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枯的荒漠上,不见人,不见血。

我的大脑里开始浮现那张可爱而精致的娃娃脸,眉睫那么黑,皮肤那么白,眼睛那么亮…

这个可怜的孩子,她跟我吹嘘她通灵,却意识不到危险逼近自己。

别人信佛,大多是因为消沉,对尘世绝望。她信佛,却是因为她热爱生命,对这个美丽的世界充满好奇。她善良,相信永恒。她爱哭,她哭的样子跟小孩似的…

我们四个人走到了一起,另外三个人纷纷摇头。

我灰心丧气了,又感到庆幸——至少,没人看到她的尸体,说不定她还活着。

如果她活着,被那些人弄到哪去了?

肯定是他们的老巢。

回到营地,布布,孟小帅,张回,帕万,都在焦急等待。

我说:“浆汁儿不见了。”

没人说话。

我说:“天快亮了,我们马上走,去找古墓。”

说完,我走到车上,把大灯打开,从工具箱里取出了那把七七式手枪。它还是浆汁儿给我捡回来的。

我凭着在部队的记忆,在大灯前把枪拆卸了,又找了块抹布,从油箱里蘸了汽油,仔细擦拭每个部位的锈迹。

接着,我把那些子弹捧来,用一块细砂布,狠狠磨擦底火上的金属氧化物。

我要确保这把枪能够再次打响。

大家都静静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说:“拆帐篷啊!现在耽误的每分每秒,都是在降低浆汁儿生还的几率!”

徐尔戈说话了:“周老大,如果那些人真的都藏在古墓里,你们去了就是送死。”

他用了“你们”一词。

我盯着他问:“你不去?”

徐尔戈很肯定地说:“我不去。我来罗布泊是为了爱情,不是为了当英雄,我真的不是英雄。”

他的发音那么标准,嗓音那么优美,我感到一阵恶心。

我说:“随你吧。”

然后,我看了看其他人:“还有谁不去?”

孟小帅朗声说:“周老大,我跟你去。”

自从吵架之后,孟小帅和浆汁儿一直不怎么说话。现在,浆汁儿失踪了,孟小帅丝毫不计前嫌。

我看了看她,使劲点点头。

徐尔戈愣愣地看了看孟小帅,孟小帅也看了看徐尔戈,眼神里带着一丝鄙夷。

接着,孟小帅问白欣欣:“你呢?”

白欣欣犹豫了一下,说:“我不是想去不想去的问题。”

孟小帅说:“那你是什么问题?”

白欣欣说:“我们像一群无头的苍蝇,四处乱撞,有意义吗?我们要保持静止状态,节省汽油,节省体力,节省食物和水,然后等待救援!”

布布说:“我绝不会停下来的,我必须走!”

白欣欣说:“你不就为了找你老公吗?大姐!我们都被困住了,就算你找到他,又能怎么样?老老实实等死吧!”

布布一下就怒了,叫喊起来:“就算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块啊!我跟你死在一块算怎么回事儿!”

我说:“好了,白欣欣不去。其他人呢?”

张回说:“我去。”

魏早说:“周老大,我和帕万都去。”

布布说:“我肯定去。”

我说:“白欣欣,徐尔戈,那就你俩留下,一会儿我们按照比例分一下吃的喝的,你们待在营地里不要动,我们会一路插标记,如果我们不死,会回来找你们的。”

白欣欣看了看徐尔戈。

徐尔戈冷静地看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我们四辆车在黑夜里出发了。

四眼留给了白欣欣和徐尔戈。

老实说,在这个迷魂地里,我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方向,在茫茫荒漠上寻找古墓,并不比寻找出去的路更容易。

但是,我们必须移动。只有移动才有可能看到它。

不过,我相信我会找到它,电视上放了预告。

我也知道,我们可能九死一生,但是浆汁儿已经被掠去,我们没有别的选项。

我一个人驾车走在前面,后面是孟小帅,布布和张回,最后是魏早和帕万。

浆汁儿一路都在我身边,她不在了,车里一下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在车灯的照射下,罗布泊就像千年古尸,筋肉腐烂,风干,扭曲,怪异。

我开始梳理进入所谓迷魂地之后出现的怪事。

杀死号外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个制造方孔铜钱脚印的人,看来,他当时并没想害死布布,他只想制造混乱,让我们团队自相残杀,否则的话,他杀死号外都那么简单,甚至没人听到什么声音,如果他想杀死布布,布布肯定早死了。

那么,他为什么掠走浆汁儿呢?

把她当工具,生儿育女?

勾引我们去某个地方,然后集体掉进陷阱?

那个人,或者说那群人,会不会就是那个天眼呢?

应该不是。

那群人似乎更接近某种土著。如果他们有那么大的能力,就不需要东躲西藏了。

天眼通过电视演示我们的历程,似乎更接近高科技。

那么,天眼是什么东西?

难道,每次死个人,就是它在尸体旁边留下一个沙子雕成的花朵?

我觉得不像。

如果说天眼更接近高科技,而用沙子制作花朵并把它当做死亡标志,更像神域所为。

我一路都在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天就亮了。这一天已经是4月29日。

我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营地,开始不放心了——

夜里,面对白欣欣和孟小帅的“车震”,徐尔戈的内心肯定如同千刀万剐。现在,把这对情敌单独放在了一起,很可能要出人命的…

一路上,帕万一直在留标记。每隔大约一公里,他就下车插一面小红旗。

上午10点多钟,我们停下吃了点东西,继续前行,地上的沙土越来越厚了。

魏早追上来,我减速停车,他从车窗里对我说:“周老大,我们只剩下十几面小红旗了!”

就是说,我们走出了80几公里了。

等到小红旗用光了,我们就很麻烦,如果继续前进,基本上就和白欣欣和徐尔戈走散了,在罗布泊上,很难再相遇。如果回头,那就前功尽弃。

我咬咬牙说:“再走走看。”

四辆车继续前行,一个钟头之后,我们又走出了十几公里,我的心里开始打鼓,我清楚,小红旗很可能要用光了…

果然,后面连续按喇叭了,提示我停车。

我停下来,四处观望,并没看到任何古墓的迹象。

有人跑过来,我以为是魏早,却是张回。他手里拿着布布的望远镜,说:“周老大,我好像看到木头了!”

我一惊,赶紧接过望远镜,顺着他指的7点钟方向望去,果然,远方影影绰绰地竖立着很多黑糊糊的东西,在荒凉的罗布泊,看上去就像一颗秃脑袋的某个部位生出了一撮黑毛。

那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至今未解的墓葬形式。

那正是罗布泊上的古墓!

我的心“怦怦怦”地猛跳起来。

我不确定浆汁儿是不是在这座古墓里,但是,毕竟有可能!

我早知道,罗布泊至少藏着数千座古墓,包括成人墓和婴儿墓。

最神奇的是,有当地人在数十年前发现了一处宏大的墓葬,可是带人来勘察的时候,它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多少年之前,又有人在数百公里之外看到这处墓葬幽灵般出现…

据说,这处古墓埋葬着两群不同年代的古尸。下层墓葬有木箭、冥弓、木祖、麻黄素、涂红牛头、蛇形木杆等等,透着原始宗教氛围,据考证,距今大约在3000至4000年之间。而上层墓葬则出土了素绢、铜镜残片、五铢钱等,经测定,距今约为1880年。

为什么两个不同时代的墓葬叠加到一起了?

有人猜测,两层墓葬毫无关联,仅仅是碰巧选择了一个地点。下层墓葬比较深,经过1000甚至2000年的漫漫岁月,风沙把此地垫高,结果,一群古尸就葬在了另一群古尸之上…为此得出结论,这处墓葬之所以神出鬼没,正是因为两层墓葬叠加,犯冲,呈凶象。

我不相信这些。

我只想找到浆汁儿。

我把望远镜还给张回,上了车,加油朝那片古墓驶去。

车队离它越来越近了,我发现,那些不知含义的木桩非常雄伟,高达四五米,尽管风雨剥蚀,依稀能看出,有的木桩涂着红色,有的涂着黑色。

它们像一些具有灵性的士兵,面无表情,守护着黄沙之下的阴魂。

我把车停下来,把七七式手枪抓在手里,下了车。

其他人都下车了,纷纷打量这些奇怪的木桩,没人敢说话。

我走到帕万跟前,指了指那些木桩,然后探询地看着他。

他反复观察那些木桩,又四下观望地形,沮丧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我们面前的墓葬,不是任何一座已经发掘的被世人所知的墓葬。否则的话,到了此地,帕万就应该能辨清方向了。

我让大家带上工兵铲,手电筒和绳子,然后一起爬上了沙丘。

我、魏早和帕万走在前头,中间是三个女的,最后是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