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大树上,低着头对自己轻笑:“你是我姐夫使来地?”他仰着头,以为她是仙女降凡,她地身后是深蓝的天空,是闪闪发光地星子,她的脸那样光洁美丽。叫他舍不得移开眼睛。

王慕菲只觉得喉头发干,忍不住站起来唤道:“真真。”银子滚落一地,他也不曾察觉,似做梦一般走到尚真真面前,伸手道:“真真。我们回家罢。”

众人都愣住了。

尚莺莺说不出话来,李青书紧紧的拉着娘子的手,轻声道:“当面说开了才好。”

相公子微皱了皱眉。看真真愣在那里,眼角似有泪光。退后一步让到真真左侧。

尚真真笑着流泪,道:“王举人,真真这个名字你叫不得。”

王慕菲看她掉泪,只当她心软了,走近一步。笑道:“真真,从都都是我错了,自你走了我就没有一日好过,你回来呀。我们还照旧过日子不好么。”

尚真真摇头道:“王举人,你有妻有妾,当惜取眼前人。”转过头去看姐姐。

王慕菲顺着她的视线看到尚莺莺两口子,怒道:“真真,都是你姐姐想要独吞尚家的钱财,所以哄着你回家。其实…其实那日我写了婚书送到李家去了。可是你地好姐姐好姐夫就是不肯开门!”

尚莺莺变了脸色,李青书紧紧的架着她的胳膊。

尚真真笑起来,慢慢道:“王举人。事到如今你还要哄我,有一边送聘礼到你娘子家。一边送婚书把别家地么?还请王举人让两步。须知,好狗不挡道!”

尚莺莺忍不住笑出声来。李青书也松一口气放开娘子,道:“来个人,把王举人丢的银子捡起来还他!”

早有小伙计捡起银子送到王慕菲跟前。王慕菲推开他,指着相京生道:“真真,你不肯回头,是为着他么!”

尚真真心里叹息,看四下里围了不少人,道:“王举人还是不大想得开,姐姐,借你楼上坐坐罢。”扭过头上楼去。

王慕菲狠狠瞪了相公子一眼,想挤到尚真真跟前去。早有小梅几个围上来,把王慕菲拦在外边,让相公子先上去。

相京生晓得真真本是对他死了心,就是没有死心,今日他说地这些话也会逼得真真死心,不如洒脱些,于是对着王举人拱一拱手,笑嘻嘻上去。

王慕菲气得脸红脖子粗,喘着粗气跟到楼上。李青书夫妻坐在上位,相公子坐在一边,真真隔着一张桌子笑道:“王举人请坐。”手指着桌边一只孤零零的坐墩。

王慕菲扑到桌边,握着真真的手道:“原来我不晓得,我纳了妾,不是眼睛像你,就是眉毛像你。今日再见看见你才晓得我是忘不了你。真真,咱们从前那么穷也过了,为何我做了举人,你就变了?”

举着茶碗吃茶的相公子跟李青书齐齐被呛倒。尚莺莺盯着王举人的手,眼中恨不得喷出火来。

尚真真微微笑起来,手下暗暗用力,挣脱了王举人地手,郑重道:“王举人,我合你说明白罢。我当初从你,却是把名声跟名节看得太重,以为跟着你逃家,若是做了夫妻就少了羞辱。如今我却是明白了,私奔这种事,在男人叫风流小罪过,在女人叫十恶不赦!我这样名声不好的淫妇,原是配不得你举人的。所以你就是中了举也不肯与我婚书。叫你生生哄了我六七年,却是我傻,要相信一个从一开头就不老实的男人。”

王慕菲涨红了脸,强道:“我哄你,原是对你一见钟情。遇见你,却是前世的缘份!”

尚真真冷笑起来,道:“成全你的一见钟情,成全你的缘份,就叫我背着私奔的罪名,吃令尊令堂辱骂?你说你爱我,不何不老老实实把我交还我姐夫,再使媒人来说?”

王慕菲有些不耐烦,道:“那些旧事,你斤斤计较做什么?难道这数年的恩爱是假地么?”

尚真真微笑道:“数年恩爱?你没有与我婚书,为着绝户财去娶了姚氏,我倒想问问你,那数年的恩爱是假的么?”

王慕菲道:“我娶她却是合你赌气,谁叫你回家不理我?”

尚真真笑道:“原来是赌气,你现在回头却是气消了?”

王慕菲只道他这六七年摸透了真真地性子,只要他多说几句好听的,自然心软,想了一会,慢慢道:“自然是气消了。真真,我原不该合你赌气,你与我回家罢,咱们照旧日那样过日子就是。莫家巷地旧宅还在,咱们还回去住不好?”

尚真真摇头道:“王举人,你做梦!就是你没有妻妾,我也不会吃你说几句软话就昏了头自投罗网。”

王慕菲没料到尚真真这样绝情,想到他数年如一日对她小意儿体贴,转眼成空,忍不住冷笑起来,道:“尚真真,你将来不要后悔!”

尚真真笑道:“我有什么好悔地?后悔失去了到贵府上做妾的良机么?”

李青书看王慕菲神情不大对,对相公子使了个眼色,道:“莺莺,你不是说要去买什么?带妹子去罢。”

尚莺莺忙站起来,七八个使女不等吩咐,把她两个围在当中,自侧门出去。

李青书长叹一口气,对王慕菲道:“看在你喊过我几声姐夫地份上,我劝你一句,好好合你家的妻妾过日子罢。没的辜负了一个,又要辜负了第二个第三个。”拱拱手自去了。

相京生落后两步,笑道:“王举人,那扇子的滋味还好吧?原是我因你要坏梅小姐名声送与你的小教训。”

王慕菲想到他写的伏罪甘结,虽然怒极,却不敢发作,眼睁睁看着相公子笑嘻嘻的去了,推翻了一张桌子,茶碗滚了一地,碎了数只。门外的伙计抢进来,惊道:“那几只茶碗可不便宜。客人,你要赔我们!”

数了数一共碎了三只。拉着王慕菲不肯放手,道:“这个茶碗都是八钱银子一只订制的。二两四银。”

王慕菲冷笑道:“休想。”伸脚就要踢他。那伙计也恼了,道:“不要以为你认得东西,就拿我们不当人。”扬起拳头在王举人头上敲了两下。王举人吃痛,抢着跑下楼去。那伙计把他追出门,回来另一个伙计捧着一包银子道:“这是他丢下的银子呢。他家管家还在这里。”

那个伙计就当着管家的面称了二钱四分走,那些还叫管家拿去。

王慕菲在街上走了几步,看着人群的那一边,尚真真扶着丫头,袅袅娜娜的上了一只雕梁画栋的大船。

王慕菲恨得牙痒痒,偏偏把柄捏在人家相公子手里,却是不敢妄动。他站在街边,淋的透湿,姚家的管家才捧着银子寻到他,问:“姑爷,还要买炭。”

王慕菲接过银子,怒道:“买你个头!”大步走到一个大酒楼对跟着他的管家道:“还跟着我做什么?”抬腿就要进门。

偏那个酒楼的伙计眼睛生的不大好,没有看出这位淋湿的老爷是举人,上前拦道:“穷秀才,此处不是你能来的。对面,对面小馆子多的是。”

王慕菲怒道:“我有银子还怕没去处!”跺脚出来,猛一抬头,偏生看见二楼一张桌子边坐着相京生合李青书。还有一个姚家的小雷,一手执壶,一手捧只金杯靠在窗边看他,居高临下对他笑了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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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做妾是没有前途滴(上)

尚家的画舫沿着苏州河慢慢前行。晚秋的细雨密如丝,河面上画出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圆。因下雨,两边河房子都是门窗俱掩。重重的帘子挡着,什么也看不见。真真靠在窗边看的无趣,突然道:“姐姐,不会坏你家生意吧。”

尚莺莺笑道:“你想这些做什么?鸿升楼不过是你姐夫闲来耍子罢了。到是相公子今日说的什么抚孤养贫,是怎么一回事?”

真真微微红脸,笑道:“王举人不是吃人拐了数万银子么,是他做的,一共也有十几万两,他晓得我不会要,所以这两个月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