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远打个哈欠往床上躺去:“曾家那个族内,人也很不少,没有个个齐心的。再说五弟这些也是很精明的。可惜他就是不肯去谋个职位,要晓得,世事通达皆文章啊。”曼娘已卸好妆,躺到丈夫身边,听了这话就捶他一下:“这老气横秋的,连四十都没到呢。”

陈铭远呵呵笑了一声,并没说话。

过了元宵也算过完年,这要自立一支,就要立起祠堂来。陈铭眉陪嫁宅子的旁边那家,恰好丢了官要回家乡去,临走留了个仆人负责把宅子给卖了。

京城的宅子价高,不容易买也不容易卖,原本也来问过陈铭眉,当时陈铭眉想着还不知在哪里落脚,只回说考虑考虑,现在既要自立,就寻了人来要把这宅子买下。讨价还价,花了四千五百两买下这所宅子。

立契过户交割了银两,也就找人来做改建,先把两家中间的墙给拆了,再找了阴阳生来,定下西北角一个地方,重新盖祠堂。别的地方都慢慢地在改,只有这祠堂是要急速先盖起来。

到此时赵氏才晓得陈铭眉竟如此有钱,不由心里有些懊悔,自己娘家就有个和弦歌差不多大的侄儿,娘家嫂子也曾来问过的。被赵氏以弦歌母子既远道来投,手里说不定没多少银子,只怕到时弦歌的嫁妆还要陈大太太出钱。娘家嫂子心领神会,也就不提这事,可现在陈铭眉前后算着拿出上万银子一点眉头都没眨,再想起也曾有人说过,陈铭眉当日出嫁时候,嫁妆也是耀花人眼。这么些年,那些嫁妆也花用不尽,更何况还有曾老爷数任官的宦囊。

赵氏虽心里懊悔,可也晓得事已定了,再懊悔也没用,对陈铭眉母子比原先时,带了些从心底发出的亲热。这些弦歌立即感觉到了,忍不住对陈铭眉道:“五舅母原本因为五舅舅被外祖母差遣去山东,面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不喜的,可这些日子,怎么突然对我亲热起来?”

陈铭眉把弦歌搂过来:“还不是因为我这些日子买宅子这些,漏了些家底。弦歌,钱财是最容易动人心的,能在钱财面前毫不动容,依旧待你,那样才是个好人。”弦歌立即道:“就如三舅母一样,三舅母这样的人,真是我从没见过的,那种大家之风,怎么都学不来。”

陈铭眉笑了:“那是自小的,你三舅母的出身,小小就见过别人一辈子都没见识过的。又是她祖母着意教的。”着意教的?弦歌不由皱眉,陈铭眉把当初俞徐两家这段公案说出,虽说那时我已出嫁在外,可也听说了,另一个女子,我也见过,灵气十足,长得又美,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彼此倾慕其实也算平常,当时我还在想,只怕你三舅母会受不过这个气,毕竟他们也是从小定亲,现在瞧来,是我想的太浅。”

这些事弦歌从没听过,不由有些发愣,陈铭眉摸摸女儿的发:“我告诉你这些呢,其实是想说,嫁人嫁人,也要看对方心里是不是有倾慕的人,若有这样的人,那就是再怎么好你再怎么喜欢都不能嫁过去。那时他瞧你,不是妻子,而是占了你心爱之人地方的人。你做什么,都是错的,纵然你全心为他,生儿育女,帮助他升官发财,都是如此。”

弦歌嗯了一声,但还是小声道:“我也见过他,他和我说话来着,还说…”说着弦歌的面就微红,都有仆从跟随,有好事者让他们见一面也是平常事。陈铭眉抬起女儿的脸,见弦歌脸上微红,不由笑道:“少女情愫,历来都如此,娘只想嘱咐你,妾室通房,不过是玩意,只要不让男人为她们动心就是。”

弦歌又嗯了一声,声音很小地说:“除二舅外,舅舅们都没纳妾,我想,朱家也会这样吧。”陈铭眉不忍把女儿的梦给唤醒,轻声道:“但愿如此,不过,为妾室通房翻脸,不值当。”弦歌的眼开始变的晶晶亮,女儿是真的长大了,陈铭眉轻叹一声。

陈五爷这回回来很快,二月初就回到京城,当然也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曾家的人来了三个,一位是现任族长,陈铭眉要唤六叔的,另一位是那位曾六叔的儿子,曾家目前唯二的举人,另外一位举人因为年纪已大,在曾家话语权并不算高。还有一位就是和曾六叔历来有些不对盘,陈铭眉要唤九叔的人“

曾九叔虽只读过几天书,身上更是没有功名,但一张嘴能说会道,又因他小舅子是县衙里书办,平日也出入县衙,做一些替人打官司的事。

世杰这支要自立,说通了他们也就差不多,不过场面上的事总要做,曾家说的是,让世杰亲自回来一趟,可陈五爷一琢磨,这事比陈铭眉上京麻烦多了,倒不如请他们入京来,进了京城,那不就任由自己家做事?

陈五爷把他们三人都安顿在客栈,特地出银子包了个大大跨院给他们住着,又暗地里吩咐小厮去柳巷寻了几个粉头过来窝伴着这三人,这才让管家陪着他们,自己回家把前后事项说了。

这也不出陈家人所料,陈大太太笑着说:“老五办事,那可真是没得说,先让他们在这京里玩几日,等差不多了,再让世杰去见他们。”陈铭眉是希望儿子自此后离曾家人越远越好,听自己娘这样说就道:“五弟办事,比你姐夫老辣多了,等这事成了,我让世杰好好地给你磕几个头,再给两个外甥,一人做套衣衫。”

陈五爷笑嘻嘻地说:“姐姐,只有你外甥们的,没我的,姐姐果然不疼我。”陈铭眉笑着道:“你的衣衫,有弟妹做呢,轮得到我吗?”陈五爷也笑了,回后面去瞧赵氏和儿子们。

等陈五爷走后,陈大太太又把曼娘请来,细细地商议了,这件事,必定是要借陈铭远的势,怎么个压人、怎么个说话,都要清楚了,务必要当时就答应,等世杰回去,也不过就是去祠堂拜别列祖列宗,请出祖父父亲的牌位,再把坟迁走,别的事一概都不管才成。

曾家那几个人,开头还装个羞,后来也就放开胸怀,和粉头们玩耍起来。昏天黑地滚了七八日,才算想起正事,忙让管家去请陈五爷,要见世杰。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当初写俞泠的时候,这种非世俗的人我写的挺束手束脚的。果然还是世俗里的人儿适合我。

、196算盘

管家诺诺应了,午时去请的人,到了快吃晚饭时候还没到,曾六叔不由皱眉:“虽说招待的好,可也没有七八天不见人的。”他儿子坐在下手,笑着道:“陈家也是事多,横竖都等这么些天,再等等也没什么”。

曾九叔独坐在旁,心里想的可和这父子俩想的不一样。胳膊拧不过大腿去,曾家在家乡虽也算大族,可和陈家这样家族比起来,那就什么都不是。有了这样肯帮忙的舅舅,世杰一家子疯了才会继续留在族内任凭族老们说长道短?

曾九叔此次来的目的,不过是看能不能再多捞些好处,陈五爷已悄悄许了他三百两的谢礼,若能让世杰应下那五百亩祭田分两百亩给自己家打理,那曾九叔这行目的也就达到。

曾九叔不说话,曾举人对他攀谈:“九叔,虽说我们之间,难免有些龃龉,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曾字,等世杰来了,那些事,还要你多帮衬。”曾九叔眼皮都没抬,三叔公这一家子打的主意怎不知道,想借此谋个官做,别人倒罢了,能帮忙说说也好。就三叔公这一家,真让曾举人做了官,那才叫欺压的一族人都没有话说呢。

见曾九叔不搭理,曾六叔的眉皱了皱,等自己儿子做了官,看怎么收拾你,面上却笑着说:“九弟,你是晓得我这个人的,平常性子直,又做了这个族长,难免得罪了些人。不过呢,水涨船高这个理想来九弟你也是晓得的,你侄子真做了官,你出入衙门办事岂不更方便?”曾九叔呵呵一笑,也不答话,只是摩挲着一个香囊,偶尔还举到鼻子边闻闻。

这香囊是粉头所送,曾六叔瞧了这香囊,不由摸一下袖口里掖着的荷包,这京城里的妓|女,果然和家乡的不一样,光这温柔体贴,家乡挂头牌的也赶不上她们的脚跟啊。想到此曾六叔凑到曾九叔耳边:“等事成了,我出钱,再包上几日。这三两银子一夜的粉头,和那五钱银子一夜的,真不一样。”

空口许诺也不拿点实际的出来,曾九叔把香囊收好,两边情形一比就晓得,陈家既富贵又大方,这一路上的花销都是他家出的,算了算总也有一两百,下这么重的本,是必要曾家答应,也只有曾六叔父子,才瞧不出轻重缓急,活该曾举人赴了两次都没考中,连个眉眼高低都看不出。

陈五爷一早就来了,不过是坐在客栈另一间房内品茶和管家闲聊,那边屋里的情形隔一段时候就有人传过来。都已喝过三壶茶,陈五爷这才对管家道:“把表少爷接来吧。”管家应是,陈五爷拿起旁边早已放好的一杯酒一口饮尽,这才抖抖衣衫往那边屋里走,一进屋就拱手道:“抱歉抱歉,因我无官一身轻,家里有些事难免都让我出去应酬。今儿又是宁国公府里娶孙媳妇,邱尚书家里的孙子满月,两边都有亲,推了哪边都不好,两边都去了,又被他们拉住灌酒,我说有事还是被罚了杯。”

曾六叔还想抱怨几句,可听了宁国公府和尚书府,又不敢问了。曾举人倒问出来:“还不知这两家是什么亲?”陈五爷坐下来还故意打个酒嗝:“宁国公夫人,和我母亲是两姨姐妹,邱尚书夫人,我要称声五姑母。”

“都是至亲、至亲。”曾六叔已经在旁连连道,接着脸上露出叹息:“另立一支虽也常见,可那都是因族内不和睦或者要迁走才另立的。我们族内和睦,世杰侄孙只是暂时住在舅舅家,这样就要另立,未免有些看着不像。”

陈五爷端了茶却没有喝,只是瞧着曾六叔:“晓得六叔你也是为外甥想,毕竟另立一支,就没有族人帮衬,可长久来看,外甥总归是要住在京城的,若不另立,到时祭祖上坟,都是件难事。”说着陈五爷把茶杯放下:“再者说了,当初在山东可是说好的。”

曾举人听自己的爹在那说话,总说不到点子上,不由有些着急:“陈老弟,我曾家名声怎么都已损了,总要做些补偿才是。”陈铭远晓得曾举人在想什么,若是那知道些是非的人家,帮一把也没什么,替个举人谋职,不过举手之劳。可这曾家若知道是非,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只是呵呵一笑:“五百亩田地做祭田,宅子给族内做宗学用,这些也够了。不过三位本是族内说一不二的,再各自送三位一百两做私敬如何?若再多了,我也只有去另想别的法子。”

这些也是当日陈五爷说过的,只是当日没说过另想别的法子的话,曾六叔觉得自己已经够软,谁知陈家还这样,不由哼了一声:“世杰呢,怎么说我们也是长辈,他也该来见见,还有侄媳妇。”

就晓得他们以为陈铭眉是软柿子,要随意捏呢,陈五爷笑容没变:“外甥每日都要上学,总要等下学之后再来。至于姐姐,她一个守寡妇人,也不好轻易见人的。”说着门外就传来声音:“五爷,表少爷已经来了。”

门帘掀起,世杰走进,在曾家这些人的记忆里面,世杰是个不爱说话,有些畏缩的孩子。可今儿进来的,是个穿了一身月白锦袍,脚蹬皂靴,发用一根玉簪挽住,看起来面红唇边,粉团样的可爱孩子。

这不会是陈家从哪里寻来的假的吧?曾六叔心里嘀咕,陈五爷已敲世杰头一下:“这是那边的几位长辈,你该过去见了。等到以后你自立一支,就是当家人,这些来往礼仪也该学起来才是。”

这话是说给世杰的,听在曾九叔耳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事情还没定下就这样说,证明陈家是势在必得,此时的优待不过是先礼后兵。曾九叔虽没读过几本书,常年出入衙门也晓得留得一线在的理,见世杰过来行礼,并不敢托大坐着,而是站起身道:“你父亲去世的早,原本我们该多照拂才是,可事总是不从人愿,以后你自立一支,有你舅舅们帮衬着,定要努力读书,不辜负你父亲才是。”

曾九叔这番话说的陈五爷点头,看来曾家也不是个个都不懂事,曾六叔父子俩面色有些变,见世杰过来行礼,曾举人忙扶住他:“其实呢,在族内也是好事,这么多族人帮衬着呢。”往日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曾举人父子对自己这样和蔼,世杰心里跟明镜似的,晓得这是为什么,郎声答道:“做侄儿的年纪虽小,可也能分得出什么是真的帮衬,什么是假的帮衬,叔叔若真想帮衬侄儿,就请许了侄儿出来另立一支。”

这个不知和谁学坏了的小东西,曾六叔在族内作威作福惯了,不由眉头一皱,打算说话,陈五爷已经笑嘻嘻地对世杰道:“你这孩子,方才我还在说你要晓得些来往礼仪,这会儿又这样了。等回家,罚你写十张大字。”

世杰也一脸笑眯眯:“写大字我也不怕,先生说了,等下个月,就让我开笔学写文章。”陈五爷捏捏他的鼻子,舅甥十分亲密。

曾家的人一时没有说话,都在心里各自盘算,曾九叔早已有了主意,四百两银子换句话,价钱也很对得起,笑着对陈五爷道:“几个侄孙有舅舅疼,又住在京城,为了以后计,另立一支是好的。况且我瞧侄孙儿也愿意出去,我们虽舍不得也不好拦,就应下,到时我们回去择日子开祠堂。”

这话让曾六叔父子大惊,陈五爷已叫人进来把世杰带出去:“这剩下的事就我们慢慢商量,他小孩子家,还是要回去温书。”世杰行礼退下,曾六叔才对曾九叔道:“老九,你昨儿喝的酒还没醒吗?什么叫你愿意了,我这族长都没答应。”

曾九叔原本也不怕曾六叔,此时更加不怕,笑眯眯道:“强扭的瓜不甜,人家既有意,我们也就成全,再说宅子和五百亩地也留下,族中也得了莫大的好处。难道还要死拖着不放手?六哥,你是不晓得官府难缠,到时真给你安个罪名,因此破家也不一定。旁的不说,就说你邱家那边的外甥孙儿,来了京城一趟回去不被吓病了好些日子?你姐姐心疼这个孙儿,来你家骂了好几趟,还逼得三婶子把两个金镯子赔了去压惊。”

为了三婶婆赔出去的那两个金镯子,曾六叔已和自己娘闹了好几场,那两个金镯子是三婶婆压箱底的东西,每个足有二两重,两个四两,就是四十两银子,这么大笔银子飞了,曾六叔怎不心疼?

此时听曾九叔提起,曾六叔还忍不住在心底骂自己娘是个败家娘们,拿两包点心去探病就成了,竟然还送出两支金镯,难道不晓得,这些钱财全是自己和儿子的?但当了陈五爷的面,曾六叔还是辩白几句。

陈五爷在旁瞧的好看,索性添上一把火:“听说顺天府现在查盗贼查的很厉害。真不答应,那我也没法子,这里就没法担保了。”曾六叔还没听出里面的利害关系,曾举人已经道:“我们可是有路引的,怎么会是盗贼,再说,我身上总有个功名。”

陈五爷施施然地道:“前几日有人也自称举人,顺天府拿了,查出他并不是举人,现在要拿他法办呢。”曾举人总读了几年书,晓得其中利害,若真被顺天府拿去,顺天府移公文去家乡问,来回总也要个把月,这个把月的牢狱下来,只怕还不等出狱,就已经死了。就算不死,等后来公文行到,辩白清楚,顺天府毕竟是禀公办事,顶多只说句抱歉,别的什么都没有,自己就白白受这个把月的牢狱之苦,现在陈家摆出一副不惜翻脸的架势,那以后也沾不到什么光,倒不如再要些好处。

、197议定

一打定主意,曾举人就笑着道:“陈五爷,你也晓得,我们是乡下来的,不知道事情,什么都要您帮忙教教,这另立一支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五百亩祭田和宅子做宗学,虽对族内有益,可我们这么远跑来,不过百来两,未免有些…”

陈五爷来之前已经得了嘱咐,要银子是可以,只要不过分,至于要谋职位这些,那就是另说了。陈五爷又是一笑:“我们家银子虽还有些,但姐姐说了,已经累我们众多,不让我们出银子,都是自己掏钱。这三百两,虽说不多,也是我攒了两三年的私房。若再多,那我只有回去和姐姐商量,孤儿寡母的银子,这样花用,实在是…”

陈五爷没有说完,却故意叹了口气。三叔公多方打听,也只晓得曾姑爷有一千亩田和这所宅子,还有城里两个不值多少银子的铺面。并不晓得别的产业,更不知道陈铭眉的嫁妆在哪里,分别是多少。

不过就曾姑爷的这些东西,已经让三叔公一家眼都红了,此时曾举人听陈五爷这么说,还以为陈铭眉手里不过就是这些东西,那所宅子不算,这田地一下就拿出五百亩来,背后还要立祠堂迁坟地这些,又是一大笔财物。况且曾举人也晓得,谋职位总是要上下打点的,要的不过是陈家这边出了这些打点的银子罢了,现在陈家既摆明车马说银子都是陈铭眉出的。,若逼的太紧真把陈家逼的翻脸,那可就得不偿失。于是曾举人笑眯眯地道:“我们也不是要令姐多出些银子,只是族内那么多人,我们说服他们总要多花些口舌,到时说不定还要再私下花些银子。”

话说到这就好办了,陈五爷又和曾举人谈起来,最后又多拿出五百两银子给族内,至于面前这三个,再多送一百两银子。这些钱对陈家来说不过是小钱,陈五爷却故意皱眉道:“哎,孤儿寡母的银子,也是苦挣出来的,到时说不得我们几弟兄各自再凑些出来。”

这话听在曾家人耳里是半真半假,又说了几句,定下如何开祠堂这些,陈五爷也就告辞,临出门前笑嘻嘻地道:“不过这住店和那几个粉头,是我陈家出的银子,三位可尽情玩耍,等定下日子启程,还有份薄礼相送。”

说着陈五爷拱手又是一揖,也就走了,曾家三人虽然老脸皮厚,也不由面上微微红了,过了好一会儿曾举人才道:“读书人上青楼,本就是一桩佳话,爹爹、九叔,既事情已经定了,我们也就别辜负陈家好意,还是叫桌酒菜来。”

曾九叔自然同意,曾六叔鼻子里哼了声也答应了,这情形很快被人告知陈五爷,陈五爷打个哈欠:“不过就是这样,走吧,我们回去,还要去讨你表小姐做的菜吃呢。”那管家笑眯眯应了,也就服侍陈五爷回去。

陈五爷进门问过下人,知道陈铭眉母子都在陈大太太面前,也不让人通报,径直往上房去,老远就笑嘻嘻地道:“娘,事情办好了,你可要赏我。”掀起帘子的是赵氏,她粉面含嗔:“嫂子们都在呢,你就这样闯进来?”

陈五爷对妻子也嘻嘻一笑,径直进了上房,见了陈二奶奶和曼娘坐在那就笑眯眯地作个揖:“冲撞了嫂子们,嫂子们莫怪。”曼娘已经笑着道:“又不是初嫁过来时还要避嫌,现在都做了十多年的嫂子小叔了,五叔现在才想起道歉吗?”

陈五爷哎呀一声:“嫂子这张嘴,我可说不过。”陈大太太笑眯眯地道:“你三嫂最是宽厚不过,今日都说你,可想你有多顽劣。”众人都笑了,陈五爷这才坐下,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说完陈大太太就拍拍陈铭眉的手:“好、好,这件事情了了,我也放心了。以后你就安安稳稳地照顾孩子们,等满了孝,弦歌嫁了,也该给世杰和雅言寻好亲事。”

坐在下手一直没说话的弦歌脸不由微微一红,这红被陈五爷瞧见,不由问外甥女:“我记得你最大方了,怎么这会儿脸就红了?”陈大太太白儿子一眼:“你这做舅舅的还和外甥女开玩笑?该打,也不用讨什么赏,这顿打就抵掉了。”

屋里的人笑的更欢,陈五爷故意叫屈,陈大太太已经赶他出去:“去,去,我还是和你嫂子和媳妇说话,这赏,也是该给你媳妇的。”听了这句,赵氏也觉自己面上有光彩,笑着提醒丈夫:“今儿朱家那边送了份礼,指明送给外甥女的,我们才晓得,还有几日就是外甥女十五岁的生辰。”

未来婆家记得生辰,还送了礼来,这是对弦歌的肯定,弦歌一张脸顿时又红起来。陈五爷恍然大悟:“这是好事,我做舅舅的也该送份礼,媳妇,你明儿上一趟街,瞧瞧那银楼有没有合适的钗来,给外甥女挑一支。”十五是及笄之年,送钗正好。

赵氏笑应,弦歌一张脸红的更厉害,起身道:“我,我还是去隔壁屋子寻他们玩去。”说着就急匆匆走了,陈五爷也告辞出去,路过厢房时,听着里面传来的笑声,不由微微皱眉,其实生一个闺女来宠,还是很好。

曾家三人又在京城盘桓几日,也就告辞,陈五爷让管家送了厚厚一份礼过去,许他们三人的也不会少,曾九叔那多出的三百两,是管家悄悄送去的,说免得曾六叔他们看见,又要横生枝节。

曾九叔心领神会,拿了银子谢过管家,这一趟上京自己不但没花一个铜板,还见了大世面,又得了五百两银子,算是满载而归,自然满心喜悦。曾举人虽没谋得职位,可私囊里又多落了一百两,那五百两等到了族中,还不是自家囊中之物,甚至那五百亩的祭田,也能归自家打理。于是和曾六叔父子也满是欢喜地回家,一个族内,多那么几个人少那么几个,算不上特别要紧的事。

京城的祠堂很快就要立起,曾家那边也送了信来,定在五月初八,开祠堂办这些事。收到这封信,陈铭眉的心完全放下,又和陈大太太商量自家回山东处理这些事的事情,当然还是陈五爷陪他们回去,离五月还早,又要叮嘱世杰,该怎么应对。

陈大太太正说的欢喜,就见刘婆子走进来,一脸肃穆:“太太,方才徐亲家府来报丧,说徐老太爷二月二十六没了,徐老太太伤心太过,没过头七也就没了。”

徐老太爷和徐老太太都没了,陈大太太惊的立即站起,陈铭眉晓得曼娘和徐老太太祖孙情深,忙提醒道:“娘,您还是赶紧去瞧瞧三弟妹去。”这话提醒了陈大太太,忙往曼娘这边来。

徐家报信,自是先报到曼娘这边,曼娘接到消息时,久久没有说话,去年是外祖父,现在又是祖父祖母,这些慈爱的老人,一个个都离自己远去。下人们晓得曼娘此时十分难受,要劝说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有一个个侍立在旁。

见陈大太太进来,秋霜冬雪忙带人迎上去,陈大太太叹了声也就扶着人走进屋子,进屋见曼娘坐在窗前,眼里还有泪。陈大太太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怎么不晓得呢?上前按住曼娘肩膀,曼娘这才抬头,抬头时那泪才落下来。

见是陈大太太,曼娘急忙站起身:“婆婆,我…”陈大太太拍着她:“你做了我这么多年的媳妇,难道还不晓得我的心。徐老夫人和你祖孙情深,伤心就哭吧。”这一声后,曼娘的泪落的更急,陈大太太扶了她坐下,一直握着她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曼娘才拭泪:“让婆婆您瞧笑话了。”

陈大太太拍拍她的手:“你啊,样样都好,就是对着我的时候,太知礼了些,其实都一家子,你又嫁进来这么些年,我心里早把你当女儿看了,只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说罢了。”曼娘微微一讶,接着才道:“媳妇是个有福气的人,婆婆对媳妇的好,媳妇一直记得。”

陈大太太手松开:“瞧瞧,又知礼了,曼娘,这么些年,我一直没和你说,远儿能娶了你,是他的福气,我有你这样的媳妇,更是福气。只是你有时太知礼了,你不晓得,我有时也想,曼娘不这么知礼,如对五小姑那样,是个什么样子?”

听到消息的陈铭远急急往家赶,要回来安慰曼娘,走到院门口听秋霜她们说陈大太太在里面,不由放轻些脚步,走到门口正好听到陈大太太这样说,不由停下脚步在门口听起来。

曼娘没想到陈大太太会这样说,过了半响才道:“我从小被祖母着意教导,和娘都很少撒娇,等俞家亲事退了时,已经很大,更难得了。婆婆,我知道你待我好,可我…”陈大太太拉住她的手:“一家子,要欢喜就要真的欢喜,我还想着,等睐姐儿她们慢慢长大了,出阁了,那时你也该有白发了,和你一起逗你的孙儿呢。”

那该是多么好的一幅画面,这个世上自己最在乎的人中最重要的两个相处融洽,是陈铭远最欣慰的一件事。睐姐儿怀里抱着绯姐儿,难得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已经半岁的绯姐儿生的玉雪可爱,一双眼黑白分明,虽没有姐姐生的好看,可长大了也是个美人。

陈铭远从长女手中接过小女儿,绯姐儿对着父亲露出笑,一滴口水掉在陈铭远官服上。陈铭远并没在意,听着屋里传来的曼娘的声音,婆婆,一定会的,我们会这样的。

屋里屋外,这世上对陈铭远最要紧的女子都在这里,陈铭远只觉得心里充满了喜悦,睐姐儿抬头看着父亲:“爹爹,你怎么哭了?”喜极也是会落泪的,陈铭远拍拍女儿的头:“我们进去。

、198帮忙

陈铭远父女在外说话时候,屋里的曼娘和陈大太太已经听到,又见他们掀帘子进来,曼娘不由有些害羞,背过脸去擦泪。陈铭远抱着绯姐儿上去,伸出一支手去扶曼娘的肩:“虽说这会儿说这话不大合适,可是曼娘,我很欢喜。”

丈夫为的什么欢喜,曼娘心里明白,想应一声又觉得此时应这个不合适。陈铭远明白妻子的心,只是重重地按了下妻子的肩膀。在和陈大太太说话的睐姐儿也转过来:“娘,还有我还有我。”陈铭远怀里的绯姐儿见了娘,呀呀叫着要娘抱,曼娘接过绯姐儿,睐姐儿见了就跑到曼娘身边,想了想才补充上一句:“还有弟弟和妹妹。”

这丫头,曼娘捏捏女儿的耳朵:“好半天才说这话,你是姐姐,要爱护弟弟和妹妹,知道吗?”睐姐儿偎依到陈铭远身边,一双大眼眨了眨,努力点头。陈大太太站起身:“我先回去收拾收拾,再带了你们去吊唁。”

曼娘应是,送陈大太太到门口,这才让人去把谨慎哥俩从书房叫出来,又拿出衣衫换了,见孩子们都穿上素服,曼娘才觉得喉咙有些哽地说道:“你们外老祖上个月没了,我们去吊孝,你们要记得乖乖的,别吵闹。”

谨哥儿点头,慎哥儿已经问:“是不是上回我们去江南见到的那个外老祖,他还说,等下回我回来,给我好东西呢。”曼娘觉得喉咙越发哽咽,竟说不出一个字。睐姐儿急忙拉着弟弟的手:“说的就是你,只晓得要好东西,这会儿去了,可要记得乖乖的不哭不闹。”

慎哥儿一双黑亮的眼睛看了看姐姐,努力点头。真乖,曼娘拍拍儿子的脸,秋霜走进来道:“奶奶,太太那边已经收拾好了。”

曼娘夫妻带了孩子们出去,徐陈两家来往密切,又是几代的老亲,还是徐家这么要紧的人去世,去徐家吊唁差不多算全家一起去。除韩氏外,陈二奶奶和赵氏也着了素服跟着去了,一路也没多少人说话,到了徐府送上帖子,立即就有人出来相迎。

出来相迎的是徐二太太和徐大奶奶,见了面陈大太太先安慰几句,徐二太太谢过了也就道:“还想请亲家太太帮个忙,大伯父大伯母去世,大侄儿是徐家长房长孙,必要回去奔丧的,这边人手本就不多,十三侄女管了这么些年的家,还请来住几日,帮我们料理料理一应事情。”

曼娘的眉不由微微一皱,长房长子长孙,回去奔丧也是应当的,可这府里还住了九爷一家,九奶奶也可料理,怎的这会儿让自己过来帮忙?陈大太太推辞几句,见徐二太太再三再四的请,转念一想也就应了。

曼娘按下心中念头,和众人进了灵堂,虽知道消息不过两三个时辰,徐家这边的灵堂也布置得一丝不差,陈家众人灵前上香磕头,曼娘十分伤心,借了磕头时候狠狠哭了一场,哭完了才随他们往厅上坐着。

不一时镇国公府也来人,镇国公府是徐老太太娘家,镇国公夫人也亲自带了儿子儿媳来吊唁。这边刚见了镇国公夫人,外面就传进来,说二老爷三老爷还有徐启要进来见表嫂,问问镇国公府派了谁去奔丧?厅内别人都回避出去,只有徐二太太和曼娘在这陪着镇国公夫人。

一时二老爷三老爷和徐启进来,先按了丧家大礼磕头见了镇国公夫人,镇国公夫人侧身受了个半礼,也就起来说话。二老爷是堂兄,也就由三老爷开口相问,镇国公夫人来之前就和镇国公商量过,未开口先叹气:“姑父姑母去世,你表兄也十分哀痛,原本想让你表侄儿去奔丧,可偏不巧,你表侄媳妇这个月初得了个千金,难免你表侄儿要念着这边。你表兄索性想着,他亲自往那边去,一路上和你们弟兄,也算有个伴。”

镇国公年纪也不小了,上个月刚做过的六十五大寿,听到镇国公要亲自去奔丧,三老爷和徐启弟兄忙连声推辞,说表兄年事已高,又要赶路,到时舟车劳顿又悲伤,还是让一个表侄儿去吧。

镇国公夫人早料到徐家弟兄会这样说,叹口气道:“都是自家人,我也不说别的,我也这样劝来着,可你表兄说,长辈越来越少,现在连最后一位姑母都去了,他不去亲自奔丧,表了做侄儿的心意,又怎好对人?”徐启弟兄小声商议几句,也只得应了。

这边商量好,徐启才对曼娘道:“正好你也在,我和你母亲都要回去奔丧,本想带了你弟弟回去,可等你弟弟回来,一个人怕他路上惹出是非,索性留他在京中,我和你叮嘱几句。”曼娘跟了父亲出去,走到旁边一间厢房徐启坐下才问:“你婆婆应下了你过来帮忙的事。”

成婚之前,徐启就很少过问曼娘的事情,更何况曼娘嫁出去已久,曼娘应是才问道:“这家里,还有九嫂子,按说该让她帮忙料理才是。”徐启叹了声才轻声道:“你回娘家时,别人对你都是热情的,有些事总不会知道。”

徐家家训如此,内里再看不上,对了外人也是要亲亲热热毫无半点芥蒂。曼娘的眉微微一皱:“难道大嫂和九嫂,已水火不相容了?”徐启的眉皱一下,一个男子说这样内宅事务总是不好,但曼娘没有生母,又是徐家自己的事,也只有自己提醒:“水火不相容倒是谈不上,但你三伯这些日子一直在寻合适的宅子,虽然借口说这人越来越多,这宅子住不下。但我知道,不外就是女娘们在一起,难免会有些口舌是非。再加上你大哥虽是长房长孙,却是以恩荫入仕,而你九哥,是以进士入仕,有时他们弟兄间,难免会生些龃龉,虽说他们恪守着家规,不会当面冲撞,但这底下的人不会有那真正齐心的。”

世家大族,人口多了,口舌也多。曼娘轻叹一声,对徐启道:“爹爹,我晓得了。”徐启笑一笑:“不是让你不帮忙料理,都答应了,只是让你多个心眼,遇到事,还是和你九嫂商量商量,好在这边不过就设个灵堂,收下奠仪,别的也没多少事。”

曼娘应是,徐启突然长叹一声:“弟兄们小时候,哪想过这么多?就算各自娶了媳妇,媳妇们彼此也还和睦,可等儿孙们渐渐大了,难免就有些和我们不一样了。”曼娘听出徐启话里的伤悲,不由轻声道:“爹爹的心事我明白,只是树大还要分出个枝桠来,似我们家这样,已是难得了。”

多少人家为了争产,争的头破血流弟兄反目。徐启拍拍女儿的手:“我明白,其实你三伯想买宅子搬出去还有另一件事,你祖父去年就有些不好,这家总是还要分一次的,能趁分家前搬出去,也不伤弟兄们的和气。你祖父一病,你大伯也被从庄子里接回家,他的脾气,你也是晓得的。你十一叔写信来的时候,还说你大伯的意思,只怕是你曾祖父坟向不好,科第只发别房,不发长房,嚷着要给你祖父祖母重新择一块地,好好地发发长房的科第呢。”

这话徐大老爷是绝对说的出来,曼娘不由皱眉:“大伯父出来了,那这家里。”徐启摆手:“你几位叔祖父都还活着呢,你大伯再闹,也只敢在坟地择址上闹一闹,别的也没人听他的。你放心,我徐家百年的名声,绝不会被你大伯坏掉。”

门外已传来声音:“十三妹妹和八叔说完话没有?”听到是徐大奶奶的声音,曼娘忙走到门前请徐大奶奶进来,徐大奶奶进来后先给徐启行礼才道:“知道八叔疼十三妹妹,只是明儿我们就要启程,这些总要交给十三妹妹才是。”

徐启站起身:“我也和曼娘说完话了,你们姑嫂慢慢说。”徐大奶奶恭敬地道:“八叔慢走。”这才对曼娘:“难怪别人都说十三妹妹是姐妹中最有福气的,八叔这疼女儿的劲儿,就没见过别家。”

曼娘漫应几句,徐大奶奶才从背后的仆妇手里拿过一本帐:“十三妹妹心细,这来吊唁的人,送来的奠仪,就托妹妹收掌,别的若下人们有做的不到处,也请十三妹妹多提点。”原来不过是记下送来的奠仪,曼娘松一口气,接了那本帐:“这不过举手之劳,大嫂子放心,到时这一入一出,定不会错一个铜板。”

徐大奶奶也微微一笑:“到时错了一个铜板,我就上门要去。”曼娘和她又说几句家常,也就出门往厅里去,徐大奶奶看着这满院的白色道:“还有件事也想托十三妹妹,二十三妹妹的婚事,颇有几家人来问过,只是一下出了祖父母的大事,等我们回京还有些时候,到时若再有人问,十三妹妹可要帮我们留心。”

这是自然,已有丫鬟过来:“姑奶奶,齐王世子夫人来了,在那厅里说话呢,九奶奶请您过去。”曼娘忙往厅里去,一进厅就见秦婉柔坐在那,徐九奶奶在那陪着,见曼娘进来徐九奶奶就起身:“十三妹妹来了,帮我陪陪世子夫人,免得我话也不会说,被人笑话。”

秦婉柔当了别人面,那叫一个端庄,绝不堕她齐王世子夫人的名头,此时听了徐九奶奶的话只微微一笑:“徐九奶奶再不会说话,还有谁会说话?不过我也晓得你们忙,曼娘陪了也成。”

说话间徐九奶奶已经出去,秦婉柔不等曼娘坐下就拉了她袖子问:“我方才才进来就听说,你们家的太太们请你帮忙料理呢,要别家人不多,可徐家哪里缺人了?”

、199 吊唁

曼娘推她一下:“好一个世子夫人,方才那么端庄,这会儿又来打听别人家的事,说出去,你这脸往哪里搁?”秦婉柔抿唇一笑:“也是为了你,若是别个,我管她呢。”曼娘和她又嘲笑几句,这才略略说了,秦婉柔不由道:“你们这样人家,人多口杂,能有今日这样面上和和气气的已十分不错了。别说你们这样人家,就我们府上,还不是出了事。”

“齐王府有老太妃坐镇,哪会出事?”曼娘方才一阵忙乱,此时忍不住靠在秦婉柔身上,秦婉柔也懒懒地打个哈欠:“你忘了,我们那边,我公公可还是一位侧妃呢,四弟就是她生的,四弟今年也十七了,前几日陛下准了公公的折子,等四弟十八时,行册封礼,同时给四弟寻王妃。那王侧妃也就动了心思,想把自己的娘家侄女嫁给四弟呢,这几日在老太妃面前百般讨好,又让她娘家侄女成日给四弟送点心茶水。老太妃怎能看得上这样做派,再说,这真要生米做成熟饭,一家子的脸往哪里搁?”

皇室和民间不一样,除长子承袭爵位之外,其余诸子无论嫡庶都能封郡王,王侧妃原来出身也是宫女,偶尔被齐王宠幸,一次就得了身孕,等生下儿子,也就请封为侧妃。既做了王府侧妃,她的家人也被接来京城照顾。

秦婉柔讲完,抬头瞧曼娘这一脸津津有味的神色,打她肩膀一下:“和你说正经话呢,你倒只听。”曼娘轻笑一声就道:“不是说了,有老太妃呢,真生米做成熟饭,老太妃还在乎一个不要脸面的女子,到时自有她处置。”

迫不及待用尽手段爬上别人的床,和主动去宠幸可是两回事。王侧妃真有心想让自己侄女嫁给儿子,就该去好好求老太妃,纵老太妃不答应,到时也会为王侧妃的侄女选个世家名门嫁过去。郡王的表妹,又是老太妃做媒,嫁不得正妻嫡长,嫁个嫡次子也是不成问题的,婆家看在郡王面上对她也会礼敬,到时再谋个职位,出外自己做主,比起嫁给郡王做王妃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秦婉柔的唇微微一抿:“横竖这些日子,我叮嘱那些下人们,那位表**要去哪里,特别是去四弟那里,都要紧紧跟着,一步也不准离开。反正这些日子,她要在四弟面前扮温柔扮贤良,一点也不敢放脾气。”

曼娘叽叽咕咕地笑了,笑完才道:“我晓得,你这是来哄我,让我开心呢,你放心,我早已不是孩子了,上回回乡时见过祖母,心里也没多少遗憾了。”秦婉柔握一下曼娘的手,两人又说几句话,秦婉柔也就告辞,曼娘送她出去。等回到厅上,来吊唁的客越发多了,各王府公主府,公侯伯府,乃至首辅、尚书等府邸也都来了人。

徐家办这种丧事也不是头一回,各人的亲戚各人自己去接,王府公主公侯伯府这边,就由曼娘去接待,首辅、尚书这些,就由九奶奶负责。饶是如此分派,曼娘等到送走最后一位来吊唁的人时,也是腰酸腿疼,而瞧这情形,只怕明日后日都是这么多的人,总要等过个三五日,来吊唁的人才会渐渐少了。

徐启夫妻今晚也先在这边灵堂暂时守夜,等明日一早启程回乡。曼娘又到灵堂去上了香,见陆哥儿靠在新安郡主怀里打瞌睡,上前对新安郡主道:“母亲也累了,不如先进去歇歇,陆侄儿,也好去歇了。”

新安郡主看向徐启,眼里柔情闪现:“我不累,我在这,陪陪你爹。”他们虽只是半路夫妻,这十多年下来,曼娘能感到新安郡主对自己父亲的情义,没有再劝,只是让丫鬟进来把陆哥儿抱走。

陆哥儿睁开眼,看一眼曼娘,就依旧偎到新安郡主怀里,新安郡主对陆哥儿轻声说:“跟你姑母进去里面睡,你小孩子家,别太累着。”陆哥儿这才任由丫鬟抱走。

曼娘晓得自己父亲此时心中定是十二分伤心,没有劝说只是拿过一床薄被来给他盖上,徐启瞧一眼女儿,对她点一点头:“我好好的,你不必担心。”曼娘没有说话,只用薄被把他严严实实裹住:“爹爹为了母亲,也要多保重自己些。”

新安郡主没想到曼娘会这样说,眼里闪出喜悦,接着就有泪花,过了很久才对曼娘点一点头。曼娘出了灵堂,也就先去歇息,这几日还有的熬,总要先偷空睡会儿,免得到时全倒下了,那才叫麻烦。

次日送走徐启他们,来这边吊唁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宫中已经给出追赠谥号,先到徐府来过,又星夜兼程往徐家家乡那边赶去宣诏。

刚送走使者,就有人进来报:“姑奶奶,俞家大爷前来吊唁。”俞家大爷,俞泠?自从那年龙岩一别,曼娘再没听过他的消息,以为他还继续在外游历,此时听到不由微微一愣才道:“他是男客,由九哥招呼就好。”

管家娘子依旧没动:“九爷恰好出去了,这家里没有旁人,论礼该请他出去,可我们是丧家,上门吊唁的人也不能赶走。”有人吊唁,主家怎么都要出来相见,主人不在,主母出去也是一样。

曼娘还在踌躇,徐九奶奶正巧经过门口听见就开口道:“这有什么,我出去见就是,哪有强逼姑奶奶出去的?你们也是管事管老的了,怎么连这么点小事都想不出来?”管家娘子忙请罪,徐九奶奶对曼娘点一点头,也就带了人出去。

等她们走了,曼娘才想对徐九奶奶说,其实以前的事,自己早就忘记了,不管是好是歹,全忘记了。

俞泠坐在厅里,今日来吊唁,是特地看着徐九爷出去了才来的,为的就是那百分之一的念头,想见曼娘一面。日子越久,越觉出曼娘的好来。过了三十之后,绵珠的美貌就飞快褪去,当年的灵气也不复存在,分家之后,她不过是个每天念叨着这么点钱怎么够花,怎么够娶媳妇给闺女置办嫁妆的俗气妇人,断不知道男子在外赚钱有多么辛苦。

当年未成亲时想的,和妻子合作作画,共同扬名的美好梦想,已经荡然无存。听到外面传来衣裙窸窣的声音,俞泠的心猛地一跳,赶紧站起,等见进来的妇人是个眼生妇人,不由十分失望,勉强作揖。

徐九奶奶眼一扫,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年男子,他的画也看过,虽做的好,却也算不得顶好,不过因有点小名气,也有人上门求画,一年所得也有上千银子,按说他们家人口又不多,夫妻两口再加三个孩子,怎么他穿的竟有些褴褛?想来定是家里的妻子不会管理家计所致,真是活该。

不过徐九奶奶面上没有露出半点,而是上前行礼:“我夫君不在,怠慢俞家表兄了。”俞泠听这话知道这是徐九爷的妻子,见徐九奶奶口称表兄,知道是徐九爷的妻子,当年在徐家的旧事又涌上来,为何别人的妻子都这么好,而偏偏自己,娶了个现在连美貌都消失的庸常妇人?

酬答了几句,俞泠表达过对徐老太爷夫妻去世的哀痛,并说恰逢自己在京,想来徐琴他们已在家乡得知消息,已星夜赶去。徐九奶奶谢过了,也就请管家陪着,自己进去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