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卓然讶然扫了英台一眼,“依你之见,本官该等上几日?三日,还是五日?”

三五日?英台面色愈加难看。三五日大概堪堪将信件送出杭州城统辖之地吧?先不说英台的要求祝老爷会不会答应,哪怕日夜兼程、快马加鞭,送信回去临江城,再收到祝老爷回信,少说也得三个月。

王卓然却不理会英台的纠结,事实上,他就没有想过要放过梁山伯。

“祝英台啊祝英台,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呢?本官日理万机,可等不了你的消息,既然没有家族承认,你便是私自与寒门子弟结拜,可想过你祝氏会因此蒙羞?如若你不想坏了自己前程,便收回先前的话,如若你再纠缠不休,便与梁山伯一道离开,全了你们结拜之义,也未为不可!”

“王大人,学生——”英台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

“祝英台,你闭嘴!”

英台惊讶地转头,再想不到喝止自己的人,竟会是梁山伯。此时的梁山伯,表情冷硬,没有了往日的温和,瞧着英台的眼神陌生又冷淡。

“梁兄,你…”

“祝英台,我受够了你的无理取闹,今日既要离开了,我便实话告诉你。”梁山伯冷冷看着英台,一字一句都让英台冷到了心底,“你以为我真是与你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你以为我会答应与你义结金兰,是真的将你当兄弟?别傻了!我不过是瞧着你出身显贵,与你结交对我有利,却不想还是功亏一篑。早知如此,我何苦与你虚与委蛇?”

英台早听得呆了,整个人如坠冰窖。梁山伯这一番话对她的打击,更甚于黄良玉,委屈、恼火、愤恨、难过、生气、伤心,种种强烈的情感纷至沓来,语言已无法形容她此时的复杂情绪。

“梁山伯,这才是你心中真实所想?”英台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伤心到了极处,竟反是没有了眼泪,“好!你好!既然如此,今日之后,你我便恩断义绝,再不相干!”

抛下这一句话,英台便再不管梁山伯,看也未再看王卓然等人一眼,绕过案几奔出了学舍,一头扎进雨中,没有再回头。

众学子哗然,看向梁山伯的眼神多了些玩味。马昱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帘,想到正在突破中的英宁,轻轻皱起眉,向着王蓝田使了个眼色。

“肃静!”王卓然重重一掌拍在案几上,视线一一扫过众学子,转向王世玉,冷哼道,“王山长教得好学生!”

这一句,也不知是在指责英台,还是在影射梁山伯。

这时,王蓝田站起身来,“王大人,祝英台乃是受了梁山伯所骗,倒是真的想对大人不敬。如此情况下,她能直言为梁山伯求情,正说明她重情重义,是个性情中人。王大人大人有大量,便不要同她一般见识了——外面风大雨大,祝英台气愤而去,怕是会有些不妥,不如让学生去寻了她回来,向王大人赔礼道歉?”

王卓然深深看了王蓝田一眼,哼了一声,摆了摆手。王蓝田大喜,对着王卓然深深一揖,也不拿雨具,便冲进了雨幕中,向着英台跑远的方向追去。

陈子俊扫了梁山伯一眼,嗤笑道,“王大人,真想不到梁山伯是这种人,平日里倒是瞧不出,今日看他原形毕露,正是王大人的功劳。此等厚颜无耻之人,合该赶了出去,永不续用。王山长,我看你也不用写什么推荐信了。”

“王大人,陈学监,梁山伯绝不是这样的人!”王世玉急了,忙开口为梁山伯辩解,“梁山伯为人方正,忠厚勤勉,他这么说,不过是不想连累了祝英台,坏了祝英台的前程!”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王卓然有些不耐烦,“为了一个梁山伯,咱们自个儿在这里吵吵嚷嚷,让学子们看了笑话。”

众学子纷纷低下头去,不敢与王卓然对视。

王世玉趁机道,“王大人,这名儿也点得差不多了,不如让学子们先散了?”

王世玉没有再提梁山伯,却是想着等会儿提早寻着梁山伯,定要将他留下来,大不了暂时不让梁山伯去学舍,反正王卓然不可能在书院久留,待他离开了,他再跟陈子俊扯扯皮,总能想到办法。

王卓然低头瞧了手中名单一眼,道,“宁采臣告假回乡,这么算起来,还少一名学子。”

马昱起身,“王大人,关于这件事,学生想跟你单独谈谈。”

王卓然一怔,竟是缓和了脸色,微笑着点头道,“跟我来吧。”又转向陈子俊与王世玉,“让学子们先散了。”

说完,不再管梁山伯,拿起油纸伞,率先走出了学舍。

王世玉正求之不得,隐隐然间觉得马昱出声的时机有些奇怪,但想到英宁同他一个屋子,便也没有多想,招呼了梁山伯,在王卓然马昱之后离开学舍。

陈子俊轻哼了一声,摆手让众学子散了,便背着手,也跟着离开。

众学子见几个主要人物都走了,并非一哄而散,而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偷偷地窃窃私语。

这一切,英宁都不知道。此时她正处于关键时刻,若非天塌地倾,想来都不至于对她产生影响。直到马昱回到房间,她还未醒来。

马昱在屋里坐了一会儿,瞧着英宁短时间内不会醒,便又开门出去。门外,他早已安排了七弦守着,也通知了浅墨,让两人轮流休息,不要让人进去打扰了英宁。

英台奔出学舍,并未回房间。方才马昱在书院里看了一圈,都不曾见着英台与追出去的王蓝田,外面又下着雨,怕就怕英台跑出了书院,万一出点什么事,他可不知怎么向英宁交代。

想到这里,马昱觉得有些头疼。英宁的这个姐姐,那是有前科的。

☆、倩女

祝英台找回来了。

天刚擦黑,正是雨势最大的时候,王蓝田背着昏迷不醒的祝英台,回到了尼山书院。据他说,祝英台跑出书院,慌不择路,一个不慎滑下了山崖,好在尼山山势平缓,除了身上多处擦伤,扭伤了左腿之外,外表看不出其他大的伤势。

至于究竟如何,还得请大夫看过,才能知晓。

梁山伯已被王世玉调出原来的房间,另外安排了地方住宿,王蓝田将英台送回房,正遇上急得跳脚的吟心。

匆匆交代了吟心两句,王蓝田把英台安置在床上,飞也似的逃了,像是后边有毒蛇猛兽追赶一般。倒是吟心原还想问上几句,也没来得及问。

华灯初上,晕黄色的烛光微微摇曳,窗外雨打着树叶地面,轻声作响。

英宁睁开眼来,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侧身而坐的马昱。他身着书院统一下发的青衫,头上是同色束发,手执一册纸张泛黄的古籍,烛光映着他清隽的眉眼,不同与平日里的卓尔不群,此时竟透出一种别样的温润慵懒。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这是英宁头一次这般仔细地打量马昱,不由自主的,她的脑海里浮出这八个字。

马昱的感知何等敏锐,几乎是英宁看向他的瞬间,他便抬起头来,墨黑双眸对上了英宁。

“你醒了,阿宁?可还顺利?”

英宁忽略心底莫名而起的一丝遗憾,极自然地转开视线,点头道,“今日可有事发生?”

“有一件事,我要告知于你。”马昱放下手中古籍,正色道。

英宁微微一怔,随即起身行至马昱对面的座位,坐下后询问地瞧着马昱。

马昱倒也不卖关子,将白日学舍里发生的事,以及英台愤而出走,被王蓝田寻到追回的事,一丝不落地轻声说出。他的声音低沉醇厚,本就极悦耳好听,不带情绪的平静叙述,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

当最后一个字音落地,英宁沉默地坐着,许久没有出声。

“这么说,王蓝田他都知道了。”英台是他背回来的,只要不是傻子,想瞒也瞒不住。

马昱轻轻颔首,“他知道该怎么做。”

“早知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书院总也不是久留之地。”朝夕相处间,要在一群男人当中隐藏女子身份,时间长了,哪里会有不被发现的道理?她自己倒不惧什么,英台却不行,即便她用术法暗中帮忙,帮得了一次两次,怎么也帮不过百次千次。

如非必要,她不想用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去干涉别人的人生。修士的世界泾渭分明,等级森严,英宁曾经发过心誓,没有得到师门的允许,不得引渡其他人入门,若有违反,便是个身死道消的结局。且修炼首重资质灵根,身具灵根者,可说万中无一,英宁早看过了,祝家人皆是普通凡人,并不具备灵根,此生与道无缘。

一直以来,英宁都不打算向祝老爷祝夫人,英齐英台等人透露修士身份,她只想安静地陪着他们走完这红尘一遭,待得了却尘缘,便是她遁世潜修,寄身天道,追求长生不朽之时。

“我去看看她。”

梁山伯的那点伎俩,英宁一眼便看出了,也只有英台才会信。哪怕梁山伯的初衷是为了英台,但这种以伤害为手段的好意,英宁实在生不出感激之情。英台是她血缘上的姐姐,她便是再不好,亦容不得外人来伤害。

“嗯,我就不去了。”马昱对上英宁带着询问的视线,只觉得她黑眸沉沉如墨玉,精致小巧的下巴微抬,平素绷着的面部线条,在烛光下柔和了许多,竟有些可爱。他压下心底的蠢蠢欲动,右掌捏成拳,强自按捺下想伸手摸摸英宁头的冲动,轻声道,“我去厨房看看,给你带些点心回来。”

随着修为提升,英宁对食物的要求渐渐减少,却也还未达到完全辟谷的程度。

英宁与马昱一前一后走出房间,撑起了油纸伞。回廊上挂着灯笼,散发着幽幽火光,外面雨势不见小。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一直走到转弯处,静静地分了开来,一人去英台房间,一人去厨房。

“公子,你来了。”刚到英台门前,英宁便遇上出来倒水的浅墨。

马昱说过,英台有些发烧,吟心一人忙不太过来,浅墨也过来帮忙了。

英宁不急着进屋,叫住了浅墨,压低声音问,“怎么样?好些了么?”

“刚喝了药,现在睡下了,吟心守着她。王小姐为九公子把过脉,留下了跌打药酒,又抓了祛湿御寒的药方,我与吟心帮九公子擦了药酒,养上十天半月,便可无碍。”

英宁稍稍放下心,“她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浅墨摇摇头,语带担忧,“九公子什么话都没有说,我跟吟心问她,她也不答,更是未再提及梁公子半句。九公子这一回,怕是真的伤心了。”

“我进去看看她,你先去吧。”英宁打发了浅墨去倒水,推门进了屋内。

原本两个人住的房间,只剩下英台一人,吟心站在床边上,垂着头,默默地擦着眼泪。见着英宁进来,那泪水儿流得更凶了,为了不发出声音吵着英台,忙拿手捂住嘴。

英宁走近床边,英台并没有闭眼睡觉,而是睁着眼睛看着床顶,一张脸儿煞白煞白,神情呆滞,整个人暮气沉沉,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活泼朝气。

轻叹了一声,英宁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握着了英台放在被面上的手,“九姐,为了一个外人弄到如此境地,你觉得值得么?”

英台仿若未闻,连着眼神变化都没有半点。

“爹爹常常教育我们,身为祝家儿女,不可不存傲骨,先不说梁山伯此举到底何意,你为了他成了这副不死不活的鬼样子,说实话,我看不起你!”

“九姐!祝英台!你给我起来!”英宁从来不是有耐心的人,说上两句软话已是她的极限,见英台还是没有反应,她干脆伸手揪住英台衣领,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出言喝道,“你这副样子给谁看呢?给梁山伯,还是给我?如若是给我,你还是省省吧,你这样不会让我同情你,只会让我可怜你!你真以为黄良玉那事儿是做噩梦么?我告诉你,要不是当日发现得早,我请了书院的同窗们追了上去,能不能及时救了你回来,还未为可知!”

“你有善心,你有情义,这很好,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了你的善心与情义,爹爹娘亲,我们这些亲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到底值不值得!爹爹娘亲不欠你的,你再这般下去,总有一日闯下大祸,将所有人拖下水。你不要忘了,此来尼山书院,并不是游山玩水,结交书友,乃是为了避祸——我们得罪了廖广,得罪了临江城千户所,爹爹不得不让我们远走,暂避锋芒!”

英台直愣愣地看着英宁发飙,无动于衷,英宁一发狠,抬手一巴掌狠狠掴在英台颊上。

“祝英台,你给我醒醒!跟梁山伯相交,是你自己的事,你想与他义结金兰也好,想跟他恩断义绝也罢,但你若想让祝家接受他,我希望你能够想清楚之后,再来开这个口!”

“小、小十,你来了。”英台牵动唇角,像是打开了感情宣泄的阀门,眼角一颗泪珠滚落,接着是两颗三颗,连成一片,终是抓着英宁,泣不成声,“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需真的知错才好。”如果可能,英宁更希望由祝老爷祝夫人来担当这个角色,这番话她来说,总觉得很是别扭,只为了避免日后更多的麻烦,她不得不揽了下来。

她轻轻环住英台的肩膀,“这一次,是王蓝田带你回来的,不管你们从来有什么过节,他救了你总是事实,过两日你去道个谢吧。”

英台抽泣着,沉默了片刻道,“我会的。现在想起来,我一直跟他不对付,十有八|九都是为了梁山伯——梁山伯此人,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哪怕知道了今日是一场误会,他的出发点是为了你好,你也不原谅他?”

英台惊异地抬眼看英宁,甚至忘记了哭泣,许久之后,她才垂下头去,低声道,“我不知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他。”

“你暂时见不到他,放心吧。”便是梁山伯想见,她也不会同意的,“时候不早了,你早点歇息,这还发烧呢,我明早再来看你。”

英宁起身,转向看呆了,早已忘了言语,甚至忘记了劝解的吟心,“好好照顾九姐。”顿了顿,又道,“取点药膏来,帮她擦擦。”

这后半句,说的自然是英台已然红肿的脸颊。

“是,我知道了。”吟心轻轻应了一声,看向英宁的目光带着隐隐的畏惧。

☆、倩女

王蓝田很烦恼。

猜测与现实总是存在着差距。先前听说欧阳远与秦京生的赌约,王蓝田只觉得有趣好玩,能给他无聊的生活增添些刺激,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并跟着两人商量了一套又一套计划。这还未开始实施,现实已狠狠打了他一个嘴巴子。

事情的发展让他措手不及。私底下,他其实有过猜想,却从未想过,真相会在那样的情况下展现在他眼前,甚至让他来不及反应。

马昱的暗示,英宁的关系,以及欧阳远、秦京生的赌约,拧成了两股绳,在王蓝田心里展开拉锯战,其中还存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小心思。

王蓝田必须得承认,关于英台是女子这件事,他有一种初初得到了新奇的宝贝,想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欣赏,不愿意与旁人分享的感觉。出去马昱与英台的原因,王蓝田自个儿便不想这消息泄露出去,让别人拿它来打赌。

早知如此,当时便不该一时嘴快,做了那见鬼的见证人。

“王兄!王兄!总算是见着你了!”秦京生熟悉的嗓音传来,王蓝田脚下一顿,下意识便想躲避,奈何来人并不给他机会,三两步已赶到他身前,与欧阳远一道,一左一右捉住了王蓝田的胳膊。

“王兄慢行两步。”欧阳远直直看着王蓝田,“我怎么觉得,王兄最近在躲着咱们啊!”

“去!本公子是什么人,用得着躲着你们么?”被人堵住,王蓝田干脆不躲了,挣脱了欧阳远秦京生两人钳制,目不斜视地道,“说吧,这么急着找本公子,有什么事。”

“王兄真是贵人多忘事。”秦京生与欧阳远对视了一眼,两人半拖半拉着王蓝田,在回廊边的木椅上坐了,“前些日子,听说祝英台出了点事,是王兄将她带回书院的。她的事,王兄应该很清楚了吧?”

王蓝田的心提了起来,“本公子跟她不熟,她的事,本公子怎么能知道?”

“得了吧,王兄!我就不信,这才过了几天,你便将事儿忘得一干二净!这样,你要是真不记得了,我可以提醒你一下——十月初三,前院那株广玉兰下,我等三人击掌立约…”

“行了行了,你们要说的是这事,本公子记得。”王蓝田摆摆手,一脸不耐,“但这跟祝英台有什么关系?”

“王兄啊王兄,你便揣着明白装糊涂吧!”欧阳远压低声音,“那祝英台到底…”

“本公子要是说了,你们能信?”王蓝田抬手阻止欧阳远往下说,视线来回打量欧阳远与秦京生两人。

“怎么不信,只要王兄说了,我们便信。”欧阳远立马表态。

秦京生紧接着点头,“对对,我们相信王兄的信誉。”

王蓝田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惫懒地笑着,摊摊手,“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我便告诉你们。实话说,我也不知道,当时只顾着尽快将人救回来,并未注意其他。所以,你们如若有什么想法,尽可自去。”

“不是吧?这么好的机会,王兄居然都没有抓住?”欧阳远与秦京生有些怀疑,又有些不信。

“怎么说话呢?当本公子是什么人!”王蓝田一脸不爽,“本公子只喜欢女人,女人,懂么?谁会无聊到去看男人的身体?打赌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本公子不过做个见证,寻找真相,分出胜负,似乎不关本公子的事吧?没什么事的话,本公子先走了,老大还等着我呢,待你们找到证据,再来找本公子吧。”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欧阳远与秦京生自然不能再纠缠,“王兄有事,便先行。”

眼瞧着王蓝田晃晃悠悠离去,欧阳远转向秦京生,“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再想想办法,我就不信,祝英台还能整日里呆在房里不出来!只要她出来,什么招儿不能想?她总不能不沐浴,不换衣裳。”秦京生咬了咬牙,“如今她屋里就她一个人,梁山伯早搬去了别处,倒是省了不少事。”

自从王蓝田救了英台回来,英台又是脚伤又是发烧,一直告假没有上学舍听课。因着英宁的吩咐,吟心浅墨两人看得紧,房间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欧阳远与秦京生自然没有办法。

欧阳远默默点头,顿了顿,忽然道,“秦兄,你有没有觉得,王兄今天有些奇怪?”

秦京生静静看着王蓝田离开的方向,没有答话。事到如今,已不是单纯一个赌约的问题了,他两人早已骑虎难下,不弄个一清二楚,没有异议,两人的面子便挂不住。

“王兄说的不错,我们要证据。只要我们拿出证据来,不管王兄立场如何,都不能说什么。”

欧阳远赞同地颔首,“走,我们去学舍,今日又是王山长亲自讲学了——梁山伯不在,我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秦京生不置可否地笑了两声,与欧阳远一道去了书舍。

王世玉学问精深,对书中经义皆有独到的见解,众学子都听得比较认真。讲到一半,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王山长!王山长救命!”

一名皮肤黝黑,身形健壮,发髻有些散乱,面有疲惫焦急之色的中年汉子,急匆匆闯了进来,也不看人,倒头就拜,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撞得地板“咚咚”作响。

“求山长救救采臣,救救采臣!”

“起来,你先起来!”王世玉几步上来,弯腰便想搀起中年汉子,“慢慢说,是不是宁采臣出事了?”

中年汉子不肯起身,又是几个响头下去,“山长要是不答应救采臣,俺不起来!”

“救!救!怎么不救!”王世玉连连应声,蹲下|身子,硬是扶住那汉子的胳膊,不让他再下拜,和声道,“老乡,你先起来,将事情说清楚,才好让我想办法施救啊!不然,这么不清不楚的,我就是想救,也不知道如何救起。”

“您,您就是王山长?”中年汉子红着眼,抬头看着王世玉,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句。

王世玉顺势将中年汉子扶了起来,颔首道,“我是。”

“这、这太好了!采臣有救了!”中年汉子起身,抹了抹眼角的眼泪,“采臣、采臣他是被妖怪抓走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有点中暑,头晕无力,这章是撑着码的,少了点,抱歉。Ps:多谢墨色GN的地雷,MUA~

☆、倩女

“荒谬!”王卓然面露讥诮,起身行了过来,“世人愚昧,每每遇到点事,便大惊小怪,哭天喊地!这农汉口吐疯言,王山长莫不是想跟着一道发疯不成!”

陈子俊在与王世玉的交锋中,不管是开头梁山伯的事,还是后来在决断梁山伯祝英台与王蓝田几人冲突的事,一直都处于下风。这让他很不甘心,觉得自己这个学监可有可无,被王世玉压得死死的,长久以来,不满不甘压在心头,越积越多。

陈子俊不爽,自然事事与王世玉作对,哪怕知道不会有结果,他仍是要跳出来,给王世玉添点堵。王世玉不高兴,他就高兴。

王卓然的到来,让陈子俊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扬眉吐气的机会。

“王山长,你要三思啊!”陈子俊一脸语重心长,心里却乐开了花。

那中年汉子抬起头来,又是焦急又是不安,偷偷瞧向王卓然与陈子俊的眼神还隐隐带着畏惧。他双手掰着王世玉的胳膊,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王山长,俺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俺,救救采臣!”

“是,老乡你别着急,慢慢说。宁采臣是书院的学生,只要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王世玉没有理会王卓然与陈子俊,正色表态道。

王卓然见此,心底气急,却碍于王世玉的身份与名声,并不敢过于逼迫。这不同于梁山伯之事,梁山伯是寒门子弟,有据可查,王卓然占着理,王世玉不得不妥协。宁采臣却是千真万确的士族出身,哪怕家道中落,家世家境早非早年可比,万卓然亦不能过分。索性便是一甩袖子,出了学舍,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陈子俊一怔,万没料到是这等雷声大雨点小的情况,下意识地看了王世玉一眼,见他并未注意自己,便悄悄移动脚步,跟在王卓然身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