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唐朝这半年,她不曾像今日这般强烈地感受到时空的变迁。

现在,是公元649年。再过一百多年,有一个人,被贬到此处,写下了一篇《永州龙兴寺东丘记》,这才使得这个地方名扬天下。这个人,便是柳宗元。

江凌随李婉踏上最后一级石阶,走到殿门外,转身看向远处,果然是“登高殿可以望南极,辟大门可以瞰湘流,若是其旷也”。她望着这山丘河流,目光忡怔,面上露出隐隐的忧伤。

山河虽同,却物是人非。此时与彼时,相隔的是千百年的光阴千百年后那对对她漠不关心的父母,在她殒身后,会不会有一丝伤悲?

“凌儿。”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呼。

她转过头去,正在对秦忆满含担忧的眼神。在他身边,赵峥明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也同样担心的看着她。

她收回目光,看着身边的李婉,脸上也是一样的表情,有些不解地问:“怎的如此看我?”

“你刚才的表情吓着我们了。那么忧伤,似乎想离开这个世界似的。”李婉看着她,担忧地道,“江凌,你刚才还说得那么坦然,不会有什么想不开吧?”

“怎会?”江凌哂然一笑,“我们进去吧。”转身便往大殿里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错了

跨入三门走过天王殿,院子里香火弥漫。见有人进院子,一个和尚迎了出来,将他们迎进大雄宝殿。看李续与李婉都虔诚地烧香拜佛,江凌也无可无不可地跟着拜了三拜。

“来这里除了烧香,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出了殿,李婉看大家便想往外走,不由得有些不乐。好不容易坐着车跑这么远,拜这两下就回去,她又不是专程来烧香的。

对于零陵城周边的景点,最熟悉地莫过于赵峥明。见大家都有些茫然,他笑道:“不知县主所谓的好玩应该如何。这寺庙后面有一片桃林,林外小溪潺潺,再有几丛幽竹,春天时景致甚美。可惜现在已是夏初,桃花不可观,但估计还有桃子可啖。各位如有兴,倒可一游。”

“也好。”李续也不愿回城,对那和尚一揖手,“不知后面桃园可否一观?”

那和尚曾见过赵峥明,知道他的身份。再看这群人穿着气度俱是不凡,自然无不答应,殷勤招待。

江凌感慨。这古代山林甚多,溪流遍布,赵峥明嘴里的景致其实并不稀奇。但李续、李婉闹着出来玩,也不过是看看这些景致,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去处。还是娱乐场所太少的缘故啊

一行人跟着那和尚穿过侧门,出了门稍走一段路,果然看到一条小溪从山上缓缓流下,流到竹林边积成一口深潭,潭水碧绿如翠玉。潭边是一大片桃林,绿叶丛里,一个个绿中带红的桃子挂在枝头,一股桃子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让人忍不住想要摘上几个咬上一口。

那和尚从树上摘了些桃子,到潭边洗净,递给众人。桃子如此诱人,再加上这六月初的天也有些热,爬了一会儿山,大家倒也渴了,当下也顾不得斯文淑女形象,接过桃子都吃了起来。

“这桃子清甜多汁,甚是味美。”李续好东西吃过不少,但咬了一口桃子,还是忍不住赞了起来,“在襄阳,我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桃子。”

“各位施主有缘,正赶上我们寺里这几株桃子成熟。要是早来或晚来几日,怕便没有了。”和尚笑道。

“此话怎讲?”李续看着眼前大概有两三亩地的桃园,疑惑道,“莫不是贵寺这桃子这几日集中摘下来,要贩给别人不成?”

“非也。这桃树虽多,但施主们吃的这味美之桃,不过五株,果实有限。其他桃树虽枝头甸甸,奈何酸而涩,不堪入口。”

“如此好桃,为何不多种几株?”李婉问道。

和尚苦笑一下:“这几株桃树甚怪。将桃核入土培苗,从未见破苗出土,所以栽种不了。”

江凌一听倒来了兴趣,将手中的桃子吃完,看了看手掌心的桃核,伸手在旁边摘了一张竹叶,对那几人道,“吃完这桃子,桃核别扔,都放在竹叶上,我带回去种种看。”

和尚摇了摇头:“不是和尚要泼女施主冷水,这几年有不少精于种植之人都曾试过种植此桃,结果都以失败而告终。”

“哦?”江凌看着桃核挑了一下眉,皱起了眉头。转头看到地上长了一株膝盖高的桃苗,显然是桃核掉到地上,自己长出苗来的。她眼睛一亮,指着那桃苗道:“这株桃苗可是那酸而涩之桃?”

“正是。说来也怪,寺后这桃树,品性正好相反。味好之桃种植不了,可味道不好的,却极易繁殖,无论将其桃核扔到哪里,都能成活。本来此处只有一两株野桃的,这几年愣是自己长成了这么一大片。”和尚指了指眼前的这一片桃林。

“如果甚好。”江凌极为高兴。她正想着要试一试嫁接手段呢,这桃树正好让她有了试验的对象。那味美之桃既然用桃核不能种植,或许嫁接可以成功。野桃树生命力顽强,正是做砧木的好材料。

她看到桃树林里只要有阳光的空地,都长了或大或小的桃苗,抬起头来问和尚:“不知我能否将这两株小苗挖走,再折两枝那五株桃树上的枝条?”

她本就肌肤如雪,唇红齿白,眉眼如画。现在再这般仰起头极认真的样子,满眼渴望,两眼熠熠,瞬间迸发的美丽让秦忆与赵峥明俱都惊艳得移不开眼睛。便连李续与李婉都有一刹那的失神。

“小苗尚可,但折枝之事,小僧不敢禀应,还得问过方丈。”也不知和尚是否动了凡心,他很快低下了头,好似什么都没看见。

“不过是折两根树枝,多大点事,有必要问方丈么?”李婉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不满地咕叽道。

和尚苦笑一下正要解释,李续将手一挥:“去问。”转头对李婉道,“无非是这桃树味好又不易种植,寺里珍之如宝。”

“多谢小施主体恤。小僧问来,各位稍候。”和尚施了一礼,转身往一条小径走去。

等待之余,江凌打量着那五侏桃树,正琢磨折哪两根枝条,却无意中看到旁边的野桃树干上的裂口里沁出琥珀色半透明的东西,她眼睛一亮:“桃浆。”再一打量,发现这桃园里竟然有八、九处都有桃浆沁出,心里大喜。

赵峥明心神摇曳,此时见江凌又脸露喜色目光晶亮,早已忘了还有秦忆、李续在旁,走上前问道:“凌儿可又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江凌心里欢喜,正想与人分享,指着桃浆道:“此物你们可有食用?”在现代,桃浆难得,有些饭店特意开发这个食品,当成招牌。只不知这古代人对这东西可有利用。

赵峥明感觉一股怒光从身后射来,他嘴角含笑,看了看桃浆道:“食用?这东西还能食用?”

李婉也凑过来看了看,瞅了江凌一眼:“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可食用?”

江凌笑嘻嘻地摆摆手:“此物清凉去火能美容,对偏头痛、失眠也有一定治疗作用,可是好东西。用水洗净放蜜糖煮开便可食用,也可放些水果粒在内。闻之气味清新异香;食之口感独特,甜而不腻,甚是可口。”

“当真?”李婉听得江凌这般形容,感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欢喜道,“那你弄给我们吃啊”

江凌左右看了看,对李续的护卫道:“劳烦砍一根大些的竹筒,再削一根竹片来。”

潭边就有几丛竹子,此物随处可见,也无须征得寺中人同意,护卫抽出身上配剑,按江凌的要求削了竹筒和竹片来,江凌小心地将桃浆刮下,装了满满一竹筒,用竹叶覆盖着绑住,递给护卫拿着:“下山回酒楼再做。”

“几位施主,桃枝尽可折去。方丈说,几位贵客光临敝寺,不胜荣幸,方丈请几位到禅院喝杯茶歇息歇息。”那和尚此时从小径过来,施礼相请,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张员外和林山长也在寺中,与方丈手谈,故而方丈无法远迎,小僧忝为库房,代为招呼客人。”

出家便为方外之人,不受世俗约束;再者有客相陪,不便远迎,也是常理。库房是专门负责寺内众僧的生活事务以及经济收支的,也是一个当家和尚,职位仅低于方丈。有他接待,李续等人倒也不怪罪寺庙慢待。反正此来就是游玩,又没什么要紧事要赶回去做的,当下便跟着库房到了禅院。

有张员外等人在此,方丈自然不会不知李续等人身份。几人走到禅院门口,方丈便与张员外等人亲自迎了出来,两方互相见了礼,进到院中坐了,方丈又命小弥沙烹了茶来。

赏花会上江凌化了妆穿了男装,故而刚才虽然有介绍,但张员外看着江凌,还是有些犹疑地问:“这位可是江凌江姑娘?”

“正是,张员外与林山长一向可好?”江凌笑道,“家小弟过几日到书院求学,需得劳烦山长教诲,江凌在此先谢过林山长。”说完深施一礼。

张员外与林峰元俱都暗自点头。在在场的三位姑娘中,江凌虽然身穿布裙,衣饰连那侍女都不如,但她那从容自若的态度和高华优雅的气质,却是荆钗布裙也掩遮不了的光华。

说话之间,那位七十多岁的老方丈抚着须子,也在一旁不断地打量江凌,半眯的眼睛里目光锐利。

江凌被他这目光看得颇不自在,转头问道:“方丈可有赐教?”

“老纳怎觉姑娘不似这世上之人?”老方丈慢慢开口,脸上似笑非笑。

江凌听得这脸,脸色一白,身上不禁冒出一阵冷汗。她本是那世已死之人,穿越到这唐朝,附身于将死之人身上,类似鬼魅。不要说别人,每每她自己想起,心里便有些发毛。更发誓把这秘密压在心底,任何人都不说,以免被人当成妖魔火焚。却不想来这龙兴寺走一遭,被这老和尚一语道破。这怎不让她心惊?

好在别人听了老方丈这话,只觉得他在夸赞江凌超凡脱俗,不是一般人,都笑笑并未往深处想。

“姑娘可愿与老纳往经堂讲经?”老方丈不待江凌说话,又问。

这话一出,深知老方丈秉性的张员外、林峰元、赵峥明都吃了一惊。这龙兴寺虽然不是什么名刹大寺,但这老方丈却是得道高僧,极富盛名。虽然外表谦和,世俗之礼也守,但心里极为清傲,一般人他便连话都不屑多说两句。能请得他为之讲经者,少之又少。却不想他与江凌刚一见面,就主动愿为江凌讲经。不过想想江凌确也超凡脱俗,三人又暗自点头。

秦忆本就情深,刚才再被赵峥明一激,江凌的表现又如此令人惊艳,心里的感情更为炽热,满眼里全是江凌。此时见老方丈问了那句话,江凌便脸色骤变,他不由得站了起来,立到江凌身后。

“江凌不懂经法,老方丈讲之可谓对牛弹琴。江凌不敢让方丈费心。”感觉到那高大的身影就立在自己身后,江凌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微笑着答道。

此话一出,张员外吓了一跳,忙道:“江姑娘,得老方丈讲经是你的福气,不可拒绝,不可拒绝。快快给老方丈陪罪。”

江凌看着老方丈,却是不作声。她不知老方丈是不是真的能看出她非这世上之人,心里对她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看法。但她是打死都不会跟这老和尚到讲经堂去的。万一这老和尚跟那法海似的拿她作法,一举将她灭了,她岂不是冤枉?她在那个世上已无牵挂,而这边时空里,挂念之人却多。她丝毫没有回到那边去的欲望,也便没有跟和尚打交道的念头。再说,就算回去又如何?她在那世上的肉身已毁,回到那边去,她岂不成了游魂?

老方丈眼睛一眯,两眼精光一闪,似乎把她的心思看透,沉吟片刻,点点头,神态变得安恬起来,道:“如此,也好。”便不再说话。

江凌松了一口气,只觉自己背上被风一吹,凉凉地似已被汗浸透。她站了起来,对李婉道:“挖了桃苗,还要回家栽种,你们在这儿玩,我先回去了。我会把桃浆的做法教给李大厨的,到时你们下山到酒楼去吃就好了。”

李婉走上山来,好不容易得坐下来喝一口茶,江凌这便说要走。她自然不肯放江凌一人下山,开口正想相劝,一直没作声的秦忆却道:“凌儿既有正事要做,我送她回去,一会儿再来接你们。”

赵峥明却道:“秦兄你可是要陪世子的,江姑娘就交给我吧,我送她回去。”说完对江凌道,“走吧。”

“凌儿是在下的未婚妻,不劳赵兄相送。”秦忆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江凌没想到这两人当着张员外他们的面在这里相吵,皱了一下眉道:“不必了,我有功夫在身,而且这青天白日的,又有车夫,不会有事。”说完便施了一礼,转身欲走,却不想李续开口道:“秦少将军,你送江姑娘吧。一个女子孤身回去,终是不放心。我们有护卫相送,无碍。”

秦忆一抱拳:“是。”

李续说这话,是以世子的身份下命令了,赵峥明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要不是怕走得太急引起大家的猜疑,江凌早就走了。此时见李续如此说了,她向大家福了一福,便转身朝禅院大门走去。江涛虽有心想跟姐姐一道走,但林峰元似对他颇感兴趣,询问他学习进度上的事,只得安心相谈。

那库房和尚唤了一个小弥沙跟着江凌到桃园挖了两株桃苗,又折了两根树枝,将两人送至三门,这才回返。

“凌儿。”秦忆跟小弥沙客气了两句,回头见江凌在前面走的飞快,连忙两手拿着树苗追上去。

江凌心里本就生着秦忆的气,此时又想着快快下山,被他这一追,脚下走得更快。

“这石阶很陡,小心些,别走那么快。你要不想理我,我不追你便是,你慢慢走罢。”秦忆功夫了得,自己下山如履平地,但看着江凌下山,心里总不放心,生怕她会摔跤,赶紧在后面喊道。

江凌脚下顿了顿,速度慢了下来。

“凌儿,我娘已拒绝林家的提亲了。”见江凌还肯听自己的话,秦忆心里一喜,又道。

江凌抿了抿嘴,没有作声,不过脚下又放缓了些。

“我…我昨晚太鲁莽,差点犯下大错。凌儿你能不能别再生我的气?”

“不能。”一提起这事江凌心里的气又涌上来了,她看看四周没人,干脆运起轻功飞快地掠下山去。

到了山脚上了马车,江凌见秦忆要上车来,一把将他手里的树苗抢过来,道:“你不用送了。”

“嘶。”秦忆手里的树苗被她用力这一扯,拉动背上的伤口,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江凌面上一滞,转过头来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你帮我看看,是不是伤口又出血了。”秦忆爬上车来,转过背对江凌道。

事已至此,江凌不可能真不管他。她直起身子看了看他的背,见他也不知是怎么包扎的伤口,只这一扯,薄薄的绸衣已渗出血来了。

“车夫,去城里。”江凌对前面喊了一声。

“凌儿。”见江凌明显仍关心自己,让车夫驶进城找医馆给他重新包扎伤口,秦忆转过身来,看着江凌,咧着嘴笑得极为灿烂。

江凌白了他一眼,转过头朝着车窗外。

“凌儿。”秦忆温柔地唤了一声,伸出手来搅住江凌。“对不起,我错了。”

江凌想要挣扎,却又顾忌他的伤口,轻叹一口气,不再动弹。

“你让你母亲拒了赵家的提亲罢。”这件事如果不解决,秦忆寝食难安。见江凌让自己搂在怀里,赶紧郑重提出来。

“嗯。”江凌轻轻应了一声。赵家的提亲,自然要拒。不过看赵峥明今天的样子,似乎还是没能把她说的话听进去,确是有些让人头痛。

秦忆听得这一声“嗯”,如听仙乐一般,心情极为舒畅。

进了城找到医馆,大夫一面给秦忆包扎伤口,嘴里一面数落。江凌听了只恨不得打秦忆两拳。这家伙为了搏得她的原谅,竟然使用哀兵政策,故意把伤口包扎得不好,难怪就这么一扯就又迸出血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离别

从医馆出来,又去酒楼把桃浆的做法跟李大厨交待了一遍,江凌这才跟秦忆坐车回到青山村。

李续此来零陵,就是来找秦忆的,秦忆除了去军营,便得相陪左右。所以把江凌送回家,他便返回了龙兴寺。

听到声音,李青荷从房里出来,到院门口看了看远去的马车,问:“谁送你回来的?”

“秦忆。”

李青荷瞅了江凌一眼,道:“你走后这一个时辰,先是秦夫人来,解释了林家求亲那件事;然后陈夫人又来,问赵家提亲那件事考虑得如何,我回绝了她。”说完神情有些惴惴,似乎生怕她这样做江凌不满意。这种事一旦答复出去,便是定局。如果她的答复不合江凌的意,那可就害了女儿。但她觉得秦夫人既已来亲自解释了,她总不能再对陈夫人说考虑考虑,这样做岂不寒了秦家人的心?本来不过是赌气,适可而止即可,可不能闹腾得太出格。

“挺好。”江凌笑着搂过李青荷的胳膊。

见女儿没有异议,李青荷松了一口气,这才问江凌为何回来这么早。江凌扬了扬手里的树苗,把情况说了一遍。反正李青荷对于这些事大大咧咧的,她明儿绝不会到院子里去寻找今天种下的树苗,江凌并不担心把树苗种到了空间不知如何跟李青荷交待。

将李青荷推回房去做绣活,江凌便回房进到空间去,开始着手嫁接。

她前世可没做过农活,嫁接也只是在电视上见到过。不过这段时间她向王大娘等人学习,又看了许多书,再有个正确的方向,倒也能知道如何做。她先把做砧木的野桃树种到地上,再将其枝头斜削掉;好桃枝条她在选材时就先了那种有四、五个芽苞的,现在将一个个芽苞稍带根部斜切下来,分别嫁接到砧木枝的削面上,让两个切面充分接触,再用布条层层捆绑起来。

做完这些,江凌刚从空间里出来,便听到院门外有马车声。

“又是谁来?”江凌嘟哝一声,打开门出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大踏步进了院子。

“什么事?”江凌迎了上去。这才分手没到两刻钟,秦忆又来,绝对有事。

秦忆脸上表情严峻:“凌儿,纪王府来人,让世子和县主速速回去,还指名让我带一小队人护送。世子与县主已回陆府收拾,再过半个时辰就要上路。我来接你去送行。”

“什么?”江凌眉头一皱,“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急?还有,为何要你护送?”

秦忆摇摇头:“纪王信里也语焉不详。”说完看了看江凌,眼里全是不舍,“此时千余里,来回再快也要半个月。凌儿,明儿我让母亲来,将两家的亲事再订下来。否则,我心不安。”

江凌瞅着他,脸上似笑非笑:“如果你在襄阳又被哪家权贵姑娘看上呢,这订了亲,可就少了许多机会。”

秦忆却不曾理会她的取笑,眼睛深深地看着她,发誓一般道:“凌儿,我此生,只愿娶你一人。”说完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一回来,咱们就成亲,可好?”两人既已退亲,现在又有赵峥明在一旁虎视眈眈,这一去虽然只有半个月,但秦忆心里仍然觉得不踏实。

房内有李青荷,院外或有路过之人,两人在院子里搂搂抱抱,江凌知道很是不妥。但她知道秦忆情不自禁,她能感觉到他心跳的慌乱,实不忍心推开他。这个男人,虽然很冲动,有时甚至鲁莽,考虑问题不很周全,不是小说里描写的那种完美型男子,但他自从动了情,对自已的感情就从来没有动摇过。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能在远离政治中心的南方小城,与这样一个男子平平淡淡共度一生,她觉得就是幸福。所以对于接下来的分离,她也心生不舍。

“嗯,好。”江凌叹了一口气,温柔的应了一声,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你的伤口还未好,一定要多加注意。带够伤药,每晚歇息时让下人给你煎药换药;能坐在马车里,就尽量坐在马车里,不要在马上颠簸。到了襄阳,如果允许,就让护卫捎封信来,让我们知道你的情况,以免挂心。”

听得江凌这番嘱咐叮咛,秦忆心里踏实下来,紧紧地搂着她:“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早平安回来。”

时间紧迫,两人相拥了一会儿,秦忆虽然万般不愿放开,却还是松开了手:“你看有什么要送给县主的,赶紧去收拾一下。”

“好。”江凌转回房去,换了身衣裙,又从空间里掏出一幅画来。自从李婉到来,她就知道一定住不久。唐朝皇室再开放,也不可以有让一个女子长时间在外面逗留,所以江凌早就在思索要送什么礼物给李婉。贵重的东西她送不起,便是送了李婉也会拒绝。倒是那天李婉到江家来对她那幅画赞叹不已,江凌就打定了主意,在陆府时抽空给她画了一幅画。虽然还来不及装裱,但有总比没有好。

从房里出来,她招呼一声站在院子里跟李青荷说话的秦忆:“走吧。”

“娘,我出去一会儿。”江凌又转头向李青荷交待一声,便跟秦忆上了车。

时值中午,此时出发晚上正好到祁阳留宿。所以秦忆与江凌虽然一路缠绵,却不敢有丝毫逗留,马车一路快驶,不一会儿,便在秦府门前停了下来。

“我要回府收拾东西,马车先送你到陆府去。”秦忆交待一句,又亲了江凌一下,这才恋恋不舍地下了车。

马车起动,江凌透过车窗看着秦忆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秦府大门口,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了车帘。虽然她对秦忆的感情很有信心,虽然只分别半个月,但世事难料,谁知又会出什么岔子?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便跟秦忆一样,极不踏实。

到了陆府,马车长驱直入,直到李婉所住的院子前才停下。江凌一进到院子,李婉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江凌的胳膊:“江凌,跟我去襄阳,可好?”

“呃,这可不行。”江凌笑了起来。

“为何不行?我能来看你,你也到襄阳看看我嘛。”李婉嘟起了嘴,满眼的不舍。虽然相处不过几日,但她觉得江凌最对她的脾气,极有思想有主见的江凌让她心里不自觉的产生出依恋来。想到回到襄阳,虽姐妹众多,但连一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她想让江凌跟她一起去襄阳的念头就尤为强烈。

“我得赚钱养家呢。等哪时我有钱有闲了,就到襄阳去看你。”江凌捏捏她的脸。

“现在不是有钱建宅子了吗?酒楼每年也会有钱分给你嘛。还有卖味精得的钱,你们家完全可以不愁生活了。而且秦忆也在护送我们回去,你这一路便又可以跟他在一起,不是吗?”李婉继续游说她。

江凌摇摇头:“真不行。我要走了,味精都没法制。这要是缺了货,秦夫人可要得罪人呢。”

其实真要有钱又有闲的时候,江凌真想出去看看此时的山河风光。但家里现在处处要用钱,酒楼新开,宅子还未建好,要操心要用钱的地方甚多,还真不到她能出去旅游的程度。再说,李婉心心念念想要她嫁给她那庶出的哥哥,到了襄阳,如果对方真看上她,她又当如何?何必平白无故去招惹这样的麻烦呢?

李婉也知道江凌是个主意极正的人,只要她拿定了主意,想要劝她改变那是极困难的事。再说,以江家现在的状况,还真离不开江凌。虽然她有心想拿钱出来帮江凌一把,但她知道以江凌的傲气,绝不会接受这种帮助的。只得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回了房里,拿出一套首饰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套首饰,送给你留个记念,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你不许推辞,一定得收下。”

江凌看那首饰里全装在一个金丝楠木雕刻精美的匣子里,笄、簪、钗、环、步摇、凤冠、华盛、发钿…样样具全,而且都是黄金作底,珠玉镶嵌,一看就价值不菲,连忙推辞:“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再说,君子不夺人之好,既是你最喜欢的,自当你自己留着。我这人,不喜欢头上戴东西,觉得繁琐,给了我也是放着,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说了不许推辞。”李婉把首饰匣子关上,硬塞到江凌手里,“你要是不收,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虽然江凌心里并不觉得县主比她高上一等,但也知道在古代,能得皇室女子看重并口称朋友,是一件极荣耀的事。再说李婉感情真挚,她既这样说,自己再推辞便是不知好歹了。当下站起来郑重地行了一礼,把首饰匣子收了,李婉这才转怒为喜欢。

“江凌没什么好东西可送县主的…”江凌伸手进怀里,正要客气两句,却不想李婉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你别的不用送,只要给我画一幅画,提上一首你做的诗,便可以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利益相连

江凌笑了起来:“还真就是一幅画,幸好还真就提了一首诗。”说完把放在一旁的那幅画拿了出来,“只可惜来不及装裱。”

“无妨。我回襄阳找最好的装裱师来装裱。”李婉一摆手,小心地把画纸打开。

只见画上远山渺渺,一条古道延至远方,道旁杨柳依依,柳条拂处,长亭里一佳人,正立在那里引颈向道上张望。此画笔法生动,极俱意境美。画旁还提了一首诗: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江凌。”李婉放下画,反过身来一把抱住江凌,话语里有哽咽。

江凌也觉凄然。

缘份这东西最难琢磨。有些人,相处一辈子,或许连句心里话都没法说;有些人,不过是看上几眼,就能心意相通,成为挚友。她与李婉相处不过数日,但脾气相投,彼此欣赏,在这里要想再寻一个这样的朋友,可谓是千难万难。在这古代交通不便,此时离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你真不考虑一下我哥的事?你要是嫁给了我哥哥,咱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李婉吸了吸鼻子,又旧话重提。

江凌抹掉眼角的泪,拍了她一下:“你难道就不嫁?你要嫁出去了,就算我成了你嫂嫂,咱们也见不了几面。这话再不许提。”

李婉还想再说,却见陆夫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后面带着捧着一大堆物品的丫头,笑着道:“县主,这是零陵的一些土仪,你带些给王爷和王妃尝尝。”待看清李婉和江凌俱都眼睛红红的,微怔了一下后,眼里又全是欣慰。

李婉转过身去:“多谢陆夫人。”

说完,她走上前两步,整了整衣服,对着陆夫人盈盈一福。

陆夫人被她这正经一礼吓了一跳,哪敢受皇室女的礼,忙侧开身子道:“县主莫要折杀老身。”

李婉却把这个礼行了个十足,才站起来恳切道:“李婉想请托夫人催李婉多多照拂江凌,莫要让这零陵人欺了她去。”

“县主…”江凌的眼泪终于涌出,她捂了嘴鼻,扭过脸去。感动之余,又有些愧疚:她何德何能,能让李婉如此待她?

陆夫人躬身道:“江姑娘也甚得老身喜爱,便是县主不相托,老身也一定尽心维护江姑娘,县主不必挂心。”

李婉看了看陆夫人,又看了看背过去抹眼睛的江凌,心里的话终还是没说出口。其实她是想让陆夫人认江凌为孙女,好让江凌有所依托,不至于让这么一个清雅有才的女子,终日操心油盐柴米。但陆家家产继承问题她也听母亲提过,这件事也闹了这么多年,便是连皇上都曾过问过。现在她要是提出这样的要求,便是不懂事了,回到襄阳要是被父王知道,一定会被责骂的。

想到这里,李婉不由得有些怏怏不乐。

江凌心思剔透,此时见李婉神态,怎么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对陆夫人好,本就是自己一副拳拳之心,陆夫人便是主动提出要把家产送给她,她都不会要。所以连忙开口道:“多谢县主,多谢陆夫人。不过江凌虽是一介平民女子,却也会两手功夫。我不欺负别人便罢,哪里还由得了别人欺负?”

这话一出,惹得李婉和陆夫人都笑了起来。李婉更是给了江凌一拳:“你还想成女匪不成?小心秦忆怕了你。”

这话两人打闹时取笑无妨,可当着陆夫人的面说,便有些口无遮拦了。江凌伸出手去轻轻拧了她一把,嘴里嗔道:“都胡说些什么呀。”

李婉也知道自己失言,讪讪一笑。

陆夫人丝毫没有在意的样子,反倒看着江凌,笑眯眯的甚是慈祥。

江凌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连忙岔开话题:“今晚怕要到很晚才能吃上饭,县主不如现在吃些东西垫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