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我对杨之水笑道:“杨兄弟,令师尊是个大福大寿之人啊,跟着他,这辈子吃不了亏。”

杨之水喜道:“是吗!待会儿上去跟师父说,他一准高兴!”

我们两人快步走进那旅馆,拾级而上,须臾间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屋门是开着的,我跟在杨之水后面,往屋内一瞥,已经看清楚那屋子的情形——坐北朝南,约摸两丈深,一丈半宽,横着置放了三张大概六尺长、四尺宽的单人床,东侧角落里一口窗户,窗户下摆着一张三尺半高的四角桐木桌,放着一瓶白酒、三个酒盅,另摆着四个大瓷盘,却是一盘花生米、一盘黄花菜、一盘辣子鸡、一盘熟牛肉,另有三个大海碗,乳白色的高汤里浸着宽面片儿热气腾腾,里面是海带丝儿、豆腐丝儿、葱丝儿、香菜、粉条、海参片、羊肉片、山药片、鱿鱼条、鹌鹑蛋……汤上还点了几滴香油,正是豫省河南地地道道的羊肉烩面!一股又香又鲜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我嘴里瞬间便溢出来满口的哈喇子,只强忍着没流出去,但肚子却已是不受控制的“咕咕”抗议!

“哈哈!之水出去溜了一圈,竟带回来个腹中空空如也的吃才!”

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我这才把目光从满桌子的饭、菜、酒上撤走,扫向坐在桌子两旁的人——一个是道士,四十多岁年纪,生的浓眉大眼、细腰宽背,脸色仿佛古铜,唇上八字须分明,唇下黑色更显,此人操一口正宗的中原官话,正是杨之水的师父,现今终南道派二代弟子中的顶尖人物,术界中有名的玉阳子,玉阳道长!

还有一个人,跟玉阳道长相对而坐,也是四十多岁上下,身材却是极瘦,头发又直又长又黑,顺滑的几乎有光泽夺目,一双笑眼眯着看人,两处眼角外鱼尾纹十分明显,相照太阴,正是《义山公录?相篇》中说的财富之相!

我却不认得他是谁,他已经笑着对我说道:“食客,来这边坐!”

我脸稍稍一红,正欲说话,杨之水却兴奋地抢着说道:“师父、徐师叔,您二老可知道我请来的这位是何方神圣?”

玉阳道长看着我,玩笑道:“浑身上下还湿漉漉的,总不会是河神吧,啊?哈哈哈!”

我也笑着,拱手作揖道:“河神是不敢当,却差点被河神捉去,做了水鬼!晚辈禹都陈元方,拜见玉阳道长、徐师叔!”

我不认识那姓徐的人是谁,但听杨之水叫他“徐师叔”,我便也叫他“徐师叔”。

不料话音刚落,这位“徐师叔”已猛然收了笑脸,惊诧道:“禹都陈元方?莫不是颍水河畔陈家村的陈元方?”

玉阳子也失声道:“麻衣陈元方?”

我再次拱手道:“正是晚辈!”

杨之水得意洋洋地道:“虽然不是河神,但是却是神相!怎么样——来,元方兄,穿道袍的便是兄弟我的恩师!这位徐师叔却是命门大派慈元阁的高手,尊号宗阳!”

玉阳子与徐宗阳已经一起起身,既有些愕然,又有些惊喜,徐宗阳道:“实在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元方世兄!喜出望外,惊喜交加!”

玉阳子则道:“之水,饭是没你的了,再下去弄一碗烩面,添一双筷子,打一份下酒菜!”

杨之水连声道:“好!元方兄弟就先在这里吃,我马上回来!哦,对了——衣服,我包袱里有一套常服,不是道袍,元方兄弟先换上!”

说着,杨之水早扭身跑了出去。

我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又看了看放在床边的包袱,却拉了一把小凳子坐过去,笑道:“衣服早被捂干了,也不急着换,眼下晚辈是快饿死了,也不顾其他了,先吃为上!”

说着,我端起一碗烩面,拿筷子一搅,叨起一大筷头面片儿连带着各种辅材,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胡乱一嚼,呷一口高汤,混着就咽了!再夹一口熟牛肉——怎一个爽字了得!

我长吁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连衣服贴在身上湿漉漉的感觉也没有了!

一连扒了半碗饭,才觉得肚子里终于充实了,我放下饭碗,对玉阳子、徐宗阳笑道:“不好意思,见笑了,两位前辈大概没想到,陈元方是这么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吧?”

徐宗阳笑眯眯地道:“这有什么见笑的,男子汉大丈夫,真性情!我喜欢!”

玉阳子也道:“对!我也是这个吃相,这样才香嘛!来,喝杯酒,去去体内的寒气!”

我也不推辞,接过玉阳子递过来的酒盅,仰面饮尽,那酒入口温润,咽下去之后,喉咙里兀自清凉通泰,胃、腹里也没有灼烈之感,正是清香型的低度数好酒!

玉阳子喝了声:“好!”

徐宗阳也道:“原来是同道中人!哈哈,再来一杯!”说着已经又递上来一盅酒。

我笑着接过,又一饮而尽,这下,浑身血液都畅快沸腾起来。

爷爷是极爱饮酒的人,十岁左右就开始“教唆”我喝酒,老爸却是极为自律的人,滴酒不沾,所以自爷爷去世以后,我也很少再喝酒了,这次,有人相劝,又是好酒,却是心中大慰!

刚赞了一声好酒,杨之水已经一手端着面,另一手端着一盘五香卤猪蹄上来了。

坐定之后,杨之水笑道:“元方兄弟还是没口福,如果早上被我发现,现在就能喝到正宗的逍遥镇胡辣汤了!”

我微微诧异道:“怎么说?”

杨之水道:“这里就是逍遥镇,徐师叔的地盘,他请的客!不过,眼下的辣子鸡、熟牛肉也都是这里的特产,花生也是特意买的开封进来的!”

我怔怔地看着三人,道:“这里是逍遥镇?那意思是我从昨夜漂流至今,竟从禹都过襄城、许昌,入漯河,至周口?”

杨之水“啊”了一声道:“你是从陈家村一直漂来的?”

玉阳子与徐宗阳对视一眼,都敛容道:“我们正要去陈家村助力,你怎么从陈家村漂来了?”

我道:“刚才杨兄弟说三位要到陈家村助力,却不知是怎么回事?”

玉阳子道:“我们自然是去对付邪魔外道了!”

徐宗阳道:“民间术界,十三家有名有姓的龌龊门派都已经动身,去了陈家村!”

我愕然道:“十三家?他们去干嘛?”

杨之水道:“或明抢,或暗偷,要你们的《神相天书》啊!”

玉阳子接口道:“五大队在数天前放出消息,说你已经得了天书,领悟了其中的一两层意思,所以才能在伏牛山中大显神威,一力败三门呢!”

我木雕似的呆了半晌,猛然间一拍桌子,怒骂道:“好个邵如昕!借刀杀人!”

☆、第三一三章 局中有局[vip]

三人听了我的话,都吃了一惊,玉阳子与徐宗阳迅速交换了下眼神,只为做声,杨之水却道:“什么借刀杀人?谁?怎么个借刀杀人法?”

我看着三人道:“我们根本没有找到《神相天书》,邵如昕是胡说八道!”

徐宗阳道:“即便是你找到了,那也是你们陈家自己的东西,他人就算看着再眼红,也不能去偷,更不能去抢。”

玉阳子点点头道:“对,我也是这个话。昔日在兰考,你们陈氏父子曾救助过我的记名弟子王兴强,又剪灭天尸余不平,使之水逃脱大难,这份人情天大地大,我终南山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断然不会看着陈家村遭一帮小人毒手!”

我听他二人这么说话,知道他们虽然是好心,但却好像还是相信《神相天书》已经被我陈家找到,当即便将伏牛山中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又将昨夜邵如昕大闹陈家村的事情也讲了出来,三人这才明白陈家与五大队恩恩怨怨的来龙去脉。

杨之水脾性急躁,玉阳子乃是其师父,更是激烈之人,听我说完话,早已经是涨红了脸,当即喝一口酒,猛拍一下桌子,道:“没想到邵如昕竟如此不堪!五大队之前还好好的,四下里缉拿邪徒,覆灭异教,破除诡案,倒也令贫道信服!可在邵如昕手里,成了什么样?与打家劫舍的强盗竟没什么区别!”

徐宗阳沉吟道:“元方世兄这么一说,我也清楚了,果然是借刀杀人!常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邵如昕散布假消息,引得龌龊小人去陈家村惹事,她便不用自己出手,就已经去掉了大敌!真是好毒!”

杨之水道:“还好元方兄弟手段也不差,让邵如昕吃了大亏!不过也就是因为手段太高明,所以别人还真以为是你们找到了天书。”

徐宗阳道:“以她睚眦必报的性格,一定还会想出更毒的办法来!”

我默默地夹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心中反复思索,一时倒有些食不甘味,见他们三人都在看着我发愣,我笑了笑道:“你们也快吃,别都光看我吃,等吃完了,咱们还可以一道走,我要回陈家村!”

杨之水道:“你就别回去了!你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徐宗阳也道:“世兄,你确实不用回去了,据我所知,这次有十几家名门大族都派出重要弟子出动了,不过不是去为难陈家村,而是去阻拦那些邪徒腌臜人!陈家村不会有事的。”

我诧异道:“真的?”

玉阳子笑道:“自然是真的。陈家不是孤身作战!”

我心中猛地涌起一股暖流,激动道:“看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坏人少!不过我实在没想到,民间术界居然会这么团结!”

“哈哈哈……”玉阳子咽下一口菜,忽然看着我大笑起来。

我不由得呆笑着道:“玉阳师叔笑什么?”

玉阳子瞥了一眼徐宗阳,道:“元方世兄还是有些老实啊!我是为了报你们父子救我徒弟的恩情,徐老弟是因为与曾家息息相关,我们去是真心帮你们的,其他的人可未必!”

我愣愣的正不解其意,徐宗阳已经接着说道:“芸芸众生,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又为利往啊!大家可都是相信你们陈家确实拿到了天书!”

杨之水茫然地挠着头,道:“徐师叔的意思是,那十几家有名的门阀也想要元方兄弟家里的书?”

“那倒不至于。”徐宗阳嚼着花生米,淡淡地说道。

我却猛地醒悟道:“晚辈懂了!名门正派素来与邪教异徒是宿怨仇敌,有此无彼的关系!如果邪教得势,正派难存,所以他们来帮我们陈家,只是怕天书落在邪教手上,到时候增强了实力,拿他们开刀!”

玉阳子、徐宗阳对视一眼,徐宗阳道:“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怪不得能大败邵如昕,你的心机实不在她之下!其实还有一点,许多门派以为你们得了天书,势力将强,所以赶着来巴结,这也是应有之意。”

我点点头,刚才心中升腾起来的热情和激动已经消失殆尽,我道:“这种情形,我不得不回去。不过诸位放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回去是要暗中行事的——快吃,快吃,这鸡块和牛肉的味道真是不错!”

我这么一说,屋子里的气氛又活跃起来,杨之水笑道:“这是徐师叔叫的菜,是这里的特色菜!早上还喝胡辣汤呢!”

玉阳子也道:“平日里在西安,原以为那里的美食甲天下,不料到了中原地界,也能享受到这等口服!我竟是坐井观天了,哈哈!”

徐宗阳笑道:“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中原地区的菜集东西南北之长,无论米、面都有独到之处,河南的灌汤包子、花生糕、童子鸡、道口烧鸡、烩面、河洛面,还有信阳的黄焖鱼、许昌的炒凉粉、洛阳的水席,此间的胡辣汤、熟牛肉、辣子鸡……你不吃算是没来过!”

听徐宗阳说到洛阳,我不由得又想起邵如昕来,她也是洛阳的……

忽然间我想起自己竟忘了一件事,连忙问道:“对了,刚才没有问,三位是什么时候得到消息说陈家找回了天书?”

玉阳子沉吟道:“这个消息得的到不早,也就是前天下午吧。”

杨之水道:“我和师父本来就在豫东地区游历,得到这消息后,立即就奔赴豫中,到这里后,因徐师叔也在,我们就先过来拜访盘桓一下。”

徐宗阳接口道:“我也是前天下午得了信儿,曾子仲老爷子前些日子去陈家村还特意从我这里绕行,我们慈元阁与曾家世代交好,福祸与共,这次必定是要去的!”

我连连道:“多谢三位的美意!真是患难见真情,陈家感激不尽!这件事肯定是邵如昕在去陈家村之前就已经谋划好了的,她如果能亲手除掉我们也就罢了,除不掉我们便借他人手。”

玉阳子忽然放下筷子,幽幽道:“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啊,如你所说,邵如昕其志不小,竟想成为古往今来术界第一人,那么她夺了陈家典籍之后,难道就会放过别家吗?她弄的这一招,我想肯定还有深意,或者还有后手,只是暂时没显露出来。”

我不由得看了玉阳子一眼,实在没想到这个表面上看起来粗犷急躁的人,竟也有这么细腻的内心!

我自己吃着面,心中反复品味着玉阳子的话,又想着邵如昕的一贯作风,忽然间自失的一惊,筷子陡然掉下,杨之水在旁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抄住,我呆呆地坐在那里,心中已是大浪滔天!

杨之水把筷子递到我手上,诧异道:“元方兄,你是怎么了?”

玉阳子和徐宗阳也都看着我,我忽然间觉得很冷,竟不由得缩了缩身子,伸手端起来一盅酒,仰面吞咽下去,这样才舒服了些。

我放下酒盅,看着三人,道:“玉阳师叔刚才说的话太对了,邵如昕此举不是要单单对付陈家村,而是要将天下所有的名门正派一网打尽!顺带灭掉所有的邪教异徒!这是个局中局!毒局中藏着更毒的局!”

三人脸色都是一变,杨之水已忍不住道:“怎么说?”

我压抑着内心的寒意,道:“十几家邪教异徒奔赴陈家村,又有十几家名门正派去援助陈家村,双方照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杨之水大声道:“打!把那些魑魅魍魉全都灭掉!”

我道:“正邪相斗,场面宏大,邵如昕必然带着五大队出现!那时候,民间正邪两股势力就全都她灭了!”

杨之水道:“她敢!”

玉阳子已经明白过来,道:“她当然敢!那么多人聚众杀戮,她该不该管?那么多邪教异徒出现在陈家村,她该不该去剿杀?”

徐宗阳道:“有这两个理由,就算天塌下来,也伤不着邵如昕一根毛!”

杨之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呆呆地看着我们仨,半天咽下一口吐沫,呐呐道:“你们,你们说的也太耸人听闻了,邵如昕有那么阴险?你们是不是多想了?”

我站起身子,眺望着窗外远处的颍水,道:“一点也不耸人听闻,邵如昕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最阴险恶毒的人,她一定会这么干的!”

杨之水看着我,气息变得有些粗重起来,道:“那怎么办?不去救援陈家村是不成的,救援陈家村也不成,咱们该怎么办?”

玉阳子道:“救是一定要救!只是要想一个稳妥的办法,既不给邵如昕落下口实,又能打退那帮兔崽子!”

徐宗阳沉吟道:“天书其实没有找到,但是现在出面辟谣估计也没人信……”

我道:“办法只有一个!”

三人一起看着我,我道:“在十几家邪教异徒到达陈家村之前,分头堵截,各个击破!战事不发生在陈家村,也不集中发生,邵如昕就没有了任何借口和理由!”

☆、第三一四章 亢龙有悔[vip]

我这话说完,三人都默然无语,玉阳子瞅着徐宗阳,徐宗阳暗自沉吟,杨之水瞥瞥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转过脸来问我道:“兄弟,那些邪魔外道行程快的很!说不定现在已经快到陈家村了,你的对策能来得急实施吗?”

我道:“前天下午才传出去的消息,你们得的早,走的早,也只到了这里而已。那些邪魔外道要整合消息,要制定计划,要选派人手,还要防着公家追捕,又要摸清楚我陈家的情形,探好来路,算好退路,能快到哪里去?如果他们快,我们陈家早就得到消息了!”

玉阳子、徐宗阳、杨之水三人听了,都点了点头,玉阳子道:“元方这话说的不错,从大局出发,又面面俱到,比我考虑的细。”

徐宗阳笑道:“他是陈家下一代的掌舵人,考虑问题不得不如此,你我都是散漫惯了的人,倒想不起来。”

说着话,我四处观望,已经瞥见屋里另一处角落里安置的固定电话,便问道:“那电话能不能用?”

杨之水道:“可以用,下去一并结账的,长途、短途都无所谓。”

我点了点头,道:“我去给家里打个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才有人接,我没有立即出声,对方也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迟疑着淡淡问道:“是谁?”

这是老爸的声音,从声音里能听出老爸的心绪并不太乱,以此来看,家里应该还好。

我平抑了一下心情,然后快速说道:“老爸,我是元方——您先别管我在哪儿,咱们的电话不知道有没有被监听,还是不说为妙——总之,我现在安全的很,我和阿秀都从邵如昕那里逃脱了——对,邵如昕受了伤——我现在要跟你说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这些事情不怕隔墙有耳,就算被窃听了,也无碍——您先别说话,听我把情况细说一下,邵如昕前天散步了假消息,说……”

我将局势简洁明了又不拖泥带水地说了一遍,等我说完,老爸在那边问了几句,我都一一回答,连带着玉阳子、徐宗阳我们几人商议的结果也都一并说了,老爸闻言,便开始沉默起来,又过了片刻,老爸才道:“我已经完全明白了,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

我“嗯”了一声,道:“我现在有大致的对付办法——第一,联合老舅、张熙岳,调集陈家、蒋家、张家尽量多的人力、物力,分派到外地入陈家村的各处要道,连排查带剿除,肃清所有心怀不轨的邪魔外道,严禁一个人进入村子!第二,请蒋家、木家把灵物大规模散放出去,连带三家的消息机关尽力寻访敌人所在,并第一时间通报给前来援助陈家的兄弟派别、门阀,让他们在来豫途中于道剿除那些跳梁小丑!第三,十八家名门世家,连同咱们陈家,快些联名上报,申诉邵如昕种种恶行!第四,散步消息,称邵如昕昨夜奇袭陈家村,抓走陈元方,已经将《神相天书》纳入囊中,接下来便要吞并各大名门正派、世家豪族,并准备彻底剿除民间一切异教邪徒,成就其个人功业!”

说到这里,我喘了一口气,道:“老爸,我暂时想到的就这些,其他的你们自己再斟酌斟酌,随机应变,小心应付!陈家村我现在不能回去,但我会尽量联系你们!”

老爸也知道事情紧迫,当即也不啰啰嗦嗦,简单明快道:“知道了!我马上去办!家里安好,勿念!你注意安全!”

说罢,老爸便匆匆挂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响,我也慢慢地放下了,短暂的一阵恍惚后,我舒了一口气,心里开始琢磨自己有没有漏掉什么情况。

玉阳子却猛地站起来,喝了声:“好!元方世兄,刚才就瞧出你不是个凡人,现在看来,为人果断,处事清明,快刀斩乱麻,真是个厉害角色!这些对策,就算是邵如昕知道了,也无可奈何!”

徐宗阳也兴奋地站了起来,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怪不得邵如昕会栽到你的手里!最后一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够她邵如昕好受!”

杨之水却道:“元方兄弟,你又不回陈家村了吗?”

我无声地笑了笑,低声道:“刚才是怕电话里有人窃听,故意那么说的,我当然要回去!”

玉阳子双目炯炯有神,道:“眼前的难关算是应对了,但是邵如昕一日不除,终究是后患无穷!偏偏她又是公家的人,而且是公家的顶峰人物!上面对民间术界内斗的零星死伤,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伤及这么大一个角色,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徐宗阳道:“元方世兄刚才提及的一十九家联名控告邵如昕之事,我看声势浩大,但结果却未必可观。邵如昕若没有足够粗壮的根子,也站不到眼前的位置,扳倒她,仅靠舆论,谈何容易?”

我咬牙笑道:“我也没指望能用舆论就扳倒她,舆论压力只是前奏,打不死她也让她脱层皮!她权势熏天,必有政敌!这些舆论就是她政敌攻击她的资本!相较于邵如昕来说,我们无权无势,是弱者,弱者怎么扳倒强者?只有一个办法,用智不用气,借力打力!我就是这个章程!”

玉阳子、徐宗阳面面相觑,杨之水道:“借谁的力?”

我阴沉着脸,看着窗外远处滚滚而流的颍水,道:“世间任何事情,就讲究一个平衡,权力尤其如此。邵如昕如果真的得了所有名门正派、世家豪族的秘技,又灭掉了所有的邪魔外道,成了古往今来术界第一人,那么五大队的功劳便高到了巅峰,邵如昕的功劳也高到了巅峰!这么一来,别的诸如九大队等部门还怎么立功?其他人还怎么建勋?”

玉阳子忽的咧开嘴笑道:“不错!只要舆论一出,那些暗中憋着劲不想让邵如昕立功,不想让五大队一家独大的人和组织就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使绊子,掣肘子!穿小鞋!垫小言!邵如昕就算能应付过来,也焦头烂额了,无暇再顾及咱们!”

徐宗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好一招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元方世兄,说句真话,你这份心机、见识,真不像是个只有二十来岁的人能做出来的!”

我淡淡一笑,道:“徐师叔过誉了,邵如昕也只二十六岁,已入职中枢,执掌大权数年了!古之甘罗十二岁为卿相,孙权十九岁承继江东,康熙二十岁削三藩,袁世凯二十四岁总督朝鲜!这些英武前人,正是晚辈的楷模。邵如昕比我聪明,但却做事太过,我虽是相门,但相、卜相通,以卜理推度,我已经预知她必败!”

“哦?”玉阳子听得兴奋,道:“怎么说?”

我道:“邵如昕是邵康节之后,易数名家,卜术无双,竟不知卜家最忌讳的就是做过头,做到极!《易经》乾卦有言,上九,亢龙有悔!九便是极数,逢九必归零,今天是什么日子?九月二十九!连逢两个九,邵如昕在这个时候谋划奸计,欲成古往今来第一人,岂能得手?这于其是倾覆之兆,于我们则是大好局面重新开端之兆!”

“好!”徐宗阳拍手大笑道:“说的实在是太好了!来,咱们得干一杯!”

我们都举杯一碰,仰面酒已下肚,我放下酒杯,道:“只是一条,邵如昕卜术太过出神入化,又志在灭我,我虽然想回去,却又怕给陈家村招祸,真是难办……”

玉阳子道:“她是怎么算计你的?”

我道:“她知道我的四柱八字,因此能算我。除非我与她相隔百里,或者我掩于五行之物中,才能躲过她的算计。”

玉阳子与徐宗阳对视一眼,忽然不约而同地“哈哈”放声大笑起来。

杨之水也跟着呆笑。

我不解其意,讪讪道:“两位前辈笑什么?”

玉阳子道:“我保举一人,能解你现今忧虑之事!”

我诧异道:“谁?”

玉阳子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徐宗阳接口道:“正是不才在下!慈元阁命门大派,于命术一途可谓是学穷天人,追古溯今!世间种种法器、符箓、金丹、吉物……无出我慈元阁之右!你虽然失了四柱在邵氏之手,但只要我出一玉俑替身,上书你姓名、表字、四柱八字,再辅以秘术,它便能代你受算,混淆视听,你则能避祸而去!”

我又惊又喜,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不但是现在,以后也不用再怕邵如昕能随时随地卜算出我的行踪来了。

这可真是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徐宗阳在旁边笑道:“玉俑是现成的,只需照着你的样子再稍加修饰一点便行,不出三分钟,我就能弄一个替身出来!让之水去丢到颍水河里,随波逐流,沙掩河底,让她邵如昕算破大天,也是一脑子浆糊,不明所以!哈哈哈……”

☆、第三一五章 邪魔外道[vip]

众人笑了一番,心情愈好,徐宗阳便问我姓名、表字的写法,我道:“名元方,玄元成方;草字霸仙,霸王谪仙。”

徐宗阳又问我的四柱八字,我也毫不犹豫地详细说了。

徐宗阳听了以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你初见我,就敢说的这么详细,也不怕我暗中使坏?”

我也笑道:“我自信眼力不差,怎么看,您都不像坏人。您要真是坏人,那就说明我的相术不到家,被害了也活该。”

徐宗阳“哈哈”笑道:“前些天有人盗了你的生辰八字,以锥心丧魂术迫害你,最后全被天雷劈死!就算我真是坏人,能有几个胆子,还敢作祟?”

我诧异道:“这事情也传了出去?”

玉阳子道:“看来你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如今有传呼机,有电话机,还有一种叫‘大哥大’的什么东西,我们虽然用不惯,但是消息机关都用的着,千里之外,一有事发,瞬间便可知情!”

杨之水也笑道:“有人用那么厉害的法术害你,反而被雷劈死,所以大家都信你得了天书!”

我道:“这是曾家掌门人曾子仲老爷子的功劳,他还借了徐先生的玉俑呢!”

徐宗阳笑道:“这个我倒可以作证,他从河北过来,先绕到我这里了。借了东西,急匆匆又走,当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呢。”

说着话,徐宗阳已经随手从身上取下来一个三寸长的尚不成型的玉俑,又摸出来几根粗细、宽窄、厚薄、长短不一的刻刀,瞟了我几眼,便开始刻画。

他也真是能工巧匠,只片刻功夫,便已把那玉俑刻出了模样,依稀之间,真有些神似我的形容!

徐宗阳又把我的姓名、字、四柱八字都刻在其上,然后抽香焚纸,画符祷天,身上虽无许多动作,但是口中却念念有词,前后不过几分钟的光景,便做好了我的玉俑替身!

徐宗阳长嘘一口气,道:“今后,邵如昕再怎么算计,都会算到这个替身身上,除非有人找到它,破了它的替身术!”

徐宗阳一边笑,一边把那替身递给我,我伸手接过,只觉那玉都被徐宗阳的手捂热了,但在掌中时,却忽然有一股温热钻到掌心里,我不由得吃了一惊,恍惚间觉得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线,已经把我和这玉连在一起了。

杨之水笑道:“元方兄弟,我把这替身给丢到河里去,怎样?”

玉阳子提起手边地上放着的一把外鞘乌黑的长剑,插在背上,道:“咱们一道下去,这时间已经不早,咱们该走了。”

我们四人行至河边,我便将替身丢到颍水里去了,看着那玉在水中随波只略微一漂,便已沉入水底,刹那间,竟有些怅然若失。

徐宗阳笑嘻嘻道:“好了,元方!我刚才已经打过电话,待会儿就有车来,直接送咱们去禹都!”

我连忙道:“实在是太感谢徐师叔了!真是有劳您了!”

徐宗阳拜拜手道:“这时节,咱们之间还客气什么——车到了!”

司机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看样子也不过二十多岁,将我们接上车后,便疾驰而去。

徐宗阳坐在副驾,我、杨之水、玉阳子坐在后排,车内空间不小,我们五人坐的并不拥挤。

一开始,大家还都无话,走了十多分钟后,杨之水便忍不住了,他开口说道:“如果师兄弟们都在,就好了,徐师叔也该带几个帮手嘛!”

玉阳子道:“又不是打群架,带那么多人干嘛?”

徐宗阳也道:“对!在精而不在多嘛!曾子仲一个人斗法,敌得过五个,元方一个人,能击败五大队三个终极高手……之水,你们师兄弟五人比得上你师父一个吗?”

杨之水讪笑道:“自然比不过。”

徐宗阳也开玩笑道:“那就是了,到时候别拖后腿就行。”

我凑热闹道:“之水兄弟是个有福相的人,不会拖后腿。”

“哦。”徐宗阳来了兴趣,道:“都忘了你是麻衣陈家的神相,以你慧眼来看,我的相怎么样?”

我笑道:“见您第一面,就已经相过了!您是财主!一笑起来,两眼现鱼尾,均与太阴想照,正所谓眼梢生鱼尾,多财必荣华!若与太阴照,晚岁定功名!”

“哈哈!”徐宗阳大乐,道:“你是只捡着好话说吧!”

玉阳子也笑道:“我听说相士的规矩,说话留一手,不吉利的话不说的。”

我道:“也不是不说,只是少说。命由天定,人力不可为,能改者,唯运也!若是把天机全都泄露出去,人人都改了运,那不乱套了嘛。所以我们相门的规矩,遭忌讳的话少说点,这叫积口德。”

杨之水道:“我们终南派是杂家,什么都会点,主要是山术,只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有那么多忌讳!”

徐宗阳道:“你要是在以前,那就是个土匪!”

“哈哈……”

众人说笑了一阵,玉阳子忽又正容问道:“元方,你身上有股不一般的祟气,你知道吗?”

我一愣,随即点头道:“我知道,那是我的一个造化奇遇,不碍事的。”

因闲着无事,我便把收服血鬼河童的往事讲了一遍,又说了童童助力退敌的事情,众人都听得入神,待讲完故事,杨之水羡慕道:“元方兄弟真是个际遇不凡的人!我跟着师父也东南西北跑了好多年,怎么就没遇见一个像童童那样伶俐的精灵?”

我笑道:“遇见这种事情,你都把它们杀光除尽了,哪里还能留着活口。”

杨之水歪着头道:“也是。”说罢,笑了一回。

玉阳子沉吟道:“那精灵虽好,毕竟是个阴物,祟气太重,与你耳濡目染久了,恐怕会让你沾染一些狠戾,甚或迷失本心,所以你千万要小心提防。”

我还未说话,耳朵里便传来一阵焦躁气愤的声音:“主人,这牛鼻子不是好东西!挑拨离间!”

我笑了笑,道:“谢谢玉阳师叔!晚辈一定谨记!我用善心化去它的戾气,不会反过来被沾染的。”

玉阳子点了点头。

我们就这么一路说着闲话,累的时候,便眯着眼睛假寐一会儿,那司机一直专心开车,从未插言,也从未疲惫,一路不停,开得又稳又快,看来也是个厉害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