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真的事情过去春丫嫁过去,有了这么一出,她怎么放心,以后两家还怎么亲近得起来?

但如果就此退了亲,岂不是说自家闺女不好?

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憋屈死了。

但黄十七前来,她却不能由着自己男人去对付别人妇人。

反应过来的秋娘,指着黄十七说道:“有本事给我好好说,这害人的罪名咱不敢担,定亲之后,要不是送年节礼的时候过来,我们什么时候去过你那头,难不成我们有那本事,隔着两里地害人,如真的是这样,我恨不得你立刻也倒在这。”

大家都听得有些不明不白,但却都听出赵家没有做任何事情。

黄十七太过分了。

都纷纷指责她来。

“你……你怎么真的跑到这闹来了!这是何苦。”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又挤进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

黄应南瞧见他来吐了一口气,“朱财他爹,你来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第27章 因由

朱财便是春丫的未婚夫。

满意心想,这朱财的爹瞧着是个普普通通的汉子,跟所有的庄稼汉子没有任何区别。

中等的身材,平平的样貌,普通的装束,略略哈拉着的腰,看着总像是站不直一般,才让他跟别人区分开来。

当真的是不知道?还是特意等黄十七闹一通才出来?

满意不得而知。

但照着她的判断,春丫这未来的婆家,怕不是省油的灯。

两家如果真的有成亲的诚意,即便真的有些矛盾,起码也会先坐下来商议,商议不成或者得不到一致的结果,就会请里长跟几个有威望的老人过来一并解决,到时候也不伤和气。

看黄里长根本不像知道的样子。

也就是说,黄十七不管不顾地直接闹退亲。

也太不厚道了。

这哪里是结亲,分明就是结仇,只要还念一丝情分,也不至于如此。

如果真的不想成亲,也不是不行,却也没有这样行事的,依自己对赵老憨夫妇的认知,他们也不会不顾一切地把女儿嫁过去。

黄十七如此,既是要这亲结不成,还要害春丫的名声,甚至好像故意要闹大一般,这又是为何呢?

她难道不知道这对一个待嫁的姑娘来说,打击几乎是致命的吗。

满意瞧向他们的目光,渐渐变冷。

“你闹腾有什么用,有这工夫,还不如回去伺候娘呢,要不是我从甘蔗地回去得早,娘连一口水都喝不上。”朱财的爹朱大贵数落黄十七。

黄十七原来一脑子的浆糊,东一下西一下地乱打。

听朱大贵这般说,赶紧抓着话头嚎,“我有什么法子,我不过是看着娘那样子,想着这孙媳妇厉害,没进门就害了娘,以后还不知道要如何呢,这亲事不能结!”

秋娘扑过去就给了黄十七一下,被躲开就扇到了肩膀。

气得脸色发青的秋娘,从来没有如此气愤、难堪、担忧,嘶哑着喉咙说道:“不给老娘说清楚,你就试试!”

黄应南瞧着朱大贵一副耷拉的模样,摇摇头,这个老实人什么都听媳妇的,偏偏媳妇又胡闹,好容易说上一个有主见能当门户的媳妇,几乎就要作践走了。

这算怎么回事啊?

“都别闹,这眼睛里都没有人了是不是?大贵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大贵软绵绵应了声:“哎——”

应下之后好几息,就是不发出任何声音。

反而瞧了瞧赵老憨的脸色,又瞄了一眼黄十七,有些支支吾吾。

赵老憨哼了一声,“如此行事,也要有脸说才行。”

他显然低估了朱大贵的脸皮厚度,细细声说道:“早些日子,就过来跟这头商议两个娃成亲的事情,赵老哥这头日子难一些,我们也就没有计较嫁妆一类的事情,毕竟春丫是个好娃娃。”

“这句还像人话。”赵老抠见自家弟弟不出声,他却是看朱大贵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朱大贵却继续说道:“这本来是想着让老人家高兴一些,早让春丫嫁过去,这好容易答应下来,赵大哥话说得极好,他尽力给两孩子办,酒席也有些紧张,有什么法子他都去想,我这……就往心里去了。”

这是什么话?

黄十七指着赵老憨问:“难不成这话没有说过?”

赵老憨不知他们要做啥,却挺直腰板:“我赵老憨一口唾沫一个钉,这话就是我说的,错在哪?”

朱大贵缩缩脖子,道:“这话是没错,我们也以为赵家没有法子,这不,都是为了后辈着想,我就舍下这张老脸,去求朱少东家,让赵老哥到糖坊熬糖,好说歹说总算是答应了,一月给二两银子呢!”

大家都被这二两银子惊呆了。

这做杂活他们过去一日只有五文钱啊,二两银子,他们没黑没白要干一年多!

然而,朱大贵的重点显然不在这,“我得了信,高兴得很,饭也没吃就过来跟赵老哥说,哪知道,他想都没想,就直接说不去,我这……两头都不是人了。”

赵老憨朗声说道:“这活计你去求,我当日如何说,承了你这份情,然我却不能够去的,当日也是给你赔礼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朱大贵顺着他的话,“哎,哎,老哥你甭急啊。”

倒是赵老憨不讲理了似的。

朱大贵接着说道,“如果只有这一件事情,也不至于如此,我娘身子骨一直不好,现在连饭都……”

说着说着,一个大男人,居然眼泛泪光。

又强忍着,说道:“如今只喝粥,连如厕都不方便了,我媳妇日日夜夜照顾着,早些时候,从别人手里得了个叫鸡蛋糕的,竟能吃下好几个,可把我们高兴坏了……”

“后来去街上守着,这果真是巧,竟是老哥家里做去卖的。我娘就想吃口热的,本钱我们出,给工钱也使得,让春丫娘去现做给我娘吃上两口,谁知,竟说是没空的……”

在场的许多人,都不知道有如此内情,瞧着秋娘他们的眼光又有不同。

如果真的是朱大贵那样说,也实在有些凉薄了。

秋娘却闷声应道:“我后来如何,已经做好热乎乎的,不过两里地,送过去,被你媳妇扔地上了又怎么说!”

黄十七不甘示弱,“你那是送东西?我婆婆已经饿了两顿了!我们家给你们送的东西还少?可怜我家财还以为自己岳家多好,全是哄他!不答应就不答应,又特意送那几个去,弄得满村都是,我们没那个福分吃!”

秋娘脖子都红了,却没有继续分辨。

或许知道分辨,也是枉然。

朱大贵很有感慨说道:“即便如此,我们想着,好歹都是亲家,这也就算了。”

黄应南点点头,“你能这样想,很好。那把你媳妇带回去吧。”

朱大贵没有动,可见话没有说完,“里长,事情如果真的到那一步,也就算了,可惜……”

“后来大夫给娘开了药,太苦了,用糖来配,可巧,春丫娘也卖一个糖,大夫说那个就很好,顺气,让我们给老人买,春丫娘不是总没有空吗?我们就商议了一番,她没有空,我们做儿女的可是不能说没有空,但到底也是一个买卖,虽然卖得不怎么好,一日也赚不了什么钱,但大小是买卖不是,以后也是一家人,我们咬咬牙,花五十两银子,买下方子,如此,大家皆大欢喜。”

大家都被他说的五十两砸晕了。

“我们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家里都掏了个空,又去问少东家借了一笔,我们父子以后干活从工钱当中扣,这两年工钱,也算是没有了。

但南甘村的人都有些羡慕起来,五十两银子的家底,南甘村如今,还有几家?

赵老憨憋得脸色如锅底。

朱大贵道:“可……又被一口回绝了。”

“我娘坐床上,当天就觉得拖累了我们,自己扇自己耳光,说老了老了,馋一口糖做啥,差点连身家都搭进去,又让儿子丢了人,趁着咱不注意,挂了梁……”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难怪黄十七口口声声地说,春丫害死了她婆婆。

黄应南听了事情的原委,摇摇头,“老憨,你怎么就糊涂了呢,不知道这也有帮你们一把的意思。”

话语之中的指责很是明显。

不仅黄应南,坐在一旁的六叔公也直摇头,“人要讲孝道,谁没有个老的时候呢。”

赵老憨不吭声,听着周围人的指责,活了这小半辈子,他还没有如此无话说过。

但他问心无愧。

朱大贵见降住了赵老憨,脸色之中就带出一丝得意,继续说道:“事已至此,孩子娘多半也是气不过,这才过来闹腾,我知道老哥也不想这样,但……哎,我们又错在哪里呢?”

“是啊,这结亲的事情真的不好说。”

“我原想赵家是好的,没想到里头这么多事情。”

“……”

话风都已经转了过来。

黄十七正得意的时候,听得一个响亮的声音,“我来告诉你,你错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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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碾压(加更)

“五姑娘!”大家的目光都在满意身上。

满意原是想看看,然后进门去见见春丫,哪想却听得这些话,实在是忍无可忍。

黄应南跟六叔公等人,纷纷站了起来。

“五姑娘,您怎么来了,身子骨还要好好养养。”黄应南说道。

满意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让他们坐下。

她倒是也想随和,但她作为唐颂的未婚妻,毫不夸张的说,她真的当了五奶奶,整个南甘村,应该是一小半,归里长管,剩下都归陈家管。

而黄姓,当年作为这里土生土长的村民,没有陈家的到来,他们也要逃难去了。

如此,即便她想低调,也不能太过软和,何况此时她不想呢。

她盯着朱大贵跟黄十七,握紧了拳头。

“你不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黄十七有些不服,“即便你是五姑娘,也不能不讲道理,说破天,也说不过去!”

满意冷笑,“那我来告诉你,听了这么久,第一,你未经赵叔的同意,直接去求你那少东家,看着是赵叔不领情,实则赵叔熬糖的本事在那,如果真的要去新甘村,还用得着你去求?一个好的熬糖师傅多难得,你不会不知道吧?”

满意这话一出口,很多人都反应了过来。

赵老抠直直说:“当初朱家丫头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不说二两,五两银子都是出过的,老二要去,早就去了!”

“可不是,老憨叔可厉害,我差点被他蒙了!”

满意继续说道:“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赵叔熬糖是跟二娘学的,这里熬糖所有的师傅,有几个不是跟二娘学的,赵叔学了这手艺,就在陈家糖坊干活,这是他重情,也是做人的道理,而你们呢,你们的手艺跟谁学的?你要往高处走,没有人拦着,你却不能把人拉走了,拉不走,反而是人有错!何况你此时如此怨念,这样又到你东家那卖好,又施舍一样来跟赵叔说,两头得利!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机灵!如此行事,便是不义!”

南甘村的人穷怕了,之前听他说话,重点都是二两银子,此时满意掰开来说,也就都明白过来。

“五姑娘说得对!”

也不知道真的知道,还是胡乱应和。

满意盯着朱大贵有些发干的脸色,继续说道:“事情尚未弄个清楚明白,也并没有跟赵家有过任何商议,单凭两次你自己小心眼以为的几次误会,你就让你媳妇过来这样闹腾,闹腾一下也就算了,马上就要退亲,这都快结成亲家了,一丝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就要堵死别人的路,如此,便是不仁!”

朱大贵见此时形势很是不利,就朝黄十七使了个眼色。

黄十七拍着大腿就要嚎,被满意喝止了,“我是来跟你讲道理的,你要真的如此,我可不像赵叔等人好说话,哎哟,翠心婶,她敢叫你给我堵她的嘴,看谁不服!”

总不能叫哎哟哟婶吧,满意及时改口,差点泄了气。

翠心答应得格外响亮。

朱大贵见这行不通,张嘴要说话。

不过他估计是老实习惯了,被满意这一串串的话说得有些插不进去。

满意却指着他,“我还没有说完,家里老娘病重,好好请大夫就是,这鸡蛋糕,刚刚烘烤出来都是热毒,对一个躺床上的老人,是好的吗,这一点不清楚吗?如此,便是不孝!”

朱大贵自以为抓住机会,喃喃说道:“这……这怎么就是不孝了呢。”

趁着心头上的怒气,满意表示无奈,想省点唾沫都不行。

“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

你明明知晓吃那鸡蛋糕对老人身子不好,阿意曲从,让她沦落更惨的境地,如此,陷亲不义,是一不孝,你要买赵家的冬瓜糖,把所有的家底都掏出来,初看是为了自己娘亲,但你掏空家底,让她老无所依,这便是二不孝!”

好像是有些曲解的意思,满意晃晃脑袋,曲解算什么,气势最重要!

朱大贵此时,已经完全抬不起头来。

黄十七倒是想撒泼打断满意。

一左一右是哎哟哟跟翠心,看着哎哟哟的身板,她也不敢乱动。

满意指着朱大贵道:“你不顾你娘的身子,你掏空家底只是买那一口糖,糖再好再顺气,比得上药吗?要甜味你是熬糖的,你没有糖吗?你如此作为,今日你娘吃一口糖,明日吃别的呢,我这里方子不说一百也有八十,你有那么厚的家底来买吗?”

“事情那么好解决,你不能放下脸面,求秋婶子给你两颗糖?你娘能把糖当饭吃啊!要方子!你娘养了你这么个东西,难怪把她逼到悬梁,你还有脸来这里闹!”

“五十两能拿出来,不能请个好点的大夫,让她从床上下来,这才是孝顺!你做了吗?!”

满意说到此,喉咙都有些沙哑起来,却逼近朱大贵。

小小的身躯,却让朱大贵有些发抖起来。

她定定望着他,“如此不孝不仁不义,你还有脸问,你错在哪?!”

方才那样被众口指责的境地,秋娘也只是气得发抖,此时听满意如此说,眼泪纷纷下来。

赵老憨也红了眼眶。

他当初做那样的决定的时候,家里人都是支持的,却也只是因为他是当家的说一不二,不像满意这般,一开口就把他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刚刚得到自由的满意,看起来如此瘦弱不堪,还像个孩子,却能够在此时,站出来袒护自己一家。

赵老憨朦胧的泪眼之中,满意的影子都变得模糊起来,他仿佛从这个轮廓之中看见另一个人。

“你们要跟我熬糖,可要认我做师父才行!”

“你这么笨啊,我教你可费力气了,以后一辈子都帮着咱熬糖才行!”

再一擦,眼神清明起来,看着的,不是当年的二娘,而是此时的满意。

朱大贵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