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吟风猛然间醒来,左腿酸麻,动弹不得,他四下张望,田宁正歪在沙发里睡得七荤八素。地板上的烟缸里堆满烟蒂,昨晚他们至少抽掉了一包半香烟。

  一夜的空调开下来,室内空气早已浑浊不堪。

  他关掉嘶嘶作响的冷气,打开门窗,让新鲜空气渗透进来。回身时不小心碰倒一张椅子,把田宁吵醒了。

  田宁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嗓子眼快要冒出烟来,从没一下子抽那么多烟。

  “几点了?”

  “七点半。”叶吟风俯身给腿做按摩。

  “李冉那儿还没消息?”

  “嗯。”叶吟风看看时间,“邱文萱应该快打电话来了。”

  “我来接吧。”田宁对自己此刻在夏夏的生命中扮演旁观者的身份很不舒服。

  叶吟风把手机递给他,不忘嘱咐一声:“你不想夏夏有事就别对邱文萱吼。”

  “靠!我保证对她说话比对我老妈还温柔,这总可以了吧?”

  手机准时响起。

  “邱小姐,我是田宁,能不能请夏夏听电话?”田宁果然斯文了很多。

  “她还没醒。”文萱说着又补充,“天快亮的时候才刚刚睡着。等她醒了我给你拨过去。”

  田宁犹疑:“我得确认她好好的才行。”

  “既然这样,我去叫醒她。”

  “哎——算了!”田宁沮丧,“让她睡着吧,等她醒了再说。”

  话虽这样讲,田宁心里始终不安心,挂了电话转头就问叶吟风:“你说,邱文萱会不会骗我?”

  叶吟风瞅他一眼,摇摇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不放心的话,刚才就该让她把夏夏叫醒。”

  “可她不是才睡着嘛!”田宁悻悻,“这一晚上,夏夏不定怎么担惊受怕呢!好容易才睡着……”

  叶吟风不理他的唠叨,独自去厨房弄早点,折腾了一夜,总算有了饥饿感。

  田宁失魂落魄的症状直到一小时后和夏夏通上电话才治愈。

  “夏夏,你没事吧?”

  “我还好。”听到田宁的声音,夏夏眼圈又红了起来,可文萱就在跟前盯着她,有些话她也没法说,只能扯些没用的,“你呢,你也还好吧?”

  “我挺好的。”田宁心里难受,还得强颜欢笑,“你看你,老是迷迷糊糊的,我以前就担心你被坏人抓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夏夏嘴巴一瘪,话音里也带了哭腔:“田宁,我,我怕我再也见不着你了!”

  “不会不会!”田宁最听不得她的哭声,五脏六腑都快被撕碎,强笑着道,“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你很快就会回来的!我还等着你回来,咱俩一起筹备婚礼呢!”

  他的劝慰非但没能让夏夏的哭泣平息,她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因为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有多爱田宁,以前那些两人互相争斗的日子,如今想来也都成了最甜蜜的回忆。

  田宁还在絮絮叨叨地安慰她,但一分钟很快就到了,手机重回文萱手中的同时,线也被掐断。

  田宁的甜言蜜语像失去轨道的火车,直愣愣地往悬崖下俯冲,听筒里已经没有声音了,他还呆呆地将手机靠在耳朵边,嘴巴半张着,只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叶吟风幽然问他。

  “计划是九月中旬。”田宁的手颓然垂下来,满心被沮丧湮没。

  叶吟风无声地看着他,他明白,苍白的安慰对田宁起不了作用,不如什么都别说。

  小屋里,文萱慢条斯理地检查了下手机,随后收起。她对夏夏的泪水已经有免疫力了,不过淡漠地瞥一眼哭得痛不欲生的夏夏,随即反身,正欲翩然出门,夏夏忽然朝她喊了一声:“文萱姐……”

  文萱顿住脚,回眸用眼神发出疑问。

  夏夏单手撑在床上,被铁链缚住的左手手腕已经磨出水泡,她努力控制住抽泣,问出了一个困扰她大半夜的问题:“你……你会不会杀了我?”

  文萱认真地想了想,视线重回夏夏脸上,她笑得也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到目前为止,应该不会。”

  夏夏愣愣地看着她出门,又把门锁牢,绝望汹涌奔来,泪水也再次决堤而出。

  下午三点,李冉的电话终于被等来,叶吟风把手机设为免提,以便田宁也能听到谈话内容。

  “刚收到的消息,今晚十一点有艘船从培海的多伦港口出发去T国,除了一对母女外,其余偷渡者都是打算去T国打黑工的女孩。”

  叶吟风控制住心跳:“那对母女是……”

  “蛇头说那女的没给真实身份,但付了足够多的钱,而且她还让蛇头通过关系在T国给她和孩子都准备好了新的身份证件,当然也是假的。这个蛇头主要负责三江一带的生意,我根据他的描述猜测这母女俩可能就是你要找的人。”

  叶吟风急切地追问:“蛇头知道她们现在在哪儿吗?”

  “他不知道。原来说好今晚六点所有偷渡者集中坐车从三江出发去培海,但蛇头说那女的很谨慎,她要求自己驾车去多伦港口。蛇头也不确定她现在到底是在三江还是已经到了培海。”

  叶吟风与田宁面面相觑,培海紧邻三江,驾车过去行程也就两个小时。

  李冉分析道:“如果那女人真是邱文萱,从这些迹象上看,她是准备通过偷渡来一个人间蒸发,因为她要提防你中途变卦。等她们到了T国,就是新的身份了,但我估计她们在T国待不长,那里应该只是个跳板,之后她无论想去哪儿,你都追踪不到她的下落了。”

  田宁握拳猛击桌面,叶吟风宽慰他:“别急,好歹有了条线索!”

  李冉又道:“如果你们想找到邱文萱,可以立刻动身去培海,晚上十点应该能在多伦港口堵到她。”

  叶吟风思索着道:“问题是我们先要找到夏夏。”

  田宁插嘴问李冉:“跟邱文萱一起上船的除了她女儿,还有没有别人?”

  “我没听说邱文萱还要带其他人,不过我可以跟对方再确认一遍。”

  乘着李冉打电话,田宁点了根烟,并向叶吟风解释:“邱文萱在进T国前肯定不会放夏夏,她得提防我们一见到夏夏就报警,那样她还是跑不了。”

  “所以,”叶吟风沉吟着,“你的意思是她会带夏夏一起走以确保成功登船?”

  田宁点头:“我觉得是这样,因为我们还需要定时跟夏夏通话,如果她失信,我们还是会报警。”

  李冉很快证实夏夏没在偷渡的名单里面,田宁和叶吟风闻听都紧蹙眉头。

  叶吟风思索着道:“也有可能,她临走把夏夏藏在什么地方,等到了她认为安全的地方再通知我们。”

  “那邱文萱怎么向我们证明夏夏是安全的?”田宁反问,“只要我们无法确定夏夏安全,就随时会报警。”

  李冉插话进来:“如果邱文萱现在就在离培海不远的地方,她完全可以在临走前先让你们跟郭小姐通一次电话,然后逃之夭夭,两个小时足够她办妥登船前的所有事了。”

  “要不,我们把通话时间缩短至一小时,或者半小时?”田宁焦急起来。

  “不行!”叶吟风否定,“那样容易打草惊蛇,邱文萱如果知道我们在查她的行踪肯定会惊慌,那样对夏夏不利。”

  李冉表示同意:“所以,我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去港口拦截她,逼她说出郭小姐的下落。”

  田宁狠抽了一口烟:“如果她不那么做呢?”

  “什么?”叶吟风不解。

  “我是说,如果邱文萱在走之前把夏夏……”田宁表情阴郁,“别忘了,她已经干掉过两个了,不在乎再多一个。”

  这其实也是叶吟风担忧的地方,但他还是冷静地反问:“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田宁瞥他一眼,冷哼:“理由可以有很多。看夏夏不顺眼,妒忌你对夏夏……或者干脆什么理由都不用,她就是想那么干!”

  一阵沉默。

  田宁越想越害怕,用力掐灭烟蒂:“不行!我绝不能冒这个险!我们不能把宝押在一个神经病身上!”他炯亮的双目盯住叶吟风:“我必须在邱文萱上船之前找到夏夏——活的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