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歧,今天怎么也有空来看母后了?还站着干嘛,不找个地方坐着。”视线一转,看到地上天音,这才扬了扬手,“天音你这孩子,怎么还在跪着,还不快起来,也坐!”

“谢天后!”天音这才站起身来,许是跪得太久,膝盖有些僵,她深吸了口气,才走到右侧的椅子上坐下,安静的不言不语。

衍歧也寻了个位置,坐在左侧。

天后却有意无意的看着右侧的两人,满是感慨的道,“你们都长大了,可不能再像幼时那么胡闹了,今时不同往日,炎麒可不能再欺负我们天音了。”

“这是自然。”炎麒点了点头,也笑了笑。

天后点头,“你们都懂事了,特别是你,现已是星君之尊,掌管分界河也从示出过差池。”

“这是臣该做的。”

“嗯。”天后赞许的点了点头,“我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分界河可是个要地,可千万不能让不该进来的进来,不该出去的,出去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个人均是一僵。

天音刚还镇定的神色,刹时染上了些许其它的颜色,紧了紧身侧手侧的,咬了咬住下唇,看来天后不单是知道了她私下凡的事,还知道是炎麒私放她们走的。

“臣,自当尽其所能。”炎麒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个大礼。

“你这样想自然是最好。”天后神色一冽。

“母后!”衍歧突然站了起来,急声打断:“不知母后今天召炎麒和天音来所为何事?”

“瞧你这话说的。”天后皱了皱眉,轻瞪了衍歧一眼。“没事就不能找她们两来述述旧。不过…今天到还真的是有事,还是件大事要宣布。”

她环视了三人一周,神色一正,“但此事,却不是我的主意,而是天帝的旨意。”说完她轻一挥袖,只见白光一闪,空中便出现一纸黄色的卷轴。

“炎麒,天音,你俩自小青梅竹马,彼此也最是熟悉,真正是一对欢喜冤家。所以我便向天帝求了这道旨意…”天后轻笑开口,语气轻缓,却句句惊心,“为你二人结上这天命良缘,择日完婚。”

天音只觉一道惊雷重重的砸向她,就连坐在椅子上,都觉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落入无底深渊。进来这里前,她想过千万种责罚,却唯独没有想过这种结果。

天命良缘,天帝旨意,哪一种都可以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但对于天后来说,的确是一个最有效的解决的方法,让她离灵乐最远的办法。只是…不必如此,她与灵乐,早已经不可能了。

她又何必这么废尽心思的逼她嫁人。

“母后,不可!”衍歧猛的站了起来。

“有何不可?”天后声音一冷,缓声道:“衍歧,你也老大不小了,凤鸣也等了你几百年,虽说整个天界都已经知道你们的关系,但老这么拖着却不迎娶也是不行的。干脆就趁着这次,一块选个日子,把你和凤鸣的事,一块定下来。”

“母后…我…”

“怎么?你难道不想娶她不成?”

“不…不是…”衍歧紧了紧身侧的手,看向一旁的天音,他只是没有想明白怎么处理而已。

“炎麒星君。”天后转身看向沉默不语的炎麒,“天音虽然如今只是半仙之身,但她必竟是青云的传人,待你们成亲后,想必助你镇守分界河也事半功倍,更能尽、职、尽、责。”

炎麒一僵,半会才万分艰难的躬下身去。

“天音!”天后眼光一转,“你现在虽然继承着青云仙印,但必竟凡人之身,终有一天会镇不住青云的封印,所以待你们成亲后,我会派八方星宿,长期驻守青云山,你也便可安心的嫁过去。”

天音心中五味陈杂,却在她说出青云两字的时候,连心的寒。对看一眼前方的炎麒,看到了同样的苦涩,和身不由已。

几乎同时,两人都缓缓跪了下去。

“天音,遵旨。”

“炎麒,遵旨。”

语落,空中的卷轴化作一道红色的光线,一头飞向天音的左手,一头飞向炎麒的右手,慢慢的化为无形。

“好,你们俩回去后好好准备,婚礼在三日后举行。”天后挥挥手,示意两人下去。

两人这才起身,天音眼前有些旋晕,脚下一晃,就要跌倒。旁边的炎麒和衍歧同时伸出了手,天音狠狠一咬牙,直到口中腥甜,脑海才清晰了些,稳住了步子。

刻意忽略衍歧那意味不明的眼神,而是看向炎麒微皱的眉头,心底的愧疚满溢。炎麒看出她的情绪,摇了摇头。向天后回了个礼,领着她出了殿去。

隐隐身后传来天后吵住衍歧的声音,“衍歧,你父君有事传你,几次都未寻着你的人。现回来了,随我去你父君那一趟吧。”

“…是。”

一路无语,直到出天宫,炎麒扬手唤出了详云,天音才低声开口,“对不起!”是她连累了炎麒,若不是因为她的关系,他本可不必受这无枉之灾。他是天界的星君,姻缘本可自己做主,却因为她,而搭上了自己的幸福。

炎麒回过身,看向紧扣着头的天音,眉头寸寸收紧,终是长叹了口气,伸手压上了她的头,用力的揉了几下:“行了,这事也不怪你。是我运气不好,刚好撞上了。”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继续道,“我本就答应过白羽要好好照顾你,如今…就当是换一种方式照顾你吧。”

“炎麒…”

他扬了扬手,继续打断她的话,“你要说的那些话,我知道,也不爱听。”复又看了她一眼,颇有些感慨的道,“没想到,跟你打了这么多回,一次没羸过你。到头来,还得娶你,我真是输得彻底啊!亏死了。”

天音一愣,看着他故做轻松的表情,心里的愧疚顿时淹没成海,到口却只能道一声,“谢谢。”

“你别这么快就谢我。”炎麒挥了挥衣袖,接着扬手敲了她一下头,又回复那个妖孽般的笑容,“嫁给我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我本来就不想找个女人管着我。所以…你要尽早习惯,我会三心二意,会朝三暮四,每天闲来无事,除了打架,就是看美人。你以后,可有得忙了。”

说完,转身踩上详云,回头还见天音愣在原地,瞪了她一眼道,“丫头,愣着干嘛,快上来啊!还不快跟我回去做牛做马。”

天音这才回过神来,感激的一笑,跟了上去。飞行了半会,却见景色越来越熟悉。

“我们这是去哪?”

“当然是先回青云。”

“青云?”她愣了一下。

“嗯,”他点头,眼睛微微一眯,“你最担心那里不是?所以…先陪你回去,顺便取点嫁妆!”

天音轻笑一声,郁结的心情堵得她难受,却也不似刚刚那般无法呼吸。

短短一天的时间,她承下了两次自己的婚事,一桩是炎麒,而另一桩…

灵乐…

灵乐…

灵乐…

回天界三天,天音再没见到过灵乐。他或许还在找她,或许已经回来,更或许听到了她的事,对她绝望死了心。天音尽力阻止自己去想各种的可能性,她怕一想,便停不下来,更怕看他见到自己时失望的样子。那会让自己本就千创百孔的心,更加支离破碎。

有时她会想,或许这样更好。自己能给他的,本来就少得可怜。纵使能有数十载的幸福,却要换来永世的孤独。离了她,灵乐大可找一个,可以陪他长长久久的仙子。

他那样好,论仙法、悟性、出身、性情,三界再寻不出第二个,想必怎么样的人儿,都会对他倾心。所以她能理解,为何天后会这么反对自己,终是她配不上。所以她会祝将来陪着他的那个人,可以与他情深一生,如天地久存。

生生世世…他曾许诺过自己的话,终只是一个遥远而不可触及的梦。就如她前五百年的时光一般,越是华美,便越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一触即碎。

“尊主…”绿水拿起手上的红色发簪,紧握着,看着镜中一身大红喜袍的人发愣,却迟迟不愿插入她的发间。

天音含笑的回过头,轻轻的仰高。

绿水拂过她的发丝,“自尊主拜入青云以来,绿水就想着有这么一刻,能亲眼看着您出嫁。可是…可是…”她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躯身蹲了下去,失声痛哭,“都是我们无能,连区区几只妖族都镇不住,才害您…都是我不好…”

“绿水…”她拉她起来,长叹一声,“这与你们无关。”若要说无能,谁又能出她左右?是她保不住青云,保不住师傅给她的依靠。

“不!”绿水哭得越发的厉害,“若是主上在…若是主上还在,谁又敢逼尊主半点。莫说是二皇子,怕是天界任何一人,都配不上尊主。若是主上…尊主你不该回来的,不该的。”

师傅…她又何曾不这样想过,若是师傅还在,若是父君还在。

可惜那也只是若是而已。

微微扬起头,不敢轻易的往下低,她怕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泪来,只能用尽所有的气力让自己不哭。

“要不?尊主现在就走吧。”绿水突然一把抓住天音的手,“去妖界也好,去人间也好。天界已经不是尊主能呆的地方了,我们走得远远的,不再回来,就没人可以逼您了。”

嘴角习惯性抽抽着往上扬,天音轻轻擦着绿水的眼泪,抽出她手里的红色发簪,插入发间。“绿水,没有人逼我。这桩亲事是我自己答应的。况且…”

她卷起袖口,只见手上一见红色光线若隐若现,“天帝赐下的姻缘,又怎能轻易反悔。”

“可是…”

“放心。”见她还要说什么,她继续道,“炎麒星君他很好,真的很好。”

“可是二皇子他…”

“吉时快到了,我们先出去吧,别误了时辰。”她起身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天界向来不是她可以做梦的地方,五百年前她做了一个梦,她已经得到了报应。现今她只盼能在有限的日子里,能保青云安然,就算让她嫁给炎麒。她也一定会做个好妻子,好山主。

耳边响彻的是仙乐,满天仙鹤齐鸣,她走向那个从天而降,同样衣着一身红衣的男子。男子点头一一回应着在场的众仙的祝贺,只是喜意不达眼底,就如同她,镇静自若却面无表情。

他很好,青云也会很好,她…也很好。

天界的婚礼,究竟跟她所见过的人间婚配有什么不同。她已经没有心思去研究,她的思想一片空白,回过神来已经盖着盖头,坐在房里几个时辰了。

耳边那不绝于耳的仙乐已经停了,仙鹤的鸣叫也听不见了,四周只有绿水在屋里来回度步的声音。她只能瞅着身前的一双手,继续放空着思绪。

“星君怎么还不回屋,都已经这么晚了?”绿水已经不只一次的在报怨了。

“许是什么事耽搁了。”天音轻声答了一句,本来炎麒娶她也只是因为天帝旨意,来不来都只是个样子,她到是无所谓。

“有什么事是比掀盖头还重要的?”绿水却不这样认为。“就算是来的仙人再多,也不至于这么久了也不回房吧?”

“…晚了你便先回去青云,不必陪我在这耗着。”

“那可不行。”她又回床前,犹豫了半会才开口,“不看到尊主您好好的,我…不放心。”

天音一愣,张了张口,却没有回声。她是怕自己做什么傻事,所以才留下来确认的吗?其实她不必如此的,如今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青云更重要。

“来了来了。”屋外传来脚步声,绿水突然惊喜的出声,急上前拉开了门。“咦?你是…”

天音只听得绿水的诧异,紧接着便是一声女子怒意的质问。

“那个不要脸女人在哪?”

然后便是一阵逼近的脚步声,头上一轻,眼界瞬间一片清明。她终是看清了,四周那一片刺目的红。还有眼前双目冒着火光的女子,可惜她还未来得及看清,脸上一痛,一个巴掌便稳稳的落在自己的脸上,耳边更是一片嗡鸣,嘴里涌上熟悉的腥甜。

“你干什么?”绿水惊呼一声,急奔的过来扶起她。

天音疑惑,看向这个突然出手的女子,很陌生的一张脸,从未见过,但那双眼中的恨意却是直向她而来。

“贱人!”她好似还未发泄完,扬手唤出一根长鞭,不管不顾就朝她甩了过来。

“住手!”绿水这回到是反应过来了,催动仙法,一把抓住了她挥来的鞭尾,也唤出了自己的配剑,挡在天音面前。

女子拉了几回拉不动,越加的气恼,“你放开,让我杀了这个贱人。”说着又开始扬手使出别的法术,却被另一声喝止。

“柔儿!”炎麒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屋内,一把抓住女子的手,紧皱的眉头隐着几分责怪之意,“你这是胡闹什么?”

“胡闹!你居然说我胡闹?”女子的怒气更盛,“麒哥哥,你记不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我没有怪你,现在只是要杀这个勾引你的贱人,你居然说胡闹。”

炎麒叹了一声,“柔儿,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事情还不够清楚吗?你们都已经…”她来回的看了两人的大红喜服一眼,怒气瞬间又化为眼里的水珠,哗哗的落了下来,“你让我怎么想,难道要等到你们孩子出世后,才清楚吗?”

“柔儿…别淘气,你先回去,今后我再给你解释。”炎麒声音一缓,神情却是天音从未见过的柔软,伸手擦去女子脸上的泪痕,轻缓得似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物品。

“好,我走。不打扰你们成亲,我就不该回来。我永远都不要回来了!”女子一把挥开炎麒的手,哭着跑了出去。

“柔儿!”炎麒惊呼一声,满脸的焦急。抬头看了天音一眼,犹豫了半会,终是飞奔追了出去。

天音这才从床上站了起来,脸上那高高的肿起,有些惊心。她到是清楚炎麒为何会来迟的原因了,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或是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件件的卸下头上笨重的头饰。

“这…这是…”绿水还未从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看了看两人消失的方向,又看向一脸淡定的天音。

“绿水,我要休息了,你先回青云去吧。”

“可是…星君还没回来。”

“他不会回来了。”天音笑了笑。

“什么?那…”

“回去吧。”

“…”绿水有着满腹的疑问,见她仍是坚持样子,只好心事重重的退了出去。

直到听不到绿水的脚步声,她才停下手,长叹一声。脸上仍是火辣辣的刺痛,她拿出随身带的药,正欲擦上,却又想起这药是灵乐从司药府上拿来,硬要她带身上的。手间一顿,脸上的刺痛仿佛又传染到心口一般。握了握瓶子,终是没去管脸上的伤。

卸下身上最后一件饰品,也顺手宽了衣,掀开被角。想了想,又回身走到桌前,吹熄正中那对喻意天长地久的红烛,躺到了床上。紧紧握着手里的小瓶子闭上眼睛。

嫁给炎麒都不是他们俩所要的。但必竟今后一生都要在一起,她也偿试想过,如若可能的话,自己会努力的爱上他,敬他。就似一般的夫妻一样,这样或许都不用过得太辛苦。可是如今看来,恐怕她们无论是谁…都无法做到。

“谁不知道,她当初那段荒唐事,居然还有脸嫁给我们君上。”

“就是就是,前阵子不是还跟二皇子打着火热,转身又嫁到这来了。”

“只可惜了,幽柔公主,打小就跟着我们君上,还以为必定会成为夫人的,上次还因为君上受伤,闭关了小半年,谁知这时半路杀出一个没脸没皮的。”

“她要是有脸有皮,也不会回到天界来了,想必早就不要脸了。”

“明明是个凡人,连个仙体都没有,偏生我们还得尊称一声夫人。一想到这点,我就觉得恶心。”

“我看她也呆不久,兴许哪天攀上别的高枝就走了。不是说就在成亲前几天,衍歧殿下还日日去青云找她吗?”

“呵呵呵…说的是,我看…啊!夫…夫人。”

讨论声嘎然而止,几个刚刚还神采飞扬的仙婢,此时脸上都带着几分尴尬和忐忑的神情,齐齐躬身行礼。

天音却仿似没听到她们之前的声音一般,轻笑一下,转身走了过去。她只是想喝杯茶,却久寻不着仙婢,才决定自己出来一趟,没想到回来时,会听到这样的评论。不过此类的话语,她听得太多了,早就没了在意的心思。

“喂,你站住!”刚转出路口,却被叫住。她回头,却见到一张脸气鼓鼓的圆脸,个子不高,长得却很是清秀,就算是在天界,也是难得一见的绝美,只是那双清亮的眼眸,看得着实眼熟。

“幽柔姑娘。”

“你认识我?”她有些诧异,眼睛瞪了个圆。

“以前不识,现在认识了。”天音笑了笑,必竟谁也不可能忘了,在自己新婚之夜,闯入洞房,拿鞭子抽她的人吧。

她考究了看了天音几眼,才疑问的道,“刚刚,你为什么不生气?”

“刚刚?”天音一愣,细想了一会,才明白她指的是刚刚说闲话的仙婢,轻轻一笑,“我为什么要生气?”

“当然是因为她们的闲话太难听了,你明明听见了,干嘛不生气?”她一脸愤怒,仿佛刚刚被说的是她一般。

天音心情无端的好了起来,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姑娘万分可爱起来,看她这架式,想必本来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吧。现在到替她追究起别人的失言来。

“既然是闲话,必竟也是闲口的时候说的,这样的话,我又为何要去在意呢?”天音解释道。

她呆了呆,好似明白,又好似不明白,歪着头认真的想了起来。

“幽柔姑娘,找我可有什么事吗?”她忍不住出声提醒。

她好似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刚刚还平静的神色,立马又染上了怒颜,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当然有事了,我是来警告你的。”

天音笑了笑,转身就走,像是算准她会跟上来一般,直走向一旁的凉亭。

“喂喂喂,我话还没说完,你别走啊。”幽柔一路嚷嚷着跟了上去。“我警告你,最好离麒哥哥远点,他是我的,从我来这里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翻开桌上的茶杯,倒满递了过去,轻声回应,“嗯,这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她顺手接过,一口喝尽,又继续开口,“我已经答应过炎麒不会伤你,但你别得意,他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你们成亲,只是因为天帝的旨意,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别以为你嫁给了他,就有机会了,告诉你别宵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