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往少了说得三四个月,往多了说得有半年多,还是得住现在的宅子,二夫人满心的欢喜落了空,不禁有些失落。

内务府的人帮着定了动工的图纸,要徐广庭看还有没有什么地方要改的,徐广庭又拿给陆宝菱看。

按着徐广庭的意思,韩家三进外院因和大多是人家差不多,便只是翻新,没有改动,可是内宅的变动就大了,几乎是全都推翻了重新盖,徐广庭夫妇应该住正房,五间正房加两间小耳房,左右厢房。

院子后头则是一大片空地,徐广庭闲时练武用的,而其他的院落,花园,装饰,起伏错落,安排的很是妥当,陆宝菱觉得也不错,便送还内务府请照着施工。

这也是皇上的意思,说既然赏了宅子,那就得他们住着舒心,既然看着别扭,改建就改建,银子都是内务府出,这可是叫皇上出钱帮着翻新宅子,也是一种荣耀啊。

谁知刚动工没两天,宫里又传来旨意,说施工期间叫徐家人先搬到西府花园的承宣公主府去住。

西府花园的承宣公主府可是和端王府比邻而居的!这远远超规格了,陆宝菱便觉得奇怪,问徐广庭,徐广庭私下里和她说:“这一动工才知道,从韩家宅子底下挖出来不少东西。”陆宝菱大为惊讶。

徐广庭道:“皇上到没有瞒我,反倒叫我细细的查,韩家下面不知何时建了许多密道,密室,藏了不少东西,如今刚搬出来两大箱子,里面摆的整整齐齐的两箱子金砖。”

金砖!还两箱子,这是什么概念啊!

正文 124.搬家

这两箱子金砖还只是个开头呢,剩下的还不知道有什么呢,陆宝菱笑道:“要是咱们不翻新房子,谁也不知道下面埋着金砖啊,到最后不都成咱们家的了?”

徐广庭笑道:“皇上许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把承宣公主府赏给了咱们。”

承宣公主府是太宗皇帝为自己的亲妹妹建的府邸,只是承宣公主为人贤淑,婚后便住到了驸马家中,这公主府便一直空着,论起辈分来,连端王爷也得叫承宣公主一声姑母,因此这宅子搁了几十年了都没人敢动,如今竟赏给了徐家!

因有专人打扫,这公主府里一草一木莫不葳蕤茂盛,房舍也都是干净的,略微一收拾就能住进去。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唯有徐老夫人有些犹豫:“这荣宠太盛了。”

陆万林亲自过来贺喜的时候却道:“跟从韩家搜出来的那些东西相比,还简薄的很哪。”

从韩家密室里一共搜到了十口大箱子,头两箱里头都是金砖,剩下的也都是些金银珠宝,古董字画,不过这些东西再珍贵都有限。

真正让皇上看中的是从最后一个小箱子里搜出来的一沓密信,按着信上的日期,最早的是五年前的,那时候韩千帆就和李慕容勾结在一起了,而这些都是二人互通消息的密信——那时候,韩千帆可是在西北戍边呢。

从二人勾结在一起如何拉拢朝臣,都拉拢了谁,韩千帆在边关又收服了哪个将士,这一点一滴,都在信中表露无遗,把这些信件看完,足足花了皇上三天的功夫。直把皇上看的面色如水,信中提到的那些朝臣虽然已经被当做李慕容一党除掉了,可如今看着还是让人膈应的很。

徐广庭虽然没看那些东西,可也猜得到,劝慰皇上:“人死灯灭,皇上也不用太在意。”

皇上却道:“别人也就罢了,这个傅山河一定给朕抓过来,好好审审。”

徐广庭吃了一惊,他还想替傅山河请功呢,难道那信里也提到了傅山河?是了。之前傅山河可是韩千帆一党的。

他斟酌了一下,对皇上道:“傅山河这个人并非通过科举取士,而是因救了韩千帆的命。被韩千帆看中收入麾下,此人虽然武艺高强,极具将才,可却是个粗人,自幼又在山野长大。不懂这些伦理纲常,一时被韩千帆蒙蔽了也是有的,再加上他也在剿灭韩千帆时立了功的,还请皇上三思。”

皇上哼了一声,将那信扔了过来:“你先自己看看,再决定要不要替他求情。”

徐广庭一看那信。脸色顿时不大好看,这是一封诚郡王给韩千帆的信,看那意思。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想让韩千帆亲自回京一趟,若是不方便,那就仍旧叫上回来的傅山河回来,也是一样的。

傅山河曾偷偷回京。且不止一次!

皇上道:“他和韩千帆牵扯如此之深,却又轻易地背叛了韩千帆。只怕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能信任。”

徐广庭苦笑:“皇上有所不知,臣当初说服傅山河并不是直接见他,而是先见了他的夫人罗玉娘,傅山河无父无母,因此对妻子罗玉娘很是在乎,当初他投靠韩千帆也是为了罗玉娘的缘故,后来我说服了罗玉娘,又由罗玉娘出面说服了傅山河。”

皇上道:“罗玉娘为何听了你的劝告?”

徐广庭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臣在西南时就听说过,这个罗玉娘来历不凡,没人知道她家乡何处,来自何方,她早年投奔傅山河,傅山河也曾问她的身份来历,她一概推说忘了,后来傅山河也没有在意,臣觉得有蹊跷,细细的一查访便知不妥当,便去诳罗玉娘,没想到罗玉娘心虚,果真害怕了,我许她一个身份,她答应我说服傅山河。”

皇上奇道:“竟然还有这层缘故,罢了,那就先将他们夫妻二人召入京,好好地查问查问,若是冤枉的就罢了,若是真的,此人不能留。”

徐广庭心中一凛,赶忙应了。

回去后把这件事告诉陆宝菱,陆宝菱很是好奇:“我还没见过惧内的人,倒要见识见识,等他们到了,你务必请到家里做客。”

徐广庭苦笑:“如今皇上猜疑傅山河,只怕一进京就被囚禁起来了,哪还能请到家里做客?”

又问搬家的事,陆宝菱便撇嘴:“我还没见过如此厚脸皮的人,二婶居然说要住东花园,东花园足足是西花园的两倍大,她倒张得开这个嘴,说什么二房人多,需要的房舍也多,笑话,要论人口的多寡来分配房子,祖母还是一个人呢,我又是晚辈,有些话不好说,母亲正商议着呢。”

徐广庭叹气:“总归是叔叔婶子,也不好太薄情,能看顾的就看顾着吧。”

陆宝菱嘟囔:“我倒不是小气,只是白花了心思也落不到好,心里憋屈。”

搬家的事最后定了下来,赶在中秋节前搬过去,徐广庭和陆宝菱住了朝晖堂,徐老夫人住在后花园的暖阁,那儿冬暖夏凉,布置的也精巧,然后以朝晖堂为中轴线,左边的西花园住了二房,右边的东花园住了大房。

这件事大夫人是很坚持的,她的儿子换来的荣耀,却叫她做亲娘的被做婶子的挤到一边去,怎么可能,最后大夫人被逼急了,拿着二夫人要分家的话来说事,二夫人顿时不敢吭声了。

搬家这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因一概琐事都有内务府承办,徐家人自然松快了许多,只管收拾东西装箱,就由内务府的人用马车拉过去了,可要说麻烦也真够麻烦的,陆宝菱这一房还好,徐若霜徐若兰毕竟是女儿家,东西不多,也就陆宝菱和大夫人的琐碎东西多,可两个人丫头也多,大家一起收拾,也花不了多少工夫。

二房那边就不同了,二夫人老想借着搬家淘澄点东西,她屋里的那古董摆设都是府里的上册的东西,叫心腹丫头外头买了赝品来打碎了送去公中销账,那真的自然就自己昧下了。

大夫人看着册子上记的,光这两天收拾东西就打碎了四个古董花瓶,两个翡翠摆件,那些丫头是干什么吃的,打碎一个就该注意才是,怎么还接二连三的打碎东西?这里头的猫腻一看就明白,只是谁也不肯揭穿她。

可大夫人也不能吃这个暗亏啊,她拿着账册去了徐老夫人那儿,徐老夫人看了账册沉默了许久,半天才道:“且忍她这一时吧,我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等我死了,你们就能名正言顺的分家了。”

大夫人没想到徐老夫人这么说,喊了一声娘,语气有些惊恐:“您千万别这么说,广庭如今做了侯爷,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徐老夫人摇摇头,苦笑:“这个老二媳妇是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你容忍了一次她就敢做第二次,第三次,这一次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算了吧,若是搬过去她还是这么着,该怎么处置你就怎么处置,不用问我,我是老了的,什么事都不管了。”

大夫人便叫了陆宝菱来,把这件事告诉了她,毕竟到了武英侯府,主持中馈的就变成了陆宝菱。

陆宝菱哪里在乎这几个花瓶,道:“这件事任凭母亲做主吧,只是有一件,我和广庭都想把姑母接回来住,可姑母不愿意,母亲看看能不能想什么法子,咱们一家子享福去了,总不能把姑母一个人撇下。”

大夫人赞赏道:“你说的不错,是该叫上她,可是她的性子你也清楚,又固执,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求你二婶,她肯定能把你姑母请回来。”

楚夫人会千针绣,而二夫人生了徐家唯一一个嫡女徐若秋,二夫人心心念念的就是楚夫人能把徐若秋当成千针绣传人,那样的话,徐若秋的婚事就不用愁了。

见陆宝菱有这个主意,又问到了她身上,二夫人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一定把姑太太给请回来。”二夫人也顾不上收拾东西了,带着人就去了槐树胡同。

楚夫人正和凤荷母女一处说话, 陈毅宁的事情并没有连累到凤荷母女,只是陈毅宁去世后,她们又没了依仗的人,日子又和以前一样的艰难,陆宝菱受陈毅宁的托付,每月给凤荷送银子过去。

可凤荷却执意不肯收,只靠着自己绣花赚些银子,陆宝菱没法子,又求到了楚夫人那儿,毕竟是比邻而居,又都是守寡之人,楚夫人的帮助凤荷还能接受一些。

二夫人有事要求楚夫人,自然低声细语,讨好谄媚,楚夫人被她一番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跟着回了一趟徐家,徐老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只是掉眼泪,叫她搬回来住。

楚夫人也知道自从父亲去世后,两位嫂子明枪暗箭,母亲夹在中间一定十分为难,也是心酸不已,再加上陆宝菱在一旁帮腔,楚夫人最终答应了下来。

足足忙了四五天,才把搬家的事情办妥,徐广庭又请了内务府的人喝酒,送了谢礼,这才算完。

承宣公主府景色优美,风景秀丽,再加上隔壁住着的就是端王爷,倒方便了陆宝菱,要去端王爷连轿子也不用,走两步就到了。

正文 125.玉娘

皇上下旨命傅山河带妻子罗玉娘入京,虽然只是一道普通的旨意,却让罗玉娘心里打鼓,不知道此行是祸是福,而傅山河则不怎么在乎:“做人唯求心安,我做了自己应当做的,皇上怎么样那就是他的事了,我何苦操心。”

罗玉娘没好气道:“你就是这样,说你有勇无谋,打仗的时候脑子动的也快,说你精打细算,在这些事情上就全然不用心,你想想,皇上回銮已经两个多月了,这信儿才送到,可见皇上并不是为了封赏你而召你入京的,咱们怎么能不小心些。”

傅山河不甚在意:“京城不是还有你弟弟?他总不能看着你吃亏吧?”

罗玉娘一愣,既而想起自己和徐广庭联合起来编的瞎话,不由汗颜,是了,自己还有把柄抓在徐广庭手里呢,此次入京是不是鸿门宴还说不清,自己也就罢了,怎么能连累的傅山河也跟着送死,罗玉娘的心思顿时复杂起来。

傅山河自问问心无愧,自然不理解罗玉娘的杞人忧天,两人接到了旨意就启程回京,路上罗玉娘几番犹豫,想着劝傅山河逃走,浪迹天涯去,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总不能一辈子当逃犯吧。

就这么犹豫着,直到了京城她还没有下定决心。

徐广庭和陆宝菱亲自出城迎接,远远地,罗玉娘便看到一对车马,最前头站了一对年轻男女,男的英俊,女的俊俏,一个披着墨青色的披风,一个披着嫩绿色的披风,在这深秋初冬时节格外好看精神。

见了罗玉娘的马车,徐广庭便远远地迎了过来。笑眯眯的叫一声姐姐,罗玉娘心中一松,还好他没有忘恩负义,面上也带了笑:“没想到你们亲自来迎。”

傅山河已经下了马,和徐广庭寒暄起来,陆宝菱也过来笑道:“这就是玉娘吧。”

徐广庭嗔道:“姐姐大你几岁,岂能直呼其名。”

罗玉娘笑道:“不妨事,我没那么多讲究,就叫我玉娘吧,这就是你媳妇吧?”

徐广庭应了。笑道:“姐姐姐夫远道而来,还请回家住下,再拜见父母。”傅山河自然说好。

陆宝菱和罗玉娘坐了一辆马车。马车上,陆宝菱悄悄道:“你放心,家中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傅将军断不会起疑。”

罗玉娘犹豫一会,道:“徐夫人和徐老爷是怎么愿意的?”

陆宝菱笑道:“既是为了广庭的前程好。又多了一个女儿,他们自然是愿意的。”又好奇的问罗玉娘:“你是怎么收服傅将军的?我瞧着他可不是好相处的。”

罗玉娘抿嘴笑道:“也就是一张黑脸吓人,心地却很好,我认识他的时候还很小呢。”又悄声道:“等有时间了,我再教你什么叫训夫之道。”

陆宝菱使劲点头,忍不住笑起来。

罗玉娘看着高大气派的武英侯府。有些惊讶,又想到刚才一条街上的端王府,道:“你们竟和端王爷做邻居。”

陆宝菱笑嘻嘻的:“端王爷是我干爹。住得近了,彼此来往也方便。”

罗玉娘点点头,这才进府。

徐广庭和大夫人说起罗玉娘的事情时,大夫人也说胡闹,可诚然。像陆宝菱说的那样,既是对徐广庭有利的事。又白多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做将军的女婿,也没什么不好的,因此便应了下来。

“亲人”久别重逢,自然有一番契阔,可到底非至亲血脉,再亲密也有限,落在傅山河眼里,便成了母女生疏,心下便有些心疼罗玉娘,闲话片刻,他便跟着徐广庭进宫参拜。

出乎徐广庭的意料,皇上并没有听傅山河的解释,而是一进宫就拿了下来,押到了诏狱,这叫徐广庭有些气急败坏,匆匆赶去见皇上。

皇上却道:“先押起来,朕要见一见那个罗玉娘再作打算,朕倒要看看,这个罗玉娘是个什么角色,竟让英雄为她折腰。”

罗玉娘知道傅山河被抓了起来,心中咯噔一下,又听到皇上有旨要见她,又不禁有些释然,很是痛快的答应了。

罗玉娘并不是什么绝色女子,容貌也只能算得上清秀,皇上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好处来,只是她气质淡然,胆子颇大,看见他这个皇上竟然不觉得害怕。

心里的千百转心思便直接道了出来:“罗玉娘,你挑唆傅山河生事,可知罪?”罗玉娘道:“还请皇上容禀,先听民妇一言,再行问罪也不迟。”皇上点头:“且你说说看。”

罗玉娘道:“当年夫君救了韩千帆一命,韩千帆看夫君武艺高强,这才起了招揽的心思,只是夫君隐居乡野已久,并不想出山,当时民妇还未嫁给夫君,夫君却想给民妇一个好前程,这才答应从军。从军五年,夫君立功无数,又不爱和人抢功,虽然深受韩千帆信任,却也是个小小的副将,后来,民妇有一把柄落入韩千帆手中,韩千帆便威逼民妇劝夫君替他办事,民妇不敢不从,也曾想过一死了之,不让韩千帆奸计得逞,又怕抛下夫君一个人在世上孤孤零零地,只得答应他,我对夫君说,夫君对韩千帆有恩,韩千帆多番提拔也是有报恩之心,夫君三番两次的推辞,韩千帆还以为夫君奔着更大的前程呢,不免有挟恩求报之嫌,夫君也觉得如此,便接受了韩千帆的提拔,升任了将军。”

皇上道:“你有何把柄在韩千帆手上?为何宁愿屈服于他也不肯告诉傅山河 ?”

罗玉娘笑容有些苦涩:“这件事民妇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来的,只怕我说出来,皇上也不肯信。”

皇上挑了挑眉,不可置信,然后示意罗玉娘继续往下说。

罗玉娘道:“三年前,韩千帆忽然找到民妇,告诉民妇一个大秘密,说皇上并非先帝亲生,而诚郡王才是天命所归,想将夫君拉拢麾下,到时候成就大事,也可夫荣妻贵,可夫君又怎么会愿意牵扯到这等大事中去,韩千帆便要民妇劝说,在民妇看来,谁当皇帝都是一样的,民妇只想和夫君好好地过日子,于是答应了他,韩千帆便说,别的也不用夫君帮忙,只让夫君帮着去京城传信,我想着这也容易,就叫夫君答应了韩千帆这件事,说是趁着送信的机会到京城打听民妇的家人下落,夫君都是为了我,这才答应下来,刚开始,来往于京城和西北之间十分频繁,后来慢慢地就不怎么去了,直到一年前,韩千帆奉命回京述职,他说大事将成,西北需要一个镇守的人,我想夫君不需要打仗自然是好的,便应了下来,夫君也是放心不下我一个人留在西北,便答应韩千帆会帮他守住西北。”

“那段日子我真是提心吊胆,又怕韩千帆输了把夫君牵扯进去,又怕韩千帆赢了,将来他威胁我更是不遗余力,后来徐广庭找到了我,也拿我的把柄来威胁我,我想着左也是死,右也是死,倒不如奋力一搏,和徐广庭一起设了个局,骗夫君说徐广庭是我的弟弟,夫君偏向我,自然不会帮着韩千帆打我的亲人,便答应了徐广庭的要求,此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其中作梗,和夫君并无多少关系,还请皇上宽宏大聊,饶恕他。”

皇上笑了笑,一挥手,旁边的内侍点头,将一直摆在西侧的屏风搬开,后面赫然是面色如水的傅山河,罗玉娘脸色顿时煞白,身形摇摇欲坠。

傅山河也是痛心疾首,满面的不可置信,喃喃道:“玉娘,你居然一直都在骗我。”

罗玉娘低着头没有说话,皇上却道:“傅将军既然是被蒙蔽的,又护驾有功,此番便可功过相抵,罗玉娘,你明知韩千帆谋逆,却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罗玉娘立刻看向了傅山河,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罗玉娘不禁黯然,他以前是最疼自己的,若是寻常,早就出言求情了,此番看来,真是被自己伤透了心的。

罗玉娘心中难过,低着头,便错过了傅山河眼中一闪而过的疼惜。

罗玉娘被关到了刑部大牢,陆宝菱第一个去看她,气的直骂韩千帆:“自己不要命也就罢了,非得拉上别人。”

罗玉娘苦笑:“这也怪我受制于人,要不然怎么不见别人被他哄住了。”陆宝菱犹豫道:“你究竟有什么把柄在韩千帆手里啊?”

罗玉娘抬头看了看那狭小的窗口,很是无奈,喃喃道:“前世今生加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坐牢呢。”

又朝陆宝菱招手:“你过来,我和你说。”

陆宝菱来探监,狱卒们自然不敢怠慢,陆宝菱又把给罗玉娘带来的被褥铺到地上,和罗玉娘并肩靠着墙坐下:“你说吧,你放心,我不会和其他人说的,连徐广庭也不。”

罗玉娘的眼神突然变得 很惆怅,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其实并不叫罗玉娘,我叫李安琪。”

正文 126.徘徊

陆宝菱有些疑惑,李安琪?这个名字可真奇怪。

可罗玉娘接下来的话,更是让陆宝菱一句都听不懂:“我二十一岁毕业后就留在了大学里做了讲师,有一天晚上,上完课,我就匆匆往家赶,结果下着大雨,我又急着回家,路上就出了车祸,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来到了这儿,变成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我心里很害怕,想来想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在哪儿,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在街上胡乱的走,被人贩子用药迷晕了给卖了,我当时虽然外表只是个小女孩,可心智却是一个成年人了,我要是想法子逃走,那些人自然防不住我,可是我到底人小力微,没有找到机会,一直到了西南,那些人要把我卖入青楼,我煽动大家一起逃跑,还放了一把火把他们住的客栈给烧了,我逃到了山里,被一户山民收养,他们姓罗,给我取名玉娘,我就在那儿安定下来。”

“只可惜,太平的日子没多久,我的养父养母被马匪给杀了,我又成了孤儿,一路流浪,这才遇到了傅山河,我刚一见傅山河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可我的外表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我想留在他身边,就使劲的纠缠他,他原先要把我送走,可最后还是答应把我留下来,我在他身边又度过了六年平静的时光,傅山河的武艺高强,每日他上山大柴,打猎,我就在家洗衣服做饭,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可是那个榆木脑袋傅山河。”

说到这儿,罗玉娘有些激动:“他居然要把我嫁给别人,我气的要命。我说我只喜欢他,还亲了他,把他吓得不轻,两三天没敢回家,再后来就救了韩千帆,他是为了躲避我,才答应韩千帆跟他走的,后来我们成了亲,我本来想把我的身份来历告诉他,又怕他害怕。再加上那阵子闹出什么妖孽横行的流言,他特别厌恶这些东西,我也怕他把我当成妖孽。所以一直忍着没说,后来到了西北,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了,又怕当面和他说,所以写了一封信给他。可是没想到…”

她神色黯然下来。

“没想到傅山河没看到这封信,却被韩千帆看到了,所以他才拿这个威胁你。”陆宝菱接过来,罗玉娘点头。

陆宝菱轻轻蹙了眉头:“那你究竟是不是妖孽呢?”

罗玉娘神色凛然,正色道:“鬼神之说根本不可信,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我虽然也不清楚我怎么会从现代穿越到古代,可我相信这应该和物理上的空间学说有关系,我虽然不清楚这其中的原理。可肯定是能解释清楚的,什么妖孽,都是你们古人愚昧,胡编乱造出来的。”

她叽里呱啦说一通,陆宝菱一句也没听懂。可最后一句却是听的明白,有些不大高兴:“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也不能一棒子打死一船人,我虽然听你说了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可也没觉得你是妖孽啊。”

罗玉娘歉意的笑笑:“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陆宝菱道:“傅山河很是在乎你,你和他说清楚,未必他就嫌弃你了。”

罗玉娘叹气:“我不知道,也不确定,我不敢告诉他,告诉他意味着有一半的可能性他嫌弃我,不告诉他,这么遮掩着过日子,虽然提心吊胆,可却比那些未知的踏实多了。”

陆宝菱此时心中有千般的问题,却不知道问哪一个好,最后才道:“那你是哪儿的人?你既然从那儿来了,应该也能回去啊。”

罗玉娘苦涩的笑笑,摇摇头:“我在这儿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已经习惯了这儿的生活,且不说能不能回去,就算回去了,许多习惯只怕也改不过来了,前世的事对我来说已经渐渐模糊了,我只好和傅山河一起好好的过日子,没想到…”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陆宝菱有些尴尬,笨拙的安慰她几句,这才回去。

回去后陆宝菱便替罗玉娘向徐广庭求情,罗玉娘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信守承诺,一个字也没说,徐广庭道:“你以为皇上真心想惩处傅山河吗?傅山河武艺高强,是个将才,虽然之前是韩千帆一党,也多半也是被罗玉娘蒙蔽的缘故,皇上有心提拔他,可是又觉得傅山河是个惧内的,将来被罗玉娘给拿捏住了,这是变着法子的处置罗玉娘呢,若是罗玉娘死了,傅山河便会变成一支没有弱点的利剑,指哪儿打哪儿,这才是皇上的目的呢。”

陆宝菱大惊失色:“那玉娘岂不是很危险。”

要回大牢看看,被徐广庭拦住了:“你别这么毛毛躁躁的,皇上要是想对付罗玉娘,你还能进去探监?皇上也怕罗玉娘死的不明不白,倒叫傅山河存了恨意,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感情摆在那儿呢,所以皇上才诈罗玉娘,挑拨两个人的关系,只有傅山河打心眼里死心了那才成呢,那样的话罗玉娘是生是死就都不重要了。”

陆宝菱有些着急:“玉娘很可怜,背井离乡来到这儿,一个亲人也没有,只有一个傅山河对她好,如今若是傅山河也离开她,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徐广庭道:“要不然你还是劝劝玉娘吧,只要傅山河得了皇上的赏识,咱们再好好照顾她,这夫妻关系慢慢修复,将来日子不是一样的过?”

陆宝菱突然有些生气,想起罗玉娘在牢里的可怜,怒道:“你们男人就想着权势,有本事叫权势替你们管家,替你们孝顺父母,生儿育女去,要我们女人做什么。”

徐广庭不妨陆宝菱这么生气,愣了一下,笑道:“我这也是就事论事,何尝说什么了,你瞧你就气成这样。”见陆宝菱还是板着脸,试探道:“要不然我去劝劝傅山河?他这两日都留在宫里。”

陆宝菱没说话。

徐广庭趁着禀事的空子进宫瞧了一回傅山河,这两日皇上存心晾着他,也没见他,也不叫他出宫,傅山河不吃不喝,默默地发呆,比刚来时憔悴了一圈。

徐广庭忽然有些不忍,他也很不容易吧,捧在手心里疼惜了十几二十年的身边人,竟然隐瞒自己至此,甚至让自己变成一个反复无常的失信小人,只要是个男人,心里都会有芥蒂。

他安慰了几句:“你放心,宝菱经常去看望玉娘,她虽然在牢里,可也是没人为难她,不会受苦的。”

傅山河淡淡的样子,道:“多谢你了,就算你们不照顾,凭她的本事,也是不会吃亏的。”

徐广庭愣住了,傅山河像是极其苦恼的样子:“我真是傻,我早就该明白的,从我认识玉娘的第一天起,我就应该发现她的不对劲,父母都被马匪杀死了,她一个女孩子,是怎么逃出来的?还翻山越岭的找到了人家求救,我只顾着可怜她,却没细想这中间的事情,而且玉娘是个很聪明的人,她懂得很多道理,我算是把她养大的,我心里最明白,我本就是粗人一个,虽然识字,却懂得不多,也没请先生教她,她却常常出口成章,说出那些让人想不明白却很信服的话来,有时候也会有一些古怪的念头,你也不知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早就该发现的…”

徐广庭的脸色冷了下来:“这么说,你是后悔娶她了?嫌弃她了?”

傅山河失神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知道皇上的意思,觉得玉娘身世离奇,留不得,可我…”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徐广庭想想,在傅山河旁边坐了下来,笑道:“要说怪诞的女子,比玉娘奇怪的多了去了,不说别人,就说宝菱,她一出生就是国公府的小姐,身份高贵,又因为父母双亡,极受显国公宠爱,从小就养成了张扬跋扈的性子,别的姑娘在家念书绣花学规矩,她偏不,扮成个小子整日在大街上逛,又肆意结交朋友,你知道吗,韩千帆的幼子韩舟和她关系可是好的很,她小时候和人打架就不说了,长到十三四岁,该说亲事了,还是如此,惹狗斗鸡,整个京城没有不知道的,也没有人家敢娶她做儿媳妇,你说她怪不怪?和她一比,玉娘倒显得正常不少,无非是一个身世离奇罢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玉娘的家乡许就在咱们不知道的地方呢,咱们相信有人吃了金丹长生不老,相信这世上有蓬莱仙境,玉帝王母,相信有人遇见过仙女,为什么就不相信罗玉娘呢?”

傅山河沉思起来。

徐广庭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世上的事本就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人生短短几十载,转瞬即过,与其如此执着,倒不如珍惜眼下。”

从傅山河那儿出来,徐广庭又去了皇上那儿,皇上有些诧异:“你怎么又回来了?”徐广庭跪下,正色道:“臣想替罗玉娘求个情。”

皇上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明知朕的用意,却过来求情,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正文 127.算账

徐广庭却道:“臣刚才去看望傅山河,傅山河虽然深受打击,可对罗玉娘仍旧存有旧情,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知道罗玉娘有古怪,也狠不下心来休妻的,即便为了达成皇上的意愿最终妥协了,心中定然存有芥蒂,罗玉娘的死,反而让他内疚,对罗玉娘念念不忘,西北如今虽然安定,可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又当如何呢?傅山河正值壮年,若是应用得当,便可驻守西北三十余年,所以臣恳求皇上,无论是为了什么,闹到不可回转的地步总是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