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笑意加深:“你听听外边的动静。”

钟云从一怔,连忙侧耳,原本三楼的人已经跑的差不多了,外边的过道已经相当安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又嘈杂了起来,那些忙乱的脚步声又回来了。

而冯小山更是按捺不住,直接跑到外头去看了,而后便止不住地惊呼:“钟!那些逃跑的人居然又回来了……他们是被赶回来的!”

“被赶回来的?什么意思”钟云从不明所以,索性也走到门边,往外看了一眼,随即失色。

那些人,的的确确是被“赶”回来的,他们的后背,盯着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如同牲畜一般,被驱赶着原路返回。

而那些身着黑色长袍,戴着白色面具的人,他真是再眼熟不过了。

“暗影”,他们终于从幕后走了出来。

第98章 赌命

很快整整五层的住院大楼都被他们控制住了,连他们这间小小的病室外,也把守了两名黑袍假面的成员。

在他们准备把里头的人五花大绑起来的时候,他们眼中的“羊羔”却是毫无预兆地出手,干净利落地抹了他们的脖子。

“小山,我们先换上他们的衣服,免得被发现之后打草惊蛇!”

两个人很快换好了衣服,顺便把两具尸体藏到了病床下,然后才看着路远:“委屈你,充当一下人质吧。”

路远笑了一下:“你的反应倒是不慢。”

钟云从这下终于有时间思考整件事,震惊之余亦是难以置信,“‘暗影’的人是怎么进来的,外边明明……”

他冷不丁地想到了什么,蓦然住了口。

冯小山却是一头雾水:“他们就是你说的‘暗影’?怎么这么多人?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想不通,外边明明有治管局的人在,怎么可能把这些人放进来?

钟云从没空向他解释,他转身回到病房内,目光冷沉地盯着路远:“他们打算劫持整座大楼,把所有人都当成人质。”

“可能吧。”路远无谓地笑了笑,“所以呢?”

“所以我再问你一遍,”钟云从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是不是‘暗影’的人?”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他模棱两可的答案让钟云从恼火不已,他冷冷出声:“是的话,我现在就弄死你。你们这种异能,我又不是没干过,未必会输给你。”

路远歪着头打量他片刻,挑起半侧眉尾:“那如果我不是呢?”

“不是的话,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救那些人质么?”路远摇头失笑,“钟云从,你怎么这么喜欢救人啊?”

他的嘲讽之意不言而喻,钟云从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

其实他知道路远并非“暗影”成员,否则一开始就不会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杀人变装。

“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拯救世界呢?”

钟云从这下倒是正儿八经地回应了:“不会的,只要你肯将功赎罪,锁住那帮人的时间,加上外围治安官的配合,并非难事……”

“并非难事?”路远冷笑着打断他,“先不论我为什么要将功赎罪……你就这么确定,外边的人,会按你的心意行事?”

钟云从皱了皱眉:“当然会了,他们本来就是来救人的。”

“是吗?”路远露出一个瘆人的笑,“不如我们打个赌?”

钟云从只觉得这家伙是不会合作了,他把胸中翻腾的焦躁压了下去,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昏迷的任杰身上,心说还是得尽快把任杰救出来,他这伤实在拖不起了。

路远却是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他顺手抓着任杰的头发,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左轮手枪抵在任杰的下颚:“想带他走?这可不行。”

钟云从抑制不住怒气,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你还是执迷不悟!”

路远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这样吧,”他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你不就是想要个人质吗?一命换一命,我代替他留下来做你的人质。”

“不行!”冯小山与路远居然异口同声,不过前者是心急如焚,后者却是气定神闲。

钟云从也急了:“为什么不行?!”

他问的自然是路远,路远用枪管拍了拍任杰的脸:“因为,他可比你有价值多了!”

钟云从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气急败坏地问道:“我真是不明白了,现在整座楼都被‘暗影’那群神经病控制住了,你手里还扣个人质有什么用?!”

“看在我们当了一个月室友的份上,我好心劝你一句,趁着现在还能离开,你们趁早逃吧。”路远仍是答非所问,“当然了,你要是想留下看一出好戏,我也没意见。”

“你……”

钟云从正想着要不直接跟他拼了得了,反正他们这边两个人,胜算也大一些,至于外边那些人,依照冯小山的速度,他们还是有可能跑得掉的……

他正暗自策划的时候,这时候,却赫然想起了一道声音。

“里面的绑匪听着,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立刻释放所有人质,缴械投降,否则的话,后果自负!”

一个浑厚的男声被扩音器远远地送了进来,余音在夜风中徐徐化开,其中的强硬与威压不曾减弱半分。

冯小山直接奔到窗户边上,旋即喜笑颜开:“是治管局的人!我看到底下有多了几辆车,他们又增派了人手!”

钟云从也略感心安,他又转过头看着路远,打算继续苦口婆心劝服一波的时候,却见到路远低低地笑了起来:“果然是他啊。”

“他?”钟云从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忽然枪声大作,他大吃一惊,也跟着跑到窗户边上:“怎么回事?!”

“交火了好像。”冯小山观察着情况,“治管局先开的枪,听这动静……是一楼传来的。”

钟云从皱起眉:“这会不会太着急了一点,好歹先试着跟‘暗影’沟通一下吧……毕竟,这里头还有这么多人呢。”

“你真的以为,他是为救人而来吗?”

路远的冷言冷语彻底激怒了钟云从:“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如先看看,治管局的指挥是哪位?”

钟云从楞了一下,却是下意识地望了过去,那个手里拿着扩音器的中年男子,正是不久前曾有过一面之缘治管局副局长,任杰的父亲。

“是……任副局长。”

认出来之后,钟云从面色有了些微妙地变化,他侧过脸,瞥了一眼路远,那眼神古怪得很,小心翼翼中又带着一点同情。

说起来,路远也是那位大人物的儿子啊……虽然应该是私生子之类的。

因为这样,所以才憎恨任杰吗?

倒也算情有可原,但还是……

路远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忍俊不禁:“你别想太多,我跟那位任局长的关系,要比你以为的复杂得多。”

钟云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那算是私事吧?

“我的故事,你有兴趣吗?”

他没想到路远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刚要点头,不想,却被横空而出的广播声阻止了。

“暗影”终于给出了回应,震耳欲聋的枪鸣响彻整座建筑,有那么一刹那,毫无防备的钟云从简直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被震聋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数了一下——枪声,足足响了十下。

礼炮般的枪鸣结束之后,“暗影”终于给出了他们的回应。

“你们每打死一名我们的成员,就会有十名人质陪葬,希望任局长三思而行。”

这句话之后,广播便停止了。

“这声音……”冯小山心有余悸的同时,却又忍不住好奇起来,“怎么听着像是个小姑娘?”

钟云从浑身发冷:是她,果然是她。

那是盈盈的声音。

其他人也许不知道,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魔女的声音。也是,如果不是她的空间传送,“暗影”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在治管局的眼皮下入侵这座建筑。

不过,方才那惊鸿一瞥,他就发现这次“暗影”的人并不少,这么说,她的异能又提升了?

还有刚刚那十下枪响……

她越来越心狠了。

钟云从猛然回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路远:“你真的不肯帮忙吗?”

谁知路远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别着急,好戏才刚开始呢。”

他咬了咬牙,正预备出手的时候,外边又有了动静。

“你们想要什么?”

扩音器让任副局长的音色变得冷沉刻板,那厢广播里的少女声线却是一如既往的清脆娇嫩:“我们的诉求,一直没有变过,难道您会不清楚吗?”

片刻的缄默之后,任副局长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是不可能的!”

诉求?

钟云从怔了一下,继而忆起从前跟盈盈的对话,霎时明白了“暗影”的诉求——他们要治管局开放边界,踏出“孤岛”。

而对于治管局来说,那的确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那不单单是一个部门的指责,而是关系到整个“孤岛”存亡的部署。

他们是绝对不可能退让的。

“哼!”广播里传来盈盈恼怒的声音,“容我提醒您,我们手里可是有超过两百名的人质,这些人的生死,可全都掌握在您的手里。”

之后便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治管局那边不再有回应,“暗影”这里也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包括钟云从都开始七上八下,忐忑不已——治管局到底会怎么做?这么多人质,该怎么一一救出?

“钟。”没想到这时候,路远倏然出声了,“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打赌的事吗?”

他一时没回过神:“啊?”

“关于治管局究竟会不会救人。”

钟云从嗤之以鼻:“这有什么好赌的,他们当然……”

可他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发现洞开的窗口里被扔进了一样怪模怪样的东西。

那玩意儿不停地发出“嘶嘶”声,宛若毒舌吐信一般,很快,空气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异味,那气味很难形容,吸入之后,他们的身体开始出现不适感。

头晕,目眩,脚步蹒跚。

幸好冯小山动作快,在它爆开的那一瞬间又把它从窗口里扔了下去。

听着半空中爆开的动静,钟云从算是明白那是了——毒气弹。

未必真是致命剧毒,但一定具有强烈的麻醉作用,甚至很可能是一种神经毒气。

这就是治管局的应对手段吗?向建筑物里投掷毒气弹,的确是可以在短时间内让“暗影”失去行动能力。可这样一来,人质们也无可幸免啊。

“看到了吧,这就是他的雷霆手段。”路远大笑起来,“这种毒气,不算剧毒,对咱们这样的人损害不算太大。可那些人质,可都是济世医院的病人啊,本来就是身体虚弱,这种气体吸多了,说不定就会丧命。”

“那个人不会不清楚这一点,可他还是这么做了。”路远冷冷一笑,“因为他根本没有把这些人的命放在眼里。”

那种毒气真的很厉害,钟云从方才只是吸了少量,现在还是头昏眼花的,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是说……任副局长?”

路远直勾勾地盯着他:“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为什么……”

“因为我和母亲在这里,而我手里恰好有一个会让他身败名裂的秘密。”路远又露出了那种神经质的笑容,“所以他才要不择手段地杀我们。”

寒意沿着背脊一寸寸地爬了上来,钟云从还想挣扎一下:“怎么会呢,他可是……”

“他可是治管局的副局长啊,所以正好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暗影’身上去。反正对于治管局来说,开放边界是绝对不可妥协的事,他的做法,说不定还能得到相当一部分高层的支持。”

“这个赌,你输了。”

钟云从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

他忽然觉得,任副局长比“暗影”更可怕。

“说起来,这建筑物里都没动静了,也不知道那些人质怎么样了。”路远勾起嘴角,“说起来,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帮你救人吗?这样吧,你再跟我打个赌,你赢了的话,我就帮你一把。”

他陡然回神:“打什么赌?!”

“赌命。”路远掷地有声地给出了答案。

“这把枪的弹巢里,总共有四颗子弹。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空的,什么时候有子弹。”路远把玩着手中的那只左轮手枪,他拨动着转轮,“咔哒”一声后,他把枪递向钟云从。

钟云从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接过了这支左轮,缓缓地抵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好,我跟你赌。”

第99章 对峙

“这么说,张既白的命还不够?”姜岂言眨眨眼,而后转头望了一眼几乎一边倒的战局,对于己方的劣势他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露出了笑容,“苏闲,如果我是你,我就让他们停止这场战斗。”

他话音刚落,面部就被枪托重重地砸了一下,他眼前一黑,剧痛袭来,腥甜的血气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而后发根被狠狠扯住,他被一股重力拉扯着,头部重重地撞向坚硬的墙面。

头昏耳鸣的时候,他依稀听到苏闲冰冷的声线:“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说这么多废话。”

姜岂言舔了舔破裂的嘴角,低低地笑出声来:“你这个人啊,总是那么粗暴……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相反,是真心实意地劝说。”

苏闲不再与他废话,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干脆利落地在对方的大腿上扎了一个口子,姜岂言浑身一震,腿上登时血流如注。

沾着血的薄刃在他抽搐不停的脸颊上轻拍:“看来是我让你过的太舒适了。”

姜岂言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可他居然还在笑:“不领情就算了。”

苏闲怒火中烧,正打算再收拾他一顿的时候,整个空间忽然亮了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顶上都镶着壁灯。

走道的另一头,距离他约十米左右的地方,矗立着一整排的房间,其中一扇紧闭的房门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的他很熟悉,正是追捕多日的林雪,她的右肩上血迹斑斑,想来是先前被他击中的伤口;而那个身穿白大褂,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他也认识,他那张和气的圆脸,比起记忆里,多了不少皱纹,不过那副道貌岸然的假笑,却是一点都没变。

“徐文鑫。”他从牙关里挤出这个名字,化名徐明的冷血怪医徐文鑫流露出了一点怀念的意味:“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他说完,朝苏闲微微欠了欠身:“初次见面,苏长官晚上好。”

“初次见面?”苏闲的右眼不受控制地泛起了刺痛,他的血液几乎战栗起来,“看来徐医生的记忆不太好。”

徐文鑫扶了一下镜架,面上的困惑不似假装:“哦?这么说,我们以前见过?”他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真是抱歉,我不太记得了。”

“十八年前,你摘走了我右眼的眼角膜,把它当做货物,转手卖给了别人。”苏闲的面容阴云密布,“你滥用麻醉药,导致我产生了严重的并发症,右眼出血爆发,整个人也差点死在手术台上……这些,都不记得了吗?”

徐文鑫的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笑呵呵地摇头:“真的想不起来了,毕竟,这样的手术……我做过很多次。”

苏闲冷冷地盯着他,负在身后的双手握成拳,指甲陷入到血肉之中,疼痛让他保持了冷静与警醒。

“没事,我们的旧怨,改天再算……你总会想起来的。”他扯了扯嘴角,“我们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罢。”

徐文鑫破以为然地点点头:“这一点,我倒是跟苏长官想到一起去了。”

他说着与林雪一同往两边退开,露出了身后的玻璃门。

透过玻璃门,苏闲望见了攒动的人头,那个房间不大,不超过二十平米,结果此刻至少装了超过三十个人。

其中大多数是妇女与儿童,甚至还有些腹部隆起的孕妇。他们被迫挤成了一团,泪眼汪汪地往外看,眼睛里满是惊恐与无助。

苏闲扫了一圈之后,视线最终停留在角落里的张既白与小桃。

小桃还好,只是脸色苍白了点,可张既白的情况就不太妙了。

他是里面唯一的成年男性,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他全身上下都被捆的严严实实,头也无力地歪向一边,衣襟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看起来是受了伤,或者什么其他的原因,总之失去了行动能力。

苏闲的眸光陡然一沉,阴冷地落在了徐文鑫身上。

“这个研究所里总共有十五名孕妇,十一名不满一周岁的婴儿,还有九个三周岁以下的幼儿,还有您的两位朋友。”徐文鑫慢条斯理地开口,他说话的时候并不显冷酷,反倒是透着一点温醇的笑意,“您看到了,他们都被关在一个密闭的房间中,如果您和您的下属们再这般不懂礼数地粗鲁下去的话,管道里将会排放剧毒气体,这些人用不了多久就会窒息而死。”

苏闲呼吸一滞,猛然望向姜岂言,后者耸耸肩,一脸的无辜:“我早说了呀,这位徐医生,他可比我狠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