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大惊失色,连忙要摘下来,宁则远轻轻摁住她。他的指尖还是很凉,凉的几乎没有什么温度,林烟不由一怔。那人极其强势又霸道的说:“收着,别摘下来。”
说着,也不等林烟回应,他阔步离开,身形笔直料峭,却偏偏多了份暗夜里的孤寂与固执。
林烟抚着手腕上多出的那个手镯,是冰冰凉凉的触感,好像那个男人。
缠着她…
——
答标前两天,林烟和方冰忙的昏天暗地,标书一遍一遍核对,连答标的ppt都重做了好几个版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终于,两个人都累倒了。
答标当天,林烟根本不想去,她推说身体不舒服,可舒曼非要她去,结果刚走到那边,就遇到了博亚的人。
冤家路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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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这话一点都不假。
宁氏提供的休息室里,连方冰这么不爱八卦的人,都在跟林烟咬耳朵:“看到那个人没?”
林烟的视线从对面博亚几人的身上滑过,短暂的在曾经面试过她的那位ally脸上停留半秒钟,然后又望向方冰。她挑了挑眉,意思是在问谁啊?
方冰努努嘴,压低声说:“那个短发的。”
短发的?
林烟不明所以,重新望过去。
对面那么多人中,只有一个年轻女孩是短发。在等待去里面会议室答标的空隙,休息室中的众人有些低头窃窃私语,有些在积极准备待会儿宣讲的ppt,而这个女孩子看上去格外轻松,这会儿正低头玩手机。
她低着头,所以林烟看不太清女孩的五官,对这人的初初印象是干净而清爽。只见女孩调皮的手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她似乎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事,脸上都是青春洋溢的笑,无拘又无束,让人心生艳羡。
林烟静静看着,有一瞬的怔愣,等回过神,就听方冰在耳边碎碎念:“听说这位就是宁氏总裁的小女友…”
“…”
也许是猝不及防,也许是太过惊讶,也许是其他种种,林烟呼吸微不可见地轻轻一滞,然后,柔软的心尖上很快掠过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钝钝的,涩涩的,却又像凛冽的风。
不知为何,她忽然好尴尬,是心虚又懊恼的尴尬!
双颊隐隐发烫,林烟胸口闷闷的,她低低垂下眼,不自在地抚上手腕。
指尖那里传来的触感冰冰凉凉,却让她的脸庞此时此刻更加烧得慌。
简直——无地自容!
心口那道迟钝的酸楚悄悄蔓延开,化作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疼,一道不敢触碰的疼,浅浅萦绕着,缓缓钻入骨髓。
林烟怔怔抬眸,又故作不经意地悄悄打量过去。
眼前,这位宁则远的小女友看上去…乖乖巧巧,干干净净,其实,蛮好的,和他也很配…听说还是知根知底,翁涵之特别满意,在外人面前话里话外都是夸赞…
艰涩地这样想着,林烟心口依然钝钝的,有些苦涩。
簌簌眨了眨眼,她正要移开冒昧打量的视线,一直低头玩手机的于小鱼忽的抬起脸,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两人视线陡然撞在一起,林烟避之不及,只有被发现的窘迫。小鱼却是浑然不觉,她微微一笑,又落落大方的移开目光。
衬得她像个暗夜里的小人!
如此一来,林烟越发自惭形秽,坐立不安。她这会儿脸烫的厉害,只想找个借口赶紧离开。
刚刚这一幕正好被那位ally瞧过去——今天,她认出被自己赶走的林烟时就已经够惊讶的——这会儿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故意对身旁的人啧啧叹气感慨:“现在业界的素质真是参差不齐,最怕有人鱼目混珠。”
这话声音不大,刚刚好传遍休息室的每个角落。
休息室里还有其他几家竞标公司等候,现在听出ally话中的讥诮深意,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到林烟与方冰身上,一副看好戏的精彩表情——这儿几家公关公司,除了嘉曼,都是业界知名的大公司。嘉曼名不见经传,却可以出现在此,自然衬得上“鱼目混珠”了。
众人的看不起,或者说轻视,林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只要最后投标结果够好,就可以证明自己,并让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后悔!
所以,她这会儿暂时不去想旁边那位“宁则远的小女友”,与方冰静心准备待会儿的答标资料。
偏偏ally旁边的那位跟她一唱一和:“ally,你管的真宽,烦那么多干嘛?”
“不烦不行啊!”ally叹气,“要是大家都公平竞争,那我当然没问题,最怕就是以次充好,谁知道背后到底怎么回事?”说到这儿,她又回头冲后面的小鱼说:“哎,小鱼,要不你去宁董那儿打声招呼,让我们走走门路?”这话既暗讽嘉曼走了什么不正当的门路,又把小鱼和宁则远的私人关系抬出来压人,实在嚣张的很!
众人不由咋舌。林烟本想安静准备资料,可听到“宁董”两个字,她就不自在极了,原来那位叫小鱼…这么想着,林烟心底那种无地自容又开始隐隐作祟,好生尴尬。
小鱼很配合,她摊手,无可奈何的说:“这位宁董最不会徇私,别指望他。”口吻亲昵的恰到好处。
林烟越发不自在。
她耳根子滚烫,满头满脑都是男人清冽又沉峻的气息,还有温热有力的怀抱…林烟如坐针毡,只觉得自己糟糕透顶,越发不堪。
看了眼方冰,她悄声说:“我去趟洗手间,你呢?”
林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该走的,一走就容易落人口舌,仿佛坐实了什么,可如果不离开,她是真的无地自容了…
见林烟和方冰走出休息室,ally这才慢悠悠的说了一句:“哎,我这人就是快言快语,恐怕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其余人无声笑起来,意味深长。
——
洗手间里,林烟独自闷在狭小的隔间,不愿出来。
她今天穿了条款式简单修身的黑色职业裙,袖子半长,正好露出女人纤细的手腕。玫瑰金的手镯缠在那儿,有种冷冽又妖冶的美,格外衬她的肤色,可此时此刻却仿若无情的嘲讽。
林烟抬起手,举过头顶,对着洗手间晕黄的光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默然无言地摘下来。
那种冰凉触感离开手腕的一瞬,她心里忽然泛起一丝狰狞的疼。
他说,收着,别摘下来…可是本来就不该要的,她更不该戴!而且,好像还中了他的毒,居然真的没有摘下来!
真的是自取其辱,她是有多蠢,才会犯这样的错?
林烟倚着墙,心底是一波又一波的冷,只是嘲笑自己的傻。
“林烟,好了没?”方冰在外面喊,“快轮到我们了。”
“哦,来了。”
快速整理完情绪,林烟抿起唇角,努力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让自己看上去好一点。
她很好,真的很好。
——
“宁董,今天营销部组织各公关公司过来答标,你要不要去旁听?”徐逸秋试探的问。杨世棋“自动离职”之后,营销部的许多决议都是直接请示宁则远,今天也不例外,只是徐逸秋问的时候不自觉多了点其他意思。
比如,以权谋私见一见林烟?
自从上次半夜分别之后,两人各忙各的,根本没有联络过。可宁则远这段时间是真的很忙,何况林烟答标的时候最讨厌被他盯着看,肯定会不自在…略略抬眼,宁则远捻了捻眉心,摁下其他情绪,只是淡淡的说:“不用。”
男人的声音清清冷冷,透着浓浓的倦意和无奈。
“好的。”
徐逸秋答应下来,正要离开办公室,宁则远突然又跟他说:“逸秋,你去楼下看看情况。”
这位老板极少这样子反复,徐逸秋心中自然有数,面色依旧淡定,“好的,宁董。”
徐逸秋到楼下答标会议室的时候,正好是两家公司中间的休息时间,营销部的人看他过来,纷纷打招呼,“徐助,你怎么来了?”
徐逸秋捡了最靠后的位置坐定,他笑着说:“正好没别的事,过来听听学习学习。”随手捡起旁边的流程安排表,他故作无意地问:“下一个是嘉曼?”
“嗯,杨总离职前加进来的一家小公司,没什么名气。”有人解释。
徐逸秋默不做声,只轻轻点头。
——
走进会议室,林烟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最后排的徐逸秋。察觉到她的视线,徐逸秋友好微笑,可这笑让林烟更觉尴尬。
不过,林烟也不由有些庆幸。
她一直以为这场答标宁则远会抽时间过来听,还在心里纠结了好几天——因为林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人。
现在他根本没出现,林烟略微松了一口气。
今天方冰是主讲人,林烟坐在一旁,看着投影屏幕前自信微笑的同事,心底蓦地激动又忐忑。
她们准备了这么久,准备的那么辛苦,日夜颠倒,对于标书,每个字、每个字的抠,一遍又一遍的过,不容许出现任何一点细枝末节的错误。林烟甚至连续好几天都只睡一两个小时,如今,终于站在决赛场上,一决胜负!
怎么不激动?
林烟很想赢,很想证明自己,她其实远远没有那么的淡然,她也想用漂亮的成绩狠狠出口恶气,让那些轻视过她的人自讨没趣。
只愿上天能够保佑…
林烟念了句阿弥陀佛,手指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手腕。
这样的一瞬,她忽然有点期许宁则远能再稍微帮她一把,能再次对她网开一面…工作中,他从不徇私,但他对她也很好的啊?
当指尖没有传来那道冰凉的触感之后,林烟不觉微微一怔。下一秒,她不由苦笑。
——
方冰今天的宣讲格外出色,比之前在公司演练的几次都要好,结束的时候,她冲林烟使了个眼色,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笑。唯独最后的提问环节,还是略不尽如人意,因为大部分人仍然对嘉曼的资历保留意见。
这一点在林烟和方冰的预料之内,所以也算可以接受的结果。
不管怎么样,结束走出会议室的时候,二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刚松到嗓子眼,迎面就遇到博亚的人,还是冤家路窄!
林烟看到小鱼就不自觉的心虚。她微微低下头,摆明了不想搭理他们,偏偏那位ally笑着问:“林小姐,怎么样?第一次经历这些,不用太紧张。”
话里话外无处不是嘲讽之意!
方冰怒气腾腾,刚要争辩几句,林烟连忙拉住她,视线拂过小鱼,尴尬的说:“走吧,还要回公司。”
方冰气急,从宁氏出来还在抱怨:“林烟,你平时挺有主意的,怎么今天性子这么软啊?任他们捏!”
林烟知道自己今天完全是面对小鱼的心虚,她摁下心底的窘迫,好言安慰方冰:“争这些没有用,还是靠最后结果说话。”
这一刻,林烟无比希望嘉曼真的可以赢!
——
所有公司竞标完,营销部的人按照招标细则一条条打分,最后结果由徐逸秋拿给宁则远批示。
“宁董,这里是投标结果。”
看到最上面的结果,宁则远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他随手翻了翻几家公司的标书,放到一边,说:“我晚上看完之后,再给出答复。”
徐逸秋默了默,依旧淡定的说:“好的。”
可第二天看到宁则远最后批复的时候,他却是一惊,忍不住问:“宁董,这…”
宁则远头也没抬,只是说:“照办。”
各家公司当天下午收到宁氏企业的回复。
博亚中标。
林烟听到消息的时候,手里正好捧着一杯茶,茶香袅袅,氤氲萦绕,她抿了抿唇,这次真的笑不出来。
、78|4.13|
林烟知道失败不算什么,大不了从头再来;林烟也知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但林烟更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是真的不好受,强撑到现在,她连敷衍微笑都觉得累!
累的要命,累极了,然后,发现一切成空。
她那么渴望的一场胜利,那么努力的想要证明自己,那么拼命的试图走出阴霾。偏偏在付出太多太多的心血之后,才惊觉外面依旧雾蒙蒙的一片,她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一丝光明。
如今,尘埃落定,她输了,又一次输了,一败涂地。
再次成为笑柄,再一次!
想到那些人刻薄又嘲讽的难看嘴脸,想到自己居然不切实际的奢望用一场胜利来还击,想到自己竟然还偷偷期盼宁则远能帮她一次…
林烟觉得自己傻。
难怪宁则远说她蠢,她是真的蠢,蠢到无药可救。
想到那个人,林烟蓦地钻心一疼,柔软的心像是被狠狠揪起来,被人无情的揉搓着,疼得要命!
眼底控制不住泛起阵阵潮意,她不得不低头啜了口热茶,借此掩饰掉自己的失态。
那些热流穿过身体,林烟却还是觉得冷。那种冷,仿若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钻进骨子里,渗透进心里,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暖和起来!
只恨不得永远无尽的沉沦至冰凉彻骨的海底,淹没,窒息…再不用想明天。
不过一次项目的失败,林烟知道自己不该就此绝望的,可是,她现在真的好绝望,胸口涨的难受,全是无法示人的痛楚!
像是用尽了力气,却告诉你,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怎么就这么难呢?
人生怎么就这么难?
她真的想不明白。
“二位大功臣,别太在意最后的结果。”见林烟和方冰听到消息之后都闷闷不乐的,舒曼在旁边不住安慰,“对嘉曼而言,我们这次能够入围竞标,就已经是一次非常成功的营销,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呢!真的,你们已经很棒了!”
话是这么说,可走到这一步,谁不想赢?尤其还有旁人的奚落&
方冰重重叹气:“那是你不知道博亚的人有多讨厌!”
“怎么回事?”舒曼好奇问道。
听他们在说昨天的事,想到那个短头发的小鱼姑娘,林烟心里更加不舒服。她捧着茶慢吞吞走到落地窗前,垂眸往下看。这儿楼高,衬得底下的人宛如蝼蚁。其实,她何尝不是一只最不堪的蝼蚁?
想死却死不了,还得无比卑微的活着…
另一边,方冰将昨天两个人去答标的过程说了一遍,至于ally说的那些尖酸刻薄的话更是一句不拉。
舒曼是个爆脾气,就跟煤气罐似的一点就着,这会儿恨不得撸起袖子去吵架。看林烟此时居然优哉游哉地看街景,她实在有些恨其不争:“林烟,你以前不是挺厉害的么?”那会儿她们俩多能吵啊,这人尤其会装无辜的借刀杀人那一套…
林烟听了,轻轻淡淡的一笑,转瞬即逝。
“舒总,你也说是以前了。”她说。
何况,在那位小鱼姑娘面前,林烟哪儿有脸啊?心虚都来不及呢…她那个时候只想逃,逃得远远的,再不要与他们有任何牵扯。
——
晚上,舒曼特地请她们俩吃饭。
连轴转了这么多天,林烟累的要命,她现在只想回去闷头睡一觉。可舒曼非压着她去,还振振有词地说:“难得珍珠不在身边,你更要抓紧时间好好轻松一下。”林烟表示自己想回去睡觉,舒曼笑了,“林烟,明天起你连休三天,到时候可以使劲睡,没人管你。”她和方冰这段时间实在太累,明天是周五,舒曼就让她们在家休息,还算有点人性。
林烟默然。
方冰也在旁边撺掇:“是啊,林烟,你现在回去一个人孤零零的,多无聊啊,咱们吃完饭再去逛逛街吧?今天心情不好,一定要血拼回来!”
“逛街有什么意思?”舒曼啧啧摇头,又压低声说,“我们去看小鲜肉吧?”
三个无聊女人的夜生活,听起来怎么有点心酸呢?
林烟抿唇笑了笑,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好吧。”
她一个人回去那个空荡荡的“家”,也只会无能为力的孤寂,还不如湮没在尘世的喧嚣里,寻片刻的安宁。
可林烟万万没有想到今天晚上会遇到翁涵之,她更没想到会再次见到于小鱼。
后来想想也是,林烟他们三个去的私房菜馆,正是翁涵之最钟意的那家,这世界说大很大,说小却也小。
两行人离开的时候,正好在餐厅门口撞个正着。
林烟一直慢吞吞的走在最后,陡然看到翁涵之,她不由一愣。翁涵之对面是个一对母女,年长者年纪与之相当,而旁边还有一位,正是昨天那位宁则远的小女友!餐厅门前三人有说有笑,大概是在寒暄道别。视线悄悄拂过小鱼,林烟尴尬不已,借着方冰和舒曼,又好奇的打量了一眼。
这个姑娘眉清目秀,留着短发,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是真的不错…林烟心慢慢沉下去,又开始无地自容,又开始自觉尴尬,又下意识的想逃。
林烟很抗拒这样的狭路相逢,可世事从来不如她的意!
“阿烟。”翁涵之亲昵唤她。
林烟脑中有刹那的空白,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不过一秒的滞愣,林烟深吸了口气,假装淡定的从舒曼和方冰身后缓缓走出来。她努力平静微笑:“伯母,你好。”林烟心中再抗拒和小鱼的见面,这会儿却不得不对长辈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