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姐姐,椒房殿里不知出了什么事,门一直关着。”王美人故作忧心忡忡地说道:“我刚才大着胆子让人敲门,开门的竟不是椒房殿的人,而是皇上身边的侍卫。手里还拿着长刀,真是吓坏我了。”

说是被吓坏了,眼中却闪着兴奋难抑的光芒。

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徐皇后出事是肯定无疑了。不然,皇上怎么会让御林侍卫在半夜就封锁了椒房殿?

另一个嫔妃叹息了一声,蹙眉接过话茬:“守门的侍卫只说,皇上歇在椒房殿里,今日免了众人请安。其他的再问,就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了。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有些不踏实。”

“是啊,皇上在椒房殿里留宿,什么时候带过侍卫?”

“卫姐姐最得皇上宠爱,不如前去敲门问上一问?”

卫婕妤自然不会做这个出头鸟,扯了扯唇角应道:“既然皇上特意叮嘱不用请安,我们再前去询问,岂不是自讨没趣。依我看,我们不如各自回寝宫,静等消息。”

说完,便率先转身离开。

王美人冲着卫婕妤的背影撇撇嘴,却也无可奈何。

椒房殿里的情形不明,还是坐观其变好了。

这一等,就是半天。

众嫔妃也没了心思做别的,继续打发人去椒房殿外探听。

很快,打探消息的人便面色有异地回来禀报:椒房殿里确实有动静,不时地传出惨呼声。那些面无表情的侍卫,拖出了不少用草席裹着长条状的东西,拖过的地方还留下不少血迹…

嫔妃们越听越心惊。

皇上这是在椒房殿里大开杀戒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情形不明,皇上又正是雷霆之怒的时候,众人才疑惑猜测纷纷之余,当然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很快,便将打探消息的人都召了回来。

卫婕妤焦灼不安地等了半日,听到这些消息之后,沉默了许久。

身边的宫女不敢惊扰了她。可在此时,偏偏又有人到凌波殿来了。

如果是别人,宫女们说不得要挡上一挡。不过,来的人是卫太医,又另当别论。

宫女大着胆子进来禀报:“启禀娘娘,卫太医前来求见。”

卫婕妤回过神来,立刻说道:“让卫太医进来。”天色已晚,以卫衍的性子,特意在这个时候来找她,一定是有要紧事。

卫衍很快进来了。素来冷静自若的脸孔,闪着一丝奇异的光芒。仿佛是压抑沉寂了许久,忽然轻松释然了起来。

卫婕妤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低声问道:“阿衍,你这个时候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卫衍嗯了一声。

宫女们早已退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姐弟两个,说话也无需拐弯抹角。

“大姐,徐皇后这次是彻底完了。”卫衍第一句就是石破天惊!

卫婕妤听到这句话,神色颇为复杂微妙:“阿衍,椒房殿从昨夜起就被封锁起来。这一整天,皇上都待在椒房殿里。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都不清楚。你怎么就敢如此断言?”

卫衍深深地看了卫婕妤一眼,避重就轻地说道:“我确实知道些内情。接下来一段日子,宫里绝不会太平。不管听说了什么,大姐千万别掺和进去,每日就在凌波殿里待着吧!”

就是卫衍不说,卫婕妤也清楚这是最佳的办法。不过…

“阿衍,你是不是有很多事都在瞒着我?”卫婕妤蹙起了眉头,沉声说道:“我们姐弟两个在宫中相依为命,你若是有个好歹,我也就不用活了。”

卫衍神色动容,却不肯松口:“大姐,你就别再追问了。知道的太多,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你只要知道,从今日开始,徐皇后再也不会有以前的风光了。”

卫婕妤瞪着卫衍。

卫衍坦然回视。

姐弟两个目光交锋许久,到底还是卫婕妤先败下阵来,叹口气道:“罢了罢了,你不肯说,我也拿你没法子。”

卫衍心里一软,低声道:“不是我不肯说,是此事关系太大。皇上也绝不愿有人知道真正的内情。你知道的越多,以后免不了会露出行迹,就会惹来皇上的猜忌。”

想在宫里好好活着,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

卫婕妤默然片刻,忽地冒出了一句:“是徐皇后召了內侍伺寝,被皇上察觉了?”

卫衍既未点头,也未否认。

卫婕妤猜中了事实,脸上却没多少欢容,反而溢出一丝苦笑:“你说的对。这种丑事,就是普通男子也无法容忍,更何况是皇上。这一回,徐皇后就是有千般手段也没有用了。”

“只可怜了椒房殿里的宫女內侍们,不知有多少人要跟着枉自送性命!”

说着,忽然想起了凌静姝,卫婕妤心里一个咯噔,急急问道:“不知阿姝现在怎么样了?”

卫衍目光一暗,声音中也有几分无奈:“她和另外几个女官,都被关进天牢里,没有性命之忧,不过,免不了要吃些苦头。”

“被关在天牢里,总比待在椒房殿里要强一些。”卫婕妤安慰道:“皇上正在气头上,不知要杀多少人才能稍稍消气。在天牢里,总算安全一些。”

卫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中满是坚定:“现在不宜轻举妄动,等过些日子,我一想法子救她出天牢。”

第二百九十九章 雷霆(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宫外消息灵通的,也都知晓了椒房殿里的变故。

只可惜,椒房殿里被封锁的严密,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更不用说打探消息了。

太子叫了皇太孙到书房里密谈许久。

皇太孙明明心中有数是怎么回事,面上却装着毫不知情,只低声劝慰太子:“父王,这是宫里的事,皇祖父这般处理,显然是不想让人知情。既是如此,我们还是当做不知情吧!也免得皇祖父生出忌惮之意。”

龙有逆鳞!既然皇上摆出了这样的态度,还是识趣为好。

太子略一思忖,不得不承认皇太孙说的有道理:“也罢,我们就静观其变吧!少则五六日,多则一两个月,总会水落石出。”

皇太孙眸光一闪,低声道:“不管如何,此事看来都对我们颇为有利。现在真正着急的,是燕王才是。”

徐皇后一垮台,燕王最大的靠山也就没了。只凭着燕王一个人,根本不是他们父子的对手。

至于昌平公主,已经被****迷昏了头,一心密谋着要怎么除了徐驸马,哪里还顾得上关心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眉头也舒展开来,笑着点头说道:“你说的对。现在着急要弄清椒房殿里事情的人是燕王,我们不必掺和。”

父子两个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不再说这个话题。

太子忽地问道:“阿曜,你和溶月相处的可还和睦?”

皇太孙冷不丁地听到这句话,神色有些僵硬:“父王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太子轻叹一声:“你们小夫妻的事,我本不该多嘴。不过,溶月不止是你的妻子,还是英国公唯一的女儿,也是我的侄女。你待她也别太冷淡了。否则,岂不是寒了英国公府的心?”

两人成亲还不满两个月,却没多少新婚夫妻的恩爱甜蜜。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皇太孙被太子这一通数落,脸上微微涨红,低声应道:“父王提醒的是,儿子知道了。”

到底是小夫妻的闺房私事,太子也不好多说,只淡淡说道:“你要记着,溶月才是你的原配正妻。只有等她生下嫡子,你才可以纳侧妃过门。”

皇太默然不语。

太子显然是误会了,以为他想早日将凌静姝娶过门。

殊不知,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凌静姝根本就没有嫁入太子府的意思。

椒房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凌静姝也免不了会受牵累。现在在宫中的日子一定很难熬。只恨他身为太孙,到了这种关键时候,却不敢也不能张口救她。

他也万万没想到,卫衍真的做到了他承诺过的一切!

燕王府。

书房里的气氛异样沉重。

燕王俊美的脸上毫无半点笑意,目光阴沉。坐在下首的一众幕僚们,也是一脸凝重。

良久,燕王才张口打破沉默:“宫里传了消息出来,只说父皇一直待在椒房殿里,御林军已经封锁了椒房殿,根本无人能打探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诸位说说看,现在本王应该如何应对?是不是该立刻进宫探望母后?”

幕僚们你看我我看你,终于有人硬着头皮张了口:“殿下这么做只怕不妥。现在宫中情形不明,还不知椒房殿里到底出了何事,就这么贸贸然地进宫,万一惹怒了皇上怎么办?”

“是啊,还请殿下三思而后行!”

“或许,皇后娘娘是得了什么少见的病症,皇上忧心忡忡,这才封了椒房殿,然后亲自陪着皇后娘娘…”

燕王目光一扫,落在口不对心的幕僚脸上,眼中满是讥讽和寒意:“你当本王是傻子吗?这种时候了,还说这种没用的废话!”

幕僚笑容一僵,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在座的没有蠢人。椒房殿忽然被封锁,皇上在椒房殿里大开杀戒,女官们被关进天牢,这一切异常都意味着一件事。

椒房殿里出了大事!皇上正在雷霆之怒中。

什么徐皇后生病,纯粹是自我安慰的无稽之谈。

燕王看着幕僚们噤若寒蝉的样子,心中憋着的那团火气燃烧的愈发旺盛。

徐皇后能出什么事?幕僚们不知道,他这个做儿子的,却是心知肚明!肯定是养着的那几个內侍被父皇察觉了!

父皇现在会是何等愤怒,可想而知。

他若是进宫为徐皇后求情,父皇怕是不会心软。

可就这么眼巴巴地等着,就更被动了!

徐皇后的皇后之位是保不住了。不管如何,也得求着父皇留徐皇后一条性命。将这件丑事遮掩的严严实实。否则,他这个燕王以后还有何颜面出门见人?更不用说争夺储君之位了!

燕王很快有了决定:“本王现在就进宫探望母后!”

燕王决定的事,幕僚们根本劝阻不住。

待燕王走出书房时,燕王妃的身影出乎意料地出现在眼前,一脸坚定:“殿下,臣妾要随着你一起进宫。”

燕王本想拒绝,转念一想,燕王妃身为儿媳,进宫探望徐皇后才是正理。若是不带上燕王妃,倒显得他心虚了。

“好,你随本王一起进宫。”

短短一句话,便让燕王妃感动地热泪盈眶。

新婚情热过后,燕王对她愈发冷淡。她心中着急,却也无计可施。此次椒房殿出事,她一直在书房外等着,便是希望这样的自己能打动燕王。

燕王满腹心事,无心顾及燕王妃这点心思,上了马车之后,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

燕王妃小心翼翼地张口问道:“殿下,你可知道母后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父皇要封了椒房殿,不准任何人进出?臣妾还听说,椒房殿里的宫人死了不少…”

燕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眼中蕴含着暴怒和戾气:“闭嘴!再饶舌,立刻就给我滚回府去!”

他此时哪有心情说这些!

燕王妃被吓了一跳,不敢再吭声,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迟迟没有掉落。

马车里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闷。

第三百章 雷霆(三)

短短半天之内,椒房殿里的宫女内侍死了数十人。

鲜血渗进了砖石缝隙中,用水冲刷过后,依然残留着触目惊心的血迹。整个椒房殿都透出阴森森寒恻恻的血腥气,令人心惊胆寒。

剩下宫女内侍的要么被关进天牢,要么被侍卫们看守在屋子里。一个个面色惨白目光呆滞,眼中满是绝望。

在皇上盛怒之下,余春和另外几个内侍早已被暗中处死。

依皇上的心思,只有将他们碎尸万段千刀万剐才能出心头的恶气。可这件惊天丑闻对皇室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他绝不会容此事传开。

这么一来,也只能暗中处死余春等人了。

皇上一天没有进食了。原本旺盛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了一夜一天之后,已经稍稍平息。面色依旧阴沉。

丁公公小心翼翼地低声劝慰:“皇上已经一日未进食了,这么下去会伤了龙体。奴才这就吩咐御膳房做些好消化的饭菜送来,皇上就算没胃口,也稍微吃一些。”

皇上皱了皱眉头,勉强嗯了一声。

丁公公松口气,忙传令下去。

很快,御膳房便送了饭食过来。

精致美味的菜肴一一摆在桌子上,热腾腾地散发着香气。

皇上直到此刻,才觉得腹中空空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夹起一口送入口中,却味同嚼蜡毫无滋味,硬是逼着自己才咽了下去。

丁公公见皇上终于肯吃饭了,心里暗暗庆幸,提了几倍小心地站在一旁伺候着皇上用膳。

敬事房的黄公公也是一脸的战战兢兢。心里暗暗祈祷皇上不要细查此事,否则,免不了要追问到他的身上来。

要知道,昨天晚上,可是他一力谏言皇上悄悄到椒房殿来…万一皇上迁怒,他这条性命也难保。

卫太医对他有恩,他早已暗中为卫太医效力。在接到卫太医暗中传来的消息时,他毫不犹豫地依令而行。他也做好了事情曝露的准备,不过,若能保住性命,自是更好。

也幸好皇上心情不佳无暇问及这些,丁公公等人也是噤若寒蝉,自古尚且不暇,顾不上观察黄公公面色如何。

在这种时候,谁也不敢提起徐皇后半个字。

一个侍卫走了进来,迅速走到丁公公身边耳语数句。

丁公公眉头一皱,踌躇了片刻。

皇上目光一扫,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丁公公低声答道:“启禀皇上,燕王殿下携燕王妃到了椒房殿外,说是要探望皇后娘娘。”

皇上听到燕王夫妇的名讳,神色顿时一冷:“你代朕出去说一声,就说徐皇后得了急病,现在正在卧榻静养,不宜见人。”

顿了顿又冷冷说道:“你传朕的话,让燕王这些日子在府里好好待着,不必忧心宫里的事。”

丁公公应了一声,忙退了下去。

燕王和燕王妃站在椒房殿外,等了片刻,丁公公便来了。

丁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内侍总管,伺候皇上衣食起居。即使是桀骜不驯肆意妄为的燕王,对着丁公公也格外客气,立刻迎上前:“丁公公,不知母后现在情形如何?本王想现在就进去探望母后,父皇是否应允?”

丁公公满脸歉然地陪笑:“燕王殿下如此多礼,奴才愧不敢当。皇后娘娘昨夜得了急病,如今卧榻不起。皇上心中担忧,亲自到椒房殿来陪着皇后娘娘。皇上还命奴才传话,请燕王殿下安心回府,不必为皇后娘娘忧心。”

燕王心里一沉。

丁公公的话虽然说的委婉,但是言外之意却十分清楚!

父皇这是在警告他,不准再过问椒房殿里的事。

他若是坚持要留下,不但无法为母后求情,还会惹怒父皇!

心中略一权衡后,燕王很快有了决定,低声说道:“多谢丁公公。父皇既是这么说了,本王立刻就回去。请丁公公代本王向父皇说一声,请父皇多多保重龙体。”

丁公公满脸笑容地应下了。

待燕王夫妇转身离开后,丁公公脸上的笑容才消退。

皇上震怒之下,免不了要波及到燕王身上。宫中内外不知会掀起多少风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椒房殿里依旧处处灯火通明。

侍卫们将椒房殿例外守得水泄不通,腰际挂着长刀,目光警惕地看着四周。徐皇后的寝室里,也燃着几盏烛台。明晃晃的光芒将寝室照的亮堂堂的。

徐皇后坐在床榻上,神情木然,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素来注重仪容的徐皇后,此时长发凌乱,身上穿着的衣裙,也被揉的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