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心情好。懒得和他啰嗦。直接降下云头,落在离泽宫海滩上。出乎意料,海滩上居然没有半个人,她上次来的时候可是有许多年轻弟子在这里玩水呀。

璇玑茫然地四处看看。果然没半个人。宫门紧紧闭着,天气阴阴地,蒙蒙细雨落在身上,凉渗渗地。她只得过去敲动宫门上巨大的铜环。敲了十几下,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年轻弟子探出头来,一剑外面站的是璇玑,他还记得以前她来离泽宫捣乱的事情。吓得赶紧缩回去,抬手就要关门。

璇玑用崩玉卡在门缝里,叫道:“别跑!我不是来打架的!”

那弟子死死抓着宫门,连声说道:“姑娘,姑娘要是来找禹司凤……他,他早已不在宫里了!请回吧!”

璇玑奇道:“他去哪儿了?……你骗我!”

那人吓得面如土色,急道:“没,没骗你!他真地不在宫中!”

“我自己看!”她用力推开宫门,那人拦不住,摔坐在地上。爬起来掉脸就跑。一面狂呼大叫:“有外人闯入!外人闯进来了!”

璇玑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四周一瞬间涌上许多离泽宫弟子。人人执剑,默默拦住她。璇玑这次是下定了决心不打架。当即收起崩玉,朗声道:“我只是来找禹司凤!请让他出来和我说几句话!”

人群一阵沉默,半响,才有人说道:“禹司凤半个月前就离开离泽宫了。两位宫主都已经下诏令,从此他不算是离泽宫的人。姑娘请去别地地方寻人。”

璇玑大吃一惊,急道:“他真的走了?!可是他身上还有情人咒没解开呀!……不行,我要进去找!”

她才说完,呼啦啦,所有人都把剑尖举起来对着她,大有要与她拼命的气势。璇玑急得直跳:“我又不是来打架的!”

人群后忽然传出一个轻柔的笑声,紧跟着。那声音说道:“小璇玑。你居然真地又找来了。”

璇玑定睛一看。人群后站着一个青袍男子,手里抓着一把羽毛扇,悠哉游哉扇着,正是那个妖妖挑挑地副宫主。她对此人充满恶感,当即皱眉道:“我要见禹司凤!不行打架,你们不要逼我出手!”

副宫主笑道:“你就算发威将离泽宫地人全杀了,也找不到他。他真地走啦,半个月前就离开了。”

璇玑还有些将信将疑。副宫主晃了晃羽毛扇,人气呼啦一下分开,他笑道:“不信的话,你自己进来找。若是能找到,离泽宫任你处置,要是找不到,抱歉,此事我会找少阳派掌门讨个公道。”

璇玑一听他提到爹爹。一肚子火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是了她出来蛮干,别人没办法拿她怎么样,倒霉地确实少阳派。她是掌门人的女儿,在外面不能乱做有损门派名声的事情。

她喃喃道:“她怎么会走呢?她去了哪里?情人咒解开没有?”

副宫主柔声道:“人长大了,总是要离开的。他也道了离开的年纪啦,以后他的事情与离泽宫无关,请你去别处找他。至于情人咒,是你应当替他解开的,靠外力可没办法。”

璇玑沉默良久。才缓缓抱拳,“抱歉。打扰了贵派清净……还请副宫主指点。禹司凤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副宫主显然很满意她如今客气的态度,低声道:“此时不比放在心上,司凤究竟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不过当日他是和柳意欢一同离开地,你不妨先找到柳意欢问个究竟。”

璇玑怔了一会,才慢慢转身离开。腾蛇疑惑地跟着她,连声问:“呃?不打架吗?真地不打?”她摇了摇头,“不……我去找司凤。。我一定要找打他!”

可是,他究竟在哪里?璇玑在这一刻终于深刻体会到了世界地广大。缘分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一点也不会觉得,一旦分开。前路茫茫,她居然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为什么当时不珍惜呢?

她反复问自己,但就算知道答案了又能如何。很多时候,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失去的东西是多么宝贵,幸运地人回头还能找到它,不幸运的,也只有在嗟叹中度过一生。

她带着腾蛇离开了离泽宫,踏上千山外水地寻人路途。

这一寻,便是一年多的时间。

第五卷凤凰花开 第十七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一)

冬去春来,此时正值盛春,官道两旁凤凰花林入染,遍地红火。层层叠叠,似要铺开到天尽头一般。虽说才五月,但今年热得似乎很早,烈日当头。火辣辣地,竟已经有了盛夏的味道,道上赶路的商者行人都是挥汗如雨,恨不得肋下立即生出双翼,马上飞到遥远的客栈。

道旁有两人悠哉游哉,一人骑着一天毛驴,慢吞吞地在烈日下前进。两人头上都戴了斗笠,看不清容貌,其中一人腰肢纤细,身上还配着两把宝剑,牵着缰绳的手十指纤纤。莹白如玉。竟是个少女。

这便是璇玑与腾蛇两人了。这一年多时间里,两人几乎走遍了东南西北各大小城镇,光庆阳就去了不下十次,但禹司凤和柳意欢两人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半点痕迹也没有。

这样的长途跋涉实在很辛苦,不过好在两人都有道行,冬不惧严寒,夏不惧酷暑,尤其这般到处奔波,各地美食对腾蛇来说是无比的诱感,故而一年多来他竟一句怨言也没有。陪着她东奔西跑。不亦乐乎。

由于中土这里找不到禹司凤,璇玑便猜想到他会不会是到了海外。常听人说海外妖魔作祟,民情怪异,风俗人情与中土大有不同。虽说她以找禹司凤为主要目的。但这一年多来独自走遍名川大山,见识又与以前大不相同。心中对那神秘的海外也感到十分好奇,忍不住想过去以探究竟。

玉石二人便打了这名为西谷地边陲之镇。听闻这里有渡口,可以横跨海洋,到达海外荒地。两岸偶有通商,都是从这里过。一路上过来。虽然没见到什么海外怪异地人种。但路边行脚商卖地东西倒是璇玑从未见过的。据说便是从海外带过来的。

璇玑一面听那行脚商大吹特吹海外的奇异风俗,一面去世着毛驴缓缓往前走,不一会就来到了客栈。边陲之地,客栈自然也简陋的很。不过是一栋两层小楼而已,里面地客房大约是个手指也能数的过来。而且这一年走了许多地方,璇玑知道。越是这种破烂小地方地客栈。要价反而越高,高得离谱,一般人还住不起,反而方圆百里就它一家能住人的客栈,就那几个房间。你爱住不住,因此许多人宁可露宿也不愿花冤枉钱住客栈。

璇玑跳下驴背,摸了摸腰间地荷包——瘪瘪地,只怕没几两银子了,看来她又得找点降妖驱鬼地活来干,否则这些钱还不够腾蛇吃三天的。

腾蛇一落地就囔囔着口干肚子饿,直接朝客栈里冲。谁知道那客栈外面围了许多人。在指指点点着什么,而客栈大门则是紧紧关闭的。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使劲朝里面挤,帮两旁地人推得七倒八歪。

一直挤到大门口,却见上面贴了一张大红色地告示。写道:【本店近日闹鬼,被迫关门。另高价聘请能人前来驱鬼。】他一见,立即叫道:“璇玑!你过来看看!生意上门啦!璇玑!快点过来呀!”

众人一来见他力大无穷,二来见他斗笠下露出满头银发,甚是怪异,便纷纷避让开,竟不敢与他太靠近。正喧嚣时,却听后面一个娇嫩的声音问道:“什么生意?你就爱叫嚷。”说罢见那苗条的人影走上前。抬手揭了斗笠。众人眼前都是一亮。原来那真是个芳华少女。穿着一身碧绿的衫子,肤色白得犹如透明一般。眉眼却是漆黑地。那五官说不出的清秀,更兼唇边挂着一抹笑容,竟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以走进,人群呼啦一下散的更开。空出一条路给她走,璇玑抱歉地对众人笑笑,丝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去看告示,一看到“驱鬼”两个字,她眼睛登时一亮。抬手就把它解了下来,喜道:“银子来了!”

众人见她揭下了告示。又是一阵喧哗,有热心的人便道:“姑娘不要小看此事。这客栈闹鬼已经有五六天啦,请了多少高人来,都是有去无回。你小小年纪,生得弱不禁风,哪里来的本事驱鬼?”

璇玑笑道:“没事,交给我就行了。”她抬手去敲客栈的门,周围的人大多是路径此地的行脚商,也有附近地农家人,过来摆摊子卖凉茶衣物的,见她娇怯怯地一个少女居然要驱鬼,都忍不住留下来看热闹,还有人跑去叫熟人过来看,一时间客栈前面挤满了人,哥哥伸长了脑袋。

没一会,客栈地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慢吞吞伸出一颗脑袋来,垂着长长的辫子,又是一个年轻少女,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眉清目秀,不过脸上的表情很不耐烦,不太客气地上下把璇玑打量一番。才脆声道:“你看到外面的告示吗?关门了!”

璇玑也不恼,把告示一扬,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是来驱鬼的。”

那少女压根不相信她,摇头道:“别开玩笑,你以为驱鬼是什么游戏?快走快走!”说罢便要关门,璇玑把手轻轻按在门上,那少女推了几次都关不上。不由诧异地抬头瞪着他,璇玑柔声道:“我真的是来驱鬼的,让我进去看看。”

那少女犹豫了一下,忽听到里面有人叫道:“兰兰!你在干什么?不是叫你别开门吗?”

兰兰真要说话,璇玑立即朝里面高声道:“您好!我看到告示了,是来驱鬼的!能让我进来吗?”

客栈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过来,同样用怀疑的眼神上下大量着璇玑。不过她还是客气地点头了:“这……姑娘如果能驱鬼,我们感激不尽。”

那叫兰兰地少女只得不甘不愿地把璇玑放进来,跟着用力关上门,哐当一身巨响。

她是对她有敌意吗?璇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自己难道做了什么惹她不高兴地事?兰兰转头对那中年妇人抱怨道:“娘!不是说好要等翼公子来驱鬼地吗?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啊!惹他生气怎么办?”

翼公子?璇玑更是一头雾水。只听那中年妇人叹道:“翼公子行踪不定,谁知道他今天能不能来?咱们纵不能为了等他,,就关门大吉不做生意呀!都多少天没生意了,接下去你要喝西北风?”

兰兰撅嘴道:“他昨天明明收了咱们的信,说好今天午时来地!”

“哎呀我的小祖宗!现在都快申时了!娘知道你盼着他来。不过他那种人。神神秘秘的,对谁都没好脸色,咱们不能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呀!”

说得那兰兰狠狠跺脚。跑到后面去了。那中年妇人叹了几声,见璇玑呆呆望着自己。不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家女被宠坏了。任性的很。姑娘别介意。”

璇玑摇了摇头,四处大量这客栈。果然和她想象中一样破旧,不过还算整洁。一共两层,下面是大厅,摆着几张桌椅,上面是客房,奇怪地是,这一圈所有客房中都是暗的。唯独一间里面亮着烛火。

她问道:“怎么。闹鬼还有人住?”

那中年妇人脸色一变。扯着她的袖子,低声道:“小声点!就是那间屋子!平日里都亮着烛火。人一靠近里面就会有鬼哭,道了晚上里面又好像有人砸东西,光光响。以前不知道。还让客人住那间,谁知住过那房间的客人都消失不见了。后来渐渐发展道住在其他客房地客人也消失。我才知道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这几日请了无数法师高人,都是有去无回,姑娘你年纪轻轻,我劝你一句,还是不要贸然涉险吧!”

璇玑点了点头,吸上一口气——果然有妖气。味道还挺重。看起来有点道行了。她看一眼腾蛇。他正无聊地打着呵欠,可见对手根本不值得他在意。璇玑问道:“客栈里只有你们母女吗?威慑么么你们在这里没事?”

那老板娘叹道:“我丈夫早些年生病死了。就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就算这里闹鬼,我们又能去哪里?这儿就是咱们的家了,好在只要不靠近那屋子,一切都平安无事。我们都住在后面小院子那块。”

璇玑朝后看了一眼。却见兰兰趴在后面那边眼怔怔地看着自己,那神情,俨然是希望她赶紧走人,不要留在这里碍事。她心中好笑,脱口问道:“请问翼公子又是什么人?”

一提到这个名字,这对母女眼睛都是一亮,那老板娘忙不迭地说道:“说起来话就长啦!那位翼公子是一年多前来到咱们这儿的。年纪轻轻,又生得一付俊雅好人品,最了不得地是他有一身发力,驱鬼除魔什么的,眼睛也不眨一下,抬手就完成了!平日里他还替人看病疗伤,真真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都说他是活神仙,咱们这儿有女儿的人家,谁不想和他结亲?不过这人虽然厉害,脾气却古怪,从来也不和人亲近,冷冰冰地,还经常出门,一去就是好几天。要不是这次咱们这儿闹鬼,正赶上翼公子不在家,这麻烦早就除啦!昨天兰兰又试着去找他。既然姑娘你有神通,那摆脱你也是一样。只是要小心,那鬼会吃人!”

那兰兰听到这里,在后面急叫一声:“娘!他说了会来一定回来!安心等着就是了。何必再让这姑娘上去送死!”

璇玑接口笑道:“放心吧,我马上就办好。”她抽出崩玉三步两步上了楼,推开那亮着烛火的屋门,只听里面传来一阵诡异地哭声,令人毛骨悚然。璇玑反手把门一关,哭声顿时断开了。

那母女两人在下面提心吊胆地等着,只潘传来一些打斗声,好判断璇玑没事,可那屋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倒是烛火猝然熄灭。里面黑不隆冬,安安静静。老板娘等得心急如焚,回头见腾蛇坐在椅子上打呵欠。不由赔笑道:“这位官人。那姑娘……去了这许久,莫不是被吃掉了?”

腾蛇切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等着吧!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话音刚落,那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母女俩都是一个惊颤,转头一看,许久一脸轻松地走了下来。手里提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被她当作风铃帅来帅去。

“姑娘……”老板娘颤巍巍地迎上去,却见她将那东西送到眼前,笑道:“就是这个啦。不是鬼,是一直快成精的黄鼠狼。”老板娘见那只黄鼠狼又肥又大,比寻常的要大上两三倍,身上被许久戳了好几个洞,鲜血扑漱漱滴在地上,不由感到一阵眩晕,急忙后退数步,颤声道:“多……多谢姑娘!当真是这……这东西作祟?”

许久点头道:“是啦。它是来报复的,说三年前你们用油烫过它,所以它过来捣乱。不过它吃了许多无辜的人,可不能饶它。老板娘,尸体你要吗?”

老板娘急忙摇头:“不用不用!姑娘你带走它就好!……说起来,三年前确实有东西住在厨房里,偷吃养在院子里地鸡,我不晓得是什么,用热油泼过,原来竟是它……”

许久把那只肥大的黄鼠狼丢给腾蛇,吩咐:“你饿了就把它烤了吃吧!皮留着,弄干净了还能做围巾呢。”腾蛇痛快地答应一声,跑到厨房里去整理这顿午餐了。

兰兰见他们要吃那东西,不由一阵恶心。急忙追上去。想让腾蛇别在厨房里做那只黄鼠狼。忽听后门被人敲了两下,一个低柔的声音说道:“我是翼公子,抱歉,来迟了。”

第五卷凤凰花开 第十八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二)

兰兰几乎要惊叫出来,飞快拉开门,果然见到门外站着那良才玉立的年轻男子。她欢喜得心脏噗通噗通乱跳,脸上红了一片,连声道:“快、快请进!”

翼公子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抬眼朝客栈二楼望去,轻道:“有人除过妖了?”

兰兰在心里也不知把璇玑骂了多少遍,恨她多事,急道:“是、是呀!不过是个外地的年轻姑娘,我们不太放心呢!翼公子你再去看看好不好?”

翼公子摇头道:“没必要,那妖已经除了。”

兰兰见他转身要走,急得手足无措,恨不得扑上去拦住他,可又怕他生气。边湮之地,年轻姑娘们没有中土那些忸怩的作风,喜欢他,便立刻说出来,可是在他面前,兰兰竟有些不敢透露心事,或许是他那种冷淡的态度,完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

于是她只有叫:“翼公子!那个……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要不留下吃个饭吧?”

话未说完,老板娘就在后面问道:“你和谁说话呢?”

兰兰急忙回头:“是翼公子来了!”

老板娘四处看看,皱眉道:“哪里来的翼公子,外面根本没人,大白天的也见鬼?”

兰兰赶紧转身,跑出后门一直追到大街上,果然不见翼公子的身影,他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眨眼就不见了。她失望之极地回到客栈,只把一肚子闷气撒在璇玑身上,正眼也不看她一下。老板娘叫了她好几声,让她道谢,她都和没听见似的。

“这死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老板娘骂了几声,回头对璇玑赔笑道:“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别和这死丫头一般见识!”

璇玑摸着饱鼓鼓的钱包,早就眉开眼笑了,哪里还回管其他人什么态度。正好腾蛇已经把那只黄鼠狼给拆解下肚,拍着肚子笑嘻嘻地走出来,手里还抓着一块血淋淋脏兮兮的毛皮,道:“味道不错!喏!你要的毛皮!”

璇玑见那么脏,皱眉道:“你怎么不洗洗!别给我,脏死了!”

那老板娘急忙赔笑道:“这东西不能用水洗,我知道前面村子里有个李裁缝,姑娘要想做围巾,就把皮毛给他,两三天之内就做好啦。”她回头见兰兰还在那里生闷气,晓得她为了翼公子的事情烦心,便又道:“兰兰,正好这姑娘要去前面村子,你给她带路吧,顺便给翼公子带一坛子桂花酿去。这事虽然没劳他动手,但人家好歹跑了一趟,总不能叫他空手回去。”

兰兰脸上登时泛出光彩,欢喜地答应了一声,赶紧去地窖里提了一坛桂花酿,这下看璇玑也觉得顺眼多了,笑吟吟地说道:“走吧,姑娘,我给你带路!”

璇玑见她喜笑颜开的,心事全部写在脸上,不由好笑,问道:“那翼公子很厉害吗?刚才为什么不进来?”

兰兰说道:“他自然很厉害的,是世上最厉害的人啦!刚才他说有人除过妖了,掉脸就走。唉,他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古怪,从来不笑的,冷冰冰像个石头。”

“他这么古怪,你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兰兰脸上一红,但也不羞涩。大大方方地说道:“这里哪个年轻姑娘不喜欢他?男人嘛,就应当像他那样,正正经经,有本事,不苟言笑。再说了,他对外人冷冰冰,未必对自己妻子会这样啊。我还就喜欢他这种样子。”

璇玑奇道:“他有妻子了?”

兰兰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他就一个人住在前面的村子里,开了个小药铺,给人看病抓药。”说完,犹豫了一下,又道:“我的意思是……嗯,或许他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哎呀,我知道你一定会笑话我,不过我才不怕,我喜欢他,想做他妻子,男未婚女未嫁,我又不是没机会!”

她见璇玑怔怔看着自己,不由懊丧道:“你……真的看不起我?你们外地的女孩子,都矜持得很,大概会觉得我们这儿的姑娘轻浮吧……”

璇玑笑了笑,摇头道:“不是,我是觉得……你说得很对,我很羡慕你这么大方。”

假若当时,她也能这样大胆而直率,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不过这世上从来也没有“假如”的东西,过去了,便过去了。

兰兰很热心地把璇玑带到了李裁缝那里,交代了一番,便欢天喜地地提着酒坛子出去了。正好当日李裁缝没生意,便直接处理起璇玑那块毛皮,让她在外面等着。

璇玑在外面等了半天,渐渐无聊起来,干脆出门顺着小路慢慢走着,闲看这里的乡村风景。虽说西谷是边陲之地,但气候温暖,五谷繁盛,民风也甚为朴实。这村子被群山环绕,但都不是高山,远远望去,青翠层叠起伏,景致甚是奇妙。山下居民星星点点,闲闲散散地分布着,一派与世无争的悠闲景象。

走了半日,前面忽然出现一大片池塘,里面青蛙呱呱乱叫,腾蛇跑去捉青蛙玩了,璇玑又走了一段,忽见前面一圈竹篱笆,篱笆里是两间青瓦大屋,整理得干干净净。屋后有许多株凤凰花树,满树红艳如火,景色美丽之极,兰兰姑娘正提着桂花酿站在篱笆前面叫着什么。

她好奇地走过去,问道:“这里就是翼公子的家?”

兰兰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她,便拍着胸口道:“哎呀,你怎么来了?”璇玑笑道:“随便走到这里的,你忙吧,我走了。”这大胆的女孩子一定不喜欢两人独处的时候多一个人出来,她很识相地掉脸就走。

只听兰兰推开篱笆门,轻轻拍着青瓦大屋的门,叫道:“翼公子,翼公子你在家吗?我是客栈的兰兰呀,给你送了一点桂花酿过来。”

跟着吱呀一声,是门打开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说了句什么,璇玑没听清,可是那声音却仿佛在她脑子里炸开了一个霹雳。那声音!那声音!她急转身,冲到屋前,却见屋内打开,一个穿着藏青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在和兰兰说话,一见到她,也是一愣,怔怔看着她。

那乌黑的长发,那苍白的脸色,那清俊又傲然的面容,那双眼,那两片唇……璇玑只觉浑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在发抖。那一瞬间,一种极致的幸福攫住了她,同时伴随的还有一阵极致的惶恐——她一直在找他,一直找一直找,找了一年多。心中始终抱着一定能找到他的想法。可是,今天真正看到他了,她却不能够像想象中那样,扑上去,抱住他,嚎啕大哭。

她,居然只能呆呆站在这里,和他沉默对望。

禹司凤定定看了她一会,很快恢复了冷静的神色,轻道:“你来了。”

璇玑居然点了点头,道:“嗯,我来了。”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冷静,就好像她根本没有为了这样一个人肝肠寸断地度过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千辛万苦地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找寻他。

她心中明明一阵冷,一阵热,像是不停有冰水和沸水在浇灌,连手指尖都在瑟瑟发抖,可是她居然能这样冷静。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麻木了,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惊喜冲击,无法思考。

兰兰疑惑地看着他俩,问道:“你们……你们认识?”

禹司凤很快答道:“嗯,是……旧识。另外——这酒麻烦姑娘带回去,无功不受禄,我不会收下的。”

兰兰急道:“不……不是……什么功什么禄我不明白,只是我想送给你喝,一点心意罢了!”

禹司凤摇头道:“不用,姑娘请回吧。”

兰兰还想再说,可是他身上气息如此冰冷,充满了拒绝她继续呆在这里的意味。她动了动唇,只得委屈地低着头,飞快跑出篱笆门。

屋前只剩下璇玑和禹司凤两人,互相对视着,良久禹司凤推开门,轻道:“要进来坐坐吗?我这里有新茶。”

璇玑点了点头,怔怔地走进了他的屋子,只见正堂里空荡荡,十分简洁,只有一张乌木桌子,两把椅子。墙角支着一个架子,上面放着一只陶制的简陋花瓶,里面却空空的,连根草也没有。旁边两面墙上都挂着竹门帘,那是他住的地方。对她来说,好像已经成了不可靠近的禁地,他们以前是多么亲近,可是现在,他亲近隐私的地方,好像也对她关上了门,拒绝她的进入。

禹司凤挑开帘子进去烧水,她便坐了下来,慢慢把手按在心口——那里在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耳朵里似乎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只有“咚咚咚咚”的心跳声。它简直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

怎么办?见到他了,见到他了!她要怎么说?怎么做?这些问题,她在无数个夜晚都细细构思想象过,可是一旦真的见到他,所有的构思顿时裂成了碎片,她只剩一片空白。

或许是他的冷淡令她感到失望难过,哪怕他掉脸关门,闭门不见,或者像临走时那样,说一些无情的话语来伤害她,都比现在云淡风轻的样子来得好。她……她要怎么办?璇玑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心中一忽儿苦楚,一忽儿甜蜜,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禹司凤很快挑了帘子出来,端了一个茶盘出来,里面放着一个紫砂壶,两个紫砂杯,杯中茶叶细长如针,发出扑鼻的清香,鬼使神差地,她说了一句:“好香,是碧针茶?”

禹司凤微微一笑:“你也认得,着是庆阳特产。”

璇玑莫名其妙地接口:“是啊,我爹以前喝过这种茶,他说这茶外面传闻一两茶叶一两金,十分名贵。”

禹司凤点了点头,道:“不错,不过这还不算最贵的茶叶,回头让你尝尝我珍藏的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