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人转身返回隔壁客房,欲顺着窗子跃下,以便沿路去接应平煜。
另一路则回到走廊,奔向楼下,似乎打着里应外合包抄贼子的主意。
王世钊本来也在来人当中,可刚随众人走了两步,眼见同僚很快便会散尽,忽然意动,回头看了看房中的傅兰芽,脚步收回,转身又往房中走来。
林嬷嬷一向忌惮王世钊,对他的畏惧之意更甚于平煜,见这人去而复返,目光灼灼,不知他意欲何为,心底警铃顿起,如临大敌地望着他。
王世钊径直走到傅兰芽身前,见她饶是受了惊吓,面色显见得有些不虞,却仍然明眸如波,唇如春樱。
他看得喉咙干痒,忽然又逼近前一步,含笑看着傅兰芽道:“傅小姐受惊了。”
林嬷嬷看得胆战心惊,男人这样的目光意味着什么,她自然再清楚不过,眼见他离小姐越来越近,瞠目结舌之余,乍着胆子道:“大、大人,平大人他们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她知道锦衣卫虽然恶名昭昭,但因深受皇帝信重,能得进锦衣卫者,大多为世家子弟。
从亲历抄家到今晚遇袭,她纵观旁人行止,都还算坦荡,唯有这位王世钊,对小姐几乎是摆明了怀着不轨之心。
她又恨又惧,知道王世钊是平大人下属,故意搬出平大人出来,好震他一震。
谁知她不提平煜便罢,一提平煜,王世钊这几日受的窝囊气简直压都压不住,火蹭蹭蹭直往上冒。
此次云南之旅,他为着傅兰芽而来,可自见她第一面至今,连她一块衣袂都未曾碰到过,这其中当然有平煜存心跟他作对的缘故,可傅兰芽主仆又何尝肯识抬举?
他行事向来讲究先礼后兵,“礼”他自问已经做得足够,可这仆妇当真是狗眼看人低,她家小姐跟平煜共处一室时,怎不见她呱噪?如今自己不过是想跟傅兰芽说说话,她就这般大惊小怪,着实可恶。
他愈发觉得,他就不该给这对主仆好脸色看,往后傅兰芽到底会落得何种境地,还不全在他一念之间?
不让他碰,他就偏要碰。
他打定主意要占占傅兰芽的便宜,只极其轻蔑地笑了笑,便要伸手点住傅兰芽主仆身上的穴位。
他自恃身手,自觉有的是法子在她二人尚未呼喊之前,便叫她二人动弹不得。
不料刚伸出手,傅兰芽忽然身形一动,只听哗啦啦一阵响,莫名其妙的,桌上的茶壶茶碗竟然悉数跌到了地上。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直如春雷一般,很快便引起一阵骚动,先前已走到楼梯转角处的脚步声顿了一顿,少顷,几名锦衣卫去而复返,快步往走廊尽头奔来。
王世钊定定地看着满地狼藉的碎瓷片,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等明白傅兰芽拂落茶碗的深意,登时面色一阴。
抬目瞪向傅兰芽,只见她目光沉沉地跟他对视,眸子幽深如同古井,分明不惧不退。
接下来,他听到身后传来同僚的声音,“发生了何事?难道那贼子又去而复返了?”
既然已将旁人引来,他再不甘,也只得罢手,只重新审视地看着傅兰芽,目光透着几分复杂。
来人当中,有一名锦衣卫年纪极轻,名叫李珉,是云阳伯之四子,不过十六七岁,无论模样还是行事都透着几分青嫩,正是那晚抄家时给傅兰芽主仆送水的少年。
甫一进门,见王世钊也在房中,先是一怔,随后看向傅兰芽主仆,见傅兰芽虽然还算平静,她身旁的那名妇人却紧盯着王世钊,目光里满是惧恨之意。
他陡然明白过来几分,忍不住进到房中,问傅兰芽道:“傅小姐,出了何事?”
傅兰芽这才将目光转向他,目光澄亮,口吻却仿佛犹有余悸,“那贼子似乎有同伙,而且好像不在少数,说不得会去而复返,我怕这位王大人一个人在此应付不来,心生畏意,一时不慎,摔落了茶碗。”
睁眼说瞎话。王世钊鼻子里暗哼一声,紧紧地抿住嘴角。
李珉听了这话,与身旁那几名同僚低语商量几句,道:“王同知,平大人暂未回转,不若我同你一道在此处留守,以防那贼子前来偷袭?”
王世钊一时拿不出冠冕堂皇的话再将这几人支开,情知今夜断不能称心如意了,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对李珉道:“也罢,我只担心平大人,去了这许久还未回来,莫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言语之间,似乎对平煜的安危颇为担忧。
李珉等人都知道他跟平煜素来不睦,这话听听便罢,也不接茬。
当下李珉留下,余人下楼去接应平煜等人。
房中于是只剩四人,因各怀心思,俱不出声,气氛说不出的沉闷诡异。
所幸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声响,说话声夹杂着脚步声,平煜等人回来了。
进来后,平煜扫一眼房中景象,最后目光落在傅兰芽身上。
不过只一瞬,便移开目光,对一众属下道:“不过是个会些身手的流民,想摸些吃食,误打误撞进了客栈,刚才被我捉住教训了几下,看他可怜,放他走了。倒白白折腾了咱们半夜,现下已然无事,各自回房休息吧。”
“流民?”王世钊身子不动,看着平煜道,“以平大人的身手,区区一个流民,竟能劳您亲自追袭这么久,真叫属下大开眼界。”
这话阴阳怪气的,旁边那些同僚本已打算离去,听了这话,又讶然地止步。
平煜回过身,如同看待傻瓜似的看着王世钊,眉梢一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也对,王同知这些年忙于擢升,出来的时候太少,要增长眼界的地方太多,偶尔大惊小怪也怪不得你。”
王世钊一噎,旁人极力憋着笑,也不敢再逗留,唯恐一不小心笑出来,被王世钊所忌恨。
众人很快散去,王世钊留在原地,他之前一直担心傅兰芽已然让平煜占了便宜,但依刚才两间客房所见,两人倒暂时还相安无事。虽仍不甘心,但自知自己差了职位,一时在平煜手下占不到什么便宜,只得暂时离去。
屋内很快便恢复寂静。
平煜对傅兰雅主仆视而不见,也不说让她们主仆回自己客房,只走到桌前,解下绣春刀。
他早看见桌上茶碗尽摔成了碎片,想起王世钊方才也在房中,瞥瞥傅兰芽,并不讶然,又走回门前,要唤那几个一直缩着不露面的店伙计换套茶具。
忽听身后傅兰芽道:“平大人用罪眷作饵的滋味如何?”
油灯的火苗“噼啪”爆出火星。
傅兰芽的声音不疾不徐,却隐含着某种压迫性的力量。
平煜开门的动作一滯。
“傅小姐何出此言?”他回过头,淡淡道。
林嬷嬷也颇为不解,茫然地看向傅兰芽。
傅兰芽了然地望着平煜,“若我未猜错,平大人恐怕早就察觉有人要对我不利,是以在入住之初,你故意当众唤我卢小姐,又让我住在你邻房。”
“没错。”平煜神色转为轻松,似笑非笑,“我这么处心积虑护你周全,难道不该感激我么,”
傅兰芽面色平静,“我是个弱质女流,平大人却早已见惯大风大浪,连我都不相信一句卢小姐的称呼可让人打消疑虑,平大人岂会相信?更何况,今晚那个对付我的人并不像临时起意,说不定已在此处守候多时,对我的来历更是了如指掌,无论你如何称呼我,他们都清楚地知道我姓傅。你心知肚明,却仍如此行事,无非是取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意,有意引他们出手罢了。”
平煜静静立在门旁,看着傅兰芽,脸上的戏谑之色终于隐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平平太奸猾,压根没诚心保护芽芽主仆,芽芽必须先好好端正这家伙的态度,谈判是必须的。
第 10 章
“至于后来你跟属下在楼下饮酒,佯装酒醉,无非是为了让他们误以为你色厉内荏、手腕拙劣,好进一步打消他们的疑虑。”
说话时,她眸光不经意扫过平煜的皂靴上,忽然瞥见他原本洁白的靴缘上粘着几片被碾碎的花瓣,色若金黄,看着有几分眼熟。
她目光凝了一凝,随后又若无其事移开,接着道:“如此一来,你不但在歹人面前清楚交代了我的客房所在,更暗示他们完全不必顾忌锦衣卫之势,大可大大方方前来索命。我猜,在方才那人潜入房中时,平大人早已听到响动,然而却迟迟未见举动,想来是想等歹人同伙全数到齐,好一网捕尽。至于我们主仆的死活,你并不在意。
她抬眸看向平煜,“平大人,我说的可对?”
她说话时,平煜一直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目光如同深井,情绪莫辨。
他原以为会从她的语气中捕捉到恼怒或讥讽之意,谁知她语气平缓,表情沉静,不见半点怨怼,想起她不过豆蔻年华,已然如此深谙人心,心底的讶异不由更甚几分。
说起来,自他两年前得返京城以来,因着存了心思,没少有意无意跟傅冰打交道,照他看来,这位肱骨之臣虽然颇有才干,行事时却过于矫枉过正,少与人留余地。
后来王令出手对付傅冰,傅冰因在朝中积怨已深,不少朝臣明里暗里对他不满,短短时间内,傅冰便众叛亲离,尝透了人间百态。
他当时在一旁冷眼旁观,眼见傅冰丢官削职,沦为阶下囚,真是说不出的痛快。
要知道当年全托赖这位首辅大人声色俱厉的率众弹劾,他们西平侯府才被虢夺爵位,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他身为家中幼子,跟随父兄在宣府大营中充军,期间,瓦剌屡生滋扰,他身为低等兵士,每日苦守在第一线。
两年间他刀尖舔血,摇旌列阵,心性早已被锤炼得坚硬无比。
却也因战事不断,履生波折,几次差点丢了性命。
若不是后来他处心积虑救了先皇,得先皇下旨赦免父亲罪名,这辈子他恐怕都是宣府大营的一名低等兵士,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
想到记忆里的浮光掠影,他神色转为寡淡,走到桌旁,一撩衣摆坐下,淡淡道:“傅小姐恐怕已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奉旨押你回京,却没有义务替你消灾解难,你该知道云南境内如今并不太平,就算你途中丢了性命,我亦有千般理由向朝廷交差。我该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来指点。”
他语气虽随意,却透着股冰冷鄙薄之意,林嬷嬷听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暗自担忧地看向傅兰芽,唯恐小姐受不住这份冷待,说出激愤之语。
可是出乎意料,傅兰芽丝毫不恼,只转眸看向桌上油灯,任火苗在她乌黑的瞳仁上跳跃,少顷,含笑启唇道:“平大人说得极是。我一介罪眷,自然没有立场要求平大人如何行事,只是平大人莫要忘了,若我主仆当真遭了毒手,你想知道的东西,恐怕……永远都无法知道了。”
此话一出,平煜眸光终于难以察觉地动了一下,须臾,又恢复如常,嗤笑道:“傅小姐太高看自己了,我对你们主仆之事没有半分兴趣。”
傅兰芽微叹口气,目光却幽幽落在平煜的皂靴上,“平大人,要是我没看错,你靴上所粘花瓣可是金雀花?”
平煜瞥了一眼自己的皂靴,心底犹如划过电光石火。
不过一瞬间,他便明白傅兰芽话中的含义,诧异至极地看向傅兰芽,这女子步步为营,当真是九转玲珑心肠,竟比他见过的不少男子还难对付。
傅兰芽坦荡荡回视平煜,“金雀花既可做药用,又因味道甘美,常被当地人用来果腹。如今云南境内流民遍野,路旁的金雀花多半早已被人采撷干净,唯有人迹罕至的野林中方可见到一二。傍晚入住客栈时,我曾顺着来时官道打量四周景致,如果我没记错,这客栈方圆数里都并无树林,也就是说,平大人刚才为了追袭那位暗害的‘流民’,竟不惜追到了有野林之地。”
说至此处,她嘴角浮现一抹极淡的笑容,“平大人,如果依你所说,你既对害我主仆之人毫无兴趣,又怎会如此穷追不舍?”
平煜在短暂的震惊后,已然恢复常态,闻言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笑了笑,身子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看着傅兰芽道:“傅小姐此言差矣,我这人霸道惯了,对这等胆敢跟锦衣卫叫板的贼子,从来不肯轻易放过,委实跟你主仆没有半点关系。”
“是么。”傅兰芽秀眉微挑,“难道那晚周总管猝死一事,平大人选择草草结案,也是为着这个缘故?”
她清楚地知道,那晚平煜分明已猜到了她的喂毒手法,却仍放过了她,不会是因为善心发作,明明白白是另有所图。
如今周总管尸首已然移交曲靖衙门,她指甲内的毒粉更是无处觅踪,算得上死无对证,哪怕平煜有心追究,她亦不怕再翻旧案。
之所以此时提起,是因为她隐约有个猜测,平煜似乎已猜到了收买周总管的幕后之人是谁,甚至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起了用她主仆作饵的心思。
平煜听了此话,沉默地看向傅兰芽,目光里涌动着意味不明的波澜。
诚如她所言,他那晚的确是在猜到是王令派人收买周总管之后,才起了放过傅兰芽的念头,因为比起对付一个罪臣之女,他显然对王令收买周总管背后的深意更感兴趣。
据他对王令的了解,他行事缜密,从不做无谓之举,为何会对千里之外的傅兰芽如此费心筹谋,委实让他好奇。
傅兰芽注视着他,捕捉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低声道:“平大人也好奇,对么?”
是的,他好奇,他承认。
正因为他好奇,他故意用她们主仆作饵,好引对方出手。也因为这个缘故,他对傅兰芽主仆的安危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看来,既然蛇已出洞,何必再去费心保护“诱饵”的安危。
在那人出手之后,他一路追袭,唯恐那人逃走。
原以为今夜既然已有准备,定能一举擒获王令手下之人,继而查出王令此举的目的。
谁知夜袭傅兰芽之人并非东厂之人,而是夷人。
更让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他眼看遍要捉住那侏儒之时,那人不知习了什么秘术,竟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傅兰芽见他并不接话,只顾凝眉看着自己不语,忽道:“平大人,如你所见,要对付我的人藏得极深,平大人想要找出幕后之人,绝非一夕一朝之功。一来,需要费心部署,二来,需得我们主仆耐心配合,二者缺一不可。倘若平大人讲我们主仆撇到一旁,自顾自去寻找答案,恐怕就算找到些许线索,也会如指间沙一般,怎么也拼凑不出真相。”
她恰到好处地顿住,等着平煜说出那句承诺。
林嬷嬷听到此处,终于明白小姐为何要弯弯绕绕跟这位平大人说这许多话。
傅家遭难,小姐本就已经毫无依傍,经过今夜之事,更得知身旁有恶人窥伺,主仆二人随时可能惨遭毒手。
小姐无路可退之下,只得将主意打到了平大人身上,明知他跟老爷有宿怨,又太过聪明自负,不肯轻易就范,竟是在变着法地引着这位平大人心甘情愿护她周全。
她心里酸涩得在哭,她的小姐,为何这般不易?明明几日前还是个千娇万宠的贵小姐,转眼间,就如花朵般落入尘埃。眼下为了活命,还不得不挖空心思为她主仆二人的安危做打算。
傅兰芽仍注目着平煜,见他虽然并未接话,可分明已有松动之意,便笑道:“平大人是聪明人。言尽如此。时辰已不早了,我们主仆就不打扰平大人歇息了,就此告辞。”
说完,起身看一眼林嬷嬷,往门口走去。
刚要拉开门,忽听身后平煜道:“刚才暗算你的那人,暗器功夫颇为了得,你此时回房,若是他去而复返,我就算有心护你周全,恐怕也有心无力——”
林嬷嬷面露悚然,是啊,刚才那怪人那般厉害,要是再来一回,她们主仆恐怕就没那个好运气,多半会被那人所害。
“事到如今,只好委屈我自己跟你们共住一室了。”平煜目光从傅兰芽身上移开,神情有少许不自在,起身道,“当然,如果傅小姐自矜身份,宁死也不肯名节有损,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林嬷嬷瞠目结舌了好一会,等反应过来,猛的回头看向傅兰芽,要在往常,她怎容得男子敢在小姐面前做此言语,可今时不同往日,那怪人那般可怕,她怎敢再让小姐以身涉险。
见傅兰芽半晌无语,她暗暗攥起傅兰芽的手,既心疼不已又万般纠结,低低道:“小、小姐,眼下,可是活命要紧呐。”
————————————————————————————
主仆二人在原本该是平煜躺着的床上躺下时,平煜刚从净房沐浴出来。
他动作利落,也不管净房中的水放得久了已然凉透,三下五除二冲几下澡,便告完事,出来时,夜风送来一阵清凉的皂香。
床上帘帐早已放下,林嬷嬷躺在床上外侧,将里侧的傅兰芽护得严严实实,听得净房门打开,忙微睁双目,胆战心惊地留意着平煜的一举一动。
隔着薄薄的帘幔,眼见他走到床前地上,一言不发地躺到早已铺好的厚厚衾被上,躺好后,忽然屈起一指,只听噗的一声,依稀看见一物直直飞出,将油灯的火苗扑灭。
屋子登时陷入黑暗。
傅兰芽闭着眼睛静静躺了一会,察觉林嬷嬷身子绷得紧紧的,一味攥着自己的手,知道她防备平煜,心底微叹口气,何苦如此,既然已经求了平煜护着她们,又作出此等防备之态做甚。
别说平煜显然没那份心思,便是起了心思,一墙之隔,以他的身手,又能防得住什么。
她将林嬷嬷的手反握住,低声安抚她道:“嬷嬷,睡吧,明日还要上路呢。”
林嬷嬷听傅兰芽声音平静,有着令人心定的力量,迟疑地应了一声,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松弛了下来。
窗外虫鸣啾啾,月光如银霜般洒在窗前地上。
平煜听着床上的细微动静,忽然觉得屋子里的空气有些粘滞,猛的翻了个身,将背对向床榻,这才觉得气息舒爽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上章投雷、留言和撒花的天使^_^。
还有谢谢帮忙捉虫的好几位同学。
谁能想到,小平平和芽芽居然这么快就睡到了一室,23333。
第 11 章
不知是不是多了平煜这尊门神守着的缘故,那怪人未再前来滋扰,一夜相安无事。
早上起来时,平煜已不在房中。
傅兰芽透过帘幔看着床前空荡荡的地面,松了口气。
林嬷嬷唯恐平煜回房撞见小姐穿衣洗漱的模样,顾不上铺床便忙碌起来,恨不得用最快速度伺候傅兰芽妆扮。
期间,外头走廊上不时传来走动声和住客的说话声,一派晨起的热闹景象。昨夜的诡异之事仿佛从未发生过。
收拾妥当,林嬷嬷遮遮掩掩地护着傅兰芽回到邻房。
谁知刚一进门,昨天那名送晚膳的伙计便前来送早膳。
他分明看见傅兰芽主仆从平煜房间出来,却并未流露出丝毫的诧异之色,不知是早已知晓什么,还是不忍当面叫傅兰芽这样的美人难堪。
林嬷嬷老脸火辣辣的,傅兰芽却面色无改,看着那伙计将膳具摆放到桌上,低声道了句谢。
伙计颇有些受宠若惊,挠着头一笑,也不敢借故逗留,连忙退了出去。
傅兰芽坐到桌旁,安静地用早膳。
就她眼下的境况而言,“名节”已然太过奢侈,如何能活着进京见到父兄,才是最让她关心的事。
刚吃完,外头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到了门前,那人停下。
林嬷嬷开了门,却是昨夜那位年纪甚轻的锦衣卫,似乎叫李珉。原来平煜耐心有限,见傅兰芽主仆迟迟未下楼,特派他前来催促。
傅兰芽应了,起身由着林嬷嬷替她戴上帏帽,便跟随李珉下楼。
店堂里食客比昨夜多了不少,飘荡着饭黍香味,各处的流民之乱,似乎对店里这些走南闯北的旅客毫无影响。
出了客栈,却见平煜早已上了马,手执缰绳,听马旁围着的几名下属说着什么。
见傅兰芽主仆出来,淡淡瞥她一眼,一夹马腹,抖了缰绳道:“时辰不早了,走。”
众人应了,各自散去,纷纷上马。
傅兰芽上车时,察觉身旁有道阴沉沉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自己,回头一看,却是王世钊。他脸色很差,似乎昨夜并未睡好。见傅兰芽转头看他,并无回避之意。
林嬷嬷顺着傅兰芽的视线看向王世钊,见他面色不善,想起昨夜之事,吓得手一抖,忙放下车帘,将那道目光彻底隔绝在外。
傅兰芽见平煜依然令走官道,知道下一站多半是曲陀,昨日路程已走了一小半,今日只要不出意外,最多傍晚时分便能赶到。
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了一会,她想起昨夜夷人之事,忍不住取出那本一直藏在小衣里的旧书,小心地翻看起来。
这本书仅有二十多页,薄得很,上面的文字古老而质朴,是她平生所未见,不像任何一个朝代的汉字,却也不似夷文。
唯一能看懂的,是其中画着图案的那页,上面画着一枚图腾样的物事,置于一座山峰顶端,云遮雾障,高高在上。
山底下有无数小人在叩拜。
这么古怪的一本书,母亲到底是从何处得的呢?
她困惑地蹙了一回眉,一时无解,又怕被平煜等人发觉,只得依旧将书妥当收好。
林嬷嬷在一旁看着傅兰芽,忍不住道:“小姐,昨夜那怪人到底什么来历?为何要害咱们?”
想起一个可能,身子一直道:“会不会是当年老爷在云南镇压夷民时结下的梁子?”
傅兰芽并非没想过这个可能,但自从父亲被外调,她已跟随父亲在云南住了半年之久,期间无论父亲还是她,从未遇到夷人夜袭之事,怎么返京途中,这些人便冒了出来?
“嬷嬷。”她将夷人之事暂且搁置到一旁,思绪依旧回到那本书上,低声问,“你来咱们家这些年,有没有见到父亲或者母亲跟什么古怪的人来往过?”
“古怪的人?”林嬷嬷不知傅兰芽为何有此一问,绞尽脑汁想了一通,摇摇头道,“嬷嬷来小姐家时,夫人刚生下小姐,因奶水不足,招了几名奶娘来帮着哺育小姐。老爷成日里很忙,但对夫人和小姐极好,只是……”
她忽然想起一事,“嬷嬷初刚进府时,见夫人产褥期间,连一个前来探望的娘家人都没有,还曾纳闷过。后来才知道夫人虽也是官宦小姐,但家中双亲早已亡故,又无兄弟姐妹,算得上孤苦伶仃。这事下人多多少少都知道,老爷疼惜夫人,从不准许下人背地里议论,可日子久了,仍免不了有些风言风语……”
她觑着傅兰芽,神情犹豫。
傅兰芽心里咯噔一声,虽未接话,但目光却分明起了微澜,定定看着林嬷嬷,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林嬷嬷正后悔自己一时嘴快带出这桩往事,见小姐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只得硬着头皮往下道:“当时府中有下人传言,说夫人来历不明,另还有好些不干不净的污糟话,入不得耳。老爷知道后,大发雷霆,亲自查究一番,揪出那个饶舌之人,却是当初老太太在世时给老爷配的一位大丫鬟,听说原本打算给老爷开脸做通房的。”
说到这,她喉咙卡了一下,尴尬地看着傅兰芽,深觉此话上不得台面,怎能跟未出阁的小姐说。踟蹰了一番,犹犹豫豫道:“嬷嬷进府晚,好些事也是听府里的老人说的。听说老爷三元及第后,先是去渭水治水,其后又到云南镇夷,也就是在那时,遇到了前来云南投奔亲戚的夫人。听说这件亲事是由当时在云南镇守的穆王爷保的媒,穆王爷当时正是老爷的上官,一句话便可以决定老爷日后的仕途,老太爷和老太太虽然对夫人的家世不甚满意,却也不敢拂穆王爷的美意,只好松了口。
“老爷娶了夫人之后,夫人肚子争气,很快便有了大公子,老太太得知此事,更加放下了芥蒂。三年之后,老爷升迁回京。那大丫鬟见老爷和夫人夫妻恩爱,根本没有再将她收房的打算,便渐生妒意,四处败坏夫人。”
傅兰芽听得半晌无言,记忆中的母亲明媚开朗,似乎没有什么事能让母亲感到愁烦,不曾想母亲竟被下人如此中伤过。
“当时老爷要处置那名大丫鬟时,有不少老太太留下来的老人替她求情,说她只是一时糊涂,往后断不会再犯,求老爷高抬贵手,饶她一回。谁知老爷却道,此等刁奴,若轻易饶过,傅家还有何家规可言?到底将那丫鬟给活活拔了舌头。连那几位求情的老家人,都一并狠狠打了板子。行刑的时候,阖府的下人都被老爷拘着在一旁观看,有些年纪大的,见到活人拔舌头的场面,都吓得晕了过去。”
林嬷嬷说的时候,脸色发白,似乎还心有余悸,“经此一遭,再也没人敢私底下胡乱议论夫人。”
傅兰芽不语,惩治刁奴当然需用雷霆手段,父亲如此作为,无可厚非。可是……
她想起怀中的旧书,心底掠过一丝疑惑,定了定神,开口道:“嬷嬷,你可还记得母亲留给我那个匣子,是你进府之时就有的呢,还是之后才有的?”
林嬷嬷哑然,极力思索了一番,迟疑地摇摇头道:“记不清了。夫人虽然和善,却从不喜欢下人进内室,只梳头更衣时,会让人进去伺候,这匣子夫人到底什么时候得的,嬷嬷也不知。”
傅兰芽仍要说话,外头忽然传来李珉的声音,掀开帘,他丢进来一壶水囊,多余的话却一句未说。想是平煜见天气暑热,怕她主仆二人路上渴死,叫他送水。
主仆二人饮完,却没了继续方才话题的兴致。
到了傍晚,果然听得路旁人声鼎沸,似乎到了繁华之地。林嬷嬷挪到车前,悄悄掀帘一看,便见巍巍一座城墙,城门旁有士兵把守,关卡处有不少行人过关通行。
她不敢多看,忙又放下帘子,对傅兰芽道:“小姐,像是已到曲陀了。”
傅兰芽嗯了一声,看这个架势,今晚要宿在此处了。
曲陀自北元以来,一直是云南的军事要塞,历朝都有重兵把守。如今曲陀城暂由穆王爷的世子率军在此驻扎,穆王爷兵强马壮,素有威名,夷人惧于穆王爷之势,不敢前来滋扰,这些年曲陀倒也养得人烟阜盛。
马车刚一停下,却听迎面传来一行马蹄声,听声音正是奔这个方向而来,正自狐疑,听到一名年轻男子朗笑道:“则熠,前几日便得知你已来云南,我想着你差事办完,必定路过曲陀,早已候你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