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班有个漂亮女学生,在路上被英国水兵看中,然后被三个英国水兵轮|奸了。那女学生承受不住,自杀了。

政法大学的师生游行示威,可英国领事馆恍若未闻。那些水兵照样招摇过市,在酒馆、烟馆和歌舞厅游荡。

陆通实在忍受不了,便找到了轮|奸他同学的三个英国水兵,一把钢刀把他们三个的头剁了下来,然后去警备厅自首。

这是今日早上发生的事,报纸还没有出来,住在城外的赵家不知道,可是茂城里面已经传播遍了。

陆通一自首,英国领事馆亲自上门要人。

可舆论压力太大,陈市长不敢交人,而是请示了南|京政府。可电报请示,回来至少也要个两三天。

现在是各方面的压力,茂城都乱了套。

陆通是陆启平的儿子,而陆启平是赵家企业的总管事,是赵家的佣人。因为陆启平没什么名气,旁人说起陆通,只说他是船舶赵家的人。

所以宁嫣然问阿蕙,是不是来问姓陆的。

挂了电话,阿蕙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起身,让巧儿拿了手灯,准备去大哥的书房。

巧儿劝道:“不如明日再去”

“不行。”阿蕙夺过巧儿手里的手灯,道,“今晚大哥估计要做决定的。明日就晚了。”

阿蕙走了出去,巧儿只得跟上。

腊月的茂城,冷风灌入大氅里,虽然不似北方风刀犀利,却也阴冷难耐。

阿蕙所料不差,大哥书房里灯火通明,嘈杂的声音争吵着什么。应该都是赵家的管事,在商议陆通的事。

“…我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如今已经不是赵家能做主的。就算是南京政府,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得罪了英国人。”阿蕙尚未走近,就听到了陆启平悲戚的声音。

他说完,屋子里顿时一阵沉默。

大概是所有人都这样想的吧?

“陆通是个好孩子”大哥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却也是无计可施。陆通虽然是个好孩子,赵家却是保不住他的。

阿蕙听着,便推门而入。

“陆通是个好孩子,所以赵家一定会保住他的!”阿蕙接口说道。

第六十一章出风头

阿蕙的到来,打破了书房内的气氛。

满屋子人抬头望向她。

她穿着家常的绒布旗袍,外面罩着天蓝色的毛线外衣,柔顺青丝随意披散肩头,穿着布鞋,身量也不显得那么高挑,看着稚嫩年幼。这身衣裳原本就是她念书时添置的,所以她穿着,仍像是个中学生屋子里有六七个人,都是赵氏船舶企业的核心管事,曾经阿蕙就是找他们商量去越南替陈市长走私军火回国的。

他们都对阿蕙印象不错。

可此刻的阿蕙,瞧着像在父兄庇护下长不大的孩子,并没有上次的果断坚决,于是她的话,在众位管事心里,没有掀起涟漪。

陆启平也是微微激起的兴奋,就归于失望、绝望。

他是认命了,不再奢望什么。

自己的孩子惹了事,赵家也是无能为力的,何必苦苦相逼呢?赵家总不能倾家荡产去得罪英国人。

再说了,赵家没有权势,哪怕是倾家荡产,也保不住陆通的!

得罪了英国人,以后赵家怎么做生意?

陆启平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自己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没有被伤心愤怒蒙蔽心智,还是能从赵家的角度替赵家考虑。

“大老爷,天色不早,我们就回去了。”陆启平站起身,声音沙哑对赵嘉越说道,“您也早些歇了吧。”

其他管事也纷纷起身。

他们跟赵嘉越告辞,又跟阿蕙行礼之后,才全部从书房退了出去,各自回家。

等众人散去,大哥让阿蕙坐下,开始教育阿蕙:“你可知道,你胡说八道的话,给了老陆希望,最后又做不到,只会让他不满!陆通这回犯得是大事,别说咱们家,就是市政厅也保不住他的!”

阿蕙没有反驳赵嘉越,等他说完,才道:“大哥,你说,如果警备厅把陆通交给英国人,这件事后果会怎样?”

赵嘉越想也没想,道:“肯定是偿命啊!陆通杀了三个英国大兵,还把他们的头剁下来,这是大忌!”

“我不是说陆通的后果,我是说警备厅的后果。”阿蕙纠正赵嘉越的思路,“市政厅、警备厅如果把陆通交给英国人,政法大学的学生、茂城的百姓会怎么说他们?”

赵嘉越微愣。

还能怎么说?

如今民众对外国人恨之入骨,要不然街上也不会隔三差五焚烧洋货,抵制洋人。只是政府媚态尽露,民众再怎么恨,也是无能为力。那些热血沸腾的学生,只得游行示威。

可最后还是不能改变现状!

市政厅把陆通交给英国人,茂城必定会有一场大规模的游行!

估计市长陈浩然要被骂的狗血喷头了!

“那还用说?前几年的夏家不就是例子?估计又要闹上一阵子,还得死几个带头的学生。”赵嘉越叹气。

政府如此孱弱,国运不济,谁不痛心疾首?

可又能怎么办呢?

前几年的夏家事件,是指夏氏纺织工厂的老板,被德国工厂的老板活活打死,政府不仅仅没找德国领事馆理论,凶手反而安然无恙离开了中国。

这件事在茂城都闹翻了天,学生游行、工人示威,闹了整整半个月,茂城的交通和经济都瘫痪了。

最后警备厅杀了三个带头的学生,伤了近百名游行学生,事情才控制下来,。

最后被曝光,茂城的军政两界成了全国人民万夫所指,全国各地的新闻界都在骂茂城。

不仅仅市政厅受了挫折,就是军政府也不能幸免于难。

要不是这件事,南|京政府把孟督军的心腹市长换成陈浩然,孟督军是不可能答应的!可是出了那件事,孟督军监督不力,也是有责任在身,他是没有资格保住自己的势力,只得忍痛让陈浩然进军茂城市政府。

“…但是如果不把陆通交给英国人,那么破坏外交的罪名,肯定是要陈市长背的。他才不会为了陆通,毁了自己的前程!”赵嘉越想了想,又道。

他这话放佛是在安慰自己。

连市政府都无能为力,小小赵家能做什么?

“的确如此!”阿蕙道,“交人或者不交人,市政厅都免不了挨骂受罚!大哥,陆通到底算是咱们家的人,倘若他出了事,赵家也会被人说能软弱无能!”

这话赵嘉越当然知道。

可心里想的,和被赵嘉蕙说出来的,就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软弱无能”这话,刺痛了赵嘉越,他愤然道:“乱讲!谁不知道咱们家?咱们有什么后台?陆通犯得是大事!”

见大哥怒起来,阿蕙忙笑了笑:“我当然知道陆通犯的是大事!”说罢,她正了正脸色,“可是大哥,说咱们家坏话,都是咱们的对手。难道你还指望那些对手替咱们设身处境去想?他们只会捡最恶毒的话说,甚至无中生有。别说咱们家还有些钱,有些名声,就算咱们家没有,那些巴不得咱们垮了的人,也会极尽全力去诋毁咱们!咱们家的生意,还经得起折腾吗?”

大哥愣住,继而肩膀松了下来,整个人无力后靠在沙发里。

他管着家族的企业,很清楚企业的运行情况。从父亲手里,帐头就做的莫名其妙。明明没什么进项,可盈亏总能平衡。

赵嘉越甚至找了财务总管问。

可财务总管是父亲留下来的心腹,受了父亲的大恩,要帮助赵氏企业做好,是父亲的“托孤之臣”,自然不会把中间的缘由告诉赵嘉越,让赵嘉越先灰心丧气。

于是赵嘉越就接手了这样一个怪异的公司。

要不然阿蕙极力说动了陆启平,帮助陈市长去越南走私,陆启平又鼓动几个得力管事,不顾赵嘉越的反对,促成了那件事,得到了一大笔进益,赵家今年年终核算,只怕就要露出马脚了!

企业已经是这样力不从心了!

倘若名声再臭,生意再降,明年真的要关门大吉!

阿蕙说的很对。

就算赵家真的无能为力帮陆通又能如何?那些竞争对手,谁会替赵家想?他们只会大肆宣扬赵家的虚伪无能,看着自己家族的佣人陷入死地而不出头!

赵家一直赖以利用的“民族良心商户”这个噱头,只怕保不住了。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大哥喃喃道,“不能让陆通死了,不能让警备厅这样把陆通交给英国人。咱们得做点什么保住陆通”

赵嘉越终于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

在这个关头,保住陆通,就是保住了赵家“民族良心商户”的名号!

这个名号虽说食之无味,却是万万不能丢弃的!

看着没什么用的名号,其实暗地里给赵家也带来了不少好处。至少在码头卸货的时候,那些稽查队不敢过分为难赵家,只要给了足够的孝敬费,赵家码头卸货不成问题。

可一旦这个名号没了,稽查队也就没了顾忌,索取越来越多,甚至钱都不能满足他们。

赵家只怕越来越难!

这年头的商户,没有后台的,基本上都垮了。

“可咱们能做什么啊!”明白归明白,赵嘉越最终还是回到了最开始的念头上。

赵家能做什么?

一个空架子,空有茂城首富的名头,早已入不敷出,没有政治势力,没有背景,一直活在光鲜外表下的赵家,能做什么?

可不做点什么,赵家这层光鲜的外表都保不住了!

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因为出事的是陆通,陆启平的儿子,所以这些话,那些管事有人可能知道,却不敢对赵嘉越说。管事说出来,在赵嘉越听来,就好像是在逼迫赵嘉越为陆通出头。

而从赵嘉蕙口中听到,赵嘉越的感觉就完全不同。

至少他不会怀疑赵嘉蕙的动机,知道赵嘉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的为了赵家考虑!

倘若赵嘉蕙不说这番话,赵嘉越可能真的傻傻的放手不管!

到时候,赵家百年基业,就要毁在赵嘉越手里!

赵家现在的情况就是:要么有本事把赵家光鲜外表下的虚空填满,要么努力维持好这层光鲜,别让它撕破了。

谁要是毁了这层光鲜,就等于毁了赵家的百年声誉,成为赵家后代的罪人!

而他赵嘉越一念之差,差点就成了这个罪人。

“小四,多谢你提醒我!”赵嘉越真诚说道,“只是…如今咱们怎么办?”

他主动问阿蕙怎么办。

阿蕙想了想,半晌才道:“出头替陆通争取公共租界的法庭公开审理,和英国人对簿公堂!”

赵嘉越不由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馊主意!

“有什么用?”赵嘉越道,“这跟放手不管有什么差别!公共租界虽然是共用的,可法律还是照英国人的!去英国人的法庭,用英国的法律反驳英国人,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最出风头,最公正的法子!”阿蕙道,“倘若不成,世人也知道咱们尽力了;倘若成了,咱们家就赢得了全国的尊重,到时候不再是民族良心企业,而是民族骄傲企业!”

说着,阿蕙脸上露出几分壮志。

第六十二章远行

大哥赵嘉越被阿蕙说的有几分动心。

倘若能赢,的确是一件很出风头的事!

赵家倘若能赢,以后的生意只怕会越来越好,甚至努力一把,还能结交上政界的关系。

可…这样的风头,不是那么容易出的啊!

“…去哪里找敢跟英国人叫板的律师?就算有胆量,也要懂英国的法律。放眼茂城,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的。”赵嘉越很快就清醒过来,分析利弊,觉得阿蕙说的这样好事,赵家只怕是无能为力,他摇头道,“还是算了,免得陆通救不下来,反而丢了中国人的脸,到时候赵家才真是民族罪人!”

阿蕙微叹。

没有风险,怎么会有暴利?做生意就是一个预测风险、规避风险最大值,争取最大利益的过程啊!

大哥真的没有半点商人的雄心壮志!

他一直都是这样畏手畏脚,怪不得前世赵家会在他手里就散了架。

要是这件事十拿九稳,谁都可以去做,又有赵家什么事!

“若是旁人出了事,风头就轮不到赵家。”阿蕙道,“大哥,从来富贵险中求,不冒险怎么行?陆通的事,咱们必须做。抛开国恨家仇,倘若自己人出了事,你都不能维护,以后公司里的那些老人怎么服你?”

赵嘉越又被阿蕙说的心中一震。

阿蕙的每句话,总能说到他心中的痛处上。

赵嘉越接手公司,那些老人的确没什么对他公然不敬的地方,却也看不出恭敬。在他面前,那些老人们只求无过,不求有功,个个不肯出头替他出谋划策。

赵嘉越也知道老人们的担忧:一朝天子一朝臣,到了赵嘉越手里,管理者可能要换掉一批,换成赵嘉越自己的心腹。

每个领导者都会这样做的。

可赵嘉越从来没有这样的志向,所以他帮着父亲管理公司的时候,并没有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去取代公司里的老人。

他当时是想:老人毕竟经验丰富,比他培养的新人厉害。他赵嘉越不培养势力,用最大的诚意告诉公司里的老人们:好好扶持赵嘉越,赵嘉越不会换掉他们的。

可人心隔肚皮,那些老人始终不妹妹赵嘉越。

赵嘉越到了今日才后悔: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养一批自己能用的人,把这些不做声的老人都换下来,也不像现在这般束手束脚。

老人他调不动,手上又没有靠谱的心腹,只能眼睁睁看着全公司的人无所作为。

阿蕙见赵嘉越沉思不说话,知道自己的话戳中了他的心思,便继续道:“…用陆通的事做例子,告诉公司的老人:只要他们是赵氏的人,不管他们惹了多大的麻烦,赵家都是他们的后盾!这比你用言语保障、用金钱收买还要管用!

大哥,我知道现在公司里很难。可是你继续这样怕事,不愿意作为,公司就真的垮了。

公司不像是箱底的金条,放在不动也能保值。做公司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倘若不作为,迟早要被其他公司取而代之。到时候,你对得起爸爸,对得起赵氏的列祖列宗,承受得起毁了赵家百年基业的骂名吗?”

赵嘉越猛然抬头,目光炙热盯着阿蕙。

阿蕙眼神坚定,带着鼓励回视他。

赵嘉越豁然站起身,对阿蕙道:“你比我看得还要透彻!你说的都对。咱们一定要保住陆通!”

成功了,便是他赵嘉越在商场立足的;失败了,大不了赔上这苟延残喘的赵家!

赵家已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不折腾也有死路一条!

“我听你的!”赵嘉越狠狠道,“咱们豁出去了!”

阿蕙的笑容就从眼底浮动。

前世,这个时候三哥已经死了,她已经和何礼结婚了,大哥和二哥也分家了。而重生后,她把何礼弄得声名狼藉,虽然她自己也没有落下好名声;她保住了赵氏没有分家,把二哥逼到了外地;三哥也没有死。

就算这次失败了,和前世相比,她还是赚了。

既然大哥都被说动了,阿蕙自然是不怕任何事的。

“…你去和市长交涉,无论如何替陆通争取到公共租界法庭公开审理的权利。我去找律师。”最后,阿蕙对赵嘉越说道。

赵嘉越脑袋已经热了,也不问阿蕙去哪里找律师,只是问:“要不要我从公帐上拿些钱给你。”

阿蕙回视他,笑道:“大哥,从公帐上挪钱,可不是好习惯!”

说的赵嘉越脸上一晒。

他热血得有些过头了。

公帐上的钱,的确不能动。一旦上瘾了,以后家里就没有了章程,败家之日也快到了。

到了次日,赵嘉越的热血劲退了一半,吃完早饭把阿蕙单独叫到了书房,还让管事在门口看着,不准外人随意进来。

他问阿蕙:“我马上就要去陈市长家,替陆通疏通关系。你打算找谁做律师?”

阿蕙一听是这话,便站起身道:“你去忙你的。我的事,自然会办好,大哥,你放心好了。你要记得,一定要替陆通争取到!这是赵家的事!”

她还是怕大哥会退缩。

赵嘉越道:“我知道!”

关于陆通的报道满天飞,赵家其他人也终于知道昨日赵嘉越到底因为什么而提前离席了。

老太太说:“是陆启平的小儿子,从小就调皮,哪里都搁不住他。有年陆启平的媳妇带着他来给我拜年,他一进门,就把搁在墙角的花盆给打碎了”

大太太咂舌:“可不是?陆启平的媳妇后来就再也不敢带他来咱们家。听说那孩子从小就爱玩,一股脑儿的倔强,不像陆启平。”

二太太道:“后来好了不少,调皮的孩子都特别聪明。我听陆启平的媳妇说过,念书成绩很好,总是名列前茅。陆启平还准备送他去英国读书,他说要自己考取官费生,所以耽误了。哪里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