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英与宦娘许久不见,自然有许多话说,怀英的注意力便没有再放在龙锡泞身上,一边走,一边与宦娘说起别后种种。听说萧子澹已高中举人,此番进京乃为赶考一事,宦娘也很是为怀英高兴,又道:“总听你说你大哥才学出众,先前还不敢信呢,原来是真的。似他这般年纪就能中举的,便是京城也难得。你大哥将来有出息,怀英你也能跟着沾光。”

龙锡泞心道,怀英何必沾萧子澹那点光,要沾也该沾他。他可是堂堂的龙王五殿下,天上地下,谁不怕他!就连杜蘅,唔,对他也客客气气的。

他们一行人才走了几步,忽地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怀英耳朵尖,竟仿佛听到了莫云的声音,心中一咯噔,顿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过去看看。”怀英道。虽说她跟莫云没什么交情,可她们到底是一道儿来的,若她出了什么事,怀英可真不好跟莫钦交待。反正吧,身边不是有龙锡泞在,有这么个神二代当靠山,真有什么什么冲突,就把他扔出去挡着。国师大人的亲弟弟,又跟皇帝陛下有私交,就算他在京城横着走,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她们仨并宦娘的两个丫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那喧闹的地方冲,过了道随园门,果然瞧见小花园里起了冲突,莫云正在跟另一个年轻小姑娘大声争吵,也不晓得到底在吵些什么,莫云气得脸都青了,她的两个丫鬟则面色煞白地小声劝她离开。

“走什么走,这地儿明明是我先来的,凭什么要我让给她,要走也是她走。”莫云显然跟那个小姑娘有仇,明明只是件小事,换了是怀英,走就走了,何必跟人家吵得脸红脖子粗。

那小姑娘显然也是个不讲道理的,趾高气扬地扫了莫云一眼,得意道:“不凭什么,就凭我姓冯,我想让谁滚就让谁滚,管你是谁。”

怀英对京城里达官显贵一点了解也没有,自然不晓得这冯家到底是何方妖怪,倒是宦娘闻言悄悄拉了拉怀英的衣袖,小声道:“快别跟她吵了,那是冯贵妃的妹妹。”

冯贵妃?杜蘅的小老婆?听起来好像挺吓人的。

怀英并不想把事闹大,耐着性子想劝莫云息事宁人,毕竟,这里可是合元寺,不管是冯贵妃的妹妹,还是莫家小姐,真闹起来,传了出去恐怕都不好听。

“我不走,我就不信了,她还敢把我怎么着。”莫云也是个犟脾气,跟头牛似的,压根儿就不听劝。那冯家小姐愈发地暴跳如雷,大声嚷嚷着让下人把她们全都扔出去。

冯家的护卫都晓得莫云的身份,莫家老爷到底是圣上心腹,真要得罪了,到时候受罚的可是他们。但主人的命令却不能不听,他们虽然不敢朝莫云下手,但怀英的衣着打扮明显只是个寻常出身,于是,那些护卫便冲着她来了。

怀英哪里晓得自己出来打个圆场还会祸从天降,顿时又气又悔。

不得了,这是要出大事!身旁的龙锡泞都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了!

回头,冯贵妃一准儿要哭哭啼啼地找杜蘅告状!

第四十二章

四十二

作为龙王殿下,一旦发起火来,那可是不同寻常,上一次他还受着伤精力不济,所以只毁掉了一条船并十几个强盗,这一回,难道要把百年古刹合元寺给拆了?这动静会不会闹得太大了些呢?

“你们想干什么?冯家是什么东西,了不起啊,居然敢在老子面前耍横。也不问问老子姓什么!”龙锡泞挤到怀英身前,叉着腰挡住冯家的护卫,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努力地想让自己看起来凶狠些。可是,一个三岁小娃娃,就算他把眼睛给瞪坏了,也没有谁会害怕,反正那几个护卫是半点面子也不给,伸手就过来拽他。

“你敢?”龙锡泞陡然发难,一伸手揪住靠他最近的那个倒霉蛋的胳膊,轻轻一甩,那个可怜的大个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被甩出了围墙,落在隔壁院子里,发出“砰——”地一声闷响,听得怀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好好的拼后台不行吗,好歹也让龙锡泞把国师大人的名号提出来遛一遛嘛,干嘛非要动手动脚的,这回可好了,吓到了吧!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无论是莫云,还是冯家众人,抑或是刚刚与怀英久别重逢的宦娘,全都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吓到了,尤其是冯家的那几个护卫,全都用一种见了鬼似的表情瞪着这个怪力小孩,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最后,倒是冯家那小姑娘先反应过来,指着龙锡泞“啊——”地尖叫出声,“啊啊——妖怪啊——”

世人愚钝,竟将真神错认为妖怪,龙锡泞表示很气愤,愈发地不高兴,朝那冯家小姐呲了呲牙,仰着小脑袋,威胁地往前走了两步,冯家众护卫立刻吓得连连往后退,将冯家小姐围在最中央。

“你…你想干嘛?”有护卫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朝龙锡泞问:“我…我可…可警告你,我们冯家可不是寻常人家,你敢再过来,小心我…我们对你不客气。”

莫云虽然不知道龙锡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他既然站在自己这边,她的胆子就立刻大了起来,狠狠瞪着那冯家小姐,怒道:“哟,你现在倒知道怕了,刚刚是谁喊着要把本小姐扔出去?也不睁大眼睛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儿?你这么仗着贵妃娘娘的势,娘娘她知道吗?”

那句话也不知哪里刺到了那冯家小姐,她闻言脸色顿时有变,咬着牙,涨红着脸怒道:“我们自己家的事,与你何干?”说罢,她又恶狠狠地朝龙锡泞和怀英瞪了一眼,朝众护卫道:“我们走!”

“慢着!”莫云刚刚被她欺负过了,还没找回场子,哪里会让她走,立刻出声阻止道:“你跑什么?刚刚不是还挺得意吗?冯家可真是了不起啊,凭你姓冯,就能说赶人就赶人。以为合元寺是你们家开的呢!想走也行啊,先给本小姐道歉,不然,别想离开!”

怀英扶着额头都快哭了,这莫家小姑娘也太能惹事了吧,人家要走,就让她走好了,正好趁着龙锡泞还没惹出大祸前到此为止,这小姑娘到底是仗着谁的势呢?恼道一会儿她还要指挥着龙锡泞与跟冯家护卫打架?

冯家小姐也不是吃素的,被她这么一激,哪里还忍得住,气得直跳,恨不得冲上去在莫云脸上挠一爪子,她冲着护卫们大声斥骂道:“你们都是聋子吗?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小蹄子欺负我,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冲上去。我就不信了,那小妖怪一个能敌得过你们这么多人?”

怀英都有些生气了,不高兴地朝她大声喝道:“喂,你说谁是妖怪呢?”

龙锡泞见怀英帮他说话,也得瑟起来,跳着脚朝冯家小姐大声吼,“就是,你说谁呢?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居然敢编排老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什么玩意儿!不过是个贵妃的妹妹,还真当自己是杜蘅的媳妇儿呢。”

冯家小姐哪里受过这种侮辱,连护卫们都不管了,竟然气势汹汹地亲自朝龙锡泞扑过来。她自己不要命,怀英却不敢让龙锡泞胡来,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骂几句也就是了,却不好伤着人家。

好在冯家的护卫显然很是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一见不对劲,赶紧就过来拦,四五个彪悍大汉堵在前头,就算冯家小姐武功高强也跳不过去,更何况,她还只是个脾气暴躁的小丫头。

冯家小姐报仇不得,气得哇哇大叫,狠狠一跺脚,居然嚎啕大哭起来。怀英顿时就傻了眼,莫云倒是高兴,幸灾乐祸地直拍手,得意道:“你也有今天!”

场面正混乱着,身后不知什么时候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哟,这儿挺热闹。”

刚刚还在大哭的冯家小姐忽然像被人捏住了脖子似的安静下来,莫云不悦地扭过头,毫不客气地斥责道:“你谁啊,多管闲…”她的话还没说完,也跟着咽了回去,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两腿一软,一骨碌跪在了地上,嘴里喃喃出声,“陛…陛下…”

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居然是杜蘅!除了他之外,一身白衣的国师大人也在,皱着眉头一脸无语地看着龙锡泞,那表情…怀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俩一贯单独行动,身边连个伺候的下人也没有,也不见太监宫女之流,就是不知到底是躲在暗处,还是他们压根儿就没带在身边。

“姐夫,她们欺负我!”冯家小姐一见了杜蘅就像见了亲人似的奔过去,哭哭啼啼地恶人先告状,“她们要赶我走,还有那个小妖怪,一言不合就把我的护卫都给打了。姐夫你可要替我作主啊。”

姐夫?怀英顿时一阵恶寒,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听着这称呼就怪不自在的。

杜蘅眉头一皱,还没说话,龙锡泞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了他面前,不高兴地道:“她叫你姐夫?你后宫那么多妃嫔,真算起来,可不得有几十个小姨子?”他这么没上没下地跟杜蘅说话,杜蘅的脸上依旧不见怒色,任谁也能猜出龙锡泞身份不一般,冯家小姐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杜蘅面色冷峻地扫了她一眼,冷冷朝冯家的护卫道:“还不赶紧把她给弄回去,回了府,让你们家老爷请个嬷嬷,好好教教她规矩,不学好就别出门了。”

冯家小姐脸色顿时煞白,莫云则幸灾乐祸地勾了勾嘴角,不想杜蘅却又将矛头对到了她身上,不悦地道:“莫家几位男孩子都还知书达礼,怎么就宠出了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来。”

莫云嘴一扁,悄悄地朝龙锡言看了一眼,委屈得险些没哭出来。

杜蘅就当没瞧见似的,有些不耐烦地朝她挥了挥手,又深深地看了怀英一眼,转身走了。冯家的护卫也飞快地拥着闯了大祸的冯小姐离开,院子里顿时清净下来。

龙锡言却没急着走,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朝龙锡泞道:“你怎么一天到晚地惹是生非,就不能给我老实一点么。”

龙锡泞哼道:“得了吧,你明明知道我来了合元寺,又特意跟过来,还不就是故意来看热闹的。装什么纯洁!”他这个三哥,最是矫情,表面上装得跟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似的,引得京城里一群没见识的傻小子、蠢姑娘对他崇拜有加,其实他肚子里一肚子坏水,可狡猾了。龙锡泞才不会被他骗!

龙锡言被他揭穿了心里的想法,脸上却丝毫不变,轻轻地叹了口气,装腔作势地摇头道:“我这都是为了谁啊。”说罢,他又客客气气地朝怀英点头笑笑,道:“我们家五郎不懂事,冒犯之处,怀英姑娘莫往心里去。”

怀英可怕了他们这些龙王们了,赶紧朝他挤出笑脸来,却并没什么原谅龙锡泞的话。

龙锡言又慢吞吞地教育了龙锡泞一会儿,又朝怀英道:“怀英姑娘要不要随我去禅房坐坐?”

“不去。”怀英还没说话,龙锡泞立刻就抢先道:“干嘛跟你去,我老早就让广济安排好了。”

龙锡言沉着脸看了他一眼,皱皱眉头,道:“好吧,随便你。”说罢,便慢悠悠地走了。

他才出了院子,忽然一转身,像只兔子似的麻溜地钻进围墙后的小树林里,趴在梅花窗户后头往院子里偷看。杜蘅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难怪五郎总说你表里不一,你还真够猥琐的。”

龙锡言头也不抬地回道:“你不猥琐,你最纯情,说这话亏心不亏心。”

杜蘅摸了摸鼻子,笑,“你就不怕被五郎发现?”

“怕什么,他早就习惯了。”

杜蘅又道:“别被人家小姑娘看到了,萧家那个小姑娘,我看她还挺聪明的。”

龙锡言浑不在意地道:“没事儿,就算被她看到也什么大不了。要不你还以为五郎会在她面前说我的好话不成?”

过了一会儿,杜蘅半晌没动静,龙锡言有些不习惯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狐疑地道:“你怎么忽然哑巴了?”

杜蘅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就是觉得,你最近的脑子好像越来越不好使了。真想要偷听什么,何必这么难看地趴在窗口,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是条龙了?”

龙锡言无比震惊地瞪着他,猛地一拍脑门,“靠,自从五郎来我屋里住,我这脑子就开始不好使了,近墨者黑啊…”

……

这边院子里,龙锡泞正一脸讨好地朝怀英道:“怀英怀英,我屋里的奶茶要煮干了。我们赶紧过去!”

他说罢,就急急忙忙地跳过来牵怀英的手,把她往厢房方向拉,“我们赶紧去喝茶。”

怀英拗不过他,赶紧又拉了宦娘一把,道:“我们一起。”

莫云见状,怯地朝龙锡泞看了一眼,不见他来招呼自己,心里头有些生气,低着头,咬咬牙,也追着怀英去了。

因为龙锡泞今儿帮忙解了围,虽然他的方式有点简答粗暴,但怀英却不能不承他的情,想了想,还是挺不自然地朝他道了声谢。龙锡泞高兴极了,咧着嘴朝她傻笑,“那你是不是已经原谅我了?”

“呸!”怀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哼道:“滚吧你!看着就讨厌。”

宦娘不晓得他们俩之间到底有什么旧恩怨,但是,龙锡泞而今的样子实在太有迷惑性,她几乎想也不想就帮他说好话,柔声朝怀英劝道:“五郎还是个小孩子呢,不懂事,你和他生什么气,没得把自个儿给气坏了。既然他都晓得错了,你何必再与他计较。”

怀英实在没法跟她说清楚这其中的弯弯道道,揉着太阳穴道:“宦娘你别管我们的事,这小子,可不像你看到的这么单纯无害,他坏着呢。”这些龙王殿下们,一个个都狡猾得很,国师大人是这样,龙锡泞更是如此。

龙锡泞在一旁使劲儿眨巴眼睛装无辜。

虽然怀英不待见龙锡泞,但国师大人的弟弟非比寻常,总是有人上赶着去讨好他的。莫云一改先前高高在上的姿态,主动找龙锡泞说话,声音又轻又柔,就像忽然换了个人似的。宦娘性子直,顿时有点看不过去,凑到怀英耳边低声道:“莫家大小姐变脸可真快,刚刚都还像个夜叉呢,一见过国师大人就不一样了。”

莫云对龙锡言的心思直勾勾地写在脸上,谁能看不出来,不过,看龙锡言冷淡的反应,恐怕又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对于这一点,怀英倒是一点也不意外,毕竟,国师大人可是神仙,眼界不晓得有多高,再加上自己模样又生得好,寻常凡俗女子又怎么看得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杜蘅他可是天帝之子,姿色也与龙锡言在伯仲之间,他怎么就堕落了呢?那冯贵妃长得能比他还好看?不然,整上一群还没他漂亮的妃嫔在宫里头,这到底是谁…唔,那个…谁呢?

怀英都已经暗暗发誓过,再也不主动跟龙锡泞说话的,结果,硬是被这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驱使,没脸没皮又凑了过来,压低了嗓子悄悄地问:“你…那个见过冯贵妃没?她长得比你哥还漂亮?”

龙锡泞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扁扁嘴,摇头道:“见是没见过,不过…”他故意停了下来看着怀英,朝她使劲儿地眨眼睛,脸上几乎没写着几个字,“赶紧来追问我吧!”

怀英心里头正痒痒着,哪里忍得住,朝他瞪眼道:“你到底说不说?”

龙锡泞哼道:“萧怀英,你就会欺负我,对我一点都不好。”

怀英立刻朝他怒目而视,“谁欺负你了?你这个无赖小流氓,不愿意说就算了。”

一旁的宦娘掩嘴而笑,“你们俩真有意思,到底在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说给我们听听。”

莫云也凉凉地看了怀英一眼,附和道:“可不是,有什么秘密是我们不能听的,弄得这般神神秘秘。”

龙锡泞跟宦娘见过两回,对她还稍稍客气些,至于莫云,却是半点好感也没有,闻言立刻就白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道:“我和怀英说话,你插什么嘴。讨厌死了,难怪杜蘅说你无法无天。”

莫云的脸色顿时一白,大家虽然是第一次听到杜蘅这个名字,但都能猜到那指的是谁,这可是皇帝陛下金口玉言的评价,真要传了出去,就连老太太也护不住她…

她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小鬼居然这么讨厌呢!

第四十三章

四十三

萧子澹他们一行到下午才回来,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回来一眼瞧见龙锡泞,萧子澹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把脸一沉,毫不客气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子澹以前就有点看龙锡泞不大顺眼,整天像牛皮糖似的黏在怀英身上,实在讨厌得很。只不过,以前他是个幼童模样,萧子澹就算心里头再不喜欢,也不好做得太过分,没想到,这个小混蛋居然还是个装嫩的,这么多天占了怀英多少便宜?萧子澹都快恨死他了,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龙锡泞对总拦着不让他见怀英的萧子澹也讨厌死了,偏偏又奈何他不得,鼓着小脸道:“我来找怀英,又不是来找你的。”他自觉已经和怀英冰释前嫌,态度立刻就硬起来了,再不复先前在萧子澹面前赔小心的样子。

萧子桐眼看着萧子澹就要发火,立刻上前来打圆场道:“五郎还小呢,不懂事,你别跟他生气。”可萧子澹平日里极有风度的人,今儿却是半点面子也不给,冷着脸毫不客气地朝龙锡泞道:“你给我滚远点。”说罢,他又威胁地看了怀英一眼。

怀英顿时举手作无辜状,“不关我的事,他忽然冒出来的。”虽然龙锡泞也帮了不小的忙,可是,怀英才不会为了这个坏家伙得罪萧子澹呢,哼!

萧子桐打了个哈哈,决定不管他们俩的事儿了,转过头朝宦娘笑笑,又打了声招呼道:“宦娘什么时候回的京城?怎么不见你去找月盈?”自从萧月盈回京后,她几乎足不出户,连以前的手帕交也不再来往,萧子桐身为兄长,自然为她担心。

宦娘笑了笑,道:“才回来不久,没出去走动。”她绝口不提萧月盈的事,反而客套地与萧子澹说话,她这么一打岔,萧子澹便没有机会再向龙锡泞发火,偏偏宦娘又是个姑娘家,他也不好不搭理。

莫云一直阴沉着脸,见了大家回来也不说话,莫钦早就发现不对劲了,朝她身边两个伺候的丫鬟作了个询问的眼色,那俩丫鬟顿时色变,一脸惶恐地低下头,压根儿就不敢朝莫钦看。

莫钦这般灵通剔透的人,怎么会看不出问题来,不过他并没有声张,也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质问,只压下心中的狐疑,面不改色地继续与众人寒暄,心中却早已打算好等回了莫府再好生问个清楚。

等到了回去的时候,龙锡泞又不顾萧子澹杀人般的眼神挤到怀英身边道:“怀英,你坐我的马车回去吧,我那马车宽敞,车轮上还裹了牛皮,一点也不颠簸。别跟他们挤,那么多人呢,挤在一辆马车里连腿也伸不开。”

怀英还没来得及拒绝,萧子澹就已经气冲冲地堵到他面前了,怒道:“谁要跟你坐一起,赶紧滚远点。”一边说着话,又一边过来拉怀英的胳膊,把她往萧家的马车上推。

龙锡泞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先前还看着怀英的面子不跟萧子澹计较,现在却是怎么也受不了了,跳着脚朝萧子澹怒道:“萧子澹,你什么意思?故意跟我过不去是不是?我警告你,要不是看着你是怀英的大哥,我早就…”

“早就怎么样?”怀英从马车里头探出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龙锡泞所有的火气又全都压制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生气地抬腿朝路边的松树踢了一脚,只听得“砰——”一声,那棵碗口大的松树居然生生地被他给踢断了。

四周顿时为之一静,莫云和宦娘还算是事先见过他发威,所以就算吃惊,也不至于太失色,萧子桐和莫钦却是头一回,俩人都给看傻了。足足过了好几秒,萧子桐才拍了拍胸口,一脸敬佩地感叹道:“真不愧是国师大人的亲弟弟,五郎你恐怕是打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吧。”

莫钦显然比萧子桐要想得多些,眸光微闪地朝龙锡泞看了几眼,尔后又见萧子澹和怀英面色微妙,不由得又朝他们俩看看了看,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龙锡泞暴跳如雷地发完了火,也不管自己给在场众人留下了什么样的阴影,气呼呼地跑走了。萧子澹不悦地朝远去的龙锡泞瞪了一眼,又转身朝怀英道:“你看到了,他这臭脾气,动不动就发火,永远都得哄着他。”

萧子桐本着客观的态度小声道:“不是我说你,子澹你也有点太过了。五郎才多大,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能讲什么道理。他这样的身份,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如珠似宝地被众人宠着,难免被宠得骄纵些。相比起京城里某些权贵家的大少爷,五郎已经算乖的了。你别总动不动就教训他,难怪他气成这样。”

萧子澹实在没法跟他解释清楚这事儿,只摇摇头,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别管这事儿,我心里头有数。”说罢,便掀起袍子上了马车。

辞别宦娘后,一群人便全都上了马车。但回城的路却并不顺利,刚从大雁峰出来上了官道,马车居然坏了。车夫下车捣鼓了半天,无奈地摇头道:“不成,车轱辘断了,得回了城才能修。”

“那怎么办?”萧子桐顿时急了,“这儿离京城还远着呢,难不成让我们走回去?”

莫钦皱着眉头安慰道:“你别急,实在不成,就让下人骑马回去送信,让家里赶了车过来接。”只是,眼看着天渐渐暗下来,这一来一回的,可不一定能赶在城门落锁之前回到京城,不然,到时候可就得宿在城外了。

“早知道就让你和怀英坐五郎的马车了。”萧子桐朝萧子澹摇头道:“你这张嘴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这下好了,把五郎都给得罪了。就算再遇着国师府的马车,咱们都不好意思让人家带我们一程。”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的话才说完,莫钦忽然凝眉看着远处的官道,讶道:“咦,还真是国师府的车?”

萧子澹只觉得眉头突突地跳,低头看了一眼那断成两截的车轱辘,心里头隐隐生出些匪夷所思的念头——这该不会是龙锡泞干的吧!反正,他能干出这种无聊的事萧子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正这么琢磨着,国师府的马车就已经驶到了他们面前。马车缓缓停下来,车帘掀开,龙锡泞端着架子,坐在马车上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们,略带嘲讽地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走了,等着小爷我呢?”

萧子桐怪不好意思地上前朝他笑笑,解释道:“马车坏了,正准备修呢。”

龙锡泞“哦”了一声,作势准备要走。萧子桐又急急忙忙地追上去,连声道:“五郎稍等——”

龙锡泞勾了勾嘴角,旋即又立刻恢复了正常,绷着脸冷冷道:“干嘛呢?”

萧子桐尴尬地小声道:“我们这马车,恐怕一时半会儿修不好。你看能不能…”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都有点说不下去了,悄悄朝萧子澹使眼色,让他出面与龙锡泞说项。可萧子澹的性子,又哪里会愿意低头,就算露宿街头也不会去求龙锡泞帮忙,就算萧子桐眼睛眨得都抽筋了,他也只当没看到。

倒是怀英脸皮厚,从马车里跳下来,笑嘻嘻地朝龙锡泞道:“你那马车不是挺宽敞的,载我们一程可好?不然,我们今儿恐怕到天黑也进不了城。”

龙锡泞傲娇地“哼”了一声,又朝萧子澹白了一眼,故意道:“我是没问题,就怕某些人不仅不领情,说不定还暗搓挫地以为是我在故意捣鬼呢。哼,不识好人心。”他不这么说,萧子澹还只是随便想一想,而今这么一提,萧子澹几乎可以确定这事儿就是他干的。心里头都快呕死了,偏偏又没有证据证明,恨得萧子澹直咬牙。

无论事实真相如何,无论萧子澹心里头到底怎么想,大家还是识时务地全都上了龙锡泞的马车。龙锡泞也终于逮着空儿,委屈地向怀英控诉她的无情,“…你这会儿倒想起我来了。我跟萧子澹吵架,你从来都不会帮着我说话,什么都是他对。下回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怀英托着腮,弯起眼睛朝他笑。过了一会儿,忽然又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老实说,萧家的马车是不是你弄坏了。”

龙锡泞顿时有些不自在,支支吾吾地否认道:“你…你别胡说。”

他都这种反应了,怀英哪里还不明白。不过她也没出声,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咬着牙小声威胁道:“下回再干这种事儿,我就去找你三哥告状。”

龙锡泞哼道:“我三哥才不管我呢。”

国师府的马车果然非比寻常,不到小半个时辰就便到了城门口。萧子桐总算松了一口气,悄悄推了萧子澹一把,小声劝道:“五郎好歹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你别总绷着个脸,好像他欠了你多少银子不还似的。”

萧子澹像看傻子似的看了萧子桐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寂寥感。

等到进城时,却出了点小意外,马车忽然停了,外头的车夫低声道:“五爷,城里好像出事儿了。”

萧子桐最爱看热闹,闻言立刻趴到车窗门口掀开帘子往外看,讶道:“咦,城门口堵了老长一条?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龙锡泞皱了皱眉头,朝车夫吩咐道:“直接进去就是,谁还敢拦我们的马车不成。”

瞧这牛逼哄哄的神二代,说话的底气就是这么足。

于是,马车一往无前地继续向城门方向驶,不一会儿,似乎有人过来拦,问了几句,听说是国师府的马车,便毫无意外地放行了。

龙锡泞一路将他们送至萧府大门口,待众人客客气气地朝他谢过了,他这才故意朝萧子澹翻了个白眼,仰着脑袋坐回了马车里。忽然间,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事,猛地掀开帘子朝怀英咧嘴露出灿烂的笑,“怀英,你别忘了你又欠我一回。”

怀英没好气地朝他挥手,“滚吧你。”

龙锡泞一点也不气,歪着脑袋道:“我又不是没有脚,好端端的不会走路还是怎的,干什么要滚。”

说话的这会儿,萧府里已经有下人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见他们一个不落全都回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双手合什地道:“阿弥陀佛,老天爷保佑,几位少爷小姐们都平安归来。老奴的一颗心可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萧子桐闻言不由得有些意外,问道:“洪叔今儿怎么了?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头一回出门了,你怎么急成这样。”

那洪叔擦了擦汗,有些后怕地道:“大少爷您不晓得,京城里出大事了!”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想起进城时的异状来,你看我,我看你,脸色俱是严肃起来。就连龙锡泞也顾不上走了,迈着小短腿从马车上跳下来,绷着小脸问:“到底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