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的官员齐齐看向阮吟霄,都等他拿个主意。阮吟霄恭敬地俯身道,“陛下,这怕于礼不合吧?是不是等臣问过皇上和太后,再行定夺?裴大人怎么说也是北朝的礼部尚书,职责重大。”

“朕知道,这个决定是匆忙了一些,但感情之事本来就不能由理智来约束。虽然是有些失礼,但还是希望丞相你向贵国的皇上和皇太后传去朕的歉意。至于凌南的儿子,朕自当如亲生骨肉一般对待,也一起留在金陵。”

北朝的官员发出嗡嗡呜呜的议论声,赵显又命人把早就准备好的十几车金贵的瓷器,绫罗等物送上,“这是朕的一点心意,请一并带给贵国的皇上。从金陵一路北上的驿站都收到了朕的文书,一定会竭尽全力照应各位大人。如此,便珍重了,后会有期。”

人家皇帝把话说到这份上,北朝的官员不得不沿着台阶下了。纷纷对裴凌南抱拳表示美好的祝愿,有女官舍不得裴凌南,还上前抱了抱她。最后,只剩下阮吟霄一个人站在一旁,没有任何的表示。

裴凌南知道他心中肯定有很多不解,或者是生气,只能歉意地冲他笑笑。谁知道他还是走了过来,把一个东西塞进她的手里,“这个镇纸我总随身带着,你留着做个念想吧。你我相识多年,总归有朋友的情谊,多多保重。”他按了按她的手,没有多余的眼神和话语,便转过身去,大喊一声,“启程!皇上,诸位大臣,谢谢你们这些日子以来的盛情款待,我们后会有期!”

队伍浩浩荡荡地开拔,城楼上的长角吹响。裴凌南看着队伍像一条长龙,向远处蜿蜒而去,内心百感交集。赵显握着她的手,想把力量传给她,同时也坚定自己的决心,毕竟接下来要面对的这场风暴,足以让这座古老的城池不得安宁。

离开了金陵城没有多远,阮吟霄就被追上来的铁蛋儿和裴大叫住。

裴大搂着阮吟霄的脖子说,“干爹,你不要难过,也不要不开心。你这些年为我们做的事情,我都会记在心上。将来,等我长大了,一定好好地孝顺你,如同我的亲爹一样。”

阮吟霄拍了拍他的头,笑而不语。

铁蛋儿给阮吟霄跪下来,“丞相请放心!有铁蛋儿一日,就必定护夫人和少爷周全,不让别人欺负一分一毫去。”

阮吟霄点头,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封信,递给铁蛋,“我知道你们肯定要来,便准备了这封信。不要让南朝的官员发现,偷偷地送到翁照帆大人家里去。往后,夫人和少爷,就托付给你了。”

铁蛋儿郑重地把信放进怀里,点了点头。

“大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能来送干爹,干爹已经很高兴了。记住干爹教过你的,将来做一个好皇帝。”

裴大惊讶地张开嘴,没想到阮吟霄会说得这么直接。

 

“干爹走了,再见。”阮吟霄摸了摸他的脸,笑了一下,便转身回到队伍的最前头去了。

裴大和铁蛋儿站在原地,目送使臣的队伍一点点地离开。此后,山高水长,再相逢不知已是何年何月。

回到皇宫,赵显还没坐下,就看到内官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陛下…陛下!”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老大人们纷纷请求见您!”

“让他们进来吧。”赵显话音刚落,几个老臣就呼天抢地扑进来,跪倒在地上长拜,“皇上,皇上您一定要三思啊!”

赵显拿起奏折,淡淡地说,“要朕三思什么?”

“那裴凌南是个寡妇,又带着一个儿子。陛下,万万不可啊!”

“陛下!老臣冒死进谏,北朝民风开放,是以准许女子做官。但也因此,女子大都不习妇人之道,如何能当得一国后宫?”

“皇上!皇上啊!我朝数百年的基业,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毁去啊!您让天下人怎么看您,怎么看我朝啊!”

老臣们轮番进言,进言完毕之后,又都匍匐在地上不起。赵显批好一份奏折放在一旁,又顺手拿起下一份,“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说。朕身为一国之君,一言九鼎,却在跟一个女子欢好之后,残忍地把她赶出宫去?她是北朝人,她也确实是女官,但朕收后宫,算是家务事吧?”

“皇上,您不能这么说啊!那女官带来的儿子,很有可能会随着她被充入后宫,而变成您的长子。一国的皇室血统,怎么能够如此来混淆!”

“老臣们不能坐视社稷受到威胁!如果陛下执意不肯更改圣意,臣等只能长跪不起!”

“长跪不起!”

老臣们像吃了秤砣铁了心,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昂首挺胸。他们有的是三朝元老,有的已经为官多年,全是老论的中坚力量。可老论的领头者翁照帆却并没有出现在皇帝的面前。

赵显合上奏折,逐一扫过几个老臣的脸,“所以,你们之前又是联名上书,又是跪在仁政殿门外,请求朕收后宫,是为了哪般?凌南的儿子怎么处置,朕自然有朕的道理,众卿无需多言。如果要跪,请到外面去,这儿是论政的地方,可不是让你们用来威胁皇帝的地方。”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格外有威严。老臣们面面相觑,但还是站起来,移到门外继续跪。

“臣等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跪到陛下更改心意为止!”

“陛下一定要为苍生社稷着想,不要一意孤行!”

“我等忠心,日月天地可鉴!”

他们在门外一遍遍地叫喊,听内官的禀报,人数还越来越多。赵显不耐地放下奏折,刚要起身走出去,原本领着裴凌南去住处的内官,一脸灰溜溜地回来了。

花事三十八

“发生了什么事?”

  “裴…裴…”内官很犹豫裴凌南的称呼。说姑娘吧,对皇帝有亵渎之意,说娘娘吧,皇帝又没有正式册封。这可愁坏了行走宫廷多年的内官。

“她怎么了?”赵显走近一步,问道。

“小的无能,那位执意不肯住在宫中,要出宫去。还有小公子…小公子也不要住在宫中。”

赵显揉了揉太阳穴,把奏折扔回桌上,“走,朕亲自去兰仪宫看看。”

兰仪宫在整个皇宫中的位置非常微妙,它虽然不是什么主殿,但离太子东宫和皇帝的景福宫都很近,所以自建成以来,一直是太子的母亲或者皇帝的宠妃所住。裴凌南初来乍到,不过给皇帝侍了一夜寝,就被封到这样显目的宫殿,自然成为了宫中的一大奇闻。

分配到兰仪宫的宫女和内官都格外地小心,生怕得罪新主子,间接得罪皇帝。

可没想到当差的第一天,就碰到了一鼻子的灰。

裴凌南站在台阶之下,冲身边跪了一地的宫女和内官说,“我说了好多遍了,不要跪我。”

“娘娘请息怒!”

“我不是娘娘!”裴凌南牵着裴大的手,企图从他们的包围圈中走出来,可刚迈动步子,就看到皇帝的仪仗行到了近处。

赵显因为走得急,都没有坐銮驾。头顶上虽有华盖,还是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看到裴凌南被困在一干人中间,犹如困兽,便大声道,“全都退开!”

那些人听到皇帝的命令,犹如听到福音,纷纷退到了两旁。

裴大抓紧裴凌南的手,往裴凌南身后挪了挪,只露出个脑袋。他对赵显的感情很复杂,既无比亲近,又有些惧怕,更多的是情怯。大概还没有找到与父亲的相处之道,所以显得笨拙了。

赵显走到裴凌南面前,低声说,“你这是干什么?”然后蹲到裴大面前,拍了拍手,“光儿,到父皇这里来。”

裴大一点点地移到赵显的面前,赵显伸手摘掉了他脸上的面具。摘掉面具的那一刻,所有的光芒都好像聚集在那张小小的脸上。周围有宫女发出了惊叫,明知道失礼,却还是忍不住盯着裴大看。

“朕的儿子,长得如此出色,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赵显一把把裴大抱起来,又揽着裴凌南,耳语道,“凌南,你好歹给我个面子,看看再走,好不好?”

裴凌南不说话,而是看了裴大一眼。她知道父子总归是父子,裴大再懂事,也愿意跟好不容易相见的父亲多呆在一起。所以她没有反抗,跟着赵显进入了兰仪宫。宫女和内官们纷纷松了口气,看来还是皇帝最管用。

进到殿中,裴凌南才知道赵显有多花心思。

因为宫殿的布置,和当年的沈府如出一辙。书房是沈流光书房的样式,大殿就是裴府的会客的大堂,而寝殿便是他们两人的房间,连走道的长廊都修得一模一样。裴大没有见过当年的沈府,所以只是好奇地跑来跑去,而裴凌南却摸着一桌一椅,恍然间出神。

赵显让宫女先把裴大带出去,自己走到裴凌南身边,握住她的手,“我们的家,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会忘记?我人生中最快乐的那段时光就是在那里度过的。”裴凌南眼中盈满泪水,脑海中翻页般的闪现了很多场景,从结婚到真正洞房,再到夫妻同心,那个虽小亦不繁华的沈府,承载了她太多的感情。

“凌南,”赵显把她抱进怀里,抵着她的额头,“我知道要你接受,需要一些时间,所以我绝对不逼你。只是,请你留在我的身边,留在我能看到听到的地方,让我把这些年欠你和孩子的,一点点偿还。我知道你要的,不是我现在拥有的这些,但我是你的。无论赵显还是沈流光,都是你一个人的。”

裴凌南看着他下巴上青青的胡渣,轻声说,“那皇后呢?她是你的原配妻子。”

“你才是我的原配妻子!你是我赵显唯一承认的妻子!皇后是权宜所纳,那个时候我才只有十岁,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两年,一直如兄妹般!”赵显按着裴凌南的肩膀,俯身注视着她的眼睛,“凌南,这不公平。你不能因为我无法抗拒的过去和不得不承担的责任而拒绝我。我的心意如何,你最清楚。”

裴凌南不看他的眼睛,轻柔而又坚定地说,“曾经我以为自己清楚,也觉得既然已经是夫妻,那便要无条件地相信你。所以,宁王的密函我没有理会,爹…沈将军和双双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甚至连那个带我去永福宫又消失无踪的宫女都没有去深究。我曾经尽了我的责任,我努力做好沈流光的妻子。但那个身份,在你离开北朝,沈府毁于一旦的日子里,已经失去了。现在我是裴凌南,不再是谁的妻子。我答应留下来,是因为沈怀光是你的儿子,沈阡陌是你的女儿,我既然让他们姓沈,就从没有打算剥夺他们喊你父亲的权利。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要留在你身边,或者,要重新去接受你。”

赵显愣怔地看着裴凌南,仿佛第一次认识她,又有些不知所措。有什么东西确实变了,他虽然贵为皇帝,但掌控不了人心。甚至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琢磨不透。在北朝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只把她当成妻子一样来爱护,所以她要的那个答案,他从来没有给过。但这五年来,离开她的身边之后,他才渐渐明白,原来那不是责任,亦不是一种依赖。而是根植在内心的情愫,长成相思,结了红豆。

他想过再相逢的时候,一定要亲口告诉她,可现在…她不要了。她要的,已经不再是这些。

可叹,时间是一把无情的屠刀。

裴大给自己身后的宫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慢慢地把脑袋缩了回来。他知道娘是骄傲的女子,不会甘心给皇帝爹当小老婆。皇帝爹一门心思地要留住娘,却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谈不拢,很正常。

“姐姐,哪里有纸和笔呀?”他笑盈盈地问身后的宫女,那宫女被他问得面红耳赤,简直要晕厥过去,急急道,“奴婢,奴婢带您去!”

“谢谢姐姐。”裴大牵了宫女的手,宫女差点忍不住尖叫。

裴大想,沈阡陌那妖孽是对的。漂亮脸蛋可不是白长的。

北朝的皇宫,兰台内,刘无庸老头正在揪胡子。他下棋的本事,自认也是数一数二了,可眼前这个女娃娃,不过四岁的光景,居然有把他逼疯的能耐。最最可恶的是,当事人完全心不在焉,正一手拖着下巴出神,一手玩着白子儿。

她有芙蓉花的面,春江的眸,还有绿柳苏堤的雅气。顶顶的一个妙人儿。

“刘爷爷,您想好要下哪里了吗?我的一盏茶可喝完了。”沈阡陌眨了眨大眼睛,把茶杯倒转过来,“老人家可不能占小孩的便宜哦。”

刘无庸揪着胡子,直勾勾地瞪着眼前的小女孩,“你上辈子是妖精吧裴二?你哪里像是小孩子啊?”

沈阡陌笑了起来,跳下椅子,“您说对了,我上辈子是花精!这局让您,总赢可没有什么意思。”话说完,人像是一阵风一样飘出去了。剩下刘无庸,恨不得一头撞墙。他想,裴凌南那女娃娃太能生了,这两个小东西哪里是什么帝后之相,分明是索命翻天之相!

沈阡陌跑到花园中,看到枝头一朵花开得极好,踮脚要去摘,却怎么也够不到。她生气地跺了跺脚,正要喊人,一只手越过她的头顶,把那花摘了下来,还顺便插在她的头发上。

她转身,看到耶律齐站在那里,连忙行礼,“皇帝哥哥万岁万岁万万岁。”

耶律齐看那粉红俏丽的花与她极为相配,不禁有些失神。郭承恩小声地叫了他,才回过神来,咳嗽了两声,“起来吧,不用多礼。”

“下早朝了吗?我想吃龙凤呈祥,可是不敢拜托御厨,你知道,他们只听你的。”沈阡陌吐了吐舌头,一脸的天真。

耶律齐侧头对郭承恩说,“你去一趟,让他们马上做龙凤呈祥,拿到花园里来。”

“是,老奴这就去。”

郭承恩离开以后,耶律齐蹲下来,与沈阡陌平视,“说吧,故意把郭承恩支开,想要干什么?”

“我才没有。”

“你那点小心思,还瞒不过朕。”耶律齐伸出手去,“拿来吧,准是又想给你哥哥透风报信。还要朕给你们当信差。真要怕母后,就安安分分地呆着才好。你们这两个小鬼,早晚有一天能把南北两朝弄翻天去。”

沈阡陌的手还很小,抓住耶律齐的手有些吃力。她忽然说,“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难过吗?”

“什么?”耶律齐被她问得措手不及。

“算了,我这是傻问题,更不该问个皇帝。”沈阡陌转过身去,凄凉地想,她如果回到爹和娘的身边,便是不能再呆在北朝的时候了。她长大还要很多很多年,那个时候,他早就把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给忘了吧。

承天太后很快就收到了裴凌南被崇光皇帝留下来,不会再回朝的消息。又听礼部侍郎李元通禀报,皇帝下令取消了大婚的一切准备,终日陪伴着沈阡陌那个小女娃。太后在殿上来回踱了两步,命人叫来了禁军,“你们去把沈阡陌带到哀家的景福宫里来!”

花事三十九

禁军来抓沈阡陌,沈阡陌却不慌不忙,彬彬有礼地说,“大人不用抓我,我自己会走。叫别人看见了,会把事情闹大的。”

禁军有些发愣,慑于她的气场,只是抬了抬手道,“请。”

林素琴把沈阡陌带到大殿上,承天太后正襟危坐,摆足了架子。其实她并不讨厌沈阡陌,但碍于双方目前的立场,有些态度不得不转变了。

沈阡陌微微一笑,跪下行礼,“民女见过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美目一挑,“你竟还知道自己只是一介草民?”

“阡陌不知道太后的意思。”

“我知你智谋不亚于一般大人,便不与你兜圈子。你接近皇帝,到底有什么目的?真为了那帝后的鬼话不成?”

沈阡陌摇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阡陌只是与皇上打了个赌,赌约未完成,不敢擅自离开而已。当然,如果太后娘娘赶阡陌走,阡陌也不得不走。”

“走?现如今,你以为哀家能放你这么轻巧地离开?裴凌南本是北朝的官吏,却因为儿女私情留在了南朝,置国家于脑后。哀家培养她多年,竟如此忘恩负义,怎不叫人心寒?哀家还听说你的父亲没有死,他就是南朝现在的皇帝。”太后看到沈阡陌脸上波澜不惊,丝毫没有露出一丝的惊惧,便知道这个女孩子,比她想象得要厉害得多。这是个祸害,不除,将来必有大患。

“那是母亲的决定,阡陌不能左右,也不会说什么。”

“你们一家,全是欺君罔上的大罪。哀家今日就要替皇上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太后狠狠抓紧扶手,冲外喊道,“来人啊!把这丫头拖到偏殿去关起来!不许点灯,不许给棉被,更不许给吃的!”说完,她冷冷地看了沈阡陌一眼,“哀家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裴凌南在兰仪宫中,焦急地走来走去。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阮吟霄到达上京没有。而在他到达之前,沈阡陌是否会平安。她不习惯被一大帮子的人伺候,所以把宫女和内官全都赶了出去,以至于玉翩阡进来的时候,没有人通报,她便也没有发觉。

玉翩阡是被越香凌和沈括合伙弄来当说客的。越香凌嘴拙,沈括碍于身份,想来想去,只有玉翩阡这个外人合适。

玉翩阡听说皇帝自从兰仪宫离开之后,脸色阴沉,这几日再也没有来过。若是寻常的夫妻,闹一闹别扭,吵一吵架,也很正常,可换到了帝王家,就是大事。

何况,还有那些大臣每天每天堵在皇帝的周围,闹哄哄地,说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要皇帝收回立裴凌南为后宫的决定。皇帝已经够烦了,他帮帮皇帝也无妨。

“喂,我说…”他突然开口说话,吓了裴凌南一大跳。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来了有一阵了。谁让你把宫人都赶到殿外去了?”玉翩阡优雅地坐下来,四处打量了一下,“跟那时候的沈府一样呢。”

裴凌南不语,只是在玉翩阡身旁的椅子坐下来。

玉翩阡扬了扬柳叶眉,“我啊,以前只是个很卑微的伶人。在遇到小越和仁德陛下以前,觉得自己只是个物品。我想人的一生中,总要遇到一个人或者一件事,让你发现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我读的书不多,你们这些文人的大道理我都不懂。可是,你啊,一个人抚养两个孩子,都不肯再嫁。阮吟霄那样的人陪伴在你身边,你也没有动过心,这说明那位在你的心里,一定有不可撼动的地位吧?”

裴凌南抚了抚身旁君子兰的叶子,装作没认真听。

“人生只有短短的数十载,这一刻永远不能猜出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活生生的人,下一刻也许就不在了。他已经是皇帝,这是我们大家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如果明明知道他还活着,却可以远离他而生活,那么你就走吧。”玉翩阡站起来,活动起筋骨来,“我问你,如果他变成乞丐,你会离开他吗?”

“不会!”

“所以,为什么呢?为什么一无所有的乞丐就可以留在他身边,九五之尊的皇帝反而不可以了呢?他只不过有一个十岁的时候因为政治而联姻的皇后,除此之外,再没有容纳过别人,他并没有背叛你们的感情啊。何况,现在的他,是最需要有人站在身边支持的时候。那个人不是皇后,不是小越和沈将军,而是作为妻子的你。你的才华,如果用来辅佐他,不仅可以给你们一家带来幸福,甚至是这个国家,南北两朝,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裴凌南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白衣翩翩的美男子,一口一个没有读过书。但是他却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他看得懂,也琢磨得透,甚至丢出了一枚诱人的橄榄枝过来。

只是她的心悬着。自从见到赵显,便一直悬在半空中,没有找到一个地方能够安稳地落下来。或者她只是缺少一个理由,缺少一个能够破釜沉舟,死心塌地的理由。这个理由,他也没有给她。

皇帝近来有些暴躁,内官都不敢近前伺候。重臣每天都在门口跪求皇帝收回成命,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宗庙社稷,皇室血统。

赵显让眼前跪着的女子站起来,“双双,这些年你保护朕的安全,劳苦功高。眼下朕有更要紧的事情托付给你。东宫近来平静得有些让人不安,朕担心他们会对兰仪宫下手。你暗中保护凌南母子,把朕的护卫分一半给他们。”

双双错愕,“皇上?这恐怕不妥吧?上次刺客的攻击险些要了您的命,您怎么能让奴婢把护卫撤走一半?”

“这是命令,双双。”

“可是,皇上!”

“皇上!”内官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双双连忙退到一旁。

赵显不悦地问,“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枢密使,太尉,太师,左相求见!”

赵显还没发话,四个重臣就已经进到殿上来,长跪不起。太师最德高望重,率先说道,“皇上,臣等惊闻您要收一个北朝的女官为后宫,可有此事?”

赵显本来对他们擅自闯入殿中的行为不满,可是他们毕竟都是身居要职的重臣,又在他初登位之时鼎力支持,不得不把怒火强压下去,柔声道,“正如太师所言。”

太师行了个大礼,又要说话,赵显索性站起来,抬手制止他往下说,“几位都是在朕登基之处,便知道朕底细的人,朕也不跟你们拐弯抹角。朕流落在北朝之时,与一位女子成过亲。那女子便是裴凌南。而她的一双孩子,并不是你们口中所言的他人之子,那是朕的亲生骨肉。”

四个大臣面面相觑,枢密使略沉吟了一下说,“皇上能确定吗?您当初离开北朝之时,并没有什么儿女。臣的意思是,也许那是裴凌南与他人珠胎暗结…”

“大胆!”赵显怒斥了一声,走到枢密使的面前,“朕的妻子,朕非常清楚。你敢污蔑朕的后宫,该当何罪?!你们看过那孩子的长相么?若是你们看过,就不会质疑他不是朕的儿子!”

太尉忙道,“皇上请息怒…枢密使大人不是那个意思。”

“朕敬重你们为三朝元老,对于不敬之事便不再追究。但你们心里都要有个数,裴凌南,朕是立定了!朕的儿子,也会成为这个国家的皇子,朕会守护他,辅佐他,直到他成为这个国家的王!”

大臣再不敢说话,因为皇帝的眼睛中,有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力量。那是天子的气势,他们不敢反抗。

从大殿里从来,刚刚一直没有说话的左相说,“几位大人就这么放弃了?放任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成为这个国家的王?”

太师摇了摇头,“你也看见了,陛下的态度很坚决。”

“如果,那个孩子消失呢?”左相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戾,其它的三个大臣全都不寒而栗。

花事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