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变成筛子的可能就是他了……

他正胡思乱想着呢,不可思议的一幕却发生了——在冰锥来势汹汹地迫至目标人群身前,只有咫尺之距的时候,那些晶莹剔透却又锋芒毕露的武器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截了去路,锥头齐刷刷地被削去,然后,销声匿迹,无影无踪。

失去了锐利锋芒之后,原本盛气凌人的冰阵登时一蹶不振,变为一堆无用的冰块,噼里啪啦地往下掉,仿佛下了一场冰雹。

自己的攻击顷刻间被化解,冰女骇然不已,而目睹了全程的钟云从,也终于明白他们的汽车是怎么被人破坏的。

甚至连对方的异能,他都隐隐有了头绪。

“好久不见。”

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忖,钟云从浑身一震,抬眼望去,一个精瘦的身影从人群里走出,笑微微地与他对视。

钟云从眼底的阴郁一闪而过,也跟着笑了起来:“真巧,我正好准备去找你。”

他跟这个人,是真的很有缘吧,当过一起吃苦训练的同窗,也做过一个屋檐下的室友,而此刻,又是两个阵营的对手。

其实这是对方叛逃训练营之后,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地交流,但他的阴影却一直横亘在钟云从心底——今天下午他就见过他,在他感知记忆里出现的熟悉面孔,也是用那把枪打伤的霍璟的元凶。

甚至更早之前,交换人质那次,他们就已经隔空对过一次了。

钟云从知道他们迟早都要见面,但时间比他想象的要早。

“看起来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杨绍文,或者更熟悉的称呼,瘦子,笑着开口,语气一如既往地熟稔,钟云从亦是回以微笑:“其实还是有点的……我以为我们没那么早见面。”

见他们你来我往,谈笑风生,冰女狐疑顿生,她看着钟云从,质问道:“你认识他?”

“嗯,以前关系还不错来着。”钟云从没有否认,他叹了口气,“不过那时候,大概是我眼瞎了。”

金虎,任杰,霍璟,他的三个同伴,都不同程度地栽在杨绍文手里过,或死或伤。

这样大的梁子,真是绕不过去了。

冰女并不迟钝,她平日里并不关心他人私事,对于钟云从与对面那家伙的恩怨情仇也不了解,但还是从钟云从微妙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苗头。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一定与霍璟的伤有关系。

她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在意识到对方很可能就是她要找的仇人之后,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疾风骤雨地再次出手。

可她没想到的是,钟云从竟然阻止了她:“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别白费力气了,现在立马离开,然后……”

不过他的劝阻显然是徒劳的行为,没能拦住冰女凌厉的攻击——这一回,她换了个形式,寒光闪闪的冰刃石笋般破土而出,出其不意地直指敌人下盘。

然而她攻其不备的狠厉还是棋输一着,对方的反应和手段都是一流,那群人猝不及防地隐匿,片刻之后,又在几米之外现身。

须臾之间,他们便转移了方位。

冰女的额角冷汗涔涔,她也看出了一点门道——这伙人里,至少有一个空间异能者。

也终于弄明白汽车和冰锥是怎么被削断的,以及,它们的另一部分是怎么消失的。

不同空间的置换,直接将一个物体生生分割,而其中的一部分则从原本的空间被带到了另一个空间。

汽车的车尾,冰锥的锥头,它们并不是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只是转移到了另一个空间而已。

她茅塞顿开的同时,对方的反击也随之而来——她的颈边寒意陡生,汗毛竖起,危机感潮水般将她淹没,可她来不及避开,因为对手没有给她这个时间。

她的头发骤然短了一半,颈边也留下了一道隐隐作痛的痕迹,鲜艳的血珠缓缓地从透白的肌肤里渗出,渐渐染红了伤口。

冰女的呼吸几近停滞:这是对方给自己的下马威——既然可以随心所欲地分割物体,那人体也是一样。

人的身体,总归来说还是相当脆弱的存在,至少肯定没法跟钢铁铸造的汽车比。

察觉到她的颓丧,钟云从有些无奈,低声道:“我说过了吧,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不是,难道你是?”冰女的语气很冲,因为她的心情糟糕非常,她已经做好了与对方同归于尽的准备,但目前的现状是,就算她赔上自己的命,也未必能伤到敌人,这就让人很郁闷了。

很多人都不怕死,但一定会怕死的不得其所。

“我也没什么信心。”钟云从摇头,但眼神和表情却丝毫不现慌乱,“不过我也没打算跟他们打这一架,也就无所谓了。”

他的话令冰女失色:“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

“我之前说错了,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钟云从扯了下嘴角,“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所以,”

他侧过脸,看着她,眼神凝重:“你回去吧。”

“我不要!”冰女不假思索地言辞拒绝,她冰冷地反问:“你是想一个人逞英雄吗?”

“我这个人从来不会逞强,也不想当英雄。”钟云从微笑着否认,“倒是你看着比较像逞英雄。”

“钟云从,你想死吗?”冰女周身的低气压险些将空气都冻住,好在也只是停留在狠话阶段,没有实际行动。

搁平时,冰女绝对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当然了,没事的时候,他钟云从也不敢这么出言不逊。

“我不想死,也不希望你死。”他的神色骤然严肃起来,与往常大相径庭,冰女一怔,语气不自觉的有所缓和:“可是……”

钟云从打断她:“可能会伤你的自尊心,但我还是得说——这一次,你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还会成为累赘。

这后半句他没有宣之于口,可冰女不会不明白,她沉默片刻,而后面色苍白地点头:“既然如此,我可以走,但他们会让我离开吗?”

“会的。”钟云从很欣慰她的果断,“刚才那个人手下留情了,这就说明,他们也不是非要你的命不可。”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他们不让你走,也得问过我……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回。”

冰女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同伴的了解,还真是不够深。

“知道了。”她不是喜欢废话的风格,但在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们为什么要找你?”

“还不是为了‘宝藏’。”钟云从淡淡说道,随后冲对面的杨绍文挑眉一笑,“我记得,交换人质那次,你的人就说过,等我找到‘宝藏’的下落,你们就会主动找上门……还真是信守承诺啊。”

杨绍文莞尔:“你我之间的约定,自然是要遵守的。”

“比起讲信用,我更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有了军工厂的线索的?”钟云从好奇问道,“消息很灵通嘛。”

对方这回倒是装聋作哑起来,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钟云从的眸光一沉,但很快又笑了起来:“现在不说也没关系,反正迟早会知道的。”

冰女听着他们的虚以委蛇,根本放心不下:“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钟云从无可奈何:“对我有点信心好吗?”

说着,他冲那边喊话:“让她离开,我跟你们走。”

对面缄默着,似乎在思考,少焉,给了回复:“可以,但你最好不要耍花招。”

“不会。”钟云从言简意赅地做了保证,随后再次催促:“去吧。”

冰女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在她消失在夜色里之后,钟云从朝着另一边走去。

他们的视线皆落在他身上,杨绍文的目光尤为复杂:“你这么配合,说实话,让我忍不住怀疑。”

“没什么奇怪的,”钟云从一步步向他们靠近,语气平淡,“我同你们一样,对传说中的‘宝藏’也很感兴趣,也想亲自去那里看看……而你们这里正好有空间系异能者,简直天作之合,不是吗?”

杨绍文的余光扫过隐匿在黑暗中的人影,提起嘴角:“是这样……所以我们才早早地就邀请了你。”

“原来你管这个叫邀请……那我可真荣幸。”钟云从在瘦子面前站定,面色淡淡,“除此之外,我有预感,你们还能解答我很多疑惑……比如,我父亲的下落,还有身份。”

“如果这次顺利的话,你应该能见到他。”

即使有所预料,对方的话仍是令钟云从心头一跳。

“那还等什么?”钟云从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下僵硬的筋骨,“我就应了你这个邀请。”

杨绍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变了很多。”

钟云从不无讽刺:“彼此彼此。”

杨绍文没再继续跟他打嘴仗,他挥一挥手:“老谢,带我们到烽火的旧址去。”

一个高瘦的人影从黑暗中现身,钟云从瞥了一眼,发现这个身形很眼熟,就是之前惊鸿一瞥的神秘人。

看来,他就是那位空间异能者。

名为老谢的异能者的周身开始有黑雾萦绕,而雾气很快将他们也包围了起来,钟云从很快有了头重脚轻的失重之感,周边的环境也倏然扭曲、变换。

时间与声音仿佛都停滞了,他们像是处于黑洞之中。

就在这时候,昏昏沉沉的钟云从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位空间异能者,轻轻开口。

“我知道你是谁。”

第六卷:启明之星

第182章 钥匙

钟云从能感觉到,有那么一瞬间,对方实打实地动了杀机。

那会儿他也有点紧张,毕竟所在的空间处于对方的绝对控制之下,人家要是真想搞点什么小动作,那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儿。

或许在他发挥作用之前杨绍文还不希望他死,但在他阻止之前,自己大概就已经死于非命了……

种种揣测迅电流光般从钟云从的脑子里急转而过,他神经紧绷,双拳紧握,但依旧没有想好该怎么迎接随时会来的杀招。

依照那家伙的手段,可能下一秒他就身首分离了……而且脑袋还不知道会被丢到哪个地方去。

真是防不胜防。

就在钟云从觉得自己半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之时,那股笼罩着他的阴冷杀意蓦然消散,威压一减,他的呼吸也跟着一松,不过喘了两口气,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脑门上爬满了冷汗。

尽管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实质性的攻击之举,但钟云从还是有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之感,他心有余悸地觑了一眼迄今为止都未曾发一言的中年男子,他低垂着眼,自带与外界隔离的冷漠气场,对于钟云从的窥视也毫无反应。

就好像方才的险象环生只是钟云从的错觉。

那段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小插曲告一段落,劈开的空间通道很快就把一行人传送到了目的地,钟云从措手不及地就从头重脚轻的半失重空间里转换到了现实的环境之中。

他一时半会儿还没能适应脚踏实地的感觉,加上头昏目眩的症状尚未退却,重心不稳,趔趄了一下。

这时候,有人扶了他一把,他下意识道谢:“多谢……”

结果一抬眼,发现搭把手的人竟然是杨绍文,他舌根僵了一下,默默地把剩下的字眼咽了回去,同时不着痕迹地侧开了对方的手。

他的遮掩并不那么到位,杨绍文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但他也只是笑笑,收回了手,并且很识趣地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钟云从默然,这种只身闯进狼窝还不得不同狼群一起行动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这里就是烽火机械厂了,只是现在不太看得出来了。”杨绍文一挥手,立即有好几个人打起了电筒,几道光束四散而开,将这一块区域照的亮如白昼,原本影影绰绰的景象立时分明起来。

瘦子的话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这个据说原本是一座军工厂的所在地,放眼望去,找不到半分昔日的影子,连个像样的建筑物都没剩下,目之所及,除了大大小小的泥坑沙石,就是遍地杂草。

这并不是什么夸张的形容,反而相当写实——一个接着一个的方形坑,浅的几米,深的十几米,通过那些坑的面积,都能估摸出从前所在的建筑物的规模。

啧,连地基都不在了,军工厂的痕迹被刮的干干净净,倒像是个废弃的建筑工地。

不知道是不是都被这情形震到了,在场的人都没有吭声,夜风掠过,连片的荒草闻风而动,发出幽幽的呜咽声,更是将这片阴沉的废墟衬得犹如鬼域。

杨绍文将四周巡视了一圈,并未发现他们之外的人亦或是游荡的异种,暂时排除了潜在的威胁,他的视线落到了钟云从脸上:“开始吧。”

钟云从也在打量周边的环境,乍然听到杨绍文的话,他没好气地呛了一句:“你当我是神啊?这里屁都没有让我怎么开始啊?”

他的话让杨绍文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眼角一沉,瘦削的脸顿时就显出了几分阴沉:“你想出尔反尔?”

钟云从失笑:“不是,你也太敏感了……我人都在这儿了,你还怕什么?我没有要反悔的意思,只是这里确实什么都没有,我也不可能无中生有是吧?”

瘦子睃了他一眼,看样子不太相信他的说辞:“可你之前明明已经跟隐匿的烽火机械厂建立了联系……”

“你的情报员难道没有告诉你,”钟云从冷不防地中断他的质疑,字里行间满是讽刺,“之前的联系,又被切断了吗?”

所谓的情报员自然是嘲讽的说法,但钟云从其实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治管局内部绝对出现了叛徒,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杨绍文显然也并不打算掩饰此事。

原来治管局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除了唏嘘的之外,更让钟云从在意的是,那个内鬼到底是谁。

范围似乎很有限,他作为这个信息的第一手来源,其间的传播对象统共只有三人。

依照时间顺序,分别是徐阳,苏闲,宗正则。

在杜绝了自己无意中走漏风声的基础上,他首先把苏闲排除了。

他不能否认这其中一点私人感情因素都没掺杂,但更多的还是出于对苏闲人品的信赖。

他绝不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

其次是宗正则,理由基本同上,另外,还要加上他的身份,要是治管局的最高领导也能成为叛徒,那这个部门还是趁早解散得了。

那剩下的徐阳,就是嫌疑最大的那个了。

钟云从跟徐阳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私下没有多少往来,印象也仅限于能干、好相处这样的标签,至于更深入的了解,真的谈不上。

他会是那个泄密者吗?

钟云从的思绪变成了一团乱麻,尽管他确实觉得徐阳是三个人里最有嫌疑的,但他并没有什么证据,也不能空口无凭地就断了人家的罪。

万一不是他呢?

万一……在别的环节出了什么岔子呢?虽然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杨绍文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骤然陷入沉默的钟云从,似乎猜到了他的苦恼,他重新露出笑容:“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反正我们不缺时间。”

听这话的意思,是完全不怵冰女回去之后搬救兵,也是了,他们有个空间异能者在,随时都能逃之夭夭,自然不会把治管局的追兵放在眼里。

钟云从对此并没有感到沮丧,因为他在做出单刀赴会的决定之时,就没打算要逃跑,至少在找出军工厂的下落之前没有。

因为他确实需要那位强大的空间异能者的力量,光靠他一个人,是无法触到烽火所在的。

“那就先走走吧。”钟云从就坡下驴,开始闲庭信步似的四处溜达,杨绍文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而是带着一帮小弟跟在他身后绕圈。

钟云从倒也不完全是在耍着对方玩,他有目的地在这片萧条之地晃荡了半天,却没有生出任何特殊的感应。

这个他也很无奈啊。

逛完大半个区域之后,他终于把自己走累了,他放缓了脚步,等着杨绍文跟上。

瘦子何等精明,一看他的举动,就猜到对方有话要跟他说。

他也很配合,加快步伐跟上,接着,二人并肩而行。

杨绍文懒得跟他磨,直接开门见山:“想问什么就问吧。”

钟云从立刻蹬鼻子上脸:“我问了,你就能答?”

对方笑了一下:“你问你的,至于回不回,那是我的事。”

钟云从愤懑地斜了他一眼,默默地扭过脸去。

“你要是不问,那连听到我答案的机会都没有了。”

钟云从怎么听都觉得对方是在对他先前领着他们绕弯子的行为进行报复,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问岂不是很不给面子?”钟云从很快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你在治管局的内鬼是谁?”

杨绍文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显然对于这个问题并不感到意外,他耸耸肩:“你说什么呢?我在治管局唯一有交情的人就是你。”

他的答非所问让钟云从很不满,他报以冷笑:“你总不会告诉我,我就是那个内鬼吧?我怎么不知道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确实撇不开干系啊。”

钟云从一时间有点分不清对方是在开嘲讽还是打太极,或许兼而有之,但也算是戳到了他痛处,搞的他有点灰头土脸的。

“行吧,知道你不会告诉我了。”他悻悻地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提出了第二个问题,“我父亲,钟致远,跟你们‘暗影’是什么关系?”

杨绍文嗤笑一声:“钟致远,你确定他是叫这个名字吗?”

钟云从呼吸一滞,但很快就恢复常态:“叫什么不是重点,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们之间的联系就好。”

“看样子,你也并非一无所知。”杨绍文笑笑,而后颌首,“这个问题回答你也无妨……他算是我们的老板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