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恨地看着这个我曾经崇拜的高手。

  却听李怀戚语带疑惑:“段兄,这是为何?”看来他竟然不知道段九霄为何伏击我等。

  就听段九霄道:“多谢老李你相助了。我先前无意中走到此处,看到他二人鬼鬼祟祟地近前,便躲了起来,没想到接着你也到了。眼见如此大好时机,我便赶紧出手!哈哈,我知道老李你一定能配合无间的,果然不错,这两个小辈又落入咱们手里了。”

  李怀戚长刀入鞘,道:“我们已然和云城主立约,此刻大事未明,段兄为何要……?”

  段九霄一笑:“与云天成那种人定的约,我们又何必去守?我方才听到,他们已猜出了凶手,但这凶手的身份只有他俩知道。此刻只要我们杀了他俩,其他人便再也猜不出凶手,便让这个小城就此毁了吧。”

  李怀戚道:“段兄,当日你是如何教训我的?我们明明已经答应云城主,事后再了恩怨,此刻又怎可毁约?再说,你多次劝我不可滥杀无辜,你怎忍心要坏这一城的上百条性命?”

  段九霄的面上满是煞气:“那时我尚不知,原来六堡众的罪魁祸首全都隐藏在这一座小城内。正是他们,害了我家乡的无数条人命,我让他们这几百人偿还,还算轻的!更何况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我将来又如何把他们一网打尽?”

  李怀戚道:“这城中的六堡老人不过数十而已,其他都是些无关人等。你……”

  段九霄道:“要怪就怪他们投错了胎。多说无益,你不参与,也不要拦我。”说着一指朝我眉心点来。

  只觉指风强劲,直直朝我额头而来,只怕马上就是破脑毙命的下场。我的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难道,我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此处了么?

  一声钝响,我睁眼一看,愕然发现却是一把长刀挡在我的脑前!正是这把长刀,挡住了夺命的指风。

  实在想不明白李怀戚为何要救我,我只是愣愣地看着二人。

  段九霄也是眉头一皱,道:“老李,你这是做什么?”

  李怀戚摇摇头:“段兄,我一直敬你为兄,所以决不能让你此刻如此作为。”

  段九霄一愣,旋即大笑道:“日前要杀这二人的可不是你么?如今怎么主意改得如此之快?”

  李怀戚摇头道:“日前要杀这二人,是因为与云天成为敌,但此刻我们已然订约,决不可毁。”

  段九霄面色一沉,半晌方道:“想不到你竟然还有这等侠义心肠?”

  听着二人争论,我却不及多想,全副心思都放在我体内被封的几处穴道上。

  段九霄的惊神指力果然惊人!若按往日的武功,怕给我几十天时间,我也没可能用内力将被封的穴道冲开。但经墨岩山一夜,三位程叔叔醍醐灌功,此刻我的内力只怕还要高于这位绝世高手。潜心运力之下,那指力瞬间便有松动之态。

  李怀戚再摇头,道:“我说过,我没什么侠义心肠。只是我既然敬你为兄,便不希望你做下令你后悔终生之事。”

  段九霄的面色几度变幻,最后忽然怒喝道:“走开!你根本不明白,他二人身藏怀梦花,此刻非死不可!”同时双手十指交缠,骤然一指重重击出。

  李怀戚大约万万没想到段九霄竟会突然发难,长刀急急回撤,终究晚了一步。只听一声钝响,李怀戚踉跄几步,肩头瞬间被鲜血染红,人也软倒下去。

  去掉了这个阻碍,段九霄又是一声怒吼,双手姿势不变,一指笔直点下。

  就在这一瞬间,我只觉身体一松,禁制已然被内力冲开。我不及欣喜,一个打滚,躲开了那道夺命的指风,同时一掌挥出。

  我在墨岩山的际遇,段九霄显然并不知晓,此刻突见日前的手下败将猛然间武功大进,他完全猝不及防,眼见一掌袭来,竟是不及闪避,被我一掌结结实实拍了个正着。

  段九霄狂喊一声,身子直直飞出,同时口内鲜血喷出。

  我心中却暗叫可惜。这一掌若是平时,完全可以重伤这绝世高手,可此刻我刚刚冲开穴道,内力未曾运足,加上段九霄借力后退,卸去了大部分掌力。

  看来下面将是一场苦战。而我空有功力,却无法运用自如,赢面实在不大,何况还有一个敌我难辨的李怀戚。

  突然,异变骤生!

  段九霄狂喝未歇,骤然转成惨呼。

  我愣愣看着一柄剑刃从他的胸膛伸出,再如毒蛇一般缩了回去。

  惨呼声中,段九霄的身子软软倒下。

  这名动江湖的高手,就这样倒在了一柄来自背后的细剑之下,死在了这座域外的小城之中。

  长剑一缩,重回剑鞘。站在当场面无表情、一剑狙杀了九霄龙吟惊神指段九霄的,正是我自小一道长大的朋友,沈源。

  在这一刻,我突然有些神思不属。

  就在方才段九霄暴起突袭的一瞬间,我突然如此地后悔,后悔自己同意了云翎这个疯狂的计划。

  事实告诉我,云翎也会看错。

  她方才便算漏了段九霄,那此刻,她会不会也看错了真相?

  如果她错了,那么我们最后的一丝希望,将就此破灭了。那曾经是只属于我俩的希望。

  似乎根本不关心我们为什么和段九霄生死相搏,沈源淡淡问道:“你们说要处理怀梦花,究竟是怎么处理?”

  我解开云翎的穴道。云翎缓缓站起,凝视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片刻后方道:“怎么处理都好,因为我们已经找到了凶手!”

  看到我和云翎一前一后挡住了他的全部退路,沈源却依然面色如常:“你们果然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早就猜到,一定是你们,先找出我来。”

  我愣愣看着眼前之人,直到此刻,我犹自不愿相信这一切,不愿意相信云翎可怕的结论。我等着他质问我们,等着他驳斥我们的幼稚推论,等着他告诉我们,我们错了。

  但是没有!

  沈源只是缓缓亮出双掌。

  刹那间,三个人便一起动了。

  同样在刹那间,战斗结束。

  经脉被制倒在地上的沈源,看着毫发无伤的我和云翎,面色奇怪地竟有些释然。

  【NINE】

  城主府大厅,所有人再次聚集,而不同的是,在这些人的眼中,此刻已开始闪烁起希望的火光。

  良久,云城主缓缓走到沈源的身边:“为什么?”

  一夜之间,他似乎老了几十岁,皱纹在一夜间爬满了脸庞。此刻,他看向被牢牢制住的沈源,双眼中满是痛苦。

  云城主只有一个独女,沈源自从十岁起拜云城主为师,朝夕相处。对于他来说,那是如同亲子一般的存在。

  沈源已然恢复了一贯的冷漠面容,看了看云城主,忽然道:“你们怎么怀疑到我的?”

  我和云翎对视一眼。云翎道:“这要多亏白衣侯的提醒。”说着,她朝一边的白衣侯主仆深施一礼。

  “沈源,虽然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但其实,你患有严重的消渴症吧?”

  显然,即使大部分小城的人,也是第一次知道沈源居然有如此严重的病症,一时间议论纷纷。

  云翎继续道:“我们都知道,消渴症是绝对不可以吃糖的,否则会有性命之忧。在以前,你每天都喝大量的水,水袋从不离身,且从来不吃甜的东西,这一切都是消渴症的症状。我们其实早就大致知道你的病情,只是既然你不说破,我们也当你要强,而且看你对食物控制得甚是严格。也就没有提醒你。”

  “今天白衣侯问高刑‘你死之前想做什么?’不错,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快要死了,自然会去做一些平日不能做,或是不敢做的事情。”

  “比如……平日因为病情不可以吃甜食,那么既然左右活不过几天,或者未来存在极大的危机,那为什么不放纵一下自己,吃一些甜食呢?”

  “所以你这几天开始大量地吃糖。想必我们每个人恐怕多多少少都有这种心态。”

  “问题是,你突然停止了严格的食谱,并不是从知道自己中毒的那天开始的,而是从你护卫商队归来的时候就开始了。”

  “也就是说,从那天起,你就知道了城中会有一场严重的危机……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下毒的凶手。”云翎的话落下尾音,除了早已知道这番推论的我和城主,其他人顿时议论纷纷。

  欧阳叔叔不禁问道:“证据只有这些?”

  云翎道:“自然不止。我们在唐斯月的房间内找到了她的遗书,写得很突兀,一句莫明其妙的‘泪湿枕畔’其实她是在提示我们谁是凶手。这是个简单的字谜,谜底就是一个‘沈’字。那凶手也看出了这点,所以他藏起了遗书。”

  唐仲生沉吟道:“就凭这些?可是这完全是推论,没有一点实证。而且第三桩凶案不是已经排除沈公子的嫌疑了么?”

  新近丧妹让这个闻名江湖的唐大公子面色间带着说不出的憔悴。眼前之人很有可能便是杀死唐斯月的仇人,他却仍能以对方的立场提出质疑,我不由一阵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