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手也不知轻重,抹得舒旻想死的心都有了,等他擦好,舒旻大力喘着气吼:“有你这样给人擦脸的吗?你当是给狗擦脸啊?”

陆城南一本正经地说:“我还就是这样给我家狗擦脸的。”

舒旻强忍着咬他一口的冲动,挣扎着从地上起身,不料刚一起身,眼前一花,脚步一晃,打了个趔趄又栽倒在地上。她伏在地上喘了一阵,又试着起身,大概是被打得晕了,她一起身,腿就不停地发抖,继而栽倒。

陆城南冷瞅了她一阵,默默在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舒旻握拳站了起来,迫使自己冷静,她盯着他的背喘了好一会儿气,才把气喘匀了。

陆城南又等了一阵,见她没反应,不耐地说:“你上来。”

就在这时,回过劲来的舒旻猛地把他往地上一推,陆城南哪里防备到这个,脚步一晃,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舒旻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谁稀罕你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他们的头头!”

喊完,她一把扶起自己的单车,猛地跳上去,狠狠地踩着踏板逃了。

第十三章

事后,舒旻请了几天假没去上学。这件事情让舒旻的爸爸舒宝瑞很是震怒,他当即找三中的刘校长深谈了一次,刘校长为此向舒宝瑞连连道歉。

为了肃清校风,刘校长很快就宣布开除了一批以赵竞雄为首的,扰乱校纪校规的学生。等舒旻再回到学校后,整个世界终于清净了,再也没有男生敢打她的主意了,她俨然已经从一代校花演变成了一个缥缈的传说。

舒旻刚听说开除了一批人,处分通知就在橱窗里挂着,她心里莫名一咯噔,飞快地跑到橱窗前,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凑上前细看。名单上不到三十个人,她却足足看了几分钟才把名单看完。看完名单后,她下意识地吐了一口气,沁了汗的手缓缓舒展开来。

就在这时,一个低哑的,满不在乎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看我有没有被开除啊?”

舒旻的寒毛都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陆城南吓得竖了起来,她回过头瞪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哪?是啊,我不知道有多遗憾没看到你的名字跟上面挂着!”

陆城南不屑地别过脸,仿佛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连说都不稀罕说地嗤道:“还不兴我路过啊?小丫头片子。”

舒旻被他的态度激怒了,连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容易被这个人挑动情绪,粗声粗气地说:“你说谁小丫头片子呢?你会证明反比例函数是双曲线函数吗?你记得住开普勒第三定律吗?”

她说的都高中课本里的内容,陆城南被她一堵,眼神一闪,脸上居然有了点羞涩的意味。

舒旻见他这样,蹿了三丈高的气焰消了些,两人面对面地默了一阵,她低下头,用脚在地上来回画了几下:“那个……你这个人也没那么坏,罪不当诛吧。”

陆城南倒也没一直陷在刚才的情绪里,淡淡地说:“刘校长还指着我在省里多拿几个奖,一时半会儿开不了我。”

舒旻大出了一口气,抬起头说:“没被开就行,我走了。”说完,她像躲瘟神一样地逃开了。

自从和陆城南在校园里正面交锋后,舒旻就对教室外的世界莫名有些畏惧,除了去厕所,她连教室大门都不迈一步,一旦出了教室,她就变得敏感谨慎,总觉得哪里有一双眼睛看着她。

让她安心的是,那个陆城南再也没在她跟前出现过了。

舒旻的妈妈一向胆小怕事,生怕赵竞雄找人报复舒旻,跟学校请了半个月的假,不让舒旻上晚自习。过了半个月,他们都觉得风头过去了,才放心让舒旻去上自习。

舒旻下晚自习的第一天就觉得沿路有人跟着她,她僵着身子,打起一百分的精神留意四周的动静。但是那片小区里的小路星罗棋布,四通八达如蛛网,时不时有单车从这条路上蹿出来,时不时又有车嗖嗖地从那里蹿过去,一路上捕风捉影地回了家,她也没捞到被人跟踪的切实证据。

她只当自己被打了一顿后有些杯弓蛇影,回去后就没放在心上,但是第二天放学,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又出来了。接连一个多礼拜,她终于被这种若有若无的猜疑搞得崩溃了,她神不隆冬地把一个通过杂志广告买来的防狼喷雾藏在衣袋里,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特意地骑单车绕路,把自己绕进了一个人迹罕至的死胡同。

在这个过程中,那种被跟踪的感觉果然越加明朗化了,她的背后,一路上都有车轱辘轧路面传来的细碎窸窣声。

心里有了数后,她看准时机,忽然“啊”的尖叫一声,故意从车上摔倒在地。

下一刻,一辆单车果然风驰电掣地从背后绕了出来。

“嘿,你没事儿绕到这种黑胡同里来找摔干吗?”

一个让舒旻血气上涌的声音没正经地在背后响起。

跟了舒旻一路的陆城南下车伸手去拉她,倒在地上的舒旻气得手都抖了,想也没想,直接掏出那个喷雾新仇旧账一起算,一边朝他喷一边骂:“叫你吓唬我!”

陆城南反应极快地一闪,黑夜里也瞧不真切,只听他“哎哟”一声蹲在地上:“你真下得去手啊!”

喷完后,舒旻脑子里那股热血直溜溜地降了下去,她忽然有些懊悔,站在那里嗫嚅:“我……谁叫你装神弄鬼地跟着我,吓唬我?”

陆城南一边捂着眼睛一边说:“我是跟了你十天,可你吃过亏吗?我好心帮你还不落好。”

舒旻一想也对,这人跟了她小十天,也没把她怎么样啊,倒是自己快把人弄瞎了,心里一阵过意不去,她连忙蹲下身子,一边推他一边问:“你没事儿吧?你跟着我干什么?”

“你以为那浑蛋会轻易放过你?他找了外面的人准备揍你,我跟你多久,别人就跟了你多久,这两天他们才散了。”

“啊?!”舒旻有些后怕地低呼了一声,继而愤愤说,“这人怎么就这么……”

陆城南且吸着气且说:“放心,没事儿了,他们知道你是我罩着的就都散了。”

舒旻安心地点点头,同情地看着他:“喂,你看着很痛啊?要不要紧?”

陆城南不满地嘟囔:“辣椒水喷眼睛里了,你说要不要紧?”

舒旻讪讪地说:“啊?那怎么办?”

陆城南闭着眼睛抬起头:“帮我吹吹眼睛。”

舒旻拿小手电照着他的脸,犹疑了一下,伸出暖乎乎的小手覆住他的眼睛。

半蹲在地上的陆城南身体过电似的一颤,喉头不为察觉地微微一动,瘦削的脸上忽然漫上一层薄绯。

舒旻倒没觉得异样,蹙着眉,颤颤地分开他的眼皮,凑过去轻轻地呵气。

她还没呵几下,陆城南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地说:“好了。你打住。”

舒旻诧异地问:“你怎么就好了?”

这时,陆城南忽然睁开如黑曜石一般黑亮的眼睛,意味不明地看定舒旻。

舒旻仔细一看,他的眼睛里黑白分明,哪里有半分被辣椒水喷中的样子,立刻明白自己被这个家伙骗了,她二话不说,直接扬起拳砸在他肩上:“你骗我!”

砸了一拳,见他还岿然不动,自觉还不解气,扬手还要砸,陆城南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眼帘一垂,俯身朝她唇上吻去,那个吻极浅,只一触就从舒旻唇上撤离,轻浅得就像飘絮从唇上擦过,微痒。舒旻一悸,彻底懵住了,迷迷瞪瞪地伸手掩住自己的唇,眼泪开始在眼圈里打转。

陆城南睁开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起身:“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就是这样的人,想要的,不管该不该要都会要,我控制不了自己。不过,你放心,不会再坏点了,我以后都不会再见你了。”说着,他扶起自己的单车,逃也似的驱车走了。

舒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下意识地抓起一块小石头,弱弱地丢了出去,那石头“啪嗒”一响,骨碌碌地从她脚边滚走了。

第十四章

陆城南是个很守信用的人,说了一句再不见舒旻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舒旻有意无意地跑去校田径队打听,再才得知陆城南他们已经代表学校去省城比赛了,再回学校至少都是下学期了。

舒旻“哦”了一声,莫名地有些怅惘,再看向整个三中,整个涿城时,隐隐觉得少了什么,是什么呢,也许是一抹鲜活的色彩吧?

那往后,舒旻变得越加沉默了,生活除了学习、练钢琴、学唱歌,在每次考试里拿年级第一以外就再无其他。

过了一个寒假,涿城再开春的时候,舒旻从学校的通告栏里再度看到陆城南的名字,他不负刘校长的期望,在省里拿了好几项大奖,为学校争了不少光,据说刘校长亲自吩咐下去,把他从高一年级的差班调到了尖子班里。

因为舒旻“教室蹲”的风格,直到临近五月的一天,她才在校门口晃到陆城南一眼。多日不见,他越发高了,最普通的蓝白校服都衬得他剑眉星目,潇洒利落。舒旻看见他的时候,他闲闲地靠在学校的护栏网上,一个烫卷发的高年级女生正仰着脸同她说什么,身子还晃啊晃的,陆城南敏锐地在一群放学的学生里发现了形单影只的舒旻,掠了她一眼,忽然伸手将对面的女生揽进怀里。

舒旻假装没有看到,漠然从他们身边走过,不知道走出多远,她才停下脚步,将手收紧。

放暑假的前一个月,就在舒旻昏天黑地地奋战题海时,忽然传来一个新闻,体育尖子陆城南在练双杠时出了点意外,从双杠上摔了下来,伤得还不轻。

正用圆规作着图的舒旻听到这个消息,手上一个用力,“哧”地把作业本转出了一个窟窿。

犹豫了几天,舒旻还是捡了一个周末,像模像样地去超市买了一些东西去了南城,她隐约听人说过陆城南家在一条叫芳树里的胡同里,到了芳树里,她见人就问陆城南家在哪里,那些八卦的街坊大婶用猜疑的目光看她,她就坦坦荡荡地说是陆城南他们班长,代表同学们来献爱心。

一番打听后,她终于得知陆城南家在巷子西头,告诉她地址的大婶怕她不清楚,还说就是门口有一棵银杏树的那间平房。舒旻到了巷子西头,倒没多费神就看见了陆城南,彼时,他弯腰坐在一堆圆木上,手上拿着他们初见时的那件衬衣,正笨手笨脚地在那里缝扣子。

舒旻顿下脚步看他,他冷静的目光在此刻透着小男孩玩积木时的专注,线条柔韧的嘴微微抿着,似是有些不耐了。在这样的午后阳光下,看到这般一团孩子气的“混混头子”陆城南,舒旻只觉得又好笑又好玩,只恨不得上前揉揉他的头发。

舒旻看了一阵,轻轻咳了一下。陆城南反应极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一晃眼间,他以为自己看错,抬手在眼睛上前搭了个小凉棚再看,确定是她后,他怔了下,飞快沉下脸,冷声冷气地说:“你怎么来了?”

“看看啊。”舒旻自顾自地走到那堆木头上,在他身边坐下。

“我有什么好看的?”陆城南斜眼看她。

舒旻舌头打了一下结,但她一向是那种遇强越强的人,别人越是这样对她,她便越想扳回局面,也学着他那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看看就看看呗,还不兴人看了?”

陆城南嘴角无声地一翘。

两人一并逆着阳光坐在木头上,彼此无言了好一阵,陆城南侧脸看了舒旻一会儿说:“都给我带什么了?”

“喏,自己看。”舒旻把袋子往他手上一挂,顺带把他腿上的衬衣和针线拿了过来。

“你还会这个?”

舒旻没有回答,上下翻飞一阵,飞快地将那粒扣子钉牢靠了,打了结后,她俯身一咬,那线应声

而断。她检查了一下,又把其他扣子重新钉了一遍。

陆城南目光复杂地看了她半晌,垂头打开手里的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一罐罐午餐肉、牛肉罐头还有一些水果。他眉头皱了一皱:“多重啊?你怎么拎来的?”

“能有多重啊?”

陆城南看了一会儿,嘴角忽然一咧:“舒旻,你真是个实在人。”

“就知道你们男的喜欢吃肉啊,买什么水果鲜花忒假。”舒旻不自在地撇了撇嘴。

“挺好的,我正愁晚上没吃的。”陆城南接过舒旻递给他的衬衣,从木头堆上起身,“我去弄吃的,要不……你也在这里吃?”

舒旻想了想:“那你早点儿弄,我少吃点,回去再吃一顿。”

跟着陆城南进了屋子,舒旻站在门口看了一阵,陆城南家是那种典型的老格局平房,一进门就是厨房,往里是客厅,再往里就是卧室了,一间90平米不到的房子,四通八达,并没有墙面隔开。

陆城南快步走进厨房,打开换风扇,舒旻跟在后面,有些不是滋味地看着乱七八糟的厨房,地上胡乱堆着一些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葱姜蒜,油垢厚厚的天然气灶台上,放着一个不锈钢饭盒,里面还剩着一些白生生的泡面,灶台一侧,放着几个空的干脆面的包装袋。

“你就吃这些?”舒旻的心没来由一紧,好一会儿才语气平淡地问。

陆城南的耳根都有些红了,他一边收拾一边说:“家里、有点儿乱。”

舒旻敏感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身世,她已经从街坊嘴里听到了,他爸爸在他五岁那年车祸身亡,他妈妈原本就不是本地人,带了他一年后,受不了穷就回了娘家,远远地改嫁去了青海。他自小是跟奶奶长大的,但是他奶奶也在前年因病去世了,如今,他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孤儿了。

眼前这个人,他到底靠什么生活?她生命里一直经历着的美好、优雅、光明灿烂的事物似乎与这个人丝毫不沾边。自己五岁的时候还在幼儿园里发脾气,因为不肯学钢琴被妈妈威逼利诱,而他却已是家破人亡,辗转在贫寒、悲伤、孤苦之中。

静了一会儿,舒旻问:“除了煮泡面你还会什么?”

“蛋炒饭吧。”

“这两样都不能多吃,你都受伤了,天天吃这些没营养的,油腻寡淡的东西怎么行?”舒旻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打开旧冰箱的门在里面翻找,指望能找到点青菜,结果只看见两根发了蔫的黄瓜和几个西红柿,“煮粥,煮汤你会吗?”

陆城南原地站着,语气平淡地说:“煮粥?家里就我一个人,平时都跟外面吃了,这几天在家里就对付着过吧。”

舒旻摇了摇头:“你出去,我来收拾。”

说罢,舒旻不由分说地挽起袖子,拿起抹布,动作麻利地开始擦厨房。

陆城南也没有闲着,默默地帮她打下手。

舒旻的动手能力极强,很快就把整个厨房收拾得窗明几亮,连积了不少油污的灶台都被擦得恢复了本来面目。半个小时后,那两根蔫黄瓜被舒旻配着虾皮打了汤,顺带还奉上了一盘红黄相间的番茄炒鸡蛋。

两个人撕了一个牛肉罐头,在餐桌前坐定,陆城南有些难以置信地夹起一块鸡蛋放进嘴里,鲜美的味道让他眼睛都亮了起来:“舒旻,你真行!800分你考784,连做菜也这么好吃。”

舒旻有些小得意:“我从小就在夏令营里当队长的,能差吗?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考了784?”

陆城南笑了笑:“光荣榜在通告栏那块挂了两三个月,我能不知道吗?”

*

饭毕,舒旻跟着陆城南踱去了他卧室,一进去就被墙上花花绿绿的海报弄得眼花缭乱。陆城南是个很有心的人,他用一些电影海报和摇滚唱片的海报把自己的卧室装修得非常有艺术气质,墙面正中间还贴着他亲手用硬纸板做的逆十字图腾。

他床头的窗户正对着门外那棵苍翠的银杏树,风景颇佳,舒旻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有意思的卧室。

打量了一圈,舒旻的手指从唱片架上滑过,好奇地看着那上面数以百计的唱片。陆城南靠在架子旁,大略地跟她说了自己的摇滚之路。他起先只是单纯的发烧友,等到涿城有乐队后,他就去跟着别人玩乐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电吉他、架子鼓、贝司。在圈子里玩出名后,他就拉人组了一个乐队,在各大酒吧里驻唱,借此来养自己的摇滚梦。

说完,陆城南从架子上挑了几张唱片,跟她讲述每支乐队的风格,以及自己弄到这些唱片的曲折经历。

末了,舒旻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摇滚乐?我觉得太吵了。”

陆城南看了会儿远处,很认真的说:“因为很真,很真。”

见舒旻还是一脸不解状,他从架子上拿下一个耳机,戴在她头上,返身扭开唱片机。舒旻双手捧住耳机,依陆城南的手势缓缓闭上双眼。

让她有些惊讶的是,耳机里放的并不是什么无比喧嚣的东西,而是一支纯电吉他曲。她全情投入地听着,只觉得整个世界忽然暗了下去,成为混沌浊重的一片,随着音乐的起伏,一道白亮的微光在那团混沌里裂开,仿佛在天地间撕开了一道伤口,照亮了一切绝望和悲痛,引领着人从逼仄走上豁然开朗的新天地。

陆城南算准时间,将耳机从舒旻头上摘下来,淡淡说:“这叫promise,是一个男人为他死去的妻子写的,意思是永不放弃爱的承诺。你在听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有一道光,带着你从黑夜里离开,然后把你所有的不安、恐怖都带走,让你觉得一切都还有希望。舒旻……如果你经历过绝望,又被它安抚过,就会明白什么是我说的真。”

整个过程中,舒旻听得呆住了,唯一双眼睛里跳跃着亮光,她仿佛闯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看到了另外一种人生,眼前的少年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陆城南,而是某部电影里,某部小说里的人物。

“摇滚也不全是那种激流金属和速度金属,而是那些能让你觉得自己还存在的东西。”陆城南表情认真地说,“我的理想就是当最好的摇滚音乐人,写出像promise这样的东西。不,我还要把摇滚放大,让更多人看到我的心,听到我的声音,感觉到我要让他们感觉的真!”

很多年后,舒旻已经能确切地概括出陆城南所谓的“真”是指什么了,那是一种感性的冲动,是一种能浸透到人心里的情感,是一种能冲击到旁人意志的力量。

但是那个时候,舒旻组织了半天语言,才挤出一句:“陆城南,我觉得你就挺真的。”

陆城南望着她笑了,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鼓舞人心的赞美,顿了顿,他说:“舒旻,我也觉得你特别真。”

舒旻极其难得地露出一个少女式的腼腆笑容。末了,她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吉他问:“你能给我弹唱一段吗?”

陆城南想了想说:“等机会吧。”

舒旻只当他在敷衍,心头漫过少许失望。回头看了看天色,已是落霞满天,她有些失落地提了告辞。

陆城南将舒旻送到门外,舒旻看着那棵苍翠的银杏树,顿住脚步说:“这么老的杏树怪稀罕的,我过去看一眼再走。”

本来还态度自然的陆城南忽然紧张起来,他一把拉住兴冲冲的舒旻:“有什么好稀罕的?赶紧回去吧,晚些天黑了。”

舒旻的性子哪里由得了他:“书上都说了,这是活化石,很难看到的,我捡两片叶子回去夹书里。”

“别、别了……你要真想要,回头我给你带到学校去。”陆城南拽着舒旻,语气透着慌张。

舒旻越发觉得有鬼,她一向都是热衷追查真相,遇事死磕的拧人,她大力挣开他,快步跑到那棵大树下转着圈地打量:“我要看看有什么稀奇的。”

一个圈还没转完,她就发现了所谓的玄妙,只见灰白色的树皮上,不知道是谁用刀深深地刻下了

一个硕大的“旻”字,那个字刻得有些时候了,树皮已经渐渐长拢,长出了一个怵目惊心的“旻”字形的疤。

舒旻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好一会儿,她不自在地看向把头侧往一旁的陆城南:“那……我先走了。”

说罢,她比兔子还快地一溜烟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书里的人大多都寄托了我的一些追思,有对EX,对青春,对偶像,对喜欢音乐,对曾经的生活……比方说我喜欢的X-JAPAN,喜欢的摇滚乐,同情的贾宏声。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在人生的低谷,生活一片黑暗,但我相信我可以获得幸福,只是幸福的背后,要有很多很多不幸而已。故事是走虐路线,因为虐,又夹带了太多私货(是个小言,却又不小言),我担心不能出版。。经过了这么久,终于出版了,也算是个交代。

第十五章

暑假里的一个夜晚,舒旻练完钢琴,准时回房间预习课本。虽然她下学期才上初二,但她已经在家教的帮助下开始预习高二的课程了,家里人尤其要求她在英语上下功夫,以便尽早将她送出国接受教育。所以相对一般同学而言,舒旻一直过着的,是那种毫无自由快乐可言的,按部就班的生活。

这天天气极燠热,一向平心静气的舒旻在做完一道函数题后,终于不耐地搁下笔。她起身走到书架边,移开一本本肖邦、巴赫,偷偷从架子背后翻出几本陆城南力荐过,她又恰巧还记得的专辑,刚打开窦唯的《雨吁》,门外就传来了妈妈的敲门声,她赶忙将东西藏好回到书桌前,皱眉在草稿纸上演算。

门外传来音量很小的电视声,妈妈笑着将一盘西瓜递给舒旻,并叮嘱她不要熬太晚,早些睡觉。

待妈妈出门后,舒旻长出了一口气,将身子重重靠在椅子上,极其厌倦地合上眼睛。

那股莫名的狂躁在窗外的蝉鸣里越演越烈,就在这时,窗台上忽然传来“啪”一声轻响,她起初还有些不以为意,紧接着,又一声较大的响动传来,紧接着还有小石子掉进房间的声音。

舒旻有些着恼,她家住在二楼,她的窗户刚好对着一片柑橘园,平日里倒是清风送爽,怡人得很,但是最近天热,去柑橘园打闹的小孩就多了起来,她只当是小孩子调皮,玩到□□点还不肯散,往她卧室丢石头玩,起身准备教训一下他们,结果刚走到窗前,她倒抽了一口气,愣住了。

只见陆城南正站在一棵柑橘树旁,仰面看着她。

见她还愣着,陆城南朝她做了个口型:“下来。”

舒旻的心一阵怦怦乱跳,好一会儿,她才指了指门外,对他摆了摆手,意思是爸妈不让她晚上出门。

陆城南低下头似在想什么,很快抬起头,对她做了一个“等等”的口型,迅速消失在柑橘园里。

舒旻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她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满心的矛盾,她既希望接下来会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又希望最好什么都不要发生,心像被一双大手忽松忽紧地攫住一般纠结。

二十分钟后,陆城南将一把折叠梯放在了舒旻窗户下,朝她招了招手。

舒旻望着梯子,忽然笑了。她返身将水果盘送去客厅,装出很疲惫的样子说困了,要早点睡。见爸妈不疑有他,她一回房间就把门反锁上,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放进单肩包里,动作麻利地翻过窗户,沿着梯子完成了有生以来最大胆的一次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