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水果是冰镇的,还带着凉意,吃起来很舒服。

宋父买的冰糖葫芦跟水果盒子放在一起,带着凉意,半点没化。

宋茵小心把冰糖葫芦插·进细口杯里,看着心情舒畅,这才转身把水果分给大家。

“我就不要了,今早吃了块蛋糕还没消化…”卢佳思摆摆手,探回蚊帐。

汤晓君坐回下床往上翻了个白眼,干脆一整盒接过来。

她最看不惯卢佳思这一点,节食还偏不肯承认,今天吃了鸡翅明天吃了蛋糕,生怕别人比她瘦。

“还好你回来了,茵茵,”汤晓君边吃,边囫囵道,“气死人了,最近莫老师总夸郁静琪,还让她做示范…”

宋茵和郁静琪是班上被专业课老师最频繁提到的两个名字。

宋茵天赋最高,底子扎实,肯下功夫,是现如今古典舞系本科生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郁静琪则是艺术世家出生,学校里好几个领导都曾经是她爷爷的学生,老师们多半认识她,在同学间也拥趸者众多。

人缘好,但偏偏和宋茵不对付。

“茵茵,你睡我的床,我帮你把东西搬下来。”晋薇出声打断。

宋茵正好不想听,乖巧地应一声,一瘸一拐跳到床边接东西。

宋茵其实鲜少会跟人结什么仇怨。她的性子遗传了宋父的温柔和煦,待人宽和,从不跟人争吵脸红,不说所有人都喜欢她,至少除去学业方面的竞争,是没有多少人对她有恶感的。

晋薇又和所有人都不太一样。她半路出家学舞蹈,柔韧强天赋高。

可她对舞蹈的感情远不如其他人来得深刻,同学们抢破头的上升名额,专业老师的爱重,对她来说全都可有可无。云淡风轻,仿佛随时能抽身放弃。

老师们最不喜欢她这性子,偏偏她学什么都快。

“枕头就不换了。”晋薇递过被子,冲她眨眨眼。

宋茵的枕头有股奶香味,靠着比较好睡。

每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一种辜负。

宋茵恢复作息,重新换上黑色练功服,扎紧马尾洗脸。

摸着黑,牛奶味的洗面奶很好闻。

她动作很轻,只有上床的晋薇稍微听到了些声响,爬起床跟着下来。

“不睡了吗?”

“陪你去。”

宋茵走路不方便。

晋薇的答案很短,对着镜子从额前把长发往后撩起来扎上,开始刷牙。

“你真好。”宋茵美滋滋帮她接了漱口水。

外头的天才蒙蒙亮,田径场上隐约看见有几人在跑步。

早上的空气最好,宋茵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一向起得早,练功房里大概还没几个人,这样想着,抵达练功房时却吃了一惊。

平日里和郁静琪要好的几人齐齐坐在一排压腿,脑袋凑一起,主角俨然在最中,横举着手机在看什么。

听见宋茵和晋薇换鞋的声响,目光移过来一瞬,又重新回到手机上。

时隔几天回来练早功,宋茵只能先开开软度压压腿,谁知那边悉悉邃邃的声音一直闹个不停。

宋茵渐渐听出个大概。

她们在看的是崇文和国外知名大学的足球队友谊赛,因为比赛有时差,特地起了个大早聚到练功房。

宋茵只觉得有些稀奇,平时也不见她们多关注足球,今天居然能齐齐起这么早看球赛…

有什么好看的?

宋茵移开视线下腰,额头紧紧贴上压平的右腿,又听一声惊呼传来。

“倒钩!陆嘉禾好帅!”

第5章 chapter 05

4:0。

出国两星期,崇文队凯旋而归。他们不仅踢败了欧洲大学的传统强队,战绩也振奋人心。

在异国的酒店短暂休息一夜,飞机上又倒了五六个小时时差,下机坐上返校的大巴时,校队的大块头们已经重新生龙活虎了。

从机场回崇文的高架堵车,走走停停,空调车里有些闷。柯裕森百无聊赖地打了会儿游戏,抬头时,却见侧排的陆嘉禾还在拿着手机看。

他们的大功臣还穿着下机时的黑白色棒球外套,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巴线条硬朗利落。

他戴着耳机,盯了屏幕半晌没动,样子挺专心。

所以陆哥到底在瞧什么?

隔着过道,陆嘉禾身边没坐人,柯裕森实在忍不住好奇,决定悄悄把头探过去看看。

校队的成员们多半是特招,陆嘉禾却是这一群肌肉发达的家伙中难得的文化人。

学建筑的好像都事儿挺多挺忙。平日和他们一起时,除了学业和踢球训练,陆嘉禾的时间多半在睡觉和闭目养神,难得见他举个手机看。

肯定不是玩儿,最近没什么新出的游戏。柯裕森笃定。

陆嘉禾通关游戏的速度快得惊人。

大概学建筑的都智商高,大局观强,加上踢足球变态的敏捷和反应能力,三两下挑战到金字塔顶端之后,一个游戏失去了难度,陆嘉禾便干脆利落地卸载,再不碰第二次。

柯裕森轻手轻脚靠近,还没来得及把上身凑跟前,一直低头的陆嘉禾却仿佛帽檐外长了眼睛,直接锁屏收起了手机。

“你很闲?”

他抬头,桃花眼淡淡看过来。

“没有没有……”柯裕森连连摆手,顺势在他身边坐下,“这不是堵车,我怕陆哥你一个人坐这边太无聊,过来唠嗑两句吗……”

“我不无聊。”陆嘉禾往后靠上椅子,长腿半敞,便占据了整排座位的间隔,逐客意味十足。

“忙什么呢?”柯裕森好似没听懂,嬉皮笑脸赖着不动。

肯定有事……他肯定。

那屏幕上锁之前,他隐约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衣角。

宿舍集体观摩教育片,声音外放时,陆哥都能在一边用雪孚板搭建筑模型,目不斜视,今天这么神神秘秘地,难不成是有私藏?

“陆哥,”柯裕森想通后,语重心长拍拍他的肩,“好东西可要和大家分享……”

“滚远点。”

陆嘉禾警告,哪里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拎着袖口把那爪子甩到一边,拍了拍外套。

掸灰。

柯裕森早已经习惯大哥的不假辞色,又贫了几句,直到陆嘉禾不耐烦抬腿重重踹他一脚,柯裕森才算乖乖回到座位上。

柯裕森转头和后头的人聊了好一会儿,回头时,又对着陆嘉禾说了句什么。

陆嘉禾摘下耳机,看他。

“陆哥,明天周末,焕南路球场,去不去?”

焕南路是舞院后门一条街,有个免费公共球场,附近都是大学,去踢的人还不少,轻松便能组出十一人对阵。

尽管技术参差不齐,但陌生的战术和踢法对众人来说总有几分新鲜感,好过学校虐腻了的崇文二队三队,哦,还有附中青训队那群毛没长齐的小家伙们。

公共球场,不如崇文财大气粗,平整度和草皮维护自然也没法比,大家爱去那儿踢球,还有一个彼此都心照不宣的理由。

球场就挨着舞院的后门。

焕南路一整条街的颜值高得吓人,都是京舞的女生出来逛街吃饭买衣服。

男人在球场上冲锋陷阵的英姿,最渴望吸引到美人的视线停留,要是再搭配加油和尖叫,那简直就是强心针,打了鸡血一样满场跑,摔到腰疼也必须若无其事站起来,撩一把头发继续追球。

柯裕森礼貌地邀请一下,并没有指望大佬会答应。毕竟陆哥平日虽然跟大家混在一起,诸多将就,但大少爷有的毛病是根深蒂固的,比如……挑剔。

他嫌弃焕南路的草皮太硬,场边的尖叫太聒噪,开学踢过两次便再不肯去了。

他的迷妹已经够多了,围起来可绕崇文几周,不需要学他们孔雀开屏。

“几点。”

“陆哥您也去?”柯裕森有点震惊,“真去啊?”

“不去我问你?”陆嘉禾不耐地摘开鸭舌帽,抬眸看来,强调。

“几点。”

“下午饭后,五点左右,”柯裕森下意识飞快答了一句,又狗腿地补充,“那时候太阳快下山,比较凉快。”

说完,他有点恨自己嘴欠。

为什么要多嘴问呢?

再回头,身后的队友们也是一片哀鸿遍野。

陆哥去了,哪里还有他们什么威风……

整场的视线估计都集中在一处了,可怜他们这些配角,还得大热天里陪跑。

陆嘉禾懒得理他们心里这些弯弯绕,戴上耳机重新按下播放键。

手机屏幕里的视频年代有些久了,那是小蓓蕾舞蹈大赛的决赛录像,画质不大清晰,但也费了他一番功夫才从网上某个角落翻找出来,下载存好。

真可爱。

陆嘉禾的唇角没忍住有点翘。

五岁的小姑娘头发上别着两片洁白的羽毛,脸蛋还带着婴儿肥,光洁莹润,唇红齿白,颈部纤细漂亮。穿着白纱裙,紧身袜,踮着脚尖,肢体柔软地舒展开来。

她在跳天鹅湖。

陆嘉禾虽然踢足球,却有个当音乐家的生母,父亲学建筑,也称得上半个艺术大师,他从生下来便遗传了一身的艺术细胞。

倒从未刻意学过什么,可陆嘉禾这些领域的造诣,确确实实能把同龄人甩开一截。他最擅长的,便是鉴赏。

忍着没拉进度条,看了三十三分钟到现在,数她年纪最小,跳得最好看。

舞蹈结束,她踮脚小跃,细腕悬空交叉,倒真像只飞起来的小天鹅。

陆嘉禾的指尖在屏幕点了两下,暂停截图,点进设置开始重置桌面。

宋茵返校的两天里过得不大舒心。

除了拉拉韧带,开开软度,做几组简单的动作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宋茵,你先坐那边休息一会儿,这个动作需要用到脚腕发力。”

专业课的莫老师示范前想起什么,转身先叮嘱道。

学舞蹈的人最经得住时间考验,莫老师年近四十,头发盘在脑后,黑色练功服,身姿优雅,体态纤长。最有气质,却也是众位老师当众最严厉的那个。

她皮肤保养很好,光滑细嫩,只是鼻子左右下方两道浅浅的法令纹到底藏不住,可见其铁面。授课风格也是严刑峻制,一言不合声色俱厉,一群二十来岁的大姑娘,都常常被骂到忍不住眼泪。

宋茵目前还是老师心中的爱徒,语气相较其她人算是软和的。

她微微颔首道谢,然后抬头,挺直脊背,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一边。

宋茵没坐,立正一般站在把杆前,看着大家学。

伤处已经好得差不多,至少看不出淤痕,恢复的已经算快的。

宋茵步子轻,走路看起来和正常人已经没什么区别,只是脚腕处不能发力,一使劲儿就酸疼,练习强度大了,关节还会咔咔响。

那声音,让她这样有耐性的人也觉得烦躁至极。

老师教了前半节课,后半段自由练习,抱臂一人盯了一会儿,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招手唤来郁静琪。

“郁静琪,你帮我盯着点,学不会的也多给示范几遍,我明天上课会抽查。”

莫老师上课前已经提过,下半堂课要去院里开会。

郁静琪点头应下。

老师一走,教室很快便嗡嗡吵闹起来。

郁静琪只站在最前头给众人示范一次,下来便回到了自己的小圈子,几人一边练动作一边兴奋地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

大家都在自己练习,宋茵在角落压够了腿,见四下没人注意,有些心痒。

拉伸几次腰部,她对着镜子复制起刚刚老师教过的动作。

她腰细腿长,协调性很好,镜子里做出的动作挺好看,然而重复两次,宋茵却轻轻蹙起眉头。

这组动作需要爆发力,没有力量,怎么都缺少韵味。和老师教的根本不一样。

宋茵又试了一次,这一次起跳时倒是抓住了一点感觉,然而她顾忌着脚腕的伤,跃到半空,动作戈然而止。

畏手畏脚,丑的要命。

宋茵心底生出几分躁意,不想再看镜子,干脆别开眼睛。

转过身,却看见不远处的郁静琪一行人正瞧着她哄笑。

这动静实在有点儿大,一个班就三十人来人,整个教室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待到宋茵站直身体认真回视时,几人又纷纷错开视线,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舞蹈教室闷得有点喘不过气。

宋茵转身对着镜子重新开始练习,目光落身后,却发现,刚刚那行人中,又有人模仿起了她的动作。

半跃到空中,动作戛然而止,然后绷着脚尖掉下来。

宋茵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扶着把杆,缓缓转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

“有意思吗?”

宋茵与人为善,公认的好性子,从不跟人红过脸,这好像是大家第一次听她说出这样带着脾气的话。

她逐一将那些人看了一遍,有人的目光在触及她的视线时,很快低了下去。

宋茵可以一一叫上来她们的名字,却不记得自己曾经得罪过她们。

大学不在一个寝室,除了专业课,大家基本上没什么交集。她还隐隐记得自己刚开学不久时,甚至和其中的两人一起结伴上过课,帮她们带过开水。

只因为郁静琪和她不对付,她们便做出这样落井下石,揭人伤口的事情。

有意思吗?

她们都没有料到宋茵会突然开口这样问。

毕竟宋茵平日里大多时候都安安静静走在晋薇身侧,温和、好脾气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我们干什么了?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有人拒不承认。

宋茵不肯示弱,她挺直了脊背,眼神眨也不眨地偏头去看说话的人。

她的眼睛大,眸子漆黑冷静。

众目睽睽,女生感觉到一种被看透的不安,有些恼羞成怒了,“看什么看!”

宋茵平日里还算人缘好,许多人有心想站出来帮她说两句,然而目光触及女生身后抱臂观望的郁静琪,又都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