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极台中央,高于四方的台基上, 散放着几百桌几案,来自真灵界各大陆听灵修或宽袍散发,或峨冠博带,轻声言谈间,目光总有无意看向中央的玄月,或惊异,或深沉,或欣然,或嫉慕,难掩异色。

一声响彻云霄的啼鸣声中,又一头灵禽背负着又一群修士抵达,灵禽收起长达几十米的羽翅,缓缓降落,几个修士自禽背飘落,被早等候在侧的仆役引入宴中。

御龙旗飘摇,鸾凤遨翔,灵修云集,权贵驱从,如此盛景,仅仅只因一个名为太古纯灵的女子!

如此盛况,其因到底为何?

玄月垂眼,放下玉杯,比玉还美的右手垂放在腰侧,手指轻轻把玩着腰侧盛放新刻录出玉符的香囊,想着一枚枚玉符的功效,她再看向怀中呼呼大睡的金月时,一直冷然的目中终于泄露出一丝笑意。

来者善也罢,不善也罢,一切,还需以实力说话,只要有自保之力,哪怕集全真灵界之力,她又何惧之有!

任它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想通的玄月唇角轻翘,左手食指轻轻挠了挠金月的下巴——贪睡的老虎,我倒要看你什么时候才睡够!

“貕国地处真灵界最西方,物产贫瘠,怠慢了尊者,还请尊者见谅。”

看着玄月只是把玩玉杯,却是滴酒未沾,貕国皇帝柴询一脸歉意看向玄月。

玄月扫了一眼柴询身侧肃然侍立的御寇,目光落在一脸无奈笑容的柴询身上,颔首轻笑:“圣上第一时间遣使以迎玄月,盛情俨然,玄月铭感于心,何来怠慢一说。”

听得玄月这话,柴询脸上再掩不住欣然:“尊者驾临,乃貕国之幸,能抢在其余各国之前迎到尊者,柴询万分荣幸,如今柴询中盼尊者玉趾能在貕国停驻得更久一些才好。”

玄月轻轻点头:“圣上若不嫌搅扰,玄月便再打搅一段时间。”

听得玄月愿意留下来一段时间,柴询顿时大喜,朗声而笑:“尊者只管在皇城盘垣,询必替尊者将一切俗事打理妥当。”

看不得志得意满的柴询,坐在他对面的缗国亲王慕容夏哼了一声:“只是打理一点俗事,便换来无尊者驻临,柴询你这运道也没谁了。”

看着一脸嫉色,言辞间难掩酸气的慕容夏,柴询哈哈大笑:“仙运天隆,柴询幸甚,貕国幸甚。”

看着小人得志的柴询,慕容夏咬牙切齿,转头一脸谄笑看着玄月:“尊者,您初临真灵界,一定要到处走走看看,好比如我缗国独有的蝶谷便值得一观。”

“缗国有蝶谷,我宥国也有火树银花。”头冠紫金冠,一身明黄亲王袍的宥国长公主谢清道倾身看向唇角含笑的玄月:“宥国更有无数红颜,翘首盼着尊者莅临。”

看着一身英气的宥国长公主那对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失笑:“宥国女子当政,领袖巾帼,若有机会,玄月必然前往。”

一听这话,谢清道顿时大喜,抚掌而乐:“尊者言出法随,咱们一言而定。”

玄月点头:“说定了。”

眼见仅两句话的功夫,谢清道便请到了玄月,原本还欲再看看的诸国修士再也保持不了修者的矜傲淡然,一个个拿出百般手段夸赞自家所处之地有何盛景,尊者不可错过云云…几百修士你一言,我一语,原本还算清静的紫极台中央片区终于也沦入一片喧嚣之中。

看着紫极台中那被修士们趋奉的太古纯灵,身处春景百花中的一位锦袍青年仰首喝干杯中美酒,喃喃自语:“太古纯灵?太古纯灵就能救得了真灵界?呵,呵!”

暗含冷意的两声轻嘲,引来了青年官员身畔的一位玉冠中年侧目:“刘梁,今天这样的场合,你可不能再犯浑了。”

名叫刘梁的青年咬牙,已带上了醉意的目光斜睨玉冠中年人:“刘进,是我犯浑,还是你们在做白日梦?”

说着,刘梁伸出手指了指被众人环绕的玄月,奚笑:“就凭这么一个小女子能救真灵界?”

玉冠中年人飞快将刘梁无礼的手拍落,一边急急扫了一眼场地中央,一边咬牙倾声警告自己这个不省事的异母弟弟:“刘梁,我告诉你,今儿可不是玉海宗一宗之事,今儿参宴的可是全真灵界的修士权贵,你撒酒疯也该看看时间场合,若将尊者得罪了,别说是你娘,便是咱爹都救不了你。”

歪睨醉眼的刘梁从来不是一个会接受威胁的,刘进的一番警告不但没让他收敛,更激起了他藏在心底的反叛意气,他一把挥开刘进,摇摇晃晃自席位上站起身,完全不给刘进阻止的机会,扬声质询:“玄月尊者,你真的能救真灵界吗?”

万人大宴里,位处边沿的刘梁的声音并不宠大,可是,因为带着灵力,他的这句质询,地不曾涅没在众人的欢腾声中,而是清楚地传入了玄月的耳中。

玄月抬起头,转首看向声音的来处。

“哪位在说话?请近前来。”

明明是平常的说话声,却压下了全场的喧哗,清晰响彻全场,如同在每一个人耳边轻语。

紫极台上,一时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看向那个发出质询声的方向。

万千修士注目,无形的重压让刘梁的醉意全部化作汗水,在一瞬间被排出体外。

在同样的目光下,本欲将刘梁的刘进再也顶不住压力,一脸苍白地颓然坐倒在席间:完了,玉海宗这一次的祸闯大发了。

顶着万人的目光,刘梁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心里有些胆怯,只是,当他的目光扫到身畔一脸颓色的兄长时,却倔强地挺住了。

他顶着压力,一步步走出自己的席位,走到春景边沿,向着那位处正中的女子抱拳一礼:“刘梁妄言,还请尊者勿怪,只是,真灵界灵体涅灭之事已延续了近万年,九千看来,但凡身亡的灵体,全都归于虚无,没有来世,从无例外。”

玄月放下撑着下颔的手,坐直了腰身,肃然看向刘梁,“你叫刘梁?你不需怕恐,且近前来。”

见玄月完全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刘梁心头一松,回首看了一眼席位上已坐起身,一脸紧张看着他的兄长,刘梁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衣袍,抬步走向紫极台中央。

“玉海宗刘梁,见过尊者。”走到玄月席前,刘梁弯腰行礼:“刘梁狂放,尊者却不曾见怪,刘梁在此谢过尊者。”

玄月指了指旁边仆役放下的坐席,示意刘梁坐下,又亲自倒了一杯酒递到刘梁手中,“说什么见怪,都是修者,哪有那么多的讲究与忌讳,刘兄且请满饮此杯,然后与玄月讲讲这灵体化虚之事。”

刘梁双手接过玉杯,低头,酒坏举致与额头平齐,而后抬头一仰首,将杯中酒饮尽。

手捧空杯,刘梁再次举杯向玄月示意:“谢尊者赐酒。”

“刘兄莫拘谨,只管随意。”玄月含笑将桌上装着灵酒的酒壶递到刘梁手中:“来,咱们边喝边聊。”

看着柔光中玄月轻翘的唇角,刘梁抱着酒壶狠狠灌了几口后,也不理旁人,带着醉意,将灵修们现今的窘境一语揭穿。

“天地九界,灵界不是最强的,但是,却是万灵源起之地,神灵界之中的修士只要修为足够,更可直入神界,可是随着上一界至尊殒落,灵界的灵修们发现,只要身死,便再无转世之机,也因为这一原因,灵界的灵修为了活下去,变得不择手段,整个灵界为怨气笼罩,各种邪魔乱舞,凶戾横行,灵界,再不复往日清氛。”

随着讲述,刘梁眼中流出一行清泪:“刘梁本有一爱侣,只因她灵体纯净,为防人觑觎,自小养在深闺,只是,即使这样,她也不曾逃得生天…”

第164章 164

刘梁爱侣名唤平安, 姓祈——祈平安。

平安一降生, 产房浑浊的空气便为之一清;一啼哭,纯净的灵气就自室外蜂涌而入,围绕盘旋在她周围,室内灵气浓度飞快增长至室外浓度的一倍。

啼哭声中, 某种无法形容的馨香自孩童口中溢出, 弥漫整个产房, 但凡吸入了馨香之气的人精神齐齐为之一振…

种种异象,惊得产婆僵直了手脚, 因为她很清楚,但凡天资卓越的孩童降生, 总会有种种异象, 只是, 于所在家族而言,产下这类孩童却并非是福,而很可能是祸事的开始,而为了消弥祸端, 产婆总是首先被灭口的。

产婆的顾虑确实有理,为防消息外泄,产婆一家立即被祈家禁锢,好在未曾丢了性命, 大幸的产婆与当时产房中所有人立下魂誓,誓不外泄平安先天灵体之事,否则灵体即刻消散。

所谓先天灵体, 即孩童完美保留了在母体内的先天之气,未被后天之气侵袭,这类灵体仅次于纯灵体,还有一个其余灵体无法比拟的优势,但凡有人与之双修,修炼必事半功倍。

祈家在真灵界属于中等修真世家,上面尚有许多高等修真世家与大宗门凌驾,为保下平安,祈父祈母从不让她现于人前,只与人言孩子先天体弱,需要长年静养,又千挑万选,为她选了世交之子刘梁为婿,准备等到女儿年满十六即为两人办双修大典。

可惜,任祈家千般算计万种筹谋,最终也不曾抵过强权。

便是在刘梁与平安的双修大典上,仙灵界玉海宗通过传送通道,派人强行将平安带走。

“…梁修为浅薄,一如蝼蚁,任人宰割,保不得爱妻,为人强夺,如何不悲,怎能无恨?奈何宗门中,上至父亲,下至仆役,人人都只道梁天生福运,因平安而得了上界老祖奖赏…”

刘梁说到悲愤处,目眦欲裂,眼角渗血,他仰头望天,惨然恨诉:“卖妻得荣,是福运?梁只觉罪孽深重!只要想到平安会被采补,被欺凌,梁五内如焚,痛彻心肺,只恨无力颠覆这天地,洗净这污浊世界。”

愤然起身,刘梁乾指向天,仰天长啸:“天地无秩序,无边灵界,早无正气,怨气戾气四溢,灭亡只在早晚,何人能救!又有何拯救的价值?”

“如今,他们又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刘梁猛然低头,看向坐中玄衣凤袍的女子,大声狂笑:“这座中,所有的人,都视你为牺牲,只想将你献祭,以换来真灵界的重生,你,可愿意?”

看着一身怨气,却目含悲悯看向他的刘梁,玄月眸底闪过一道金色暗光,她冲着刘梁轻轻笑了笑,转头看向周遭。

紫极台中央之人,听凭刘梁狂语,却无一人阻止,见到玄月望来,众人表现不一而足,有低垂眉眼,有轻轻摇头,有唇含苦笑,有持杯续饮,有眸含同情…唯不见有人惊诧。

看向周围围坐的人,玄月眸光闪了闪,自怀内掏出一枚玉符递给刘梁,“今日得见,便是缘份,送你一枚玉符,聊表心意。”

目光扫过周遭,玄月轻笑:“一界若要倾覆,绝非某一人能救,若要救,便需找到根本问题,真灵界俊杰遍布,近万年来,想来早已找到了根源吧。”

看着玄月满含深意的目光,成康帝柴询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尊者所言甚是。”

又看向刘梁,“尊者来自仙灵界,岂会不知,献祭太古纯灵不可能救得灵界,你愤世嫉俗,神智迷乱,世所共知,你之胡言,尊者岂会当真。”

言罢,也不等刘梁回话,转头一脸歉意看向玄月:“灵修被上界召唤,真灵界确有心存愤懑如刘梁者,但是,朕保证,并非人人如此,大部分真灵仍然视被上界召唤为荣耀,尊者请万勿误会我真灵界众灵修之诚心…”

“荣耀!”

刘梁大声嗤笑,“靠出卖亲友而得到好处是荣耀?陛下,你不觉羞耻吗?”

柴询目光陡然转冷,脸上一黑,回头沉声吩咐身侧的御寇,“将这无有章法的狂徒逐出宴会。”

一身金甲的御寇应声大步走到刘梁跟前,刘梁奋力挣扎,却于事无补,被御寇一把擒住,飞快制住灵穴。

刘梁身体僵直,只是在座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神也是愣的,坐中玄月目光扫过他手中攥着玉符的玉符,了然一笑。

唯美的笑容,唤醒了刘梁的神智,在他此时的眼中,玄月身上的柔光尽散,他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位太古纯灵绝美的真容,只是,这美丽的笑容不仅未曾令他平静,反让他的心生出更多的悲恨,因为他那被强带走的妻子,同样是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看着面前的女子,他仿如再次回到当年,面对仙灵界来人,他软弱无力,被父亲点了灵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眼睁睁看着满眼惧怕的妻子被带走。

这个几乎魔愣的男人嘶声悲嚎,看向玄月的目光几欲化为实质:“你这傻女人,不赶紧逃,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面对悲恨交加的刘梁,玄月突然冲他眨了眨眼,目光看了看他紧握着玉符的那只手,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一丝狡黠。

被玄月眸中的狡黠所惊,刘梁顿时呆了呆——她不害怕,似乎还另有打算?

待刘梁回神还欲再言时,却已被御寇飞快拖出了紫极台,扔给最外围值守的侍卫,喝令:“将这狂徒带下去收押。”

刘梁被侍卫押了下去,宴中只远远听到他一声比一声悲愤的狂啸:“灵不见灵,真不存真,只恨真纯之灵无庇护,善良之灵无所依,天道,你眼瞎耳聋,早该消亡…”

春景内,玉海宗少宗主刘进满头大汗跌坐在地,满目惶然恐惧,脸上不见一丝血色,他身周围,没有一人靠近。

紫极台中,在静默了片刻后,众人很快再次恢复了热闹,你劝我饮,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

玄月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松开轻蹙的秀眉,懒懒斜倚在长案上,一手撑着下颔,一手轻抚着怀里的老虎,眸含神秘的金光,轻轻自周围人的脸上扫过,口中发出不为人查觉的叹息:“血纹大网越见密集,是人为,还是受修士气息吸引聚拢而来?”

坐玄月右手旁的宥国长公主谢清道见玄月低头不语,身体微微前倾,轻言道,“尊者可是还在思虑那个刘梁的妄言?要说,那不过是一个一味依靠亲娘,又没能耐保住妻子,只一味怨天尤人的无能之辈,尊者很不必放在心上。”

依靠亲娘?这话里的意思刘梁的亲娘身份定然不低了。

玄月回眸,正欲开口询问,却猛地瞪大眼,目光凝滞在谢清道身上。

玄月的脸掩映在柔光之中,谢清道不曾察觉到她眼中的异色,只是,被玄月久久凝视,却让她无法不在意,微微挺直了腰背,谢清道疑惑地问:“尊者有何吩咐?”

玄月不曾应声,却是飞快转头,看向周遭。

“紫气,共有九道紫气…”轻喃声中,玄月站起身,目中金光暴闪,穿透了身周的柔光,飞快向着四面扫视着。

两道淡金色光芒,自紫极台中央射出,扫向全场,自一个一个修士的身上扫过,这种异象,惊动了宴中所有的人,人们惊异地看向那突然站起身的太古纯灵,茫然不知所以。

因为玄月突然惊起而心中大悸的谢清道紧张地跟着站起身,急声追问:“尊者你方才说什么?”

玄月环紧了怀里的老虎,根本顾不上回应谢清道,此时,在她的眼中,一道道颜色各异的气,从场中一个个修士的体内被抽离,向着上空聚拢。

猛然抬头。

紫极台上空,一个闪着白光的巨大圆罩罩住了所有与宴中人,光罩中,修士体内溢出的气与弥漫在天地之间的血纹交织,慢慢开始溶合,某种让人心悸的气息开始一点点生成。

“尊者?”

此时,不仅谢清道站了起来,紫极台中央许多人都因为玄月的异动而站了起来,玄月目中的金光,玄月异样的举止,他们没人能不在意,许多人都不自觉地便随着她一起抬头看向空无一物的上空。

“尊者是发现什么了?”

“天上什么也没有啊。”

“尊者目含神光,自与我等不同,估摸着她真的发现什么了?”

“金色神光…这也是太古纯灵的独门密技吗?”

在场中的一片低嗡声里,玄月挥了挥衣袖,止住了身畔众人的追询,低喝:“让我再看看。”

语罢,玄月腾身而起,悬停于空中百米高处,居高临下四处扫看。

春夏秋冬四季盛景呈花瓣状环绕着中央的紫极台,形成缩小版的真灵界格局,宴□□有九道大小不一的通天紫气柱,西大陆占了五道,另四道分别源于四个形貌与西大陆不同的修士,他们或高鼻深目,或发色相异,或眸色、肤色不同…方才宴中玄月已了解到,这四人分属东、南、北以及中大陆。

微缩图五片独立的片区中,都有一片空白区域,在玄月的目中,那是五条冲天而起的血色光柱,血色光柱冲天而起,连接着虚空中的白色光罩,似支撑着那个圆形穹顶,又似将紫级台与光罩连接在一起,血色光柱正不停溢散出血纹,与罩中的气相结合,慢慢形成九条血色长龙。

“九龙祭灵阵!”

玄月的轻语传入下方人群的耳中,人群中骤然传出几声惊呼:“九龙祭灵阵?可是九龙炼魂祭天回魂阵!”

“据史载,九龙炼魂祭天回魂阵是以皇族血脉、气运引动天地伟力,祭炼万名以上修士的血肉修为,辅以七情怨戾之气,逆转五行,以得本源精气修补魂魄之伤!”

“如此有伤天和的血阵不是早已失传了吗?”

“难道我等如今便困于此等血阵中不成?”

大宴之上,随着几位对阵法颇有研究的真灵界大能你一言我一语的解说,明白过来的众多修士立时乱作了一团。

“如此,我等岂非全成了祭阵的牲畜?”

第165章

“我等齐聚于此, 是为一睹太古纯灵之真颜。若说有谁布局万年, 以太古纯灵为饵引万名修士牺牲,只为修补魂魄,细思却是荒诞——毕竟万年间修士齐聚的时机众多,不说灵界千年大比, 便是各大陆每百年一次的择徒大会, 聚集的修士人数就比现在多了不知凡几, 何以那暗地谋划者不选百年大会、千年大比的良机,却选在今日这般不确定之时?”

“百年择徒、千年大比之时, 有各门人轮番值守,场地守卫森严, 排查严密, 许是其人找不到机会也不无可能。”

“依老夫浅见, 取万余修士性命易,夺九大皇室气运——却难。”人群中,一青衣道袍老者排众而出,抚须叹言:

“千年大比乃为宗门排名而战, 与皇室无干;百年择徒是五大陆之人各自举办,并不汇聚一处,那人却是难以找到今日这般好时机。再则,其人既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开启禁阵, 所图必大,或许不只为补魂。”

“杂灵种,无胆鼠辈, 只敢在暗地苟且的王八蛋龟孙…若让爷爷抓住,必将其碎成肉糜,炼魂化魄,以消心中怒气。”身高三米的肌肉巨人怒发冲冠,一抬手将身边一棵千年铁木拍得粉碎。

“狂君且暂消雷霆之怒,待找到那人,自有你发威的机会。”

巨人左手边两米处一个书生模样的修士眼含讥诮,晒笑着接话,只是,与其说是在劝狂君息怒,不若说他是在火上浇油挑衅巨人。

果然,听得书生之言后,狂君环眼一瞪,抬步便欲逼近书生找其麻烦,却被身边瘦小的同伴阻止:“小君莫急,且再听听。”

轻柔的声音入耳,轻易阻止了狂君的脚步,他转头冲书生冷哼了一声,“酸秀才,你且等着。”

书生冷笑,目光扫过狂君身边的那个瘦弱身影,目光闪动一阵后垂下头,不再多话。

一个手持龙头杖的白发婆婆扶着谢清道的手自人群中走出,“说起七情怨戾之气…老身恍惚记得曾在宗内秘录上见过。”

“灵极婆婆,您灵机门乃灵界见识最为广博者,还请您为大家解解惑,说说今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一直护卫着成康帝柴询的御寇排开人群,柴询顺着清出的道路,走了出来,冲着白发婆婆拱手一礼:“如今大家坐在同一条船上,为共渡此劫难,该是同心同德,各尽其力才好。”

到底是做惯了皇帝的,柴询一句话,引得周围修士齐齐点头应和。

灵极婆婆冲着柴询点了点头:“如此,老妇人便说说吧。”

“灵极婆婆请。”柴询伸手示意。

“万年之前,真灵界曾发生过一场灵妖大战,那一战,真灵界妖族百不存一,灵修十去其九,而后,妖族隐匿,灵修得到机会修养生息。

说起灵妖大战,各门派中与老身同辈的想必都知道一点,那会儿真灵界还不曾分裂为五大陆时,概由统一的灵修会统管。”

灵极婆婆坐在谢清道搬来的椅子上,双眼微闭,想起首次看到那篇宗内秘录时的震撼与惊骇,忍不住轻声叹息:

“那年,千余灵修阵法师受灵修会遣派,在西方神殒之地布下十绝诛灭大阵引妖族入彀,与之大战,其时,两族无数大能在神殒之地身消魂灭,十绝诛灭大阵整整运转了一年,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葬送了灵修与妖族的九成高等修士,神殒之地广袤的地界亦被两族大战打成一片废墟。

灵修与妖族的鲜血浸染了那里的每一寸土地,修士身殒激发的暴烈怨气、戾气、杀气在空间的各处激荡,神殒之地原本就凛冽的灵气自此与怨戾之气纠缠,无法剥离…

持续一年的大战过去,修士也好、妖族也罢,没有谁再能在那片土地中生存,因为没有谁能从空气中吸入一丝灵力——一丝也不能。

于是时,两族的战争终于停了下来,坐下来和谈,其时,高等妖族百不存一,但幸存下来的却都是最强大的,若真将他们逼到绝路反弹,灵修只怕也要隐之绝种,于是,当年的灵修会首脑与妖族以玄狐为首的大妖坐在一起签下了魂契,妖族隐退,灵修不得再迫害妖族族人,两族停战。

自此,真灵界少见修为强大的妖族在世间行走。

那场大战之后,神殒之地也被所有灵修称为绝地…后来,绝地成为了各国流放犯人的所在。”

在灵极婆婆讲述灵妖大战时,整个紫极台一片寂静,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心神仿佛都被灵极婆婆苍老的声音带进了那场惨烈的交战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咱们现在所处的便是当年的灵妖大战之地吗?”

半晌,一个带着些犹疑的女声打破了场中的寂静,众人随声望去,目光齐齐落在一个身材丰满、衣着性感的蓝发女修身上。

近万名修士的注目下,哪怕是南大陆有名的刺玫瑰,姬丽丝一时也忍不住一脸紧张,握紧了手中的长弓。

眼见姬丽丝一脸惊吓,众修士好歹收敛了目光中的凛利。

“真灵界,以貕国最是贫瘠,灵气也最为稀薄,称之为绝地确实名幅其实。”一个东大陆的红发男修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柴询,轻轻笑了笑。

在场所有修士无人不知,貕国的开国之君便是一名被流放至绝地的暴徒,貕国现今虽被称为大陆强国之一,但其先祖的出身却一直受到各国皇族的贬损,因为貕国的人从皇族到平民,无一不好战,这个国家的人,从来没放弃向外扩张,威胁很大,故而并不得各国欢心,很显然,这位说话的红发男修便是一位皇族修士。

灵极婆婆看了气氛紧张的两位皇族,再次言道:

“如今的貕国再非绝地。

据《万年志》载,当年神殒之地方圆亿万里内均是寸草不生,怨戾之气激荡,但凡有修士接近,必会为怨戾之气所侵,进而魂魄受损,神志迷乱,进而发狂暴怒,最终在与无形之物的战斗中力竭暴体,尺骨不存。”

“怨戾之气并不容易驾御,但若大量聚集相互溶合,则必会滋生怨魔,怨魔过处,生灵灭绝,百死无生,此番却是危险。”

一个一直低头思索的白袍阵修抬头与身旁的剑修面面相觑,“你我此番只怕是有来无回。”

“我看未必。”华美剑士袍的修士抬起头,示意同伴看半空一直在忙碌的凤袍女子:“太古纯灵万邪不侵,尤有许多神奇之处不为人所知,也许,我们并不是没有生路。”

“我族有传,太古纯灵所在之处,必受天道钟爱,可此番天道钟爱不曾见着,杀生之祸却眼见降临,我等落在此番田地,安知不是受太古纯灵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