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坐在水池的岸边安静祥和的闭着眼睛聆听着什么,他的神色空灵,带着微微的满足感,现在,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半人能听得懂海的歌声了。知之放下篮子,脱去外衣,一会他需要干爽的回去。现在那些人总是带着过度的,夸张的怜悯出现在他左右。他讨厌他们的虚伪。

月光和知之安静地聆听着。听了很久。直到知之终于按捺不住的问:“月光…听到了什么?”

不要惊讶,知之能听得到,能说话,他只是不想听,不想说而已。

月光闭着眼睛,如今他的声音不再磕磕巴巴,他的声音很流畅,低缓。带着蛊惑之音:“大海不高兴。今天没有唱歌。”

知之点点头,外面天色阴暗,就连卷起的浪花都是沉闷的:“上午,看了一本书。书上说,音乐是虚荣的玩意儿。”

月光睁开眼睛,看着安静的水面:“音乐什么都不是,它是它自己。”

知之不懂得,人可以说他是他自己,但是,音乐怎么是它自己呢?月光没有回答,他的尾巴愉快的拍打着水面,一些水花飞到岸边,知之无奈地看着月光,多大的人了,总是无意间露出调皮的样子。

“水放到杯子里,就是杯子的形状,放进江河,就是长长的形状,水很温柔。总是知道如何生存。音乐不是,音乐从不同的地方散发出来,韵是它的骨头,没有骨头的音乐,不是它自己,真正的音乐是它自己。”月光慢慢地说着,知之一脸茫然。

月光不知道从那里摸出一个金色的海螺,他对着水面轻轻的吹了几下,水面突然愉快的翻滚起来,知之惊讶的看着月光玩弄的他的魔术或者戏法。月光把海螺递给知之,知之接过去对着水面吹了几下,水面平静毫无动静。

知之无奈的摇头,把海螺还给月光:“我不是人鱼,没有人鱼的力量。”

月光拍拍他的脑袋,抓起身边的两块石头有节奏的击打着,水面再次冒出水花。接着他叼着海草的根部吹了几下,还是有浪花。知之惊讶的看着月光,月光叹息着看着恢复平静的水面:“没有人鱼的力量,那些人鱼的力量是你们人类想象出来的东西,其实人鱼只是有一颗热爱音乐的心,有着愿意聆听万物的耳朵。所有的东西都有音乐,水、树木、石头,它们不是无声的,它们有歌声,你发现了,懂得了,它们就会和你合奏。水花就是水对我的回应。”

知之依旧茫然,似懂非懂:“月光,我不明白。不过,我想学,我也想和水和石头一起唱歌。”

月光看着水面,愉快的甩着他蓝色的尾巴:“不急,从聆听开始。慢慢听,慢慢感受,当摸到韵开始,就可以慢慢明白了。”

是啊,知之还小,慢慢来就好。月光从来没有教育过人类的孩子,他按照人鱼的孩子一般教育知之。在他眼里没有笨蛋或者其他的关于人类划分等级的方式,知之他只是比较慢而已,没关系的,这位单纯的人鱼却不知道,人类学习音乐,会先从简单的音符开始,认识完音符,再学乐器,然后几十年如一日的追求纯熟的技法,而追求音乐原本的意境的人并不多,即使知道那些字面,也许一辈子都无法窥视到真正的门径。所以往往乐医到达徵这个级别后,就会止步不前,就拿知之的祖父随伯禄来说,五十年前他就是徵三,五十年后他依旧在徵三。徵是所有乐人的坎,六个国家只有不到十个人能窥入羽的门径。

月光不会教育孩子,他一开始就从人鱼的基础教育知之,人鱼对乐的基础是韵和意,摸到韵就能慢慢找到意。知之的音乐之路却是从人类最难的意境去学习的,他基本算倒着接触音乐。这份历程,真的不能不称为奇迹一般的存在了。

碧绿色的光线越来越亮,绿光映照在水面又折射出了蓝色。知之看着,心里觉得很宁静,今晚又是月圆之夜,月光又唱起人鱼的歌,知之觉得很美,心花都开了。

一把小刀,一根小竹竿,知之很坦然的坐在四叔面前,给竹竿打眼,他想做个竹笛送给月光,月光对陆地上的乐器很感兴趣,可惜知之很贫穷,口袋里连半个基门塔都没有。所以他决定亲自制作个竹笛送给月光,他雕刻的很认真,四叔随景致却一脸苦笑,堂堂弦乐随家,直系子孙却在课堂上做气鸣乐器。

随伯禄双手放在背后慢慢的在闻音阁的小院子里溜达,这个院子里,大大小小的有将近二百多个孩子在学习基础音乐,这里是随家的希望。他闭着眼睛,他的耳朵能从无数种弦乐乐器里区分出那个孩子在弹奏那个医器,那个音节是错误的。那个孩子需要如何纠正,这些声音真的很难听,不过,是随家的未来,大意不得呢。现在,随家能这样听音的人只有他一个人,未来也许知意那个孩子能做到。知意那个孩子对音乐的触感是非比寻常的。每当想起知意,随伯禄的眼睛里总是露着淡淡地满足地微笑。

随伯禄慢慢溜达着,终于溜达到知之的房间窗户,他看着正在认真的做竹笛的知之,没有发怒,没有象以前一般半点都容不得,他的表情是大度平静地。

随景致想提醒知之,随伯禄却摆了下手,随便这个孩子吧,只要他开心,想怎么就怎么吧。他们已经剥夺了他的耳朵,这辈子只要他高兴,随便他想做什么。随家有的是钱,只要知之高兴,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唯一能补偿的也就是这些了。他不爱这个孩子,他下面有两百多个孙子,随便哪个都比这个强,但是即使再讨厌的孩子,他也没有权利去剥夺他的耳朵,对于乐医,没有耳朵是最可怕的事情,比死了还可怕,知之现在还小,等他慢慢长大一定会无比愤恨吧。现在开始,慢慢软化他,也许一切都来得及。

随景致和父亲站在院子里,有些气闷的叹息:“爸,给知之换个专门的聋哑老师吧,我教不了了。他根本不看我,根本无法交流啊。”

随伯禄看着知之的背影,无奈的叹息:“会好的,他还小,等他忘记了。就会好的。耐心些,他不是喜欢吃闻音阁的点心吗?多给他做些,想吃多少就多少。”

随景致无奈的点头,转身回到教室,他拿起一本会计的专门基础书籍讨好的蹲在知之的面前:“小老鼠,我们玩数字游戏好不好?很好玩的!”

知之抬头看下他,冲他无害的笑下,接着继续低头雕刻他的笛子,再次切断了这个世界和他的联系。

随景致无奈的转身走开,一边走一边叹息:“小耗子,即使你想成为伟大的乐器师傅,可是你根本听不到,怎么能进入医器制作的殿堂呢?你连最基础的校音都做不到啊!”

知之看着随景致消失的背影放下小刀,嘴巴角淡淡的挂出一丝笑容心里想:“如何做不到,我在这里甚至能听出你家宝贝儿子,一首简单的流水音,一下午错了七次,这么简单的曲子都会出错,真是笨得要死,这样的错误知暖都不会犯。呿!”

随伯禄也许真的不会想到,也绝对不会想到,随家还有一个人能从两百多人的杂音里区分出人,区分出音,甚至,知之有比他还要准确地记忆,他可以记得某个人从练习某个曲子开始,一共错了多少次。他可以知道这个人是哪个指头有陋习,虽然他不知道该如何纠正,但是只有十岁的知之已经是比天才还厉害了,只是这份无比地荣耀,随家谁也不知道。多么遗憾的事情…

十岁的知之,也许指法真的不如家里的那些孩子,乐器也只会单一的人鱼水琴。可是他不同,因为在他的世界里,音乐就是音乐,是可以带着他的思绪飞翔在整个世界的东西。独独和乐医无关,乐器也不是医器。就像这个世界,它只是单一的它自己而已。十岁的知之在追求一种境界。他想找出音乐的韵,他想明白飞鸟从天空划过的音。十岁的知之对音乐只是简单的喜欢,他爱音乐,就是这样。这就是随知之的音乐世界。仅此而已。

第7章 随知之的世界

随家,吴岚帝国最古老的乐医世家之一,近千年的历史,出过成千上万的乐医。被世界推崇的古老氏族,随知之在这个世家是奇迹一般的存在,他不是哑巴,只是不想开口说话,他是听得到声音的聋子,但是他不想听。于是他就能切断一切不和谐的声音。他总是默默的微笑着,他无声的躲在古老氏族的牌位后面,犹如这个大大笼子里的小耗子一般生存着。

“吱吱!吱吱!!!!”一声声呼唤,从随知之的小院门口传来。

躺在院子里躺椅上的随知之没有动,他继续看着面前的书《乐的意境》,现在的他仍然看不明白。他知道是哥哥来了,可他不能给对方任何反应。

随知意跑到弟弟面前,露着大大的笑容,嘴巴夸张的作出唇形:“我回来了,吱吱!”

随知之放下手里的书本,真诚的拥抱下哥哥。表示很高兴。随知意从身边的包包里拿出厚厚的一大叠画片,放进弟弟的手里,随知之笑眯眯的看着画片表示很喜欢,随知意开心的坐在弟弟面前,拿起弟弟喝剩下的半盏茶水倒进干渴的喉咙,那件事情发生后,随知意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来弟弟这里报到。

“我去看妹妹了,吱吱要去吗?”随知意对着吱吱大声喊到。

随知之心里翻着白眼,耳朵都要给他震聋了。他微笑的点点头,竖下大拇指,表示好。随知之换下衣服,他打开抽屉,抽屉里有满满的一抽屉的画片,全部是崭新的,随知之把那些画片小心的放好。上面还盖了布,接着他走到卫生间,仔细用力的擦洗着十个修长漂亮的指头,记得他第一次想伸手拥抱妹妹的时候,妈妈轻轻的打了一下他的手,她以为知之听不到。可是知之完全,清晰完整的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别摸她,万一把不好的东西传染给知暖可怎么好。”知之知道什么是不好的,先天五音缺乏并不是他想要的。但是,母亲略微带着无奈和抵制的音调还是深深的刻在了知之的心里。他抬头看下妈妈。倾童有些尴尬的比划着解释:“知之在外面玩,手上会带着细菌,所以要好好洗手。手洗干净了,就能摸妹妹了。”知之点点头,大力的微笑,但是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触摸过知暖,甚至知意也是。他开始慢慢讨厌和任何人有肌肤上的接触。除了月光。

知暖四岁了,那张小嘴巴哦,能说会道,一把儿童琵琶弹奏的叮咚作响,因为她和家里的祖母使用同样的医器,所以除了爷爷,知暖最得老太太的爱。知之坐在假山的一边,离父母和哥哥妹妹距离只有几步,他不过去,父母也不会主动招呼他,知意不停地把知暖举高高,知暖笑的咯咯直笑。多么幸福地一家啊。

知意回头张着嘴形大声对知之说:“吱吱过来,抱下知暖。可好玩了。”

知暖嗲声嗲气的拒绝:“不要小哥哥抱,奶奶说,知之哥哥脏。”

知意面孔一冷,重重的把妹妹放到地上,接着冷冰冰的看着她。知暖看下父母,再看下哥哥,委屈的大声哭泣起来,倾童心疼了,带着一些责怪的语气对知意说:“妹妹还小,懂得什么。再说,知之也听不到。知暖说什么他也不明白的。别跟妹妹较真。”

随景深有些尴尬的看着自己的家人,自从知之听不到了,大儿子根本不和他说半个字。小儿子根本不对他的任何声音作出反应,外面人都说他如何如何心狠,他也曾经半夜想表示下父爱,比如给儿子盖下被子什么的。可惜不管他如何拍打,小儿子的门都不开,那个孩子听不到啊。不开门是正常的。关于随景深表父爱的行动也仅仅就那么一次而已,再也没有下次了。

随知之看着妹妹哭泣的样子,觉得很可怜,他笑嘻嘻的过去,想伸手哄下妹妹,知暖气哼哼的转身跑到妈妈的怀里小声叨咕:“不要小哥,小哥是笨蛋,笨蛋会传染。”

知之笑嘻嘻的看下妹妹,他什么也听不到,干吗伤心?他拍拍自己的肚子,表示饿了,知意想陪他吃饭,他大力拒绝,连比划带表情的说,哥哥回来不容易,要多多陪父母和妹妹。知意只好留下。

知之面无表情的从院子里走过,知墨和知闲远远的迎面过来,他们正在快乐的说着什么,不停地发出畅快淋漓的笑声。时间流逝,孩子们慢慢长大,知之的残疾使这些少年的心上多少留下了内疚,知闲远远地就冲知之打招呼,知墨也客气地微笑,知之面无表情的从他们几米远的地方转弯向另外的方向走去。他听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如果可以他宁愿看不到。

“哎,怎么走了呢?”知闲遗憾的唠叨。

“他又听不到,除非你跑到他面前说,耗子是聋子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一个少女提醒。

“闭嘴吧。不要你提醒。”知墨看下那个“好心”的少女,不客气地斥责。

“哎,我说,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们怎么还放不开,把他打聋的是大伯父,又不是你们。”少女不服气的说。

知墨和知闲互相看了眼,放不开,怎么放开?只是一时的负气,跑到祖父面前添油加醋。是他们先挑逗的知之,四叔再三告诫不许说出去。要是不说就好了,现在,知意根本不和他们说话,知之无声的关闭了自己。他们还小,善恶感很强,每当看到知之,那份内疚就不必说了。

随知之走到随家的大厨房,打开点心柜子,毫不客气的把各种好吃的放进身边的篮子里,全部都是月光爱吃的啊。他的表情笑眯眯的,完全忽略了身后那些厨子们的不客气的话,什么没家教,可恶的聋子,知意少爷怎么摊上这么一位弟弟之类。听不到就不生气。

月光吃着点心,笑眯眯的看着知之的即兴表演,四年的历练,知之的弹奏也能吸引个十条八条小鱼小虾的倾听了,今天知之弹奏着的古琴,和知意的一模一样。琴是月光不知道从那里搞到的,比知意的那把还要好很多。

“怎么样,月光,我刚从书本上学到的,好听吗?”知之讨好得对月光说,现在的他只对月光说话。

“依旧没有韵,没有心,只有技巧,不好。”月光不会说虚伪地话,他的批评很直接。

随知之没有得到期盼的夸奖,有些失望地走到月光面前,躺下:“带我走吧,月光,随便哪里!随便哪里…都比这里好。”

“现在…现在还不行。”月光抚摸着他眉心的人鱼守护说。

“什么时候,月光。你一直说不行不行的。”知之失望地叹息。

“吱吱身上有束缚,等你到达冷静、平和、清淡,解脱束缚。真正从心里放开一切的时候,就可以了。”月光慢条斯理地说。

知之看着反射着绿光的岩洞顶,冷静?平和?清淡?束缚?那是什么?他不懂得。又隐约地懂得一些。知之伸出双手,他的手型修长优雅,十个指头间全是茧子,那是苦练的结果,他比任何人都努力,辍学后的他有着比其他人更加多的时间练习。十个指头的茧子就是证明。

“下个星期,再给我加四根琴弦吧。好吗?月光。”知之摸着月光的头发问。水琴的弦子是月光的发丝做成的。

月光点点头。看着知之的眼睛:“知之很伤心?”

知之闭起眼睛,淡淡的说:“没有,没有伤心,月光看错了。”

时间缓慢地过去,岩洞中传来人鱼的叹息。

随知之很晚才回到房间,房间的灯光依然亮着,知之缓缓推开房门,知意靠着沙发看着他:“你去哪里了?”知之微笑,假装听不到。

“我去了九音湾,没有找到你。”知意继续问。

知之走到桌子前,拿出新的画片,一张一张的认真摆放起来。

知意在他身后叹息了下,他拍拍弟弟的脑袋:“抱歉,知之。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知之玩图片的手缓缓地停下,他不需要哥哥帮助他什么,甚至他想要一直一直保护哥哥,一直给自己爱的那个怀抱回馈一些什么,可是他什么也做不到。知之回头看着哥哥,冲他微笑。

知意从桌子上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到:“过两个月,我和钬家的钬溪节有场决斗。我们都是进入角五级的人了,钬溪节说钬家的鼓鸣乐器是最适合攻击的,我却不以为然。所以想比一下。到时候一定很精彩。”

知之有些紧张,乐医拿医器械斗,是绝对禁止的事情,这中间的处罚异常严厉,最低也是终身封印右手。当乐医级别到达角的级别后,音乐会有攻击之气,级别越高,攻击力越强,乐医追求的是最纯正的和谐之音,杀戮之气是绝对邪道。所以几百年来,用医器决斗是所有乐医法则里必须遵守谨记的第一条。

“不要去,哥哥,很危险,不允许的。”知之自然知道中间的厉害,他快速的抓过笔迅速写了几个字。

知意笑了下:“哎呀,我们是正式签署了决斗文书的。乐医仲裁所绝对不会说什么的,再说我们都会有分寸的。”

知之安心了不少,他写到:“哥哥,要小心。”

知意点点头,拥抱下弟弟:“吱吱,这次我回来,会带许多画片给你。许多的。”

知之微笑,心里却想,我早就不玩画片了,哥哥,我已经长大了啊。

第8章 随家十四少

随知之举着双手,保姆尽量把十四少的衣衫弄的妥帖。

这个孩子实在太皮了,有时候一天三套衣服都不够换的。都说一奶同胞多少有些相似,可这位十四少除了长相近似于九少爷,其他的任何地方,都是和九少走着相反的路线。

两位仆人抱着大镜子在随知之周身转了一圈。随知之没有去看镜子里那个漂亮的孩子,他的眼睛盯着桌子上放着的一副街上买的油画【人鱼的歌】。这是他第一次独自上街购物。

随知之很少上街,今天是随知意的生日,他决定为哥哥挑选个礼物,这幅油画是随知之在古董店找到的,整整八十个卡逊塔。要知道吴岚的卡逊塔是六国最值钱的货币。就拿切尔汶的货币单位元来说,一千切尔汶元,才能换吴岚一个基门塔,而每一百个基门塔才能换一个亚塔,接着亚塔后面是卡逊塔,卡逊塔后面华塔是六国最最昂贵的货币,许多国家都拿华塔来说物品价值。从这个角度来看,吴岚的国力在六国中是比较强的。

这幅油画的价值甚至可以够普通老百姓的四口之家一年的开销。随知之没有价值观念,他觉得好,拿了就走,自然有人为他付钱。有时候也真是奇怪,随知之十一岁了,竟然不知道大面额的钱币长什么样子,他根本不会花钱。

随家的孩子出生后,一般身边都配备了两位保姆,两位侍卫,随着年龄增长,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乐医在各国都是紧俏人才,国家未来了拉拢四大家,甚至为这些家族垫付奶粉钱,区区几个保姆、侍卫更是不在话下。

随知之有六位随身侍从,却不是国家垫付的钱。他出生后,随家甚至没有在乐医仲裁所上报户籍,对于他这样的孩子,所有的开销都是从家族产业里出的。随知之封闭自己后,原本只有四位侍从的小院子又多了两个住客。随知之倒是无所谓,只要他们不跟着自己,不轻易进入他的世界,不要尝试和他沟通,他是不管他们,他们想躺着、卧着,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但是只要有人想在他这里实现点什么私欲,随知之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把这人赶出自己的院子,半眼也不要看到。

知之自己想的倒是好,可惜家里的大人却不能这样做。现在随知之吸引了太多外面的话题,说什么的都有,比较难听的就是虐待儿童了,做人尖酸刻薄了,四大家最无情的一家人了之类的。

这人啊,就是活给别人看的,以前的随知之即使大家忽略他,也没饿着、冷着他半分,现在倒好,伴随着谣言越来越多,家里的人就如自己真的亲手拿了刀子割掉随知之的耳朵一般,仓惶得不知道该干什么。尤其是面对随知之,那是未语先带三分笑,不言肠内绕三圈,生怕一不小心落人口实。这上上下下的千八百口子人呢,谁知道会有什么谣言呢。

随知之胳膊下夹着油画,慢悠悠地向哥哥的前院走去,其实这家的孩子大部门都在启蒙院附近的院子住,正房的直系孩子都是有独立院子的。随家很大,光占地就有九千多亩,这里大到一些年龄相等的孩子互相都不认识。随家的外围住着的是外系子孙,每年三月,孩子们考试完毕后,只有最优秀的子孙才能进入闻音阁。随知之并不知道这些,他的世界只有他和哥哥的那个小圈子,比九千亩小了太多,长这么大,他连爷爷的卧室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十四少要坐车吗?”侍从对着随知之比口型,从这里到前院有段距离呢,尤其是中间还有三个跨院。随知之想了下,点点头,侍从没多久开来一辆微型车子,车子异常小,只能坐两个人。随知之坐了上去,小心的把油画护到面前。

启蒙院很大,齐刷刷的排列着犹如一个模子雕刻的数十个院落,住在这里的是随家的需要启蒙的孩子们。十五岁之前随家所有的孩子都必须在这里统一就寝、上学、学习音乐。这些孩子处境差一点的就十来个人住一个院子,只有直系子孙才会出生就有独立的院子。以前随知之很向往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的同龄人是最多的,后来知意不许他去,他也就再也没来过。今天不同,今天是哥哥生日呢。

随知之在启蒙院的大门廊那边下了车子,怀里依旧很珍惜的抱着那副画。他的记忆很好,记得哥哥房间的方向。他快步走着,一路上不停的有人向他弯腰示意,他也习惯的点点头回礼,哥哥就是这么做的。正房的孩子地位向来不同,随家有排位的少爷小姐一共有二十一个,其他的都统一称呼为少爷、小姐,没有排位。

随知之慢慢地走了一段,迎面却看到奶奶带着一群家里的老太太溜达过来。是啊,今天是知意哥哥的生日呢。

“这不是知之吗?过来给奶奶瞧瞧,大冷天的怎么衣领都不扣好。”随家老太太亲切的抱住了知之,帮他把领子拉了几下,接着很是难过的对周围的人说:“我家知之,最是命苦,正是可怜见的孩子。我和他爷爷不知道背后掉了多少眼泪。”

周围那些老太太也跟着象征性的抹了几把不存在的泪表示同情。

知之从奶奶那里好不容易挣脱出来,没走几步,迎面的却又看到三婶婶带着知沅姐姐和知晨姐姐溜达出来。哦,启蒙院从来都是母亲们喜欢来的地。

“哎呀,这不是知之吗?过来给三婶子看看,大冷天的,衣领都不扣好。”三婶子上下的帮知之把身上的衣服整理妥帖,接着回头把知之可怜的随从一顿数落:“大冷天的,就这么伺候十四呢,别以为我们看不到。十四不会说,你们就没长眼睛吗?…”

知之无奈的撇过头望着一边,知晨和知沅小心的过来:“知之抱的是什么,姐姐看下可以吗?”知之扭头看着另一边表示没看到。

三婶子无奈的看下自己家的女儿叹息:“你爷爷都说了,这个家早晚是知意的,乐医仲裁所那边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以前闯的祸事就不必说了。赶快把这个小祖宗给我整好了,你们弟弟明年就入学了,别叫你爸爸失望。”

知晨和知沅无奈的撇嘴,知意不再答理她们都快五年了。那件事情出了后,即使家里人不说,她们也内疚的不行,但是这份内疚并不是建立在大人期盼的基础上,她们只是单纯的觉得不该做那件事情。

这是春天要到来的季节,其实天气没那么寒冷,但是知之一路走来,只是觉得渗的慌。那些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无意有意的都对自己的领子发生了兴趣,身后的人跟着自己受了无数的气。此刻没有剪刀,若是有的话,知之想直接剪掉这该死的领子去。

待他穿过一些小碎花石头小道后,知之终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身后的那些随从也毫不顾忌的放松叹息。

知之快步迈过小道,站在哥哥的院子门口,正要推门,却听到哥哥的院子里非常的热闹,少年的欢笑嬉闹声肆无忌惮的放射出院子。知之收回手抱着怀里的油画,他迟疑了。

第9章 哥哥的朋友们

年少、健康、家里宠溺、世人敬重,随知意的院子里,有着这样奢侈的一群少年人。随知之抱着油画,小心地看着哥哥的小院子。哥哥住的小院子外面看和周围没有区别,一进院子就能发现差别了。

院子左边是精巧的水池,蓝汪汪的水池上有座玉带桥。桥边是一尊白玉古琴雕像,雕像边全是一些珍贵的坠着蓝色花骨朵的花朵儿。这个季节,也不知道谁侍弄的小院子,竟能养出花儿来。院子的中间是水滴的图形路,图形非常讲究,一些高科技的模拟鱼儿竟然在路中间游来游去,有趣可爱。院子的另外一边,头顶是斜面的水晶顶子,整整的一面天然水晶。挡风又遮雨。

水晶顶子下,一桌小小的家宴正在举行,客人不过四位,随知意是个骄傲的人,能得到他的邀请那绝对是必须能叫他看入眼的人。

“吱吱?哎呀,哎呀…你怎么来了。我还说晚上去呢!”随知之的到来,对随知意来说,是个大大的惊喜。他几乎是很失态的连跑带蹦的扑了过来,先给了弟弟一个大大的拥抱后,随知意搂着弟弟的肩膀咧着嘴巴对同伴笑道:“这个是我的吱吱,怎么样,我们长的像吧!”

院子里的四位少年站了起来,打量着随知之。今天知之穿了一套绣了金丝花瓣的短上衣,下面是同套的裤子、短靴,外面套着的是银灰色的半身小细呢子斗篷,一路寒风吹来,小脸多少有些苍白,猛地一看,眉毛中间的胎痣就犹如宝石一般透亮。这是少年们第一次见到知之,觉得这个孩子是和知意完全不同的人。这个孩子就如一股看不到的微风一般,一不小心就擦身而过了。

知意带着知之,向里面走,知之隐约的能闻到知意身上陌生的酒味。哥哥竟然喝酒了?知之觉得很是诧异。

“吱吱,哥哥给你介绍,这个是奉游儿,我的学长,你要喊哥哥的。游儿,这个是我弟弟,我家吱吱。”知意今天没顾及弟弟的耳朵,他大声给朋友介绍着,心情很是爽利。

知之抬头看这位哥哥,他穿着一双没有任何雕饰的长靴,大冷天的就穿着一件衬衣,上衣的扣子扣了没几个,整个雪白的胸脯都露出来了,黑色的头发很长,但是没有梳理。虽然他努力把自己打扮的很是轻狂,但是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却无法掩饰他的精明。这位英俊的少年是奉家这一代的宝贝孙,奉家游儿。

“早就听知意唠叨。吱吱,吱吱的。我们原来都以为你是老鼠呢,呵呵,幸会,吱吱弟弟,我是奉游儿。”少年很有礼貌的伸出手。

知之看着他,没有动,没有说话。奉游儿觉得有些尴尬。随知意拍了下脑袋恍然大悟一般:“看我这个脑袋,抱歉抱歉,游儿,我家吱吱,他听不到。”

知之的瞳孔收缩了下,哥哥的朋友竟然不知道自己是个“聋子”是个“哑巴”?哥哥从来没提过吗?

几位少年都站了起来,他们是真正的一心学习的好孩子,这些闲言碎语的东西,很少出现在他们的世界,他们每个孩子都是家中的天之娇子,被家里保护的过分好的一群。对于知之的事情,他们确实不清楚。

少年们善意的,学着知意的样子跟知之介绍着自己。

穿的非常整齐古板这位叫帝堂秋,是帝家的这一代金孙。他的话和他古板的外表完全呈现了两极分化,他是如此介绍自己的:“吱吱,刚才我们正谈论,“幸运”这个字眼,我还没说话呢,你就来了。今天真的是个幸运日,美丽灿烂的天气,和可爱的知意聊天,聆听季节的转换…”他一边说,一边露出他那对大酒窝,啰嗦无比全无重点,直到他身后的那位腰身修长的漂亮人把他扯到一边才算完。

“我叫华莱西亚,允许你喊我姐姐。”这位头发带着微黄亚麻色一身男装打扮的人,竟然是个少女。

知意对着知之慢慢变换口型:“吱吱,华莱西亚是海外隐族,是人鱼的后代哦。”

吱吱的瞳孔再次收缩,人鱼吗?他打量着这位爽气利落的漂亮姐姐,他从她身上完全感受不出任何人鱼的味道。

华莱西亚笑着拍拍知意的肩膀:“哎呀,哎呀,别提了,我们到了这一代,那些所谓的血统,早就淡化的乱七八糟了。”

一头橙色头发的钬溪节走过来,对吱吱点点头:“我们见过。”

吱吱见过他,那是吱吱最后关闭心门的那一天,他见过这个人。

知意一脸好奇:“哎,钬溪节,你见过吱吱,我怎么不知道?以前都没听你说过。”

钬溪节点点头:“你妹妹,知暖满周那天,我记得那天他会说话,也能听到的。”

伙伴们惊讶的看着吱吱。知意眼神暗淡了下:“都怪我,那一天我早早就回学校了,老师找我有事情。后来吱吱出了一些事故,那之后他就再也不会说话了。”

“那天,他在哭,我看到了。”钬溪节盯着吱吱的眼睛说。

吱吱没有变表情,他好奇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不明白是怎么了。大家都略微有些尴尬,尤其是知意,心里犹如小猫抓一般,他当然知道知之为什么会哭泣。

知之没让知意尴尬多久,他拉拉哥哥的胳膊,笑嘻嘻的把那副油画递给他。几位少年坐回椅子,知意很是高兴地打开包装,很夸张的高兴着,笑着,宝贝一般展览给他的朋友们看。

吱吱一个人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哥哥和朋友们推杯换盏,说着他不懂得的那个世界的话。

他们有理想,互相理解,热爱生活,懂得生活,他们的世界充满了色彩。吱吱觉得这样很好,如果哥哥能一辈子这样开心,真的很好,他替他高兴。

“我要和你哥哥决斗了。都说你哥哥是这一代的天才,我想我打败你哥哥后,我爷爷一定会高兴的。”钬溪节坐在知之身边小声说。他觉得知之听不到,然后又加入了敬酒的行列。

吱吱笑嘻嘻地看着哥哥,没有对钬溪节的话作出任何反应,心里却不以为然。少年们大笑着,互相捉弄、揭短。知之在他的世界打量着他们。这些属于他们的鲜活,属于他们喜悦的涌动,真的,叫人无比羡慕。

他们笑的多好听啊,那种毫无牵绊的放纵。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呢。

知之悄悄看下周围,慢慢站起来,擦着院子的角落离开了这个地方。

知之裹着斗篷,觉得今天真的是很冷,侍从们小心的看着随家十四少。他的脚步有些逃命一般的急促步调。他的身后,随知意的院子里,一些歌声远远的传来。

“我们站在生命的起跑线。

世界的精彩在眼前浮现。

来自年轻勇往直前的尽头。

我们向前冲,

唱着青春激荡昂扬的歌声。

快乐在召唤。

音乐是我们的船桨,

友谊是罗盘东的方向。

向前冲,

向前冲…”

第10章 又是一年春来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