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万千,她华云罗与殷寐与他来说都是一样。

她心中失笑,曾经以为情之一字只要不去碰触就不会输。只是为何她到了这时才知道,原来情爱中她早就一败涂地。曾经凤朝歌如此,李天逍亦是如此。

“派人好好盯着殷寐。有什么异动一定要禀报。”云罗收回散乱的思绪,道。

刘陵知道云罗在行宫密林中遇到殷寐的事。

他拧紧眉头,道:“娘娘想要揭发她是行刺皇后的主谋吗?可是娘娘无凭无据的,万一被她反咬一口的话娘娘就不能脱身了。而且还有可能扯出晋公子和凤将军…”

他说得委婉,可是云罗心中却从未有这般明白过:在没有完全把握之下,她根本没办法扳倒殷寐!

在霞光阁,她亲眼看见李天逍对阿离念念不忘,亲耳也听见了殷寐与那一段往事有纠缠不清的关系。

她微微颔首,眸色复杂:“我明白。”

刘陵见她眉间愁绪不展,忍不住劝道:“娘娘不可操心,小心心悸症又发作。”

云罗一怔,少顷,淡淡一笑:“我没事。”

刘陵看着眼前这倾国倾城的面容,心中黯然一叹,不再劝,只拿了琐碎的事与云罗说,想让令她分心。

过了一会,有宫女上前禀报:“娘娘,四郡主前来拜见娘娘,要给娘娘请安。”

云罗眉头一皱,道:“郡主长途跋涉不累吗?”

花厅前有殷寐娇媚的声音缓缓传来:“臣女要给兰娘娘请安,自然不累。”

不一会儿,殷寐便来到了花厅中,含笑如仪缓缓拜下参见云罗。

云罗美眸中冷光一闪,笑道:“本宫怎么敢受郡主大礼呢?快快请起。”

她说得亲热。殷寐面上亦是笑意融融,浑然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云罗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心头一股寒气不停冒出。

殷寐的心机之深,不是她能够简单猜测的。

殷寐寒暄了一阵子看,忽然上前看定云罗,似笑非笑道:“娘娘在山庄中修养得怎么样?”

云罗亦是笑着回答:“本宫很好。没缺胳膊少腿的,是老天开恩。”

殷寐嫣然一笑:“看来,老天还是长眼的。吉人天相。只可惜娘娘身在危险之中还不自知。…”

她故意话停了半截不说,云罗眸光渐冷,手一挥,挥退了身边的宫人。不过片刻,花厅中便只剩下两人。

“如今四下无人四郡主想要说什么就说吧。”云罗冷冷道,“不用给本宫打哑谜。”

殷寐笑了,道:“娘娘果然兰心蕙质,一点就透。说实话,娘娘是阿寐见过最聪明的女人。”

云罗冷冷还以一笑:“本宫也说实话,四郡主是本宫见过最可怕的女人。”

殷寐似乎并不在乎云罗所说的评价。

她悠然笑道:“如今这个世道不易,身为女子自然要为自己找到最好最强的靠山。阿寐认为娘娘与我的目的是一样的。那便是有朝一日荣华富贵在身,恩宠无人可匹敌。”

云罗笑了。

她道:“四郡主说得真好。只是四郡主何必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来忽悠本宫呢?其实四郡主前来见我,一则怕我去向皇上告密那一日在密林中的事,二则是来跟本宫谈判的不是吗?不过,这里本宫奉劝四郡主,最好跟我说清楚,我与无冤无仇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杀我!?”

殷寐笑了笑,一双杏眼看定云罗,反问道:“难道娘娘不觉得在当时的情形之下,娘娘不该死吗?”

云罗眼瞳中猛地一缩,冷冷看着殷寐。

殷寐悠然一笑,红唇微启,柔柔道:“难道皇后娘娘被刺客行刺一事上,娘娘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吗?”

云罗心中一惊,心中思绪纷纷掠过。

有什么不对?是,太多不对劲了。

为什么刺客要针对的是皇后?皇后在深宫中深居简出,又一向以仁善贤德为名。是谁会杀一个毫无威胁的皇后呢?就算杀了皇后,刺客又想要得到什么呢?

花厅中寂静,唯有殷寐慢慢踱步的轻微脚步声来回轻响。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罗,柔柔道:“阿寐说过,娘娘死是因为好奇心太重了!”

云罗皱眉苦思一会,猛地醒悟过来。背后冷汗涔涔冒出。

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

“…这山谷的东北方向有不少雪稚。雅儿可以去那边更容易猎到猎物。…”

东北角!

她们走的是山谷东北角,皇后走的便是西北一角的密林中!而刺客追寻的方向竟然不差分毫…

果然事实真相一经揭开,可怕得令她心寒如冰。

云罗猛地抬头看着眼前神色自若的殷寐,咬牙问道:“当真是他?!他竟然…”

“阿寐说过,娘娘是个聪明的女人,一点就透。”殷寐的声音幽幽传来,像是挥之不去的恶毒诅咒:“娘娘猜的没错。是皇上要杀皇后。当时娘娘误入了这个局中,自然就不得不死了。还好是我发现了娘娘,若当时是皇上发现了娘娘,娘娘现在就不是在陵川山庄中安然无恙地养伤了,而是真的会死在山林中。”

云罗回过神来,忽而冷笑,眼神如刀射向殷寐,冷笑道:“我为什么会误入局中,难道不是因为你引我入山林中吗?”

殷寐眼神一闪,笑道:“这个…自然是阿寐听命行事了。为了确保娘娘当时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自然要灭口。娘娘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救了个重伤的女骑士。”

云罗心中一腔怒火强行压下。她冷笑:“你这么说,意思是皇上命你来杀我了?”

殷寐轻叹一声,黯然道:“皇上没这么说,是当时阿寐为了替皇上保守秘密,所以才…”

云罗看着眼前美丽的女子娇媚动人,神情凄楚可怜。可偏偏说的话做的事却犹如蛇蝎之毒。她曾以为自己已算是那种凉薄狠毒的女人,可没想到眼前这殷寐比她还狠毒不知有多少倍。

云罗定定看了她一会,忽地笑了。她上前握住殷寐的手,美眸掠过她的面上,声音幽幽:“本宫不怪你,阿寐妹妹一定是听命行事。如今只要阿寐妹妹不说出当时本宫在密林中。本宫定会安然无恙。”

殷寐抬头嫣然笑道,握紧云罗的手道:“阿寐就知道,兰娘娘是个睿智开明的人。娘娘放心,皇上如今对皇后心有不满。别的什么都顾不过来。皇上将来废后指日可待。到了那个时候,入主东宫之人,除了娘娘还有谁呢?”

云罗一听心中更惊。

李天逍竟然动了废后的念头!皇后刘莞儿虽然骄奢淫逸,但是表面上她德行并未有亏,而且她还为李天逍生下第一位长子!更重要的是,她还是宁王之女,刘氏一族的嫡女!

结发夫妻,如今却是生死相见。这会是一向重情重义的李天逍吗?他竟然能对自己的妻子下手?!

可是看着殷寐的神情这么笃定,看样子这事八|九不离十。

云罗越想越觉得遍体生寒。她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他。

殷寐见云罗出神,唤道:“娘娘怎么了呢?”

云罗回过神来佯装欢喜,笑问道:“本宫只是在想,阿寐妹妹怎么这么笃定最后本宫可以入住中宫呢?”

殷寐神秘笑道:“这个当然要靠娘娘争取了。不然的话,这中宫之位可要被旁人夺走了。诸如玉宁两位资历便比娘娘更深一点,娘娘也别忘了还有一位刘氏——德昭容娘娘。”

“娘娘的对手可是很多呢。”

云罗心中连连冷笑,面上却越发笑得美不胜收。她握紧殷寐的手,一双美眸熠熠看定她,柔声道:“既然皇上有废后的念头,这空出来的中宫之位你我若是同心一定能纳入囊中。”

殷寐点头笑道:“娘娘英明!”

送走殷寐,云罗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她坐在软榻上这才感觉到了身后汗湿重衣。

刘陵悄悄上前来探问道:“这四郡主是来求和的么?”

云罗缓缓摇头,脸色铁青:“她是来求盟的。”

“求什么盟?”刘陵讶异问道。

云罗冷冷一笑:“她以为三言两语,以中宫之位来诱骗我便能让我安心闭嘴,将来为她所用了!可她算计错了!我华云罗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她欺骗?!”

“在行宫外的密林中分明她有杀我的心。却说是听命行事!好你个殷寐!”

她话虽如此说,但是却忍不住心底一阵恶寒。

殷寐这一番话越想越是可怕。她一箭三雕,箭箭致命!

即使她心如明镜,却还是忍不住心寒。

刘陵见云罗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连忙劝道:“娘娘,保重身子。”

云罗冷冷失笑:“保重身子?我留着这一条命做什么呢?”

她活着就是一场无尽的折磨。与其如此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刘陵见她神情,知道云罗是在说气话,连忙道:“娘娘千万不能这么想。等养好了身子一切还有希望的。”

云罗定定想了半晌,忽然道:“尽人事,听天命,我再劝皇上最后一回。”她缓缓闭上眼,低声道:“若他真的执意如此…”

她忽而茫然,如果李天逍真的执意将殷寐留下,她还能怎么办呢…

第二天一早,云罗早早起了身。梳洗罢,她特意穿上一身素白曳地罗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她记得,李天逍曾赞叹她着素衣最是好看。

素衣佳人,如洛神出水,纯净无暇。

她当时听了曾心中自嘲,她喜欢素色衣衫,不过是因为女子着素最美。而她出身青楼,如何能担当“无暇”两个字?

可是如今却要为了他着了这衣衫。

她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初春的寒意袭来,她微微瑟缩了下。

刘陵上前为她披上狐裘披风。云罗摇了摇头:“再换一件。”

玄色狐裘披风披上,素衣黑发,越发衬得她眉眼如墨画。

云罗由刘陵引着向山庄后的温泉玉池而去。走了小半刻时辰,云罗终于到了玉池旁。只见雾气袅袅,犹如仙境。

刘陵要上前,忽然玉池前守候的宫人为难阻拦:“娘娘,稍后片刻,待奴婢去通报。”刘陵皱眉道:“皇上亲口要娘娘陪伴圣驾,你们竟然敢阻拦吗?”

宫人顿时脸红耳赤,连忙道:“奴婢不敢,只是皇上身边已有了陪伴的人。”

云罗脸色一白,半晌,她问:“里面是四郡主陪伴圣驾吗?”

宫人缓缓点了点头。

第二百章 我已是故人

2014-9-2 11:11:44 5099

云罗定定站着,良久道:“既然皇上有陪伴的人,那本宫回去了。”

刘陵急了,上前要与守着温泉玉池的宫人理论。云罗拉着他,轻声道:“走吧。”她说完转身慢慢走了。

温泉玉池中,水雾氤氲。李天逍着一件薄衫正看着冷池边的锦鲤游动。锦鲤条条有一尺长,色彩斑斓,如水中的一匹匹流动的锦绣看起来十分可爱。

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他不回头,笑道:“云罗,你不是最喜欢看鱼儿吗?过来瞧瞧。栀”

一双如玉的藕臂悄悄环住了他的腰。李天逍回头看见来人的面容,脸上的笑意猛地僵住,拨开那双裸露的玉璧,退后一步沉声道:“阿寐,怎么是你?”

站在他跟前的是着了一件轻薄春衫的殷寐。她梳了一个松散的发髻,几许发丝轻轻搭在了莹润的肩头。修长曼妙的娇躯在薄纱轻拢之下,诱人之极。

她幽怨轻叹:“皇上在等华云罗吗?姚”

李天逍看着她这身打扮,眸色一沉:“你是怎么进来的?云罗呢?”

殷寐微微一笑,柔声道:“方才阿寐看见兰娘娘到了门边却又转身回去了。皇上,你要怪就怪阿寐吧。是阿寐把她赶走的。”她的眼中有炙热的情意:“皇上,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想念阿离姐姐。一个华云罗怎么能比得上阿离姐姐在皇上心目中的重要呢?”

“皇上,你该醒醒了。”

李天逍眸色不定地看着殷寐,良久才道:“朕知道云罗是云罗,阿离是阿离。也许一开始她像阿离,但是现在朕知道她不是。”

殷寐眼底掠过怨毒,不过顷刻,她忽而轻笑:“原来是皇上变心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却令李天逍浑身一震,不由踉跄后退几步。

殷寐一双杏眼美目看定眼前伟岸的男人,轻叹道:“阿离姐姐总是说,世间男子多薄幸。可是她何其有幸能得皇上这么痴情的男子。不过如今看来阿离姐姐的心愿都成了空。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呢?”

她上前,柔顺靠在他的胸前,幽幽道:“皇上,你答应过阿离姐姐要好好照顾我。阿离、阿寐…当年你这么称呼我们如此亲密。可是现在皇上还是对我心有戒备,这个旧日称呼只会徒惹人伤心而已。…皇上,你要毁了对阿离姐姐最后一个承诺吗?”

李天逍想要推拒的手缓缓垂落,良久,他看着怀中那张娇艳的面容,慢慢道:“好!朕答应,定要好好照顾你。”

月光流转,星汉初显。

她枯坐在廊下,久久不能回神。化雪的春夜格外寒冷,地上的雪水汇集成细流。她能听见廊下水声潺潺,像是蚕在细细啃噬桑叶。又是一年的春。

身后脚步声传来,刘陵低声道:“娘娘…”

云罗轻叹一声:“晚上伺寝的人是殷寐吗?”

刘陵万般为难,最后只能点头道:“是。”

云罗看着漆黑天幕上的星子,眸光却是从未有的平静。她慢慢道:“刘公公,你这人说争来争去,为了什么呢。”

刘陵看着她月下萧索的身影,面上一黯,道:“大约是为了荣华富贵,一世无忧。”

云罗轻笑:“是啊。情意已不在了,除了这些我还能依靠什么呢?刘公公,修书一封给晋公子,我要在京城中见他和弄玉公主。”她看着空茫茫的夜色,嫣然轻笑:“春来了,本宫要为他主持大婚。”

阿晋,阿晋,所有的人都已不可信,如今唯有你才是我的依靠,才是我最后的依赖。她轻轻一叹。阿晋,你说的桃花源在哪呢?…

御驾回京,路途有三天半,因御驾走得慢所以恐怕要五日。御驾先从陵川山庄回行宫,然后再到了行宫中,再折返回京。这一年的过年因为云川兵变御驾不在京城中所以很多祭祖大典与祭祀都由礼部简办。

不过这时局本就是如此令人难以两全。活人尚不能安稳,更何况已逝去的人呢。

李天逍并不是一个拘泥的人,对这繁文缛节并未放在心上,更何况晋国如今经过潞州一战后元气大伤,百废待兴。他在龙辇中都要看各地送来的加急奏折。

可是云罗车架中却是另一番情形。

车辇悠悠,云罗着了一件烟霞色春衫,斜斜靠在了绣了富贵牡丹的锦墩上。她的三千墨发梳成慵懒的堕马髻,只着了一支碧玉簪。在她跟前是一张小小的案几,案几上棋路纵横。黑子白子交错几乎填满了整个棋面。

她略一沉吟,忽地一笑,秀美修长的玉指轻捻一枚黑子轻轻落在了一处。她手中的棋子刚落下,对面就传来一声略带惋惜的轻叹:“又是差一步。兰娘娘果然棋力更胜一筹。这一局臣女输了。”

云罗撩眼看着面前摇头轻叹的殷寐,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还未完全落败,怎么就不下了呢?”

殷寐笑了笑,秀气的手指捻着一枚白子却不落下。她笑道:“娘娘这一步截断了臣女的后路,臣女若是下在这里…”

她手中白子此时才落下黑子左方,又捻起一枚黑子落在了白子右侧。

她看着棋局,思来想去却是连连摇头道:“算来算去娘娘这一招防了臣女上中下三路,臣女若要胜很难呢。”

云罗微微一笑,把自己先前下的棋子收回,又把殷寐下的几步都各自收回。她看定眼前的殷寐,笑道:“那本宫再给你一个机会,重新想想如何能防我即将要下的这一路棋子。”

殷寐眸色一动,忽然笑了:“娘娘慷慨大方,可是出棋无悔子。怎么能让娘娘想让呢?”

云罗亦是笑了,挑出了殷寐先在自己前一步下的白子。这样一来,棋局就恢复到了她下之前的格局。

她素手轻扬,帮殷寐将一枚白子落在另一处。殷寐一看,不由浑身一震。这样一来,格局就彻底改变。

云罗一双美眸看定殷寐,笑道:“这叫做另辟蹊径。本宫就算是下在方才那一步吃了你这一块的棋子。你在另一半便活了,将来也有翻身余地。这样的好时机你怎么不抓住呢?”

殷寐美眸一闪,笑道:“臣女说了,出棋无悔子…”云罗慵懒支着额角,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

殷寐长吁一口气,看了看天色道:“不知皇上批改奏折还要多久,这路上颠簸,娘娘要去劝皇上小心目力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