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急忙回头,却见一直不见踪影的副宫主摇摇晃晃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羽毛扇,从头到脚又干净又整齐,和这里的狼狈景象简直格格不入

容谷主哼了一声,将那妖提,道:“清奇,把这妖关在你岛上的地牢中,改天细细审问!”

副宫主又笑道:“还地牢!地牢早就空啦!你们仔细算算,莫要着了人家的道!”

东方清奇心中一惊,深深看了他一眼,回头吩咐翩翩几句,他立即会意。转身便走。过得片刻,红影一闪,又赶了回来,惊道:“掌门!地牢大门不知被何人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此话一出,年轻弟子们还好,三位掌门人都是悚然变色。容谷主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抬手一拂。整座浮玉岛的景象立即映在其中。他额上满是汗水。似是在艰难地找着什么。

副宫主又道:“依我看嘛,大门这里都是人,他们肯定是朝其他可以离开浮玉岛的地方走喽!”

东方清奇拂袖便走。他自然知道所谓别的出口是什么地方——北面的山坡!四面是茫茫大海,要进岛绝无可能,但要从那里出去,只要熟悉地形,绕过看完弟子,轻而易举便可逃离浮玉岛!

谁又熟悉浮玉岛地形?

欧阳!东方清奇恨了一声。禇磊立即随他赶往北面山坡,璇玑他们互相看了看,也跟着跑去,只留下容谷主,慢慢收了铜镜,一掌劈中那妖的胸口,将他打得狂喷鲜血,晕死过去。

“副宫主,你知道的东西可真不少。”他冷冷说着。

副宫主打了个哈哈,抱拳道:“不敢不敢,本座一向孤陋寡闻,怎比谷主见识广博,连那人押在阴间都知道......”

容谷主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东方清奇一行人朝北面山坡狂追过去,一路上却没看见半个人影,最后齐齐停在山崖边。

“掌门,这里没人。”翩翩四处看了一下,立即给出结论。

东方清奇眉头紧锁,盯着两旁浓密的树林,似乎要将它们瞪穿了,将藏匿于其中的人找出来。

海风卷着山风急急吹过,众人的衣衫都被吹得猎猎作响,璇玑忽然捂住鼻子,指向林在,轻道:“那边......有妖气。”

她一个女孩儿的话,本来也没人听,何况妖气这种东西也不是说闻到就闻到的。禇磊皱起眉斥责她:“你不要捣乱!什么娇气!”

璇玑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是妖气!动作很快!要到山崖边上了!”

她猛然抬起手指,指向林中黑暗的地方。东方清奇回头道:“给我一把弓!”后面立即有弟子把长弓铁箭递了上来,他运足直气,长臂拉开弓弦,手腕如铁,一面道:“小璇玑,在哪个方向?”

璇玑抬手一指,他箭尖对准那个方向,灌注直气于铁臂,手指豫骤然一松,只听破空之声乍响,那根箭激射而出,林中果然听见有人闷哼一声,紧跟着又传来女子的惊呼,风声荡过,树顶簌簌几声乱响,两团黑影轻飘飘地从树顶飞了起来。

“想跑?!”东方清奇抽出另一根箭,拉满,嗖地一声,正中其中一团黑影,扎手扎脚地摔了下来。

众人急忙追去,跑到林中,却见对面急急跑来一人,穿着黑衣短打,背后还背着一个包袱,面容清丽绝俗,居然是东方夫人!她一见到众人,脸色登时苍白,不过看上去倒不怎么害怕,只停在那里定定地望着东方清奇,只当他要说点什么。

出乎意料,东方清奇似乎早就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什么也没问,只一摆手:“看住,不许让她跑了!”

几个弟子虽然诧异莫名,钽也不敢不听师尊,只得过去将她围住。东方夫人脸色一会红一会白,半晌,才道:“老爷,你这样对我!”

东方清奇仿佛没有听见,自去林中将受伤掉落的两人个缚了过来,果然其中一个便是穿夜行服的欧阳管事,他背后中了一箭,脸色犹如白纸一般,倒也硬气,一声不吭地被他拽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全身上下裹着麻布的人,看不到脸。

众人万万想不到内贼居然是自家人,而且一个是掌门夫人,一个是岛上的大管事。大管事平日里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谁想他竟然藏的极深,文才那腾空而起的轻身功夫,就连岛上修炼十余年的大弟子也做不到。

东方清奇定定地望着两人,良久,将手里的弓箭丢在地上,道:“你们......瞒的我好啊。”

第三卷无心璇玑 第六章 变(六)

欧阳管事垂头不语,那东方夫人被弟子们团团围住,虽然没人敢动她一下,但也休想离开半步,不由急道:

“老爷!你怎么这样对我!”

东方清奇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诉苦,只是看着欧阳,低声道:“我把你当作兄弟,你却背后插人一刀。不如把

前因后果都讲一遍,告诉我,为什么?”

欧阳沉默半晌,才轻道:“人妖殊途,哪里来的许多为什么。十二年前你救了我,我为你尽心做事,还了这份恩情。如今恩已还完,你我从此再无干系。”

“你是妖?!”不光是东方清奇,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欧阳淡道:“怎么,知道我是妖,就觉得一切理所当然?我抢了你妻子,还带走要犯......就因为我是妖......这个结果你应当难接受吧。”

“欧阳先生!你不要......”翩翩忍不住插嘴,却被东方清奇挥手打断。

“我记不得曾救过你,所以对你也谈不上什么恩情。倒是你尽心尽力为我浮玉岛做事,这十年我很感激。今次我可以放你走,但此人不得带走。”

东方清奇指向那个佝偻着身子缩在欧阳身后的那人,他浑身上下裹着麻布,什么也看不到。

欧阳摸索着后背的伤势,一咬牙狠狠拔出了那根铁箭,丢在地上,洒了一地的血。东方夫人在后面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甚是怜惜地唤了他一声:“桐郎......不要紧么?”

欧阳静静望着东方清奇,淡道:“他被你们世世代代押了这么多年,也该重见天日了。按你们凡人的道理,

你对我有恩。我本不该做对不起你的事。但你的恩情我已经用十年还完。如今等同于陌生人,我自是要将他带走,而你要杀要剐,也是你的自由。”

说罢他抬手将那个提起,足尖在地上一点,居然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转眼就拔地三四尺。东方清奇哪里能容他在眼前逃走,当下抽出腰间宝剑,那剑名为惊鸿,可以任意长短。随心而变,数年在鹿台山便是靠此剑伤了天狗与蛊雕。

欧阳眼见背后一道寒光直刺过来,晓得厉害,不敢硬撞,当即在空中轻轻一旋,让了过去。忽听下面传来东方夫人幽怨的声音:“桐郎你是要抛下我一个人走吗?你忘了答应过什么?”

他猛然一怔。动作在空中凝滞了一下,东方清奇立即瞅中破绽。手腕一转,那剑犹如蛟龙摆头,硬生生扭转过来,欧阳待要躲闪已是不及,抓着那人的手腕被惊鸿刺中。手指顿时没了力气。那人直标标掉了下来,被翩翩一把捞住,跟着便是一愣——此人不叫不嚷也不动。而且身子重如生铁,险些就要脱手而出。

欧阳见人被夺走,立即落地来抢,东方清奇拔剑与他斗在一处,只觉除了 身子软绵绵的,剑尖刺上去也是一滑而过,好像刺中一块厚实的油皮。自己与他相处十年,直把他当作亲兄弟一般,又怜他不会功夫,每每好意要教他,却总是被婉拒。

如今他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婉拒了。他身法轻灵柔软,简直比浮玉岛的功夫还更软上一层,一拳一脚毫不费劲,赤手空拳就挡去了他所有的攻击。他明白这是在相让,欧阳是妖,倘若当真发力,纵然是修行多年的修仙者也承受不得。凡人与妖魔神灵的差距,是天与地一般的,纵然拼命追赶,也大多是枉然。

想到此处,东方清奇忽然觉得一阵心烦意乱。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以完全依赖的?全心爱恋的妻子心有他人,直截了当地背叛自己;当作兄弟的那人瞒了自己十年,临走还要将浮玉岛最大的秘密抢走。自己修仙几十年,天下五大门派之一的掌门,何等风光耀眼!到如今才明白坐井观天是什么滋味。

他心神紊乱,手下的招法也跟着乱起来,冷不防被欧阳一把抓住惊鸿剑,他大吃一惊,立即要抽回来,认知他的手竟犹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禇磊见状不妙,当即要上前相助,却被他厉声喝止,电光火石间,惊鸿被欧阳一把抢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刺入东方清奇的右胸。

“得罪了!”欧阳松开惊鸿,右足在地上一点,轻飘飘地让过禇磊的剑,回手用力抓向被翩翩扯在身前的那人。翩翩早已预备了他要来抢,打定主意就是死也不枪手,紧紧攥着那人身上的麻布,谁知那麻布吃不住力,两下里一用劲,刺啦一声就裂开了,那人面目,终于也在月光下显露峥嵘。

他身材瘦小,佝偻着背,身上长满了雪白的毛,连脸上都是,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小。不过最可怕的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手里攥着的两根漆黑的手腕粗细的黑铁辊。两根铁棍分别钉入他的脚背,只能用手扶着,不然动一下便痛彻心扉。

众人也想不到麻布下裹的是这样一个人,如此的惨状,都呆住了。

欧阳将那人一把捞起,跃上树顶,道:“神明将定海铁索的钥匙封于他体内,将他与那人分隔万里,永生不得相见,却不是让你们这些凡人用酷刑来折磨!他犯的罪,自有神明责罚,与凡人何干?人我今日带走了!告辞!”

“等......等等!”东方清奇捂住右胸,鲜血从指缝里汩汩流出,他被刺穿了肺部,呼吸间疼痛无比,说话也变得十分吃力,“你......说酷刑折磨......然而此事......我并不清楚......浮玉岛祖训......地牢里

关押的是上古神明责罚的要犯......谁也不得将他放走......但也决不许折磨......”

欧阳没有说话,沉默片刻,转身要走,却听树下东方夫人凄声道:“桐郎!你答应过我什么?!”

他停了一下,半晌,才低声道:“夫人,我负了你。然而你爱的到底是我这个卑鄙的妖。还是爱我可以助你修行。帮你永驻青春?”

东方夫人万万想不到他有此一问,一时忍不住泪盈于眶,颤声道:“你原来......从未信过我。你说的话......不过是骗我帮你找到这人......”

什么效仿神仙鸳鸯,从此永生不分离,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那些风花雪月的浪漫,都只是她一人的空想。好大的一出独角戏。她那样喜悦地期盼着,小心翼翼地策划着,帮他找到了这人,带他们相会,从此与过去一切告别。知晓幸福的真谛......谁知她只尝到了反复无常的苦涩。

欧阳低声道:“我从不相信任何人。妖就是如此卑劣的,你尽管恨我好了。”

他纵身而起,让过禇磊和翩翩快若闪电的两剑,在空中闪了一闪,再也找不到踪影了。

东方夫人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只觉自己整个世界也死了。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那缠绵的歌声还留在耳边,谁也不信她真的动了心,为一个沉默寡言的妖。简直就是回到了少女怀春时代。为了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这位君子却轻飘飘地转身走了,不要她,无视她。忘了她。

是谁说过善恶终有报,她如今终于尝到了苦果。她就是一个坏人,罪大恶极的坏人。可谁又说,她就不可以爱上一个人呢?

东方清奇右胸受了重创,终于不支倒地,旁边的弟子们慌乱地过来搀扶。禇磊和翩翩追了很久,也没追上欧阳和那只古怪的妖,最后只得悻悻归来,与众人一起把东方清奇治回房间,止血疗伤。

只是谁也没有看她,谁也不来招呼她,仿佛她就是一团空气。

她怔怔流了很久的泪,忽而又吃吃笑起来,慢慢地,转身走了。

谁也不知道她要去什么地方,谁也......不再关心了。

这一场妖魔闹事,终是因为内奸而让他们占了上风。璇玑他们几个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原来浮玉岛下面没有定海铁索,禹司凤的那个推测不成立。地牢里关的是一只老妖,体内封有定海铁索的钥匙......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明朗了,那些妖魔就是为了救出那只上古的大妖魔,而且是不惜任何代价的。

至于其他四派的情况,暂时还不好推测。从这些妖魔的厉害程度来看,轩辕必定难逃此劫,十之八九是被灭门了。点睛谷,离泽宫和少阳派,三派中是否藏有定海铁索,还是一个秘密。如今浮太岛元气大伤,妖魔们想要的东西也已经抢走了,想必暂时也不会再来捣乱。

不过欧阳管事的事情,还是给了浮玉岛一个不小的刺激,谁也不知道他走掉前来到岛上,空间单纯是为了报恩,还是为了今日的行为?然而无论如何,他重伤掌门的事情不可否认,浮玉岛弟子与东方清奇的感情极其深厚,不亚于父子,由于欧阳伤了掌门,自己又逃走,所以都是满腹怨气。

这日一早,璇玑他们几个跟随翩翩来到浮玉镇,将先前被东方清奇驱逐出师门的那些弟子领回来,并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那些弟子听说掌门重伤,都是痛哭流涕,又听闻驱逐出师门乃是事出有因,心中先前的那点怨气哪里还会存在,早已变成了满腔的感激。

璇玑见他们哭得厉害,便悄悄拉了拉禹司凤的袖子,贴着他耳朵轻声道:“他们还不知道是东方夫人的缘故呢。说起来,这几天都没看见东方夫人,你有见过她吗?”

禹司凤摇了摇头,“现在大家都避免提到她,你也别提了。我想她还有点脑子,就不会留下,想必这会早就离开了吧。”

璇玑叹了一口气,“欧阳管事为什么不把她带走呢?我觉得她其实是很喜欢他的。”

禹司凤微微一笑,低声道:“喜出望外喜欢,也不重要了。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是猜忌和多疑混杂在一起,尤其他们身份特殊,要全心去信任别人,不可能吧。”

毕竟所有人都不想被感情伤害。

璇玑挠了挠他的手心,软绵绵痒酥酥,他心头不禁一荡,只听她低柔的声音轻道:“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不要猜忌多疑吧......那样很累,也不会快活。”

他心中暗叹一声,所谓的喜欢,从来都是一半痛楚一半甜蜜,因为过于在乎,所以患得患失。不知情之苦,便不能尝情之美,然而知晓情之美,那其苦涩缠绵酸楚,便只有个人自己知道了。

“你还小......还......不懂吧。”他低声一笑。

璇玑急忙道:“我、我不小了!我知道的!我喜欢玲珑,六师兄,爹爹,娘亲,师兄们......我从来也不会猜忌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多疑?”

真是个傻瓜。他在肚子里偷偷骂。

“不过......”她忽然小小声说着,很有点羞涩的味道,倒让习惯了她心不在焉作风的禹司凤愣了一下,低头看她,只见她脸色红若朝霞,乌溜溜的眼珠在他脸上滚过,长长的睫毛微颤,最后扶住耳后那朵还未干枯的玉簪花。

“我好像更喜欢你多一些。”

扑通一声,他买来的烤肉面饼全掉在了地上。璇玑嘿嘿一笑,忽然觉得有些慌,掉脸就走,只留他一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脚边躺着可怜的烤肉和面饼。良久,他才回过神来,抱起胳膊,想着想着有些痴了,禁不住一会笑一会叹,转身想找她,却见那一抹白衣早就走了老远,他竟有些不敢追上去,只得孤零零跟在后面,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楚,一时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一行人回到浮玉岛,钟敏言本想找欧阳大哥再说一会话,谁知四处打不到人,只得拉住一个经过的弟子,问他:“世兄,请问欧阳大哥现在哪里?”

那弟子一听欧阳大哥四个字脸色登时巨变,用力挣开他的手,冷道:“我不知道!”

钟敏言见他神色不佳不由奇道:“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先前我带来的啊!还和欧阳管事认亲了呢!”

那弟子冷笑道:“欧阳那贼人伤了掌门,浮玉岛上下恨不得生啖其肉!什么管事!他也配?!”

说罢他上下看了一番钟敏言,又道:“那欧阳是个妖,他大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来也是个混进来做内奸的。容谷主早就派人将他关押起来,严刑拷问。你若是个好样的,就别被妖言迷惑!”

说完他拂袖而去,留下钟敏言大惊失色地站在那里。

关押?!严刑拷问?!欧阳做了什么事,和他大哥有什么关系?他一路和欧阳大哥行为,他哪里是什么妖,分明是个体弱多病的人!

想到这么虚弱的人被严刑拷打,他心中忍不住抽痛。容谷主的拷问本事,那天晚上他就见识过了,欧阳大哥被他那么一踩,哪里还有命在!不行,他得找师父去说情!

想到这里,倔赶紧转身回客房,找禇磊去了。

第三卷无心璇玑 第七章 变(七)

钟敏言,男,今年一十八岁,少阳派敏字辈最小的男弟子。

基本上钟敏言平时是个很随和的人,当惯了小师弟,也习惯了笑嘻嘻地答应师兄们的吩咐命令,很少有人会知道,他本身性格有多么固执。很多时候,他都是凭着自己的想法来断定一个人,而且死不回头。

在他心里,只要找到师父,那么基本就等于完事大吉。师父是世上最恩怨分明,公正磊落的人。

可是事实往往令人失望。

在他找到师父,并且把欧阳大哥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褚磊只是淡淡地皱了皱眉,甚至眼神都没有从手里的书卷中移开一下,“容谷主自有分寸,你不用操心。倘若他是个小人,问清了并无嫌疑,自然将他安然无恙送回老家。”

呃......不对呀。钟敏言呆住了。难道师父不是应该点头称是,然后立即找容谷主求情吗?

他试着说服:“师父,欧阳大哥是个好人。我和若玉受了重伤,多亏他每天榻前熬药照顾,若没有他,弟子如今还不知重亡于何处。他是弟子的救命恩人,弟子不能......”

“敏言。”褚磊终于把目光从书卷上移开,责备地看着他,“你涉世未深,如何轻易断定此人时好时坏?退一万步来说,他若是早有预谋,专程在高氏山等你落网,最后混进浮玉岛......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他又不是三岁孩子!一个人是好是坏。有没有居心叵测,他难道看不出来吗?

可是多年的习惯让他乖乖闭嘴,选择沉默。

褚磊见他兀自有不服的样子,便又道:“咱们过两天便要离开浮玉岛。你老实些,不要胡闹!”

钟敏言悻悻地走了。他只觉出来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原本他以为是这样的,往往结果出乎意料。小时候他整日盼望自己快些长大,快些看看外面地世界,成为一个顶天立地地男子汉,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许多大人总是羡慕孩子无忧无虑。

其实。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只是看的角度不同了。人们狡诈相争多疑的心,让这个世界变得无比复杂。所谓的成长,就是渐渐学会用同样的心保护住自己,很久之后,也忘记真实的自己究竟长什么样。

回到自己的客房后,他闷头倒床上睡大觉,一会想起欧阳大哥一路的照顾,一会想起师父说的那些阴谋,只觉心中乱糟糟的。

他很小的时候,爹娘就在瘟疫中死了,唯一地大哥也为了照顾年幼的他,饿死在逃离家乡的路上。后来碰巧被师父救下。带回了少阳峰。再也不用为衣食住行而烦恼,身边又有许多同龄的师兄,不会觉得孤单。然而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想起自己在这世上是孤零零的,没有亲人,没有人会发自真心地爱护他,照顾他。师父师娘虽然慈祥,但到底隔了一层敬畏,师兄师妹虽然亲切,但毕竟存在相争之心。他一人来了,最后还是一个人走,想到这里,他往往感到一种深刻的孤独。

虽然后来有了司凤若玉这些好朋友,但好朋友和兄弟地感觉是不一样的。他在高氏山受了重伤,完全不能动弹的时候,欧阳大哥出现了。他细细地照顾他和若玉,每天都鼓励安慰他们,那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有一天,他只要想起,所谓的兄弟,大概就是这样,欧阳大哥虽然不是他的亲大哥,但在他地记忆里,大哥就是这样地。

现在一切突然颠倒了,有人说大哥是坏人,把他关押起来拷问,他那样体弱多病的人,只怕没打两下就快要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钟敏言想到郁闷处,使劲用拳头捶着床板,把床捶地咣咣响。

若玉刚好推门进来,见他大白天的闷头躺床上拿被子出气,他何等聪明,早就知道为了何事,当下微叹一声,走过去说道:“敏言,这些事我们做小辈地不好插手,你也别烦了,如果欧阳大哥不是奸细,相信容谷主一定会把他放走的。”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钟敏言猛地从床上跳起来,“现在所有人都因为那个欧阳管事的事情,对欧阳大哥恨到了骨子里。什么放走!我看是要把气撒在他身上,让他做个替死鬼。”

他开始也不过说说气话,但转念一想,或许真有这个可能性。欧阳管事是个妖,居然在浮玉岛藏了十年也没被人发现,欧阳大哥是他的大哥,妖类的大哥自然也是妖。容谷主对人还会手下留情,但是妖,可是绝对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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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玉!”他忽然叫了一声。

若玉看着他,道:“你要怎么办?去救人?”

钟敏言咬紧下唇,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但要他坐等欧阳大哥被人拷打死,却是一万个不能。

若玉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我方才见到浮玉岛弟子送饭去地牢,晚上应当还会送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