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辰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竟也能宠着你由着你来这么多年,可招娣不管是谁总有不能承受的一日,你,我,或者苏良辰,你若真的对他有感情,就别让他等的太久了。”

我沉沉点了点头,突然草丛一动,窸窸窣窣的钻出什么东西来,只感觉许来娣原本轻轻落在我身上温柔的动作,突然重起来,最后这一拍差点把我拍到吐血,紧接着她动作利落又一气呵成的站起身,撩衣摆,张嘴,大骂:“杨过你个小王八蛋,早上才换过的新衣服这会子就脏成这个德行,老娘挺个大肚子还得给你洗衣服,你这个不孝顺的坏小子,给我过来受罚…”说罢一股烟儿的追着两岁大的孩子出去了,跟着的是家常便饭一般的孩子嚎哭,以及听音儿便能想象出凶恶嘴脸的许来娣的怒骂声。

我突然在想,如果我也有个小孩应该也这么大了,苏良辰很想要自己的孩子,只是我每段时间都必须取血给颜如玉做药引,于是三年以来我与他似乎默契了一般绝口不提孩子的事。他懂,我必定会一如既往的那么坚持下去,而我也懂,他会等到我坚信的那一日到来。

只是,世事往往都难两全,总是要有人遗憾,有人愧疚,终是心事不能圆满。

第二年春来娣顺利生下一个女儿,照多年前的安排起名杨不悔,小姑娘长得格外白净可爱,苏良辰抱过来瞧的时候,莫名道:“这孩子怎么长得像招娣?”

来娣大惊失色,连忙抱过自己女儿细细打量,于是哭丧着脸道:“要是这个孩子将来长成招娣的性子,我非趁小掐死她不可,免得日后我被她气死。”

杨胥闻言,无奈摇摇头。

我笑笑,退出房间,站在树荫里寻思。

“招娣,颜如玉会醒过来的。”

我咧咧嘴:“老苏,你说我们将来要是生出个许来娣那样的孩子可怎么办?”

苏良辰顿时面容狰狞,道:“那就把两个孩子都给她来养,让她也尝尝痛不欲生滋味。”

我偷笑,一只温暖的手搭在我肩膀上,我顺着靠过去,依旧是熟悉而温暖的胸膛,苏良辰环紧胳膊抱紧我,声色略略喜悦道:“努力吧,没有今年的努力,哪来明年的收获。不男不女这小子害我晚做了这么多年的爹,等他能下地走路了,看我怎么收拾得他哭爹喊娘。”

我一怔,挣脱出他怀抱,呆呆问:“你说什么?”

苏良辰俊容焕发的看着我,笑道:“不男不女的醒了。”

我呆了半晌,撩起裙子直往颜如玉的西厢里跑,站在门口,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如擂鼓,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半晌,等了半天才敢伸手去推门。

屋子里一片寂静,依旧是淡淡药香环绕,阳光从窗子洒进房间,又暖又亮,我眼眶酸胀,视线一点点挪动,只怕见到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又是失望。

“师父…”呢喃出口,心头里都是酸涩,究竟有多久没有再喊过这一句了?我无数次的遐想,有朝一日,颜如玉坐在我面前的时候,对我笑的时候,说不定我会激动的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心潮澎湃,眼光微转,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突然,我缓缓调转目光,见到了倚在床头的那个人,盼星星,盼月亮,那个人终于醒过来了。

等等,他这是在做什么??????

我个人认为,昏睡刚醒的颜如玉应该是眉目含情的,感恩戴德的,必须是眼眶湿润的看着我,然后未语泪先流。退一步说,就算男儿有泪不轻弹也罢了,至少要用五官表情,表达出一种隐忍而深彻的思想斗争,以及多年来感情的压抑。

可我什么也没看见,此时此刻,颜如玉身穿白色里衣,手掐铜镜,正眉飞色舞的朝着窗外光亮处梳弄自己脑袋顶上那几根烂毛,更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他嘴里还哼着歌,很欢快的歌。

“师…颜…如玉?”我担心的唤了他一声。

据来娣和老苏说,有些人昏睡几年过后会成为植物人,什么叫植物人我不懂,但他们通俗的解释给我听,就是像房后的地瓜一样,静静的躺在那,静静的长大,不发出半点声音,也不挪动半点位置。

简单的说就是颜如玉会像房后的地瓜一样,静静的衰老,静静的吃喝拉撒。再或者,即便没成植物人,也多半失忆,痴傻,具体事例就是想阿福那样,完全记得不任何人,任何事。再或者不乐观点说,也很有可能就此穿越别处,此人非彼人。

我试探喊出口,狐疑的很,心里不断反复思忖各种可能性,正当我寻思时候,颜如玉突然转过头,胡子拉碴的朝我绽放了一个异常风流倜傥的媚笑,他朝我挥了挥梳子:“我的小招,好久没见,你还是如此乖巧可人,来,让为师抱抱,为师甚是想念你…”说罢神色迷乱的展开双臂,

那是比老苏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死皮赖脸又重现,真让我为之头皮发麻。

见我不动,颜如玉自报家门:“怎么样,为师昨晚醒过来之后特意洗了个澡,换了件衣裳,吃了顿饱饭,还跟卖棺材的小谈了片刻,再喝了盅鸡汤,补个美容觉,正打算用最好的面貌来迎接久候我的小招,谁知这卖棺材的小人不守信用,明明讲好是让你过会儿再来的,为师这还没起床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凝了凝神,坐在床边,心平气的酝酿了许久,终于克制不住,狰狞地一把扯过

颜如玉手里的铜镜,罩着颜如玉那张贱笑的脸拍了过去,怒吼:“颜如玉,你去死吧。”

当然,最后颜如玉没有死,相反他活得十分滋润,每当晌午阳光最足的时候,我们满院子老小都会依次靠着墙根儿,坐成一排,懒猫般晒着太阳打着盹儿。

“娘,爹说师公不男不女。”

三岁的女儿推了推我胳膊,我撩撩眼皮,昏然欲睡,牙缝里哼了一声。众人无声。

“娘,师公说我爹是半夜爬床头的三流胚子。”

女儿又推我,我懒洋洋的点了点头。众人无声。

“娘我看见我爹昨晚上光着屁股爬上娘的床,我看见…”

我闻言大惊,猛地伸手掩住了女儿的嘴,登时面上无光。此时,众人此处无声胜有声。

“苏伊士…”老苏暴怒,忙辩解:“爹昨天明明有穿内裤,哪有光屁股,胡诌…”

众人笑,颜如玉带头,许来娣笑的最欢。

这时,我听见五岁的杨不悔,扭过头跟我家苏伊士悠哉道:“妹妹,昨天光屁股的才不是小姨夫,我明明看见光屁股爬上我爹床的是我娘,我看的很真切,的确是光了,什么都没穿。”

众人爆笑,杨胥霎时羞的满脸通红,许来娣气势汹汹的站起身,又开始满院子追着孩子怒吼:

“小王八蛋,给老娘站住,回来受罚。”

“不愧是我家妞子,来,让师公抱抱…”颜如玉抱过我家苏伊士,疼爱的不得了。

我眯着眼,靠在老苏肩膀笑着看这一切,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逸和幸福。人生如此已经足够,这就是我许招娣的下半辈子,农夫,山泉,很是甜!

(正文完)

38别问我是谁

春分,奈良县。

马婆子记不得这是她第多少次给人做媒,什么歪鼻斜眼,什么腿瘸脚残,只要对方是个人,只要经她的金口就没有拉不成的姻缘。她坚信,媒婆,始于智者,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成名。像是她自己,那是风里雨里趟过,顶着月亮,见过彩虹,才得来今天的一切的。

再瞄一眼桌对面的公子,马婆子开始老生常谈:“想当年奈良大户王府许家与世代棺材生意的苏家的冥婚那是办得相当的风风火火,还不是因为我马婆子那时那日在奈良县的地位,以及众盼所归的期待,还有金口难开的德高望重。放眼整个县,从八十到十八的,是头婚、改嫁还是续弦,乃至冥婚,哪里少得了我马婆子呢?”

年轻公子瞧了瞧马婆子,清了清嗓子:“那就劳烦马婆子了。”

“好说,好说。”马婆子笑得一脸褶子就似腌透了的茄子,扭成一团,她得意的扇了扇帕子,扭着肥硕的身子先推门出去了。

“你当真想去?”蓝衣的青年纳罕的看着身边的年轻女子问,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紫衣女子眉目俊艳,弯着一双美目,漫不经心道:“恩,去瞧瞧也无妨不是。”

“瞧瞧?你说的可真轻松。”蓝衣青年皱眉,表情夸张:“我这次陪你出来是身兼数职且任重而道远啊,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回到桃花谷之后我肯定会被大卸八块的。”

女子美美一笑,扭过头来看青年:“小过,你说外婆和我爹师公相比谁更吓人?”

青年面上一抽,俊秀的脸上有些扭曲,他猛然想起外婆临行前的那一番话,本是艳阳高照的日子突然就令人后背发凉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其实去看看也没什么。”

马婆子见到两人时三角眼笑成了一道缝,忙推着女子进了屋子,身后的青年急着想跟上却被马婆子毫不留情的挡在门外:“姑娘家相亲,公子跟着算是什么?”

青年急了:“她是我表妹。”

马婆子撇嘴:“亲哥哥也不成,何况是个表哥,外面等着吧。”

杨过无聊的靠在门外听声,就听马婆子念经一样大嗓门道:“苏伊士,祖籍奈良县城,年方十六,容清貌美,知书达理,恭顺有加,写得一手好字,绣得一手好花,侍奉老母卧榻,帮弄老父持家。家里独生一人,好似待嫁一朵花。

别说我马婆子看了喜欢的紧,就是哪家少爷见了都要动了春心,姑娘好一双春水荡漾桃花眼,扶柳婀娜水蛇腰,酥胸肥臀身条好,皮肤白的就似刚出笼的白面馒头,说话轻声细语,软到你心坎儿里去。瞧瞧,就是这人儿,多俊的姑娘家啊。”

人是美人儿,这毫无疑问。只是这美人若是不说话,可能看起来会更美。

没隔多久马婆子老脸铁青的从房间里出了来,见杨过等在一边,颤声问:“他爹姓苏?”

杨过点点头。

“他娘姓许?”

杨过继续点头。

“那你娘呢?”

杨过笑道:“我娘自然也姓许啊,她是我小姨的女儿。”

“妈呀…”马婆子惊呼一声,见鬼了一般,迈开大步飞奔一样逃开了。等着苏伊士笑容满面的出来时,杨过纳罕问:“你到底把马婆子给怎么了?瞧她魂儿都要飞了。”

苏伊士摇摇脑袋,咬了一口桂花糕道:“我说我爹叫苏良辰守墓守了十六年,我娘叫许招娣在那个墓里住了十六年,这次是我娘让我给马婆子带个好,十六年前没有她主持的那场冥婚就没有今天的我,她听完就跑了。”

杨过撇嘴:“苏伊士,你真坏。”

京城

苏家的确是棺材户大家,京城的分铺是前几年刚建起来的,多半时候苏良辰会和杨胥出一趟桃花谷打理生意,随着苏伊士的长大,他愈发懒惰起来,大部分时候都粘着许招娣窝在谷里头混吃等死。

因为没有儿子,苏良辰也是有心将棺材铺交给杨过,但杨过打小志不在此,苏良辰只能把女儿当成儿子用,于是苏伊士任重而道远的慢慢长大了。

在桃花谷,苏伊士绝对是红人,多红呢?很红,非常红。

此人肤白貌美,一双眼顾盼生辉,年纪不大,却总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平日里笑呵呵的看似牲畜无害,但暗地里的动作绝对让人捶墙撞地揪头皮。提到桃花谷,不得不说一个人,那就是杨过的小姨许招娣,在他看来,谷里头最正常的人也莫过于她。

小姨长得不算漂亮,可皮肤出奇的白嫩,又很有一股子和蔼劲儿,让人见了便心生舒服,就这一方面来说,苏伊士倒是跟小姨很像。

别看小姨本是个不太引人注意的女人,可小姨在谷里头有绝对的主导权和决策权,不论他爹他娘,还是姨夫师公,那绝对是完全的服从。他娘曾说,如果许招娣前脚死了,后脚就会紧跟着再死两个,一个苏良辰,一个颜如玉,如果再等些时日还能再死两口,一个是自己,另一个就是杨胥。由于她绝对不能忍受自己投奔许招娣之后会给杨胥创造出完全合理的续弦和给孩子找后妈的机会,遂她死前一定会先掐死杨胥,这样才死的安心。

这么重要的人物养出来的孩子应该是兼备许多稀奇古怪的特质,比如苏伊士,她很名副其实。她爹狡诈,她师公疯癫,她娘腹黑,苏伊士从出生那日起,是经历过熏陶和遗传双重齐下成就出来的人才。此等人物本就可怕了,再跟着自己爹学了点傍身的功夫之后,这就不只是可怕能形容的。

杨过曾暗暗定论,像是苏伊士这种魔鬼级人物,注定这辈子嫁不出去的。可他也有顾虑,比如苏伊士曾这般跟他说过:“小过,我觉得我得出谷去找男人了,如果我找不到合适的,很有可能就得麻烦你一辈子了。”

杨过为了不承担苏伊士嫁不出去而烂在家并由他接手的惨剧发生,于是出谷那一日,他心情很澎湃,意志很坚定,目标也很明确,为了帮苏伊士找到合适的男人,他愿抛头颅洒热血,甚至为此献出宝贵的生命。

京城路远,两个人也是第一次来,分号的老管家亲自出城迎接,但见两位青年公子骑马而来,一个俊秀,一个貌美。

“你是德叔?”貌美的公子利落跳下马,长眼滟光粼粼,笑得好不温暖。

德叔紧蹙眉头心里纳罕,老爷的信上明明说来看铺子的是小姐,怎的来了两个公子?德叔眼神不好,凑近了再仔细瞧,不禁惊道好漂亮的公子哥儿,但细细研究起来,倒是觉得这公子确是跟老爷有那么点相似之处。

“少爷?”德叔一头雾水,杨过笑道:“小姐…”苏伊士歪了歪脑袋,朝德叔眯眯眼笑。

话正说着,从城门口官道上驶过一支马队,约莫只有五六人,速度极快,似乎跑疯了一般,嘶吼着直奔站在路中间的三人而来。

德叔老胳膊老腿儿没那么利落,眼看着奔过来的马喷着气直朝他踩过来,只管张大嘴,瞪大眼发呆。苏伊士见势,拎着德叔的领子,轻松往后一跃,稳稳站在路边,杨过也有些功夫傍身,跟着站到了一边。而马上的人却连停都没停一下,呼啸着扬长而去。

再瞧躺在路中被踩得稀巴烂的帽子,德叔吓得腿发软,若是刚刚晚了那么一会儿,恐怕烂的就不是自己的帽子,而是这一把老骨头了。

杨过望着远去马队,狠狠啐了一口:“好嚣张的人。”

德叔抹了抹一嘴巴的灰,摇摇头:“许是安卿府的小侯爷又病重了。”

苏伊士从腰间取了把纸扇,哗地展开,悠哉的扇起风来,她抿嘴:“病重了好。”

德叔和杨过扭头,莫名其妙的看她,只听她道:“我们家的极品棺材有销路了。”

若问德叔意见,他一准儿不同意男扮女装这码事,好好一届女儿家非穿戴成男人算什么样子?可他也不敢多说,只是每每看见苏伊士的男装打扮,眉头总蹙得厉害。

三个人站在后院的大厅堂里,德叔如数家珍般开始一一道来:“这是上好的陈年紫檀木棺,长六尺三,宽三尺五,高三尺一,上面雕花镂刻,经多位技艺高超的师傅,耗时五年时间,精制而成,说来安卿侯爷的定棺也就是这一口了,不过时隔五年,多少瞧起来也有些陈旧了。”

苏伊士摇了摇扇子,从头到尾走了一遍,抬头问德叔:“德叔,这一口棺材值多少银子?”

德叔道:“就这一口上好的紫檀棺来说,五年前市值也要白银两百五十两。”

苏伊士又问:“两百五十两之中我们赚多少?”

德叔左右瞧瞧,贴过来小声道:“小姐莫要张扬,这可是行里规矩,不能给别人听了去。”于是德叔朝苏伊士耳边道:“至少可净挣一百两有余。”

苏伊士闻言两眼大放异彩,收了扇子,笑道:“德叔,这口可是极品中的极品?”

德叔摆摆手:“倒也不算是,自古最好的棺木非金丝楠木莫属,前几年老爷出去伐了一批回来窖藏,还迟迟没拿出来,平时可是没人有这通天的本事,这本是皇家贵族的御用,也不是人人都弄得来的。”

说罢,德叔得意的拍了拍手边的棺材盖,道:“这可得仰仗于京城胡家,跟宫里头的管事公公沾亲带故,遂又跟我们老爷有些交情,得了批令自然好办事,我们伐了不少金丝楠木,各种成色都有,就等着这几年木材都涨价,这一赚可不得了。

老爷之前又花了不少心思和银子打通了这一渠道上所有关系,现下我们只做囤积,等到真的拿出东西来卖,只道是一点麻烦和纰漏也不会有,小姐放心。”

杨过闻言,不由得心生佩服:“姨夫果然是天生经商的料。”

若说苏良辰没有这经商本领还真不能成,自从这一行人定居在桃花谷,男女老少吃喝拉撒也都是他在担着,杨胥多半能搭把手,可颜如玉却是地地道道的混吃等死,除了缠着他家娘子,腻着他家女儿之外,再找不到他擅长的任何事来。

“德叔,安卿侯府的人来了。”小厮跑进厅堂大声吆喝。

德叔点点头,唠叨着:“东西都堆在这五年了,占地方不说,鎏金点翠的工艺白白浪费掉,若是放在现在,两百五十两我还不卖了呢。”

苏伊士闻言弯弯嘴角:“德叔,我跟你一起去。”

门外来了几个锦衣罗缎的公子,在前堂里张望了一番,满脸木然,见德叔几个人出了来,打头的人开口:“管家带我们去看定棺,可能不费多时我们便要你派人送到侯府去了。”

德叔面容带笑,做了手势:“几位请。”

几个男子走过时,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苏伊士和杨过。

看了一圈下来,安卿侯府的人对过期的紫檀木棺材略有不满,指指点点说了许多,最后打头的公子与德叔道:“我们侯爷今日交代,旧棺如若不入眼界只管废掉,不论如何也要置一口新棺,银子不是问题,只管做到独一无二才好。”

德叔闻言寻思了下:“这…”

“敢问公子,铺子里头还有上好的金丝楠木,侯爷可否有兴趣?”苏伊士晃了晃扇子,笑容满面的踱步上前,这话惊得德叔忙拦着:“小…公子,切莫乱说。”

打头的人不认得她,又问:“你是谁?”

苏伊士拱了拱手:“我是这铺子未来的主子。”

打头公子寻思了下:“如若是上好成色我们自然要的,安卿侯本是皇亲贵族,配与着金丝楠木也正合适,就看你们手艺如何。”

苏伊士笑:“敢雕金丝楠木,这其中本事也不肖我多说。”

那人点点头:“侯爷传话说等棺图一出,请务必派人到侯府上走一遭。”

苏伊士应道:“一定,一定,我自会亲自到侯府面见侯爷。”

德叔惆怅了,面对突如其来的男扮女装的主子,还有未经允许便擅自出售的金丝楠木而日夜寝食难安。苏伊士倒是自在的很,多半时候带着杨过逛京城大街,留下他一个半百老人坐在铺子里瞧着一口口漆黑的棺材唉声叹气。

给不给呢?不给,苏伊士话已出口,实难收回,况且安卿侯是什么角色,凭他可随便反口不认帐?不给,不仅得罪不起大官贵族,怕是到最后连铺子都保不住,退一步说铺子万幸保住了,出尔反尔的事一旦传开,这么多年的经营就全都付之东流了,就算老爷不掐死他,他自己也得找块结实的房梁吊死。

晚些时候,工匠师傅的草图派人送了来,德叔无精打采的一张张看过去,最后挑了一份最花哨的。隔天草图递到了苏伊士手里,她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笑道:“德叔你别哭丧个脸,即便是我们开门做死人生意,也得笑脸迎人不是。”

德叔哭腔:“老爷一再嘱咐不能动那金丝楠木,小姐这一出口,非得用了最好的那一块不可,老爷若是知道了,一定怪我。”

苏伊士拍拍德叔的肩膀道:“我可没说用最好的,回头德叔把最差的那几块搬出来给我瞧。”说罢抖了抖手上的草图:“等见了木头我们再画草图不迟。”

几个人连夜搬了木头又仔细研究过,第二日苏伊士自信满满的带着杨过做客安卿侯府。

侯府的奢华精致超出两人的想象,由着侍者引入府中,临到门口时候,杨过却被挡在门外:“这是规矩,请您止步。”

杨过本还不依,可苏伊士朝他摆摆手以示无妨,便提身先进去了。

走进房间,苏伊士闻到一股子呛鼻的草药味道,屋子里头什么珍奇异宝都不少见,只管是堆着砌着晃得人眼花。到底是有钱人,尿壶是金的,杯子是上好羊脂玉的,四角的珊瑚顶水晶柱的大床垂着锦帐,再往里头一瞧,里面倚着个人,年纪不是很大,一身红色扎眼的袍子松垮的裹在玉雕般的身子上,束发微有凌乱,一双眼如夜半昙开般,神秘又冷漠,男子抿着嘴角,一言不发,面色白的胜过了她,这般的容貌着实让见多识广的苏伊士也为之惊艳。

美,真是倾国倾城的美,史无前例的美,比他爹俊,比他师公艳,只是略略注意一下才发现,这年轻公子的皮肤似乎白过了头,呃,简单说,有些病态。

“侯爷,这就是苏记的主子。”

“下去吧。”床上的人开口,嗓子嘶哑的厉害。

苏伊士上前几步,弯腰俯了俯身:“小的苏伊士见过侯爷。”

很多年后,当美公子哄着腿上流着口水衔着手指的儿子时候,他总是这样潜移默化的灌输他:

“想当年,你娘见爹的时候一双眼直勾勾的再也没能从爹的身上离开过。”可天才知道,那时那刻,弯腰点头的女子是不是再想着什么偷梁换柱的心思,企图多坑他点钱财。

“早先已经派人去过了,今日你来究竟何事?”

苏伊士笑笑:“寻到合适的金丝楠木,过来跟侯爷商量着草图的事。”

男子伸手,修长手指毫无半分血色,白的吓人:“拿给我看。”

苏伊士摇头:“因为风格比较多,所以打算先问问侯爷意见的,再顺便帮侯爷量一量身高。”

“嗯。”安卿侯应了一声,随即仰卧过去,苏伊士拿着软皮尺利落上前,手脚麻利,面带笑容:

“侯爷也喜欢金丝楠木吧,我们苏记的这块料子好得很,不知侯爷想要什么图案,我们可备选的种类很多,比如走皇家路线的,有宫殿楼阁,仙台高峰;比如走田园路线的,有松柏潭池,飞禽走兽;比如走得道成仙路线的,有祥云瑞兽,天外飞仙;比如走世外高人路线的,有梅兰竹菊,桃榴寿果;比如都风流浪子路线的,我们可以选你喜欢的春宫图,刻下一阵套分解动作的;再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