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她这会儿醉酒了,又适逢前些时日多事,她心中压抑良久,如今鸟倦自然盼归巢,想回窦府去也是能够理解的。

夏侯懿走了两步,忽而忆起来福也是跟着他出来的,脚步一顿又停在那里,很快来福就现身了,到了他近前来:“王爷?”

“本王要去窦府,你不必跟着了,回府去吧。”

夏侯懿交代完了,便不再回头,径自往窦府去了,来福见此情景,又没听夏侯懿有其余的吩咐,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还是派了人去窦府悄悄打了招呼,说瑞王爷一会儿要来,让他们准备着。

这时已近亥时,窦府门前早有人等着了,夏侯懿一到,窦泓韬和陈氏就迎了出来,一见夏侯懿怀中昏睡的窦雅采,二人都是一愣,来福早就派人说了瑞王带着窦雅采要来,却没说是这等境况。

“王爷,这是怎么了?”窦泓韬有些不解,“采采酒量不好,怎么让她喝醉了?”侯女人跟酒。

“诶,还问什么?先把采采带进去醒酒啊,这会儿还下雨呢,要是生病了可怎么办?哎,这孩子总是让人不省心,大晚上的喝的这么醉做什么!”

窦芙茹也早已闻讯赶了出来,听了陈氏这话,转身就着人去准备姜汤和醒酒汤去了。

夏侯懿一直将窦雅采送到她的房中,将她放在床榻上,而艾叶也早已赶来窦府,这会儿连头发上的雨水都来不及擦去,就上前去照顾窦雅采,替她擦了额前雨水,然后放下内室帷帐和床帏幔帐,隔着屏风给窦雅采更衣擦头发。

外间,夏侯懿略略带了些歉意的对窦泓韬和陈氏道:“岳父,岳母,是我不好,雅儿她有心事,等我到了才知道她喝了些酒,我想带她回王府,可是她要回这里来,我就带着她过来了。”

陈氏皱眉:“采采有什么心事把自己喝的这么醉?”

夏侯懿紧抿薄唇,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他也不知从何说起,何况这些事旁人不了解,更是难说了。

陈氏担心窦雅采,见夏侯懿不答,就又问了一遍,她早就看到夏侯懿面有难色,只是事关自己的女儿,她不问清楚到底还是不安心的。

窦泓韬看出端倪,扯了扯陈氏衣袖,抿唇微笑道:“王爷一路过来,想必也累了,等采采醒酒后,王爷就先和采采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的事情,采采又在宫中照顾太子,而前段时间丞相府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所谓的有心事,大概跟这些事情也脱不了干系吧?

窦泓韬眸光间或幽深一闪,他自己的女儿,他自己最清楚,看她的面色便知这段时日过的压抑,她喝醉了酒知道回来,看来等她酒醒之后,得与她好好谈一谈了,有些事情,也该与她说说了,他沉默了这么久,心底有些疑问,藏是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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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只许相爱时

流年只许相爱时窦雅采醉酒,即便喝了窦芙茹准备的醒酒汤,还有姜汤,她也是闹了一夜,她本来喝了酒性子就跟小孩子一样,扯着夏侯懿絮絮叨叨的说话,说的却都是些废话,夏侯懿陪着她,时不时应承两句,几乎是一夜未眠。洌璨啚晓

只是她未曾提及她跟桑枝说的那些话,夏侯懿也知道这节骨眼上说这些没用处,因此提也未提。

窦雅采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重目涩,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借着天光打量自己身处之地,看清之后却是一愣,自己在窦府?

艾叶一直都在旁边守着窦雅采,见她醒了,忙过来:“小姐,你醒啦?你觉得怎么样?二小姐去准备你最爱吃的早饭去了,你若是饿了,我就去告诉她让她快些?”

艾叶这么一番话,说的窦雅采眸生疑惑,艾叶见窦雅采这样,便抿唇又道,“小姐不记得昨夜的事情啦?小姐昨夜跟桑夫人去喝酒,小姐又说不回王府去,说是要回窦府,王爷就把小姐带到这儿来了,王爷一早就进宫去了,嘱咐我照顾小姐呢!”

艾叶将昨夜她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别的她不知道,也不敢问,只拿眼瞧着窦雅采,看她有什么反应。

窦雅采听了她的话,神色倒也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早起睡眼惺忪的模样,只是眸光闪烁垂了眼皮,就看不到眸中那复杂神色了。

“艾叶你先出去,我还想再睡一会儿,头还有些疼,我要是不叫你,你就不要进来。”

她刚醒来时,确实是对昨夜的事情一无所知,可是方才艾叶一说话,她就慢慢的想起了昨夜的事情,她回王府后遇见桑枝,带着桑枝去泽园,看到了‘死而复生’的金梁,之后在酒馆里跟桑枝一块儿喝酒,她绷不住心中心事,抱着桑枝大哭起来,她知道自己这些时日心中想不通的事情太多,而金梁的事情不过是个导火索,当她看到桑枝望着金梁一眼是泪的时候,她就被触动了心事,夏侯懿操纵了金梁的命运,她也想起自己的手段,心头无力感生,只能借酒消愁了…

艾叶抿唇在屋中站了半晌,见窦雅采翻身向里,留了个背影给她,只好转身退出去,悄悄掩上门。

心里想的,却是在小姐眉间看见的一抹倦意,那可是从来没见过的,小姐眉飞扬,可从来没有倦意过啊…

其实艾叶想的不错,窦雅采确实是倦了,累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是从内心深处衍生出一种深深的倦意,这种倦意是对宫中勾心斗角的厌倦,也是对自己的厌倦,是对从前自由自在的自己的怀念,也是对未来的一种不安定的心绪,如若夏侯懿取了帝位,她将来入住宫中,也要过这样的日子么?

难道她一生都要过这样的日子么?

她心中,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的。

艾叶掩上了门,屋中便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这是她从小到大生活过的地方,莫名的给她一种安定的感觉,她裹着锦被枕在软枕上,鼻端却是夏侯懿留下的清冽气息,他昨夜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她其实都知道的,这会儿什么都记起来了。

她心生倦意,但想起夏侯懿时,心中却有温暖流淌,她跟桑枝去喝酒,抱着桑枝大哭诉说心结的时候,心里是寂寞的,但是桑枝说他来了,她回头看时,泪眼模糊间,他犹如山石一样稳稳的伫立在那里,她看着他黝黑的瞳眸,看见里面皆是对她的心疼,她脑中哗哗闪过的,皆是他对她的温柔笑颜,他曾经对她的句句誓言,即便是这样尴尬的境地,是这样纠结的心境里,她发现自己,对他的爱,也并未减少一分。

她厌倦这样的日子,不喜阴谋诡计,讨厌自己伤了无辜的人,却仍是想在他身边天长地久的陪伴,或许是与他重逢之后逃的次数太多了,现在,即便是这样的心境,她也不想再逃了,她宁愿就这么在自己的茧里静静的缩着,让他守着她,她不离开,她就想着哪一天如桑枝所言,她好了,她想通了,就又是从前那个飞扬跳脱的窦雅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