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不着急,怀英她聪明着呢,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你伤还没好,便是跟过去,恐怕也帮不上忙。倒不如先歇着,等我们先找到怀英再说。”以韶承谨慎的性格,这会儿还不知将怀英藏在了哪里,杜蘅甚至很怀疑他们能不能赶在韶承有所行动前找到他们。

龙锡泞服用了丹药,脑袋有些发沉,说了几句话便有些撑不住。杜蘅悄悄给他渡了些灵力,龙锡泞很快便又躺回床上睡了过去。杜蘅朝龙锡琛点了点头,又转身出了门。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杜蘅有些无助地朝龙锡言道:“我现在的脑子乱成了一团糟,完全没有任何想法,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也不知道韶承把怀英抓过去到底是为什么。如果再这么拖下去,我甚至不知道怀英会怎么样。韶承花了那么多时间,费尽了心思地把怀英带走,所图一定不小,可是我现在却完全没有办法认真地思考…”他的三个姐妹,到现在只剩下唯一的怀英,杜蘅实在承受不住再一次的离别。

龙锡言没吭声,朝杜蘅使了个颜色,率先出了院子。杜蘅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朝屋里看了一眼,想了想,又飞快地跟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刚刚不在院子里说?”杜蘅皱着眉头有些紧张地问。说话时,龙锡言又捏了个口诀设了结界,将二人罩了起来,杜蘅见状心中愈发地震惊,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龙锡言,欲言又止。

龙锡言揉了揉额角,有些无奈地道:“也许是我多心了。”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检查过五郎的千里珠,好好的没有任何问题。那问题一定出在我们身上,我出了芙蓉园便察觉到不对劲…”

杜蘅顿时明白了,“韶承在芙蓉园做了手脚。”

龙锡言点点头,一脸郑重地道:“应是如此。”他说罢忽然又停了下来半晌没吭声,过了许久,才缓缓道:“你我被蒙在鼓里也就罢了,我大哥人在丝瓜巷,怎么会察觉不到五郎的异样…”

杜蘅险些没喘上气,不敢置信地又回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说…大哥…”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龙锡琛怎么会?

“这不可能!”杜蘅疾声道:“那是你大哥,你怎么会去怀疑他。”

龙锡言看了他一眼,脸色依旧阴沉如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怀疑他。那可是我亲哥!”其实这么久以来,他和杜蘅对龙锡琛一直有些防备,虽然二人都不曾明言,但心里却晓得大公主的死是他们之间永远存在,也永远迈不过去的一道坎。虽然大公主的死与怀英并没有直接联系,可对于龙锡琛来说,这并不代表着他就能毫无芥蒂地接受怀英。

“大哥他一向不爱管闲事,也许,他以为我们会赶过去,也许韶承也在他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杜蘅努力地想象着各种可能帮龙锡琛开脱,那不仅是龙锡言的大哥,也是他最敬重的姐夫,杜蘅实在不想,也不愿怀疑他。更何况,他没有任何理由帮韶承的忙啊!

龙锡言的脸上露出无奈又纠结的神色,摇头道:“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也想过各种可能。但如果我是韶承,既然知道我大哥在京城,若是事先没有半点准备,绝不敢贸然下手。”至于在龙锡琛身上动手脚,就算是韶承,也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杜蘅也是关心则乱,这会儿经龙锡言一提点,终于渐渐清醒了些,也有点明白龙锡言的意思了,“你是说,韶承找过大哥,甚至还游说过他,所以,大哥这才袖手旁观,明明知道怀英有可能会被韶承抓走,却并不出手。可韶承怎么可能说服大哥呢——”他心中微动,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明白了,“是大姐姐。”

对龙锡琛来说,有什么诱饵能比大公主更有效呢?

“大哥怎么会相信他的话!”杜蘅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一点,龙锡琛又不是傻子,既然知道韶承不对劲,为什么不去揭发他,反而会相信他的胡言乱语。

龙锡言深深地叹了口气,摊手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你我不懂情,自是不明白大哥的心思。以他对大嫂的感情,恐怕是任何事都敢去做的。”就算明明知道只是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就算明明知道可能只是个圈套,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正因为如此,龙锡言就算怀疑他,也不好出言询问,或是出声指责,毕竟,他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杜蘅半晌没吭声,沉默地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又无奈地摇头,“不管怎么说,大哥也不曾做过什么。”他只是…什么事也没有做罢了。谁能要求他一定要帮忙呢,尤其是,那还是怀英。虽然怀英乃魔头转世的消息只是谣言,可依旧有不少神仙把两位公主的死归结到她的头上,这么多年来,龙锡琛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韶承到底带着怀英去了哪里呢?

……

“这是哪里?”怀英看着面前陡峭崎岖的山路有些傻眼。这里很不对劲,怀英甚至怀疑这里根本就不是凡间。这里的山上没有树,只有大块大块光秃秃的石头和低矮荒凉的小灌木,早晨时整片山脉都笼罩在带着邪气的黑雾中,到了中午,雾气散去,惨白的太阳直接射下来,照得韶承的一张脸白得吓人。

他们已经走了两天,怀英本以为神仙会厉害到上天遁地无所不能,可现在才知道原来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起码她们这一路就吃了不好苦头,刚开始还只是怀英各种不适应,可进了这片山后,就连韶承都有点不大对劲了,他身上的衣服被灌木丛上的刺刮破了好几个洞,却一直没有施法修补,头发也勾得乱糟糟的,只胡乱地盘了起来束在头顶。

“我走不动了。”怀英完全不顾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朝韶承道:“我们再歇会儿。对了,水呢?”

韶承抬头看了看天,有些不耐烦,“这才走了多久,怎么又要休息,我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到山腰。”

怀英像条死狗似的往身侧的大石头上一趴,不动了,“你要是着急,就把我拎上去。你不是神仙么,这对你来说应该只是小菜一碟吧。”她仿佛只是随口一说,韶承没作声,沉着脸看了她半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水袋扔给她,冷冷道:“喝完再走。”

果然有些不对劲,所以说,就连他也失去了法力。既然如此,她是不是应该趁此机会赶紧溜走呢。

俩人累死累活,终于赶在天黑之前上了山腰。韶承可以不用吃,怀英却不行,一停下来就开始嚷嚷着肚子饿,让韶承去给她弄吃的。韶承很不耐烦,不悦地道:“两三天不吃又饿不死人,吵什么吵。”

也就是说,至少这两三天里她都是安全的。怀英心里暂时有了数,但她并没有因此就老实起来,反而愈发地朝韶承嚷嚷,“你这神仙怎么这么不讲道理,这一路上我可是尽量配合着,你让我我就走,脚上都磨出泡来了也不喊一声。你倒好,连饭也不让吃饱,有你这么虐待俘虏的吗?还是神仙呢,连妖魔鬼怪都不如…”

她一边说话一边观察韶承的表情,只待他真的动怒了便准备停下。但韶承虽然一脸厌烦,终于还是没有发火,皱着眉头塞着耳朵长长地叹了几口气,终于认命地起了身,道:“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我去弄点吃的。”

他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怀英,道:“记住,别乱跑,不然,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他的声音微微发凉,目光里有像狼一样的危险光芒。怀英一颗心渐渐往下沉,忽然觉得自己的逃跑计划可能只是个笑话。

第六十九章

六十九

萧爹和萧子澹忐忑不安地守在院子里等消息,听到外头有动静,俩人都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竞相往外冲。

“国师大人,可有怀英的消息?”萧子澹哑着嗓子问。昨儿傍晚他和萧爹回家后才晓得怀英出了事,一时心急如焚,偏偏无论是国师大人还是杜蘅,谁也说不清怀英到底被人抓去了哪里,这不禁让萧子澹又惊又疑。

萧子澹与萧爹不同,可是知道龙锡泞的真实身份的,这天上地下,也只有神仙妖魔才能在龙王四殿下手里把怀英掳走。可是,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强大的能力与杜蘅和龙王们作对?他们抓走怀英又是为了什么?萧子澹百思不得其解。

龙锡言也不知该怎么回他的话,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低声回道:“正派了人在找,等有了消息一定尽快通知你们。”

萧爹急得都快哭了,摸了把脸,红着眼睛道:“到底是谁要跟我们家怀英过不去,这大白天的居然在京城里抓人。怀英自幼就胆子小,这要是吓着了可怎么办。他们到底想要多少钱,怎么也不送个信。拖得久了,还不是我们家怀英受罪。”

龙锡言柔声劝慰道:“你放心,有我们在,怀英出不了事,过两天就能回来了。”

既然是国师大人亲口作保,萧爹的心里这才安定了些,又拉着龙锡言的手说了半天的好话这才放他走。早就察觉到不对劲的萧子澹却找了个借口赶紧追上去,“怀英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抓她?”

龙锡言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揉着额头想了想,才道:“还是等怀英回来后,你再问她吧。”

“你们会把她安然无恙地救回来的,对吧。”萧子澹盯着龙锡言的眼睛问,顿了顿,又道:“五郎呢?他伤得怎么样?”自从他和萧爹回来到现在一直未见龙锡泞的人影,虽然萧子澹一直觉得龙锡泞不值得托付,但也知道他的怀英的心思,以他的性子,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怀英被掳而无动于衷,所以,一定是连龙锡泞也载在了来犯之人的手里头。

“他还在床上躺着,伤已经好了大半。等我们找到怀英,就一起过去把她带回来。”龙锡言耐着性子回道,说话时,又瞧见杜蘅从隔壁院子里探出个脑袋来朝他使了个眼色。龙锡言会意,赶紧与萧子澹道了别,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

“怎么了?”龙锡言问。

杜蘅的脸色沉得厉害,“大哥出去了。”他顿了顿,眼神有些异样,“他说有事要回龙宫一趟,我也不好多问。”

龙锡言的表情十分凝重,沉吟了半晌,忽然转身道:“我跟过去瞧瞧。”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

“出来吧。”出了京不久,御剑而行的龙锡琛忽然找了个杳无人烟的山坡停了下来,转过身,低着头,漫不经心地道:“跟得这么明显,不是故意要让我发现么。”

龙锡言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将隐身法敛去,渐渐行至龙锡琛面前,低声唤了句“大哥”。龙锡琛面色如常地看了他一眼,问:“老三你跟着我做什么?”

“大哥应该心里清楚。”龙锡言也不和他打诳语,径直问道:“韶承最近是不是找过大哥?”

龙锡琛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他是来找过我,不过不是最近,有许多年了吧。那会儿三公主还在天界呢,一晃就有一千多年了。天界发生了这么多事,小五也长大了,连三公主也回来了。”

龙锡言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不敢置信地看了他半晌,又问:“他说了什么,大哥你居然都信了?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变成什么样了?”龙锡琛一声轻笑,眉目在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我是什么性子你又知道多少?这两千多年的日日夜夜我是怎么过的,你又怎么会知道呢?这些年来,我所求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要让阿芯回到我身边,为了这个,不管做什么我都愿意。”

“阿芯姐姐已经死了!”龙锡言激动地大声喝道:“她已经死了两千多年,大哥,你怎么还是走不出来呢。”

龙锡琛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忽然变得愤怒,“你胡说什么!阿芯怎么会死,她的元神一直都不曾消散,她的魂识在天地之间不停地游走,我能感觉到她。她只不过被困在了万魔之渊,只要我能找到办法就已经能把她救回来。”

“大哥!”龙锡言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浑身上下顿时有些发凉,“韶承把怀英带走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个?难道怀英身上有可以打开万魔之渊封印的钥匙?”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太可怕了。假如韶承得逞,铃喜将破印而出,三界又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那些在三界混战中枉死的仙人们,还有以自己的生命换来三界安宁的两位公主,他们所有的努力都将灰飞烟灭。

龙锡琛看着他不说话,只是微微地笑。

龙锡言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他忽然发现自己有点不认识他的大哥了,那个从小就优秀得犹如高山仰止一般的兄长,那个虽然不大爱说话,永远都在微笑,云淡风轻一般的大哥,现在竟然像个陌生人。

龙锡琛朝他挥了挥手,转身御剑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的云层中。半晌后,天空中飘来他的声音,“…三公主不是身怀钥匙,她…就是钥匙。”

龙锡言整个人都惊呆了,怔怔地站在原地发了半天愣,这才猛地一拍脑袋火急火燎地往丝瓜巷里赶。

……

到了丝瓜巷,却没瞧见杜蘅的人影,龙锡泞倒是醒来了,正琢磨着怎么去找怀英。瞅见龙锡琛,龙锡泞顿时紧张地扑过来,高声问:“怀英呢?三哥你找到她了没?”

龙锡言犹豫了一秒,立刻又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你别急,杜蘅和我都在帮忙,不管她去了哪里,总能被找到。”

龙锡泞失望地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又揉了把脸,声音闷闷地道:“我总在她面前自吹自擂地说自己有多厉害,怀英还傻乎乎深信不疑,结果,到了最后,不仅护不住她,还得靠她舍身救我,现在真是没脸去见她。三哥,我很难过,心里很痛,憎恨自己无能,刚刚醒来的时候真的恨不得干脆永远睡过去才好。可是,我不能,怀英还不知在什么地方等着我。她说过会一直等我去救她,她会想方设法地拖延时间。她那么聪明,一定能做到,所以我也不能违背诺言,一定要去把她救回来。”

也许,等怀英回来后,她会看不起他,会觉得他是个除了吹牛之外,什么事都不会干的混蛋,可是,就算他在她的心里变成个一无是处的胆小鬼,就算她再也不喜欢他了,他也要她平平安安的。

龙锡琛看着龙锡泞通红而湿润的眼睛,心里有些闷得慌,上前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安慰两句,却发现自己喉咙里干得厉害,嗓子里仿佛卡着一根刺,压根儿就出不了声。

他陪着龙锡泞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去了皇宫。

才进宫门,就发现皇宫里气氛有些不对劲,待到了太极殿,殿外候着的侍卫们见了他,顿时像见了救命的稻草,哆哆嗦嗦地过来跪地请安,龙锡言皱着眉头问:“出什么事了,陛下人呢?”

“陛下在后殿。”有个高个子颤着嗓子回道,顿了顿,又小声提醒道:“国师大人,陛下今儿心情似乎不大好,方才冯贵妃过来请安,不知怎么冲撞了陛下,被杖责了,而今还在殿外跪着呢。”

冯贵妃?那个娇小柔媚的凡间女子,杜蘅不是一向还挺宠她的?去哪儿都喜欢带着,昨儿琼林宴都领着一起,怎么忽然就杖责了?

龙锡言虽然心中疑惑,不过,这会儿可不是研究这些问题的时候,他也没想过怎么避嫌,就这么坦坦荡荡地进了殿。

殿外的院子里,一身狼狈的冯贵妃瘫倒在地上哭得一抽一抽,仿佛随时都要晕过去,偏偏这会儿还硬撑着,一边叩头还一边哭着请罪,那模样简直是凄惨极了。只可惜大殿门关得死死的,杜蘅连面也不露,显然是气极了。

龙锡言没看她,皱着眉头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到了门外,宫人们正发着愁让谁去通报,谁料龙锡言竟话也不说一句,就这么直接推门而入。几个宫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生怕杜蘅要发火,岂料杜蘅却急急忙忙地从屋里冲了出来,一把拽住龙锡言的胳膊,疾声问:“你回来得这么快,怎么样了?”

龙锡言没回他的话,反而问道:“你不在丝瓜巷等着,怎么回宫了?”

“本以为你要去很久的,就回来把宫里的事情处理一下,省得到时候又被谁给算计了。”

龙锡言顿时就有点明白了,挑眉问:“你问出什么来了?”

杜蘅沉着脸从怀里掏出那个玉花生扔给龙锡言,道:“你可还认得这个?”

龙锡言接过那花生,仔细看了几眼,脸上顿时微微色变,“韶承把先帝赏赐的定犀珠给磨了!难怪我们没察觉到五郎的示警。”

这定犀珠乃海中万年灵蚌所产,与寻常珍珠不同,不仅通体碧绿,色如翡翠,更能收敛仙气,形成天然的灵气结界,乃战时突袭的不二法宝。这玩意儿不说龙锡言,就连杜蘅也不一定有,不想韶承为了掳走怀英,竟将此异宝轻易舍出。为了铃喜那个大魔头,他这次还真是下了大手笔。

龙锡言的脸色愈发地冷峻,当即便将怀英的事告与杜蘅,又道:“我估摸着,韶承十有八九把怀英带去了万魔之渊。”

“你大哥这么说?他为什么又要告诉我们?”杜蘅意外极了,讶道:“若照他的意思,大姐姐既然元神未灭,万魔之渊封印一解,她便有可能复生。大哥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个?”难道就不怕他们把怀英救回来,让他所有的期待,两千多年的等待全部都落空吗?

龙锡言沉默了半晌,事实上,这一路过来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甚至还在恶意地猜测龙锡琛是不是还有别的阴谋。以他大哥的脑子,真的想糊弄他们,恐怕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是,眼下这情况,除了相信龙锡琛,他想不出别的路。如果再不抓紧时间,恐怕就已经来不及了。

一旦万魔之渊封印开启…龙锡言简直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大哥他…也许也很矛盾吧。”龙锡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龙锡琛从来都不是一个自私自利、阴谋诡谲的人,他曾经那样的光风霁月,高贵而优雅,是他们所有年轻小神仙们的偶像。牺牲怀英去救大公主,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吧。

“我们赶紧动身。”杜蘅一旦说走就走,当即便要启程。龙锡言正要动身,忽然想起丝瓜巷的龙锡泞来,又问:“五郎那里,要不要去说一声?”

“你觉得呢?”杜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那可是你五弟,你还不晓得他的脾气,真要把他一个人扔在京城里,就算我们把怀英救回来了,他也能因为这个跟你绝交。”那幼稚的小鬼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那还是带上吧。”龙锡言摸了摸鼻子,有点不自在地道:“那个…他伤一好,通身的本事还是不差的。”就只比他稍稍好上那么一丁点。

第七十章

七十

韶承在林子里猎了只兔子回来,却只瞧见山腰平地处一堆半熄的火,四周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人的影子。万魔之渊方圆百里都被封印所禁锢,无论是谁,任凭法力有多么高超,也使不出半分。韶承眯着眼睛朝山下看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找到人。

居然跑了?韶承顿觉心中窝火,把死兔子往地上一扔,转身就往山下方向冲。

待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怀英终于磨磨蹭蹭地从附近的小山洞走了出来。那个山洞里意外地很干净,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虫子,也没有奇怪的味道,甚至比外头还有暖和很多,如果不是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怀英还真不想出来。

兔子没扒皮,怀英身上也没有工具,琢磨了半晌,决定用做叫花鸡的法子弄了团泥把那兔子连皮带肉地裹了,又费了牛劲儿用石头挖了个坑,把叫花兔子埋了进去,然后就在上头添了两把柴。

兔子刚刚烤好,韶承就回来了。他也不傻,走了一截儿便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片大山方圆好几百里,山中危险四伏,又是大晚上,稍一不慎就可能跌落悬崖,甚至是葬身猛兽之腹,怀英只要不是太笨就不会选在这个时候逃走。于是,他走到半路又赶紧打道回府,结果大老远就瞧见怀英正拿着根棍子在使劲儿地往火堆里拨弄。

瞧见韶承过来,怀英大老远地就朝他打招呼,“快过来帮个忙把这兔子给我拨出来,烫死了。”她大声招呼完又呲牙咧嘴地朝指尖使劲儿吹气,小声埋怨道:“手上都烫出泡来了。对了,你去哪里了,怎么半天不见人?”

她这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让韶承几乎怀疑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事,皱着眉头瞪了半晌,怀英却半点心虚的表情也没有。韶承终于还是没发火,强忍住心头的火气硬邦邦地问:“刚刚你去哪儿了?”

“我?”怀英眨了眨眼,一脸古怪的神情,声音也低了许多,“女孩子总有些自己的事情,你就算是神仙,也总该知道的吧。”

韶承脸上一红,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低下头,飞快地将埋在火堆里的土疙瘩扒拉了出来。怀英赶紧用木棍把那玩意儿拨过来,拿起手边的石头敲了敲,裹在外头的黄泥与兔毛一起掉落,肉香顿时弥漫,怀英饥肠辘辘的肚子立刻开始“咕咕”直叫。

“唔,你是神仙,好像可以不用吃饭,真好啊。”怀英掰了只兔子腿,一边啃得满嘴是油,一边羡慕地朝韶承道:“可不像我们凡人,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就饿得慌…”

她胃口挺好,不一会儿的工夫大半只兔子就进了肚子,完全没有招呼着韶承一起用餐的意思,就连至于剩下的,也都用手拢了拢,自言自语地道:“这个明天早上吃,也省得你再去打猎。我看这地方有点古怪,一路上几乎瞧见几个活物,这兔子打来挺不容易的吧。”

韶承没吭声,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终于皱着眉头靠着火堆坐下,沉声道:“睡觉。”

怀英见他脸色不怎么好,遂见好就收,从善如流地走到火堆边和衣躺下。既然已经被抓了,她也该有俘虏的自觉,虽然也时不时地给韶承找点小麻烦,但也只是无伤大雅,真要将韶承惹怒了,到时候吃亏的可是她。

就是不知道,龙锡泞他们什么时候会追过来。他们会知道她被抓到这里来了吗?这里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她以为自己会失眠,不想才躺下去一会儿就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半睡半醒之间,好像有人在唤她的名字,“阿芜,阿芜——”

怀英许多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有点不习惯,迟疑了半晌,才意识到那是在叫她,于是就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那就是三公主啊,长得可真难看。”

“她真的是天帝的女儿吗?和两位公主一点也不像。”

“要不是因为她,两位公主也不会死了。你听说了没,外头都在传言说她其实是铃喜那个大魔头的转世呢,难怪长成这样,连天帝和天后都不喜她。我们也离她远点,免得沾染了晦气。”

“对,离她远点…”

“…”

“左右三公主您活着也是个累赘,整个天界也没谁待见您,您又何必再遭这份罪呢,倒不如成全了我们,也省得大家再这么打来打去,也是浪费时间。”

“你看清楚了,这里可是灭仙台,不说三公主你体内的仙根已被废掉大半,便是个仙根俱全的神仙,从这里跳下去,也是魂飞魄散、形神俱灭的下场,你这又是何必呢。”

灭仙台下是一眼看不到底的万丈深渊,身后则是那一大群虽然被她杀得七零八落,却不死不休的妖魔鬼怪们。三公主强压下喉咙里腥甜的血,撑着剑一点点站起身,看着她们冷笑数声,手中长剑一抖,卷出一朵剑花,使出了最后一丝力气,收割了最后一条性命,尔后,义无反顾地跳下了深渊…

“啊——”怀英一声惊呼,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湿了,仿佛刚刚从水里头拎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心有余悸地轻抚着胸口,一边告诉自己那只是在做梦,可是,梦里的那些场景却像刚刚发生过一般历历在目,让她无法忽视。

脑子里有些画面越来越清晰,许多失落的记忆在这个时候一点点地冒出来,怀英有点害怕,她并不想回忆起那些让人哀伤的过往,如果可以,她宁可做一个普通的凡人,就算每天做着烧水煮饭这种重复而单调乏味的家务事,也好过承受那些复杂而沉痛的过去。

“你怎么了?”坐在不远处的韶承冷不丁地开口问。

怀英被他吓了一跳,脑子里一瞬间有些失神,面前韶承的脸孔很快与记忆中的那个不苟言笑的堂兄重合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抹了把脸,反应有些迟钝地朝韶承挤出难看的笑容,哑着嗓子回道:“做…做了个噩梦。”她顿了顿,又解释道:“最近总是做噩梦,之前在家里头有太医开的药,才勉强能睡个好觉,这才两天没喝药就成这样了。”

韶承皱着眉头看了她半晌,没再多问,只是利索地起了身,居高临下地朝怀英道:“既然醒了那就启程吧,我们还有不少路要走。”

怀英这次没多废话,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远处连绵不断的群山上。这副景象仿佛有些眼熟,仿佛自己曾经亲眼见过,但是,怀英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鬼地方,就算是上辈子也不曾来过。

“还有多远的路要走?”怀英一边问,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子中慢行,韶承比她也好不了多少,不管神仙们再怎么神通广大,当他没有法力可以依仗的时候,或许连个普通人都不如。韶承高高在上惯了,就算不如杜蘅那般身份尊贵,可也绝非寻常小散仙可比,平日里何曾吃过这种苦头,陡然跌落凡间,自然狼狈。

“不知道。”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大清早起来,韶承就显得有些心浮气躁,一脸的不耐烦。怀英的心则被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记忆所困扰着,并没有心思再使什么小伎俩来拖延行程。

怀英早上走得急,昨儿晚上藏着的兔子肉都没来得及吃,走了一段就有点受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挥着手道:“不行,肚子里空荡荡的,我走不动了。”

韶承脸色愈发地难看,不耐烦地道:“不走也得走,赶紧给我起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怀英原本就被那些强行冒出来的记忆弄得有些烦,闻言抬头瞟了他一眼,梗着脖子道:“随便你怎么不客气,你要有本事,干脆一刀把我杀了,一了百了岂不是更好。”她脑子里已经想起了一些旧事,隐约猜到韶承掳她的原因,笃定了他不敢对她下死手,所以态度才这般强硬。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万魔之渊所在的十万大山了。封印所在之地,方圆百里灵气禁锢,所以,就连韶承也无法使用法力。如此一来,倒也给了龙锡泞他们追过来的时间。

想到龙锡泞,怀英原本有些混乱的心竟然渐渐安定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好。

韶承闻言气得立刻握紧了拳头,额头上的青筋直跳,但好歹还是忍住了没发火。咬着牙朝怀英瞪了几眼,最后一伸手,拽住怀英的胳膊毫不客气地往前拖。怀英都快被他这种没风度的举动给气死了,想着他反正这会儿也没有法力做依仗,遂狠狠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抬脚就朝他身上踢去。

她心里头正恼着,这一脚可是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脚一抬,自己就先察觉到有些异样,右腿里仿佛有一股暖暖的气流沿着经脉一路往下,尔后“噌——”地一下就从脚上冲了出去。

韶承竟然被她一脚踢出了好几米远,尔后“砰——”地一声落在地上,扑腾起一阵黄土。

怀英整个人都愣住了。韶承到底是神仙,就算摔了出去,也不至于真伤了哪里,他的反应甚至比怀英还要快,忍住痛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口中喃喃地道:“你…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怀英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那种浑身上下都充盈着无限力量的奇妙感觉仿佛很熟悉,却又让她无端地生出些惶恐来。难道她的法力终于渐渐恢复了?可是,这地方连韶承都无法施展,为什么她会这么特别?

怀英的心里忽然紧张起来,她发现她好像有点不大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脑子里不断地浮现出许多过去的记忆,那些记忆像密密麻麻的网,逼得她透不过气。

为什么韶承会使尽了手段来算计她,天界那么多神仙,他不去算计杜蘅,不去算计龙王那一家子,为什么要把力气往她一个平凡丑陋的小神仙身上使,难道,天界的那些流言其实是空穴来风,她果真与那大魔头铃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就算是在万魔之渊,她也依旧有法力傍身。

怀英越想脑子里就越是乱成了一团麻,也不去管韶承了,转过身就往山下冲。既然她有灵力傍身,就算是韶承也拿她没办法,怀英可不想再这么傻乎乎地跟着他去送死。

见她要逃,韶承顿时就急了,他费尽心思,用了一千多年的时间才将怀英带到了万魔之渊,可不想到了最后却功亏一篑,他也顾不得怀英身上的法力会不会伤到自己了,一边大声叱喝,一边飞奔着朝怀英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