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带什么了?”

“…门禁卡。”

邵郁承还在反应她的话,许如走了过来,“我能借你的车睡一晚吗,或者等有人回来,开了门,我跟着进去。”

现在这个时间,恐怕不会再有什么人回家,她的眼睛里藏着私心,又不经意露出一些痕迹,邵郁承知道那是什么,他不想拒绝。

“上来吧。”

邵郁承让她去后座躺着,许如庆幸自己下楼的时候套了件羽绒服,这时候还能拿来盖。面朝他,她到底觉得不自在,最后翻了个身,留给他一个后背。邵郁承从后视镜里看她几秒,关了车厢的灯。

许如躺得并不舒服,此刻也隐约后悔下了楼,她倘若带了身份证就好了,那样她可以去附近的青年旅馆,这边附近是学校,治安好,旅馆干净安全。

可转而又想,邵郁承为什么不去住酒店?可以将车子扔在这里,打车过去的。

许如小心翼翼翻了个身,前面邵郁承也动了动。

“睡了吗?”她小声问。

“睡了。”

“…”许如抿抿唇,安静下来。她逐渐撑不住困意,慢慢睡了过去。

黑暗里,邵郁承从后视镜盯着她安静的背影。

她竟然就这么不设防地跟男人在一辆车里睡,是相信他的为人,还是…?

她不知道当初,他要刻意疏远她、让她体会到自己的冷淡态度,有多不忍心、不舍得。他有不得已的理由,每次痛下决心斩断一切的时候,她总有办法让他心软、后悔。没有她消息的日子里,他日夜煎熬,想方设法劝自己,不过是一段网恋而已,她年纪还小,没法定心,就算在一起也会因为她的变心而分开。

可他没想到,许如真的那么快变了心。

在不联系他以后,她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因为林清山的冷淡,很快无声无息地转身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是不是也像这样,毫不担心聂昌会对她做什么、就给了他会在一起的暗示?是不是也曾将对着他的耐心温柔,全部转移到了聂昌身上?她也时而对聂昌撒娇吗?他们有过一个孩子,是不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两个人做着亲密事,她心甘情愿地把所有温软都给了他?

许如那句“我下个月要结婚了”往他心上狠狠捅了一刀,而第二天爆出的消息无疑将那把刀推得更深。他无法原谅她。

不能再想下去了,邵郁承松了松领带,闭上眼睛,眉间堆起的沟壑似怎么都填不平。

迷糊之中,他听到一阵啜泣声。

车厢里的灯被打开,邵郁承转过身子,看到瑟缩着身体、低声哭泣的许如。她似乎在做噩梦,嘴里说着什么,但他无法听清,她的身体已经有一部分悬空,很有可能在下一秒跌下座椅。

邵郁承下了车,打开后座车门,倾身过去抱住了她的肩膀。

车厢里混着她身上清甜的味道,刚刚还不觉得,靠近了才分辨出原来这是属于她的气息。邵郁承动作顿了顿,动作极轻地想将她移到安全的位置,身体却忽然重心不稳,他的腰猛地一低,她温热柔软的唇便轻轻地擦过他的脸颊。

似羽毛撩过心尖,他顿时定在原地。

她的呼吸细细地吐在他颊边,有股电流从耳尖直冲头顶,呼吸也随之变重。他转过脸,视线笼在她紧皱着眉头的脸上,眼角有泪流出来,他抬手为她拭去。

就在这时,他听清了她梦中的一句呢喃。

“聂昌…”

邵郁承一瞬间松开了手。

许如梦见跟周杉一块在操场上奔跑,去追着看跟周杉男神侧颜长得很像的一个高二男生,画面一转,她跟着周杉去见了聂昌,吃完饭后,聂昌开车送她们回家,很快梦境中画面又变,她跟聂昌在婚礼上念着誓词,有只阿拉斯加飞快地朝聂昌冲了过来,她转过头看到阿拉斯加主人的一双长腿,再往上看的时候,身体的悬空感却使她猛地惊醒过来…

许如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睡在车里,她的一只脚还悬在后座上,人却躺在前后座椅间的空隙,而邵郁承正站在车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许如张了张嘴,“我怎么会这么睡?”

他说:“不知道,我下车的时候你就那样了,还没来得及扶你。”

许如扶着后座,慢慢坐了起来,“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邵郁承没说任何话,把门关上了。他站在外面抽烟,许如醒了会儿神,也下了车。

“邵总。”

他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你昨晚怎么会到这边来?”

“昨晚有个饭局,距这里近。”顿了顿,“你别喊我邵总。”

“那喊什么?”

邵郁承没说什么,从口袋里摸出来手机,拨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他将手机贴在许如耳边。

那头有个很温柔的女声传来,“承哥。”

这个声音许如记得,是那天那个面容姣好的漂亮老板娘。她那天就察觉到两个人似乎不仅仅是老板跟顾客那么简单。许如抬眼对上邵郁承的眼睛,不明白他想做什么。郑澜没等来邵郁承的声音,又“喂”了一声。

许如握上他的手臂,轻轻推了推。

邵郁承收回手,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没什么,今天晚上还没人预定位子吧?我下班以后过去。”郑澜说好。

“听到了吗?”

“什么?”

“她喊得好听吗?”

许如心里一刺,点头,“嗯,挺好听的。”

邵郁承垂眸看到她此刻的表情,心里一阵痛快,他说:“以后你也这么叫我。”

“承哥。”她没任何犹豫,又挤出一点笑容。

邵郁承被她的笑容刺痛,指了指身后,“有人出来了。”

六点钟了,有人从小区出来买早点,许如冲邵郁承点点头,“我上楼了。”她没等邵郁承回应,在自动门关上前小跑着进去,头也没回地左转,进了单元楼。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春节前最后一周了, 教室里有些躁动, 嚣张地宣告学生们对寒假的热切期盼。许如理解这种心情,但不能任他们放肆到交头接耳、不认真听讲。她不喜欢丢粉笔头,干脆有些严厉地喊了几个男生名字, 教室里瞬间安静不少。

她转身写板书, 一边讲语法知识点,身后陡然一阵喧闹。

“许老师——”

发声的人明显虚弱,许如愣了愣,回望过去。

有位小个子女生站了起来, 周围的同学低声议论着看着她跟女生,女生此刻抱着肚子、脸色惨白。

快下课了,许如快步走下讲台, 扶住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朱玲捂着肚子,神色痛苦地望着她。许如一边搀着她往外走,一边用软件叫车,走出教室前, 她吩咐陈舒群维持纪律。

出了教室, 许如低声问:“是例假吗?”

朱玲摇摇头,“不是, 会不会是阑尾炎啊?”

许如看了看她捂着的地方,估计朱玲可能猜对了。

到了医院,许如挂了急诊,在朱玲身边坐了下来。她已经打电话通知了朱玲父母,他们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感觉怎么样?”许如抬手为她拨了拨因为汗湿贴在脸上的额发。

朱玲小声说:“很疼。”

许如握住她的手, 轻声安抚,“再忍忍,很快到我们了。”

检查完,医生说是急性阑尾炎,建议立刻手术,朱玲母亲恰好赶来,朱玲见到母亲就起身抱了上去,一直隐忍的眼泪瞬间滚落下来,朱玲母亲在她背上拍了拍,侧过脸对许如道谢。

朱玲的父亲也很快过来了,他西装革履,额头上都是紧张的汗水。

“怎么样?”

“要做手术。”朱玲母亲说。

朱父对许如点了点头,跟医生交谈起来。

没过多久,朱玲被推进了手术室,朱母站在手术室外来回走、满脸担心,朱父打电话跟领导请假回来,让许如先回去,这里有他们陪着就行了。

许如安抚了朱母几句,跟二人道别,并说手术完后让朱玲先在家休息,要放寒假了不急着让她回校,落下的功课她回头会让任课老师或学生帮她补回来。

走出几步就是电梯,许如按了下行键,安心等待。过了很久,电梯下来了,门慢慢打开。只是面前打开的电梯里站满了人,没有再塞进一个人的余地,许如冲他们挥挥手,里面的人将电梯门合上了,她转身走旁边的楼梯。

从六楼走到一楼大厅,许如微微喘着望向门口,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准确地来说,是两个。

门口处,邵郁承低着头,小心翼翼扶着身边的女人往外走。

那个女人,从背影来看,正是郑澜。

郑澜的右脚受了伤,被白色绷带缠着,脚踩在一只棉拖鞋里。

许如一动未动地看着,直到门口又出现一道身影,也是熟人。梁正黎跟他们交流了什么,转眼看到了她,对邵郁承说了句话。

三个人的目光一齐望过来,尴尬无所遁形。

许如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郑澜先打招呼,许如应了一声,关怀一句:“脚怎么了?”

“家里暖壶碎了,烫伤了脚。”

许如刻意忽略左前方那道视线,低声说让她好好休息,赶快养好。

梁正黎看了眼邵郁承,又看了看许如,接着道,“老邵,我送郑澜回去吧。”

邵郁承原本胶在许如脸上的视线转回去,往外面看了眼,邵雯正从车上跳下来,脸上表情不怎么好。邵雯不算大小姐脾气,但是碰上了梁正黎以后醋劲儿却一天比一天大,于是他开口说:“你跟邵雯去忙吧,我来送。”

梁正黎想了想也觉得不妥,他看了眼郑澜,“好吧,那你们安全到家了给我个电话。”

梁正黎跟三人告别,许如这才看向邵郁承,低声说:“我先回学校了,路上开车小心。”

她抬脚往外走,听到身后的女人着急地喊了声“承哥”,那声真是又温柔又娇气,她脚步一顿,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紧紧握着,飞快走了出去。

邵郁承垂眼看着手臂上的那只手,皱了下眉头。他刚刚是准备追上去的,要不是郑澜将他喊住…他差点忘了郑澜这会的状况,离不了人。

“走吧。”

郑澜看了看不远处女人的背影,点点头。

回去路上,许如没再打车,而是选择坐公交。她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手托着脑袋望向窗外。

邵郁承跟郑澜,好像感情很好。

她又想起今早邵郁承说的话——

“她喊得好听吗?”“以后你也这么叫我。”

心脏微微缩了下,许如轻声叹了口气,他跟郑澜关系已经那么亲近了,干嘛还要来招惹她呢?看他的模样,分明对自己跟聂昌结婚的事情耿耿于怀。可那时候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没在一起过,所以也不能算作分手,她以为他们之间彻底完了,所以接受聂昌。

邵郁承在前面开着车,郑澜坐在后座,她从后视镜里看到邵郁承紧锁着的眉头,轻声问了句:“今天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邵郁承没看她,笑了下说:“我开车经过那里,记起今早吵醒你了,本想道个歉,没想到正好撞上你烫伤脚。”

“没什么,”郑澜也笑了笑,“我早上醒得早。”她闻到车里有股清香,又嗅了下,问他:“车里喷香水了吗?”

邵郁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嗓音平静地说:“没,昨晚有人坐过我的车。”

郑澜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猜测着,“是刚刚遇到的人吗?”

“是。”邵郁承转了个弯,直白干脆,没有否认。

郑澜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送完她之后,邵郁承在车里抽了根烟,烟味混着许如留下的味道一齐钻进鼻翼里,他闭上了眼。眼前晃过在聂家洗手间见到的她白皙的身体,还有她今天在他身子底下做梦哭泣的模样,身体里一股火直窜上来。

邵郁承睁开眼,低声骂了句操。

她做梦都念着聂昌的名字,他还想她做什么?

他定定神,发动了车子。之前他借给爱因斯坦买狗粮的事跟她见面,这次是真的需要买了。在地图上搜索了一下位置,邵郁承慢慢按照导航开过去,等红灯的时候他往家打了个电话,从旁边的laptop里看到了家中的监控画面,爱因斯坦听到座机响便跑了过去,对着座机嚎叫起来。邵郁承对着屏幕笑了笑。

他到家刚打开门,爱因斯坦已经格外殷勤地飞奔过来,绕着他的腿转了几圈。

“知道给你买吃的了,是吗?”邵郁承有些无奈的语气,他走到阳台边,往爱因斯坦的碗里倒着狗粮。不经意间抬眼,他看见阳台上散落满地的照片。

“爱因斯坦!”

爱因斯坦听到他生气的声音,在狗粮前趴了下来,小心翼翼看了看他。

邵郁承有些不忍心,在它头上摸了几下,语气有所缓和,“吃吧。”

他走过去,蹲下身来耐心收拾。

这些照片是梁正黎那天调查许如的时候,档案袋里的照片,大部分是许如穿着校服、手捧奖状的宣传照。地面其实很干净,他一张一张收起,吹了吹,拿去了书房。也不知道爱因斯坦怎么做到把照片搞到阳台来的。

在书房坐下,他却一时无心工作,视线又落到那摞照片上面。

许如的长相跟之前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多了左眼眼皮上的小印子。照片上,她眉眼弯弯,笑容很甜,扎着利落的马尾,露出饱满的额头。

印象里,他没见过许如对他露出过这样的笑容,那她对着聂昌的时候呢?对着林清山的时候呢?他无法控制,总是去想、去比较,然后在这种心理不平衡里越陷越深。

对,他就是在乎她对他的态度。

今早她的态度跟刚刚在医院的反应,都不能令他找回平衡。

她刚刚甚至连称呼都没喊,看他的时间也不超过三秒钟。如果没记错,她跟林清山之前相处,都是笑靥如花、长久对视的。

他吐出一口气,打开了面前的电脑。

右下角跳出邮件提醒,他点开看了看,是邵逸伦订婚宴的邀请函,他跟那位程家千金总算修成正果,看来东陵的合作方向要有不小的变化。不多时,手边的电话响,是邵逸伦打来的。

“哥,邀请函收到了吧?”

邵郁承说:“刚收到。”

“哥会过来吧?我特意挑的酒店,距离你家不远,开车过来很方便,到时别忘了带女伴。我的婚姻大事就算有着落了,邵雯年纪还小,家里长辈也只需再盼着哥的好消息,哥年纪也不小了,可别让他们太失望啊。”

话里带着笑意,邵郁承听完眯了下眼睛,邵逸伦不是不知道他现在没有女朋友,而他也从不会让除了女朋友之外的人作女伴。他有自己的秘书,叫蒋薇,漂亮得体,年纪轻轻已经结婚,他极少吩咐她做私人的事,倒是经常去麻烦好哥们梁正黎。

但邵逸伦这话含着明显的挑衅,他得好好掂量一下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蒋薇很意外邵郁承会邀请她一块参加小邵总的订婚宴, 这不在工作范围内, 所以她开玩笑似的问了句:“邵总,这算加班吗?”邵郁承说有加班费。

订婚宴在2月5号,是个周日。

蒋薇算临危受命, 来不及准备礼服, 只好从衣柜里挑了件还算得体的衣服。

可周六晚上,蒋薇老公忽然出差回来,听了她周日的安排,明显不满。他好不容易大老远跨洋飞回家一趟, 怎么能允许她跟别的男人一块出席婚宴?蒋薇扛不住老公软磨硬泡,给邵郁承打电话。

邵郁承倒是没有责怪她,他们夫妻聚少离多, 他硬是要求蒋薇过来的话心里也过意不去。蒋薇还算有良心,说她有个好姐妹,长得很漂亮,并给了邵郁承电话, 想让她这个姐妹代替她去, 不过他拒绝了。

挂掉电话,邵郁承直接拨了许如的号码。

电话一接通, 许如喊:“承哥。”

邵郁承开门见山地发问:“明天有空吗?”

“嗯,没有安排。”

他没给她反应、拒绝的时间,“你之前跟着聂昌,对一些重大场合肯定见惯了,明天陪我出席一个酒会, 衣服我会给你准备,算是东陵对温故楼建设投资的回报,你没意见吧?如果有,那我再跟赵校长打电话要人。”

“我那个——”

“没意见,那就这样决定,明天上午十一点我过去。”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许如握着手机微微愣怔,又想起来之前他借此请她吃饭的事情,这回也很明显是拿温故楼当幌子。可是酒会?他为什么不让郑澜陪他,难道郑澜的脚伤还没好?

第二天十一点钟,邵郁承开车准时到楼下,许如接了他的电话下楼,他载着她去了附近的酒店吃饭,饭后他交给她一个盒子,在前台开了房,让她上楼换上,他则坐在楼下沙发上等。

许如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浅蓝色的旗袍,下面花纹繁复,样子却很大方。她慢慢换上,又套上大衣,下了楼。邵郁承低头看着手机,见她下来,往她身上看了一眼,长款大衣几乎盖到脚踝,里面什么都看不到。

他路上开得很快,带她去化妆、做了头发,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三点钟。感受到热乎乎的地暖,许如慢慢解开扣子。

邵郁承自然地接过她脱下来的大衣,视线毫不掩饰地落到她身上。

旗袍下是凹凸有致的身体,她一双藕臂纤细,两手有些不安地交握在身前,却不掩韵致。许如察觉他的凝视,微微仰头看过去,邵郁承轻咳一声,招手让一个小伙子过来,他把车钥匙给人,又低声吩咐了句话。

许如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没多问。她往周围看去,有不少人携伴往里走,她瞧了几眼,模糊看到拐角处有个粉红色的大牌子,上面布置了新鲜的香槟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