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凰笑得更加开心,甩手扔进火圈里一个赤金袋:“将你们两个浑身上下的首饰,都放进去。我宰相肚里能撑船,此事我们便一笔勾销好了。”

丹蝉几乎咬碎了一嘴银牙。帝俊乃天界出了名的疼妹妹,风挚宫算是天界大富之户。丹蝉身上的的饰品乃都是不可多得的防身法宝,便是最普通的一样拿出来也是价值连城。若非这小妖与小神开始表现出太懦弱太无害,让丹蝉根本无心防备,他们又怎会那么容易得逞。谁想到,两个家伙小小年纪出手便是不留余地的杀招,端是毒辣无比。看他俩的模样,明明是为着七彩珍珠而来,后来却见财起意,看重了自己与鸢夕的法宝,当真是可恶无耻至极!

紫凰见丹蝉不为所动,丝毫不恼:“既然二位神女舍命不舍财,那便莫怪帝霄手下无情了!”

“等等!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物件,府君与尊主既然张开了嘴,本公主又岂能不给。”丹蝉黑着一张俏脸,慢慢的摘掉了自己身上的首饰。鸢夕也皱着眉,抿着唇开始摘自己身上的首饰。

若换成别家如此威胁,丹蝉丝毫不惧。放眼天地三界,谁敢那么大胆,在天河边上,弑神夺宝。可这熙元府君不但自己恶名在外,云莲闵然夫妇极为护短的名声也是三界皆知。那东天帝霄更别说了,凤皇与凰后恨不得将这体弱多病的小鸡崽子捧在手心里。如此,便是到时候查出来自己与鸢夕死在他二人之手,风挚宫报不报得仇还是一说。

紫凰拎着被装满的赤金口袋,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帝霄,咱们走。”

丹蝉喝道:“东西都已给你们了!还不快放了我们!”

帝霄冷声道:“十二个时辰后,灭神圈,会自动收回来的。”

紫凰笑得十分开怀:“夜半十分的天河,风吹花香,良辰美景。两位神女在此处赏景便是。”

丹蝉看着一旁死不瞑目的河蚌,与衣衫不整的鸢夕,急声道:“天一亮,便有监神前来放马!若见我们如此,到时候整个天界便会知道……你们莫要太过分了!”

“不过是杀个河蚌,不会有神编排神女恶毒的。”紫凰话毕,拉着帝霄踏云而去,仍不忘回头做了一个大鬼脸,开怀大笑。

丹蝉站在火圈内高声喝道:“你们两个土匪混蛋!且给本公主等着!此仇不报誓不为神!”

自此,三神一妖,结下了千年难解的恩怨。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花开花落几番晴(5)

八宝楼内,帝霄正坐在床榻上,不知神思何处。只听一声巨响,紫凰踢门而入。

帝霄抿唇而笑,侧目望去,对上紫凰满是怒火的眼眸。帝霄一见紫凰如此模样,莫名的心虚,轻声道:“方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紫凰踢开挡路的椅子,方才与丹蝉一处,也不算吃亏,可却不知为何心口这股邪火烧得这般厉害。她站在床边将帝霄打量了个来回,一身白色丝制亵衣,将他的脸色衬得惨白一片,苍白的唇没有丝毫的血色,那双凤眸却潋滟着点点喜悦的光芒。

紫凰莫名的心慌,不敢与这双眼眸对视,突地撇开了眼:“若是好了,便自己滚出去!”

帝霄有些讶然的皱眉:“我又不曾惹你,怎一回来便发那么大的脾气?是谁惹了你?”

紫凰听到这般温软的问话,莫名的觉得委屈。回眸对上帝霄无辜的双眸,心中的怒火却越演越烈,不禁又红了眼眶。她咬着牙,冷声道:“帝霄,你到底想要什么?如果要妖界,根本无需扣押我。爹爹自来没有野心,千万年来只想与我娘亲安居一偶。妖界令旗我能做主,白送给你便是。”

帝霄虽不知紫凰哪里来的那么大委屈,却知道此事绝不能应:“你莫要胡思乱想,我本意不在妖界。此时……你该知道,只要你心中能放下那道人,不要惦念着他。我便可以从妖界撤兵,绝不会伤了你家一丝一毫……你若应我,我便应你,可好?”

紫凰听着这充满威胁的温言软语,内心一片冰凉。她抿着唇,红着眼,冷笑连连:“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让我如何信你?我心里惦念别人?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见一个爱一个便也算了!连强娶豪夺的事都做得这般冠冕堂皇!”

帝霄皱眉道:“谁又在你面前胡说了什么?我所做一切皆是有原因的,绝非你想的那般龌蹉!你若不喜,我便不做了。你万莫因此与我耿耿于怀才好。”

紫凰背过身去:“如今得你心狠手辣,心无善念又无惧怕,与那些堕魔的鬼怪有何区别!若是以前还好,如今让我怎能再信你?”

帝霄狭长的眸中水雾朦胧,哑声道:“如今,我在你眼中便如此的不堪入目吗?”

紫凰冷然道:“自然!你将我强行囚禁于此,不是为了妖界还能为了什么!你那些花言巧语又有几分是真心的?你想要得太多了,我给不了,也给不起!现如今说你丧心病狂都不为过!却还要在我面前装什么可怜!当真可恶可恨!”

帝霄一把将紫凰拉了回来,两人眼眸相对。帝霄一眼不眨的凝视着紫凰的脸庞,又重复道:“如今,在你眼中,我便如此得不堪入目吗?”

紫凰虽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却又莫名的心虚,垂下眼眸,不肯与帝霄对视:“岂止!我现在最不愿的便是看见你!”

帝霄低低的笑了起来,一双眼眸雾气氤氲,让人看不明白他的心思。笑了许久,他紧紧的攥住紫凰的手,将一把匕首放入她的掌心中:“既然如此,便给你个惩恶扬善的机会。”

紫凰垂眸看向手中的匕首,非金非银,薄如纸片的刀刃:“你又想要做什么?”

帝霄凝望着紫凰的脸庞,抿唇,轻笑。这一笑,宛若春风过境,繁花尽开,说不尽的风流不羁,又有点点柔情夹杂其中,给无暇的俊美染上了几分魅惑。

帝霄眼眸流转,柔声道:“不认识吗?当初你潜入魔界想偷,却没有得手的魔界至宝——泓炎。传说此物遇神杀神,遇佛屠佛。”帝霄拉起紫凰攥住匕首的手,刀刃对着自己胸口,蛊惑道,“你不是说最讨厌的,最恨便是我吗?只要你能狠下心来,轻轻的一推。这世上、这三界六道,所有的烦恼便没有了。天界会从妖族退兵,你也能恢复自由之身。”

紫凰只觉一颗心被这满是情意的笑容蛊惑了,心里的怒火逐渐消散了。握住泓炎的手,莫名的发着抖:“你休要逼我……莫以为我真得不敢!”

帝霄依然抿唇轻笑,一双眼眸却是波光潋滟,闪烁点点亮光,苍白的脸染上了几分霞色:“紫凰府君自来天不怕地不怕,又有何不敢呢?你不是已将我想的如此不堪吗?你不是讨厌到恨不得让我消失吗?此时,你若舍得下手,我便能生受你给予的一切——不怨不悔。”

紫凰抬眸,怔怔然的望向帝霄的笑脸,一时间只觉得胸口酸涩交加,却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只觉得委屈,很委屈,眼眶中泪水,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放在帝霄胸口的泓炎慢慢的垂了下来。

帝霄看见紫凰的眼泪,彻底慌了神。几百年来,不管受多重的伤,也从不曾见她落过一滴泪。此时这般逼迫,虽有试探之意,却也是不得已为之,如今见她落了泪,又怎会不心疼。他伸手搂住了紫凰的腰身,哑声道:“好好,莫哭了,都是我的错,若有委屈同我说。你想如何,我都应你……唔!”

帝霄垂着眼,看向肩膀的伤口,满眸的震痛与不可置信,却见紫凰伸手夺走了脖颈上的符佩,他不及伤心却已慌乱无比:“紫凰!你拿符佩作甚!”

紫凰却冷着脸抬手封住了帝霄的神脉,晃了晃手中的符佩:“这东西你贴身戴着,我若不出此下策,你又怎会掉以轻心!”

帝霄挣扎了几下,根本动不了,又开不了口。他一双眼眸紧紧的盯着紫凰的一举一动,目光里满是心慌与急切。紫凰不慌不忙的拔出了帝霄肩膀上的泓炎,抬手帮他止了血。

紫凰见那伤口又深又长,有些内疚又有些莫名的心疼:“我本不欲伤你,可你现在心思太重。我若不狠些心,定然又会给你反扑的机会,到时候想走便难了。我幼年顽劣,让爹娘操碎了心,现如今便是死也不能让你拿我威胁爹娘。”

帝霄瞪大了双眸,俊美无俦的脸上溢满了慌乱与不安,挣扎几次,却连根手指都动不了。紫凰给帝霄打理好伤口,又将被褥掖好,这才起身缓缓起身朝外走去……

诛邪站在寝宫中仰望天空,见一道黑影划空而过,不禁紧蹙起眉头。冉羲从屋内走了出来,望向空无一物的天空,不禁有些疑惑,回眸见诛邪已是满眸愁思,一颗心再次沉了下来。

冉羲握住了诛邪有些凉的手,轻声道:“眼看着便是皆大欢喜的事,夫君为何要叹气?方才我感觉宫中结界有所松动,可是帝霄出去了?”

诛邪拍了拍冉羲的手,低声道:“紫凰走了,这一番口舌只怕又是白费心思了……怕只怕帝霄的心,已然入了魔障。”

“怎么可能?!”冉羲大惊失色,想了想又道,“今日他所言所行,明明就是幡然悔悟了,哪里有半分入魔的迹象,莫不是你多心了吧。”

诛邪轻摇了摇头:“你说他已幡然醒悟,可你回头想想他今日的一言一行,与百年前有什么区别?”

冉羲皱眉道:“我并未看出什么区别来,还是一样地乖巧听话……”

诛邪摇头苦笑:“他往日里,有用不完的玲珑巧思,多是计谋诡测。此时心中却满是疑心和暴戾,莫说对我们并非真心认错,便是和平日里紫凰说起话来,也不掩藏自己的杀戮与胁迫。百年前的他哪次不是虚以委蛇以退为进,如今心中只余以暴制暴顺昌逆亡,还有什么良善之意?”诛邪叹了口一起,“我多想是我多心了,此番同你说这些,也只是想让你心里有些准备和防备。”

冉羲回味许久,却依然不信:“可霄儿神志清明,并没有入魔的迹象,对紫凰也算是忍让了。孩子间的吵闹,哪里想那么多,自然是怎么痛快怎么来?”

“若别家的孩子,定不会想那么多,可帝霄是你生的,你还不知道他的性格吗?他从来不会鲁莽行事,自小就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主儿,便是统一三界也是用不尽的阴谋诡计,但经此一役后,心中杀戮之气暴涨数倍,方才与我们言语间也多有试探,只是你爱子心切听不出来罢了。”诛邪满眸的苦涩和不安,攥了攥冉羲的手,“如今我只有将希望都寄于紫凰身上,可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方才又离宫而去。若凤族真该有此一劫,也是强求不来的。”

冉羲脸色发白,嘴唇颤了颤:“明知如此,便没有办法了吗?”

诛邪捋了捋冉羲耳边的碎发,安抚地笑了笑:“你也莫要如此担忧,只要他还没有入魔的契机便可。你该知道,只要他心中还有牵挂,坠入魔障与邪道也并非轻而易举的事。我同你说这些,只是让你知道,今后同帝霄说话不可像百年前那般随意,省得说多错多,到时候再引得他疑神疑鬼,对你我再生防备。”

冉羲一颗心犹如针扎般的疼痛,许久许久,她慢慢地闭上眼眸,颤声道:“怪只怪我当年太贪心了……”

诛邪伸手将冉羲揽入怀中,一下下地轻拍着,柔声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本就是凤族该遭此大劫,并非你的过错,福祸本相依,凤族的情况已是不能再坏了,经过此劫后,说不定会出现新的转机。”

冉羲倚在诛邪怀中,苦笑道:“陛下莫要安慰我了,事已至此我也想开了,听天由命便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一生独为君痴狂(1)

人间春花秋月,良辰美景。因心无依归,没了当初的肆意洒脱,少了游逛的心情。雀池山草长莺飞,山清水秀,却没有勇气面对双亲宽慰的笑脸,故不敢回去。小仙山百花齐放,姹紫嫣红,只会更加地触景伤情,更不在考量中。

紫凰心绪糟乱,在天地间晃荡多日后,有种天大地大不知何去何从的感觉。人世间除了夙和,便只有柳醉生和棕棕了,紫凰回来后一直寻不到棕棕。百年前棕棕已有了灵根,身上又有熙元府邸的印记。若成了妖,断不会被同类所伤,以它之聪颖更不会留在人多的地方。但紫凰寻遍四处,也不曾打听到棕棕的下落,倒是好生纳闷了许久。

紫凰纠结了几日,终于步入了柳醉生的家门。小小的院落中已满是落叶,屋内摆设已是厚厚的一层灰尘。紫凰说不出是失望还是窃喜,此时还没有整理好自己心情,也不知道到底想要同柳醉生分说些什么。如今不见,自己可光明正大的鸠占鹊巢静静心,好好想想以后怎么办才是。

紫凰走到柳醉生的原形处,手指一点点勾画着书上斑驳的印记。千年的柳树三个人都圈不住的树干,枝桠迎风摇曳,根深叶茂郁郁葱葱好不养眼。紫凰见柳醉生本体如此,便知她身上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心中的担忧去了大半。亲自动手收拾了柳醉生的小院和屋子,心安理得在这了无人烟的峡谷深处住了下来。

紫凰不管外面如何,安安心心住了月余。在这样安静又安心的地方,每日晨起修炼,夜晚打坐。虽没了妖丹,不知修为储在何处,可每次修炼时吸收灵气的速度比以前要快很多,筋脉也比以前宽敞,强韧了许多。此时紫凰总算是知道,为何爹爹会不担心妖丹之事了。这般的感觉不像没有了妖丹,倒像整个身体成为了妖丹,处处可淬炼。紫凰忘却了所有烦恼后,倒觉得修炼也是件快乐,简单又美好的事了。是以,紫凰一日比一日地神清气爽,噪杂的心思也终是冷静了下来,心中难堪、慌乱、迷茫逐渐散去。

微风清凉,月辉如水倾泻在山山水水上,宛若给寂寥的山谷镀上一层银箔。这样静好寂静的深夜,仿佛抬眸间可揽尽银河美景,伸手手可摘天际最高处的星辰。

紫凰倚坐在柳醉生原身的柳树的顶部,把玩着装有丹果的白玉瓶。那日去东天宝库本也是为了找颗丹果,却没有找到。不想却临时起了贪心,抱走了库内所有美酒佳酿。世人都云:占小便宜吃大亏。怎成想喝了他家几口美酒,却赔了夫人又折兵,吃了那么大的闷亏。

紫凰每每忆起那夜的乌龙,只觉得好笑,心中却一点懊恼和后悔都没有。偶尔也会被种类似甜蜜与舒畅占据了,帝霄那些下意识的忍让和宠溺,以及不经意显现的在乎,仿佛被篆刻心间一样,至今回味无穷。可惜的是紫凰尚不觉得自己吃亏,可帝霄一早起来,却还觉得被占了便宜,这事如今想起来,端是憋屈的很,又出奇的好笑。

紫凰直至次日才在东天宝库中找到这丹果,却又碰上了故意来找茬的丹蝉与鸢夕。现在想来丹蝉也是故意挑拨离间,可便是当时就知道她的本意,紫凰还是忍不住的会愤怒、委屈和不安。是以,才会有回去的那场无理取闹。可帝霄到底是变了,以往的百依百顺,便变得猜忌多疑。虽知道他的不安来源也能明白他心中的慌乱,可到底是不被信任了,似乎也是回不去儿时的简单。一切的一切,都让紫凰烦恼又累心,一时都不能再忍受这样的叵测与自己的善变无常,这才临时起意,要走的远远。

紫凰拿着白玉瓶抛来抛去,当初想到柳醉生心思敏锐,开始来投奔时,还害怕自己露出半分端倪,被她猜出来龙去脉。游荡了数日,想好说辞才敢来找她,没曾想居然得了那么好的一个住处倒是捡了个便宜。如今也算是想开了,事已至此不管结果如何,也已不能再糟糕了,破罐子破摔直接告诉她真相便是,她若敢取笑,不给她丹果了。

紫凰抿了抿唇,无限郁闷地想到若非为这颗丹果,自己何至于连家都不敢回了。虽然本来也不想回家,可现在的意义完全不一样。想来爹娘肯定一早就收到了东天的消息,不知会如何应对。这段时日接踵而来的事情,一件又一件,让紫凰焦头烂额。自小到大近千年的岁月,大大小小的事加在一起,尚不如这一百年几件事来得狼狈,似乎每一件都在挑战紫凰承受极限。有时会迷茫到不知为何是好,有时又盲目的乐观,患得患失又无处可逃。

紫凰摸了摸柳树粗糙的树干,想起柳醉生往日里故作正经的模样,不禁低低地笑了起来。什么男子如衣服,姐妹如手足。紫凰看来手足固然重要,但要是没衣服,赤身裸体奔波四处,也是件极严重的事。想到此处,紫凰不禁“噗嗤”笑了起来。 这一笑散尽了眉宇间所有的忧愁和烦恼。

紫凰不禁再次自我安慰道,柳醉生说得对!天塌了还有大神们顶着,地陷了还有修罗族忙着添补。身为妖族,本就该无畏无惧自由自在,想太多了除了徒添烦恼没任何用,不如明日便去树族群居地,看看那柳齐贤到底是何神圣,才让柳醉生这样的奇女子死心塌地爱了上千年之久。真不知是该是怎样的风光霁月,才能得到这样独一无二的真心。

紫凰站起身来,眼眉间一扫阴霾,眼眸里的喜色越发浓重了。抬眸间却见脚下的柳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着。紫凰顿时大惊失色,忙跳下树身查看,可树干毫无损伤,树根处还是完好无恙的,竟是看不出所以然。方圆百里并没有妖气,柳醉生的本体在自己身边完好无恙,未受半分伤害。但为何会受这般突兀性的重伤,除非是……柳醉生的本神出了问题!

紫凰骤然回过神来,急声喝道:“彭冲,快出来!”

“紫凰少君有何吩咐?”彭冲尚未现出真身,询问声已从空气中传来了。待他本身出在月夜中时,刚毅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

一百年前,天界十二卫曾暗中保护紫凰三百年久。不说离得如此近,便是离十里之外,紫凰也是能感觉到与凡间不同的神力所在。故当日紫凰离开不就,便发觉彭冲没多久便跟在了周围,大家相看生厌,倒不如都装作不知罢了。

紫凰抿了抿唇:“天界十二卫来了几个?”

彭冲撇了紫凰一眼,冷然道:“十二卫得尊主令,日夜看护少君左右与安全,并未接到唯少君命是从的命令,少主休想使唤我等。”

紫凰冷笑:“我若有个好歹,将事情推诿你十二卫身上,帝霄会相信谁?”

彭冲恼恨瞪向紫凰,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不知紫凰少君有何吩咐?”

紫凰想了想说道:“十二卫全部散去,以最快的速度找寻树族群居之地。若找到入口,即刻发消息给我。”

彭冲漫不经心地对半空喊道:“十二卫得少君令,速去寻找树族入口!”

紫凰从柳树上折了一根细枝,递到了彭冲面前,斟酌道:“还请彭冲神君帮忙看看,这柳树被伤在何处,怎会如此快地凋谢着?”

彭冲抬了抬眼皮,未接紫凰手中的树枝,不冷不热地说道:“本神劝少君还是莫要白费心思了。此树元神已毁,妖丹已失。虽未在顷刻间凋零,想来也是被什么法宝护住了妖形,世间再难寻解救之法。”

紫凰满眸惊愕,半信半疑地说道:“怎么可能!她人形尚在本族,半月前还曾传消息,等我送去丹果!怎会平白无故得失了妖丹?!她乃物妖化身,本身的实力堪比两千年修为的大妖,妖术运用早已出神入化。方才我一直坐在此处,在它凋零前树干本身并无半点变化和伤痕。便是有所打斗,以醉生的实力,也断不会瞬间被大妖一举擒住,怎么可能顷刻间就失了妖丹!”

彭冲冷笑一声:“少君该知道,天地间可没有那么多光明磊落的事。若是被亲近者暗算了,顷刻间魂飞湮灭也不是难事。当年若非本神先将你撞出云层之外,而是直接出手的话,以你当时的心绪,便是魂飞魄散也发现不了到底是谁所为。”

紫凰摇了摇头:“她与我当时的情况完全不同。莫说树族的群居内没有你这般的天神,便是有,也不会不敢为难她的。那里是她的本族,柳齐贤父母皆是树妖界的佼佼者。父亲不但是柳族族长,在五百年前已渡劫成功,成了一方山神。其母两百年前得了土地一职,她自己又有近乎大妖的实力,怎么可能发生我那般的际遇。”

彭冲不紧不慢的回道:“本神方才说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此妖有此实力,能一击得手者,定然是极为亲近者。”

紫凰微眯了眯眼,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先不管这些了。紫凰还请神君亲回一趟东天,为我先寻一颗鸾鸣宫的蕴灵丹,到时好先保住我姐姐的性命才是。”

彭冲侧了侧眼眸,冷哼:“少君莫要强神所难,彭冲奉命保护少君安危,并非少君家的奴仆,可不是单凭少君一张嘴就能能呼来喝去的。何况蕴灵丹并非平常之物,岂是你说要便能要的。”

紫凰不以为然地冷笑道:“我自然知道蕴灵丹的难得之处,是以才要劳驾彭冲战神亲自去取。否则换成十二卫任何一个,都是取不来的。当然了,若战神不愿去,我也自有办法,一会我传信帝霄,说你支走了十二卫对我暗下杀手,将我重伤,让帝霄赔我一颗蕴灵丹。你说帝霄会不会给我一颗蕴灵丹呢?”

彭冲眯了眯眼,鹰眸中溢满了杀气,冷撇着紫凰许久许久,哼道:“你方才故意支走十二卫,恐怕并非只是找妖族入口那么简单,原来早就打上了蕴灵丹的主意!”

紫凰嘴唇轻勾微微浅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知我者,彭冲战神也。”

彭冲咬牙:“卑鄙!”

紫凰笑道:“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一生独为君痴狂(2)

荫山深处有出盆地。此处四面环山,峡谷接连成片,形成了巨大的天然屏障,将这片不算广阔却十分肥沃盆地保护其中,乃凡间难得一见的安全隐居处。柳树妖族世代群居于此。

夜深沉,盆地最东边,一座深宅大院内。昏暗的琉璃盏在夜风中摇曳不定,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遮盖了满园的花香。

柳柏年与吴彤珊夫妇与其独子柳齐贤,将柳醉生围在了花园中央处。柳醉生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嘴角还有血渍。她一手持剑,另一只手攥着荧荧发光的琉璃瓶,目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柳齐贤的一举一动,慢慢得后退着。

柳齐贤脸色虽有些苍白憔悴,却丝毫不损他的英姿。柳眉入鬓,明眸皓齿,俊朗带着几分秀气。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眸,仿佛蒙着一层稀薄的云雾,将本就出色的容貌,生生点缀出几分春日的暖色。

柳伯年虽已有三千五百多岁,但因三百多岁才修成了人形的缘故,故模样看起来也已有了三十岁的样子。他五官虽很平凡,却长得十分白净,若非心知他乃树妖修成的山神,看着倒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吴彤珊乃是千年梧桐修炼而成的树妖,相貌美艳而妩媚,眉宇间更夹杂着树族所没有的矜贵。吴彤珊原形虽已五千多岁,但因梧桐族以长寿著称,故她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年轻,不过是才二十出头的模样,看着比柳齐贤还要年轻些许。虽是柳齐贤的亲娘亲,可看起来倒是像他的妹妹。

柳醉生伤得很重,狭长的眼眸紧张地半眯着,英朗的面上已是毫无血色。她的身形已是摇摇欲坠,几次后退都有些吃力,咬牙道:“柳齐贤!你若再敢上前,我便捏碎她的魂魄!”

柳齐贤雾气朦胧的眸中,闪过慌乱之色,即刻顿住了脚步,轻声道:“醉生,莫要冲动,万事都好商量。”

柳醉生低低笑了出声来,笑着笑着红了眼眶,恨声道:“柳齐贤啊柳齐贤,你全家骗了我千年之久。事到如今我妖丹已无,元神尽毁,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吴彤珊伸手拦住了欲上前柳齐贤,冷然道:“生儿休恼,你若肯好好听话。婶娘定会想办法保住你的本身,助你重新修炼成妖。”

柳柏年满眼的内疚之色,闷声道:“内侄女……这些年来,我家待你着实不薄,你便看在我和你婶娘的面上,快将烟岚放出来吧。”

柳醉生笑得更大声,微翘起的嘴角说不出的讽刺:“你们待我不薄,还不是因为心有所图!若不是为了我的妖丹,你们又怎会照顾我们孤儿寡母那么多年!怪不得族群当中独独选中了我。说什么天生灵根蕙质兰心,都是假的!只因我与我娘无依无靠,所以你们便打上我妖丹的主意,我自幼孤僻又无依仗,便是死了也不会有人来寻仇,这一环扣一环,端是好狠毒,好算计!”

柳齐贤冷然道:“醉生你也够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待你如亲妹妹一般,便是我拿了你的妖丹不对,但烟岚并无半点过错,何况她腹中已有了我的骨肉。我为你已负了她五百年之久,此时若再有万一,我怎么对得起她!”

柳醉生冷笑连连:“你负了她五百年之久!那我呢!你没有负我吗?你既早已情根深种,为何不早早同我说!你若肯好好同我说,我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妖吗?可你为了活命,为了你的修为,为了一颗妖丹,端是这般地算计我!你便对得起我吗?!”

柳齐贤怒声道:“你以为我稀罕你的修为和妖丹吗!我若不是生来便有缺陷,妖丹四散不能修炼,眼看着原身日益枯萎不得救治,又怎会做这些事!我与烟岚苦恋五百年之久,却终日藏头露尾,你以为我便好受吗?”

柳醉生咬牙道:“你要性命和修为,还要美人在怀,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你已剜走了我的妖丹,坏了的魂灵,便是重新修炼,我也不一定还是我了,我要这些又有何用!我若不在人世,为何又要留下你们两个双宿双栖!”

吴彤珊美艳的眸中划过一抹冷光,哼道:“柳氏醉生,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家待你恩重如山,当年曾想尽办法为你那病重的母亲延命。齐贤以羸弱之身为救你性命,耗费百年修为,更是千年如一日地照顾你,供养你。你当初也答应以命换命,即便是你给了我们妖丹也属应该,又有何不甘!”

柳醉生放声大笑,一股股鲜血从喉间涌出,咬牙恨声道:“我灵根异禀,堪堪百年便幻化了人形。我虽心急修炼,却小心翼翼循序渐进,为何会突然走火入魔?这期间有多少猫腻?我家在远离族群的深山谷中。我娘亲因族规被逐出族群,本就是待罪之身。她生性胆小又没有主见,便是我身受重伤,也根本不敢回族中求救。”

“柳齐贤自幼便是病重之身,为何刚好游历到我家门外!这千年你们对我爱护有加,还不是因为换丹时机尚未成熟,否则怎么白白供养我千年!你们家机关算尽,却还以恩人的姿态站在我的面前,还对我说什么恩重如山!好一个恩重如山!柳醉生永生难忘,若不报恩,死不瞑目!”

柳齐贤俊美的脸上满是阴沉,逐字说道:“废话少说!你若再不放了烟岚,莫怪我剑下无情!”

柳醉生缓缓地垂下了眼眸,捏着手中的琉璃瓶。许久许久,她再次抬眸,双眼已是赤红赤红,微点点头,哑声道:“齐贤哥哥,我百岁便与你相识。那时你肯出手救我性命,我便生了相许之心。虽知高攀不上,却也曾一心一意地对你好。后来知道你家肯明媒正娶于我,更曾欣喜若狂。那时你对我也是真得很,百依百顺作不了假的。这些年,你家一直用灵药与宝器助我修为。我时时刻刻铭记于心不敢忘记。我如此爱你敬你,你便是对我没有男女之情,但这上千年的相濡以沫,还不够与她五百年的相识吗?”

吴彤珊见柳齐贤垂下眼眸,高声喝道:“休要将自己说得如此痴情!你若真心爱贤儿,为何我与你叔叔每次一说换丹之事,你便找寻借口推三阻四,迟迟不肯?我们不止一次向你保证过,绝不会害你性命。你本体并无缺陷,失了妖丹只是重新修炼便可以。百年后你若成妖,我们两家婚事依然作数,可你为何不肯?!”

柳醉生却不理吴彤珊,双眸直视柳齐贤,低声道:“齐贤哥哥,我们一千多年的相依相伴,你对我便半分感情也无吗?”

柳齐贤缓缓抬起眼眸:“我虽病弱,到底是个男子。虽算不上天之骄子,也算家境殷实,根本不需要太过刚强的妻子。你自来做事,都步步筹谋机关算尽,从不和我商议。说好听点是无微不至,难听点便是从不曾尊重我的心意。试问这般强势的妻子,谁会喜欢?”

柳醉生满眸苦涩,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轻声道:“我只是不舍你忧思过重,也错了吗?”

柳齐贤仿佛没听到柳醉生的话,继续道:“我虽有占你妖丹之心,却无伤你性命之意。这些年来,我一直当你亲妹妹般疼爱。为怕你知道烟岚之事心生难过,才会委屈她与我无名无分地和我在一起。烟岚乃度了雷劫的桃花仙子,莫说是你本身便是个小妖比不得。她家更是与我家颇有渊源,可谓真正的门当户对天作之合。我对你忍让至此,也算是她仁至义尽了。你却没有半分感念之心,居然如此、如此恶毒!”

柳醉生抿唇而笑,狭长的眸中蒙上重重水色,眼中俱是说不出的悲伤:“齐贤哥哥说那么冠冕堂皇作甚?不过是桃树族族长与天仙之女,一个小小的桃花小妖罢了。她虽生得貌美如仙,却也是出了名的天资愚钝。近三千年的修为方能位列仙班,也是凭借了父母的提携与家中法宝。三千年的时间不过熬到了最末端的小仙,你将她说那么高贵作甚,若无父母门第,她凭甚与我相提并论!”

柳齐贤皱眉道:“她天资是不如你,可那又如何?最少她知道依靠我。你呢?每次有事,总是自作主张地定下结果。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我也是个有自尊的男子,我也可以撑起一片天地,为何要受你摆布?你哪里有她半分的温软可心!”

柳醉生苦涩地笑着,微点了点头:“我是不会温柔似水,没有好出身,也没有好父母依靠。但我所作所为,哪一件不是为了你好!我若想成仙,凭我之能修为,一千岁前便可位列仙班!只为了能得救你良方,日日用妖身游历天地,只为抢夺天地至宝。哪怕为此坠入魔修,也想为你夺取更好的命丹。我之所以一意孤行地不愿成仙,也是想一千八百岁直冲金仙之位,若能直接晋级金仙之位者,凤皇诛邪会许一个心愿,你以为我在求什么?”

柳柏年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内侄女,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快将烟岚放出来了,千万莫要伤了她们母子才是。你妖丹之事,叔叔帮你再想办法可好?”

柳醉生却摇了摇头:“我现在要的不是妖丹,我要你家还我一个公道!”

吴彤珊冷哼:“我家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今日你若将她母子平安放回来,我便会手下留情,留你魂魄。你若敢她母子半分,我便将你打得神魂俱散!”

柳醉生冷笑:“婶娘莫要威胁我,你知道醉生自小便是玉碎的性格。若逼急了我,大不了一拍两散就是!”

吴彤珊不动声色地逼近了两步:“说什么玉碎瓦全,若你继续燃烧魂魄维持身形,很快便会魂飞魄散。你平日最听婶娘的话,此时人命关天,休要任性了!”

柳醉生又退了一步:“我知道婶娘性情刚烈,从不受胁迫。但婶娘与叔叔抱孙心切,妖尽皆知。便是死上一百个柳醉生,在叔叔婶婶眼里也不敌那未出生的小孽种!”

柳齐贤气怒交加,暴喝一声:“柳醉生你闹够了吗!你的妖丹已是还不了,你若要别的,我都应你便是!你还不快将烟岚放出来!”

柳醉生听到这满是恨意的怒喝,心都跟着颤了颤,双眸涌出泪来:“我若只要你!你给还是不给!”

柳齐贤抿着唇,微眯了眯眼:“恕难从命!”

柳醉生咬了咬唇:“是以,你以前说只喜欢我,只爱我一个,一直都是骗我的。你对我从未有过半分真心,你肯应我一千八百岁再成婚,也是权宜之计,只因你从未想过要娶我进门,是吗?”

柳齐贤侧目,对上柳醉生含泪不肯落下的双眸,竟是再也说不出欺骗的话来,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醉生,你早该明白,我对你若稍微有半点男女之情,又怎会一千年都不碰你。若真心喜欢,又怎能忍受时时三年五载的闭关与长久的分离。我天生身有残缺,朝不保夕地过活。若真喜欢,又怎舍得分开一时一刻,定然迫不及待迎娶进门才是。怎会答应延长婚期的荒谬事。”

柳齐贤见柳醉生终是落泪,心中有了微微的内疚。一千多年来,柳醉生从未在他面前流过一滴眼泪。每每见她总是巧笑嫣然,胸有成竹,似乎世间没有能难倒她的事。那种从容不迫与气度,是柳齐贤一直难以企及的。

柳齐贤自小便喜欢娇小柔弱的女子,柳醉生长相如男子便也罢了,可性格却也如此强势。便是千年的朝夕相处,柳齐贤对柳醉生只有畏惧和防备,甚至心底隐隐还有些妒忌,独独没有丝毫的爱意。是以,柳齐贤一直不知道柳醉生也是会哭,一直忘记了柳醉生只是一个无依无靠、尚不足一千五百岁的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