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中宫传来消息,在皇后的凤榻隐秘处藏着一具写着生辰八字的人偶。人偶以人血涂之,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钉子,特别是头顶插着一根拇指粗细的血钉。

皇后见了,直接昏死过去。

御林军统领命人将皇后绑了连夜送到了李天逍跟前。

这一年,这一夜,辉煌一时的中宫终于在震惊晋国朝野的“巫蛊案”中彻底垮台。宁王府大受牵连,一夜之间褫夺将印,削爵位,革职查办…

凤栖宫中依旧寂静,因为御林军守死了各宫,所以什么消息都不得而知。哪怕这个时候皇后已经就擒都要明天才知道。云罗看着匆匆而来的内侍手中颤抖捧着的红色漆盘,神情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欢喜。

托盘上也是一具陈旧的木偶,以血涂满了全身,所以显得分外恐怖。木偶上贴着符咒,钉满了血钉。

这样污秽的东西就是人人畏惧的巫降,听说只要把人的生辰八字画在符上,然后把符咒贴上这沾满了血的小人身上,施咒者就可以对呗施咒者为所欲为,是生是死尽在掌握中。

内侍胆小,捧着这东西几乎要吓得哭了。

殿中死一样的寂静,她拢着一件玄黑长衣,坐在殿中的凤座上。殿外是重重守着的御林军,一个个刀剑出鞘,杀气腾腾。

内侍把东西呈到了云罗跟前。

云罗向人偶伸出手去,忽然一旁的内侍忍不住失声提醒:“娘娘千万别碰!”

云罗红唇微勾,依旧拿起人偶放在眼前端详。她的手素白如白莲,血色的人偶暗红如墨,越发衬得殿中气息诡异难言。

她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对一旁躬身的刘陵道:“人呢?带来了吗?”

刘陵道:“已经带来了。她几次三番要自尽都被御林军制止了。如今正在殿外搜身。”

“带进来吧。”云罗淡淡地道。

过了一会,士兵们带来一个衣衫不整,被封住口的宫女。她被捆得像是一团粽子一样,口中也一条结实的绳索捆上,令她上下颌不得闭合。

她被丢在地上,依依呀呀的挣扎,似乎想要说什么。她竭力看向坐在上面的云罗,平日温顺的一双眼睛此时充满了怨毒。

云罗把手中可怕的人偶放在托盘上,慢慢走下来。

她走到了那捆绑的宫女面前,眸光幽幽,缓缓道:“秋玲姑娘,不得不说,这一招苦肉计差点就骗过了本宫。”

秋玲竭力要挣开口中的束缚却是无法,口不能闭合只能咿咿呀呀地含糊说着什么。

云罗垂眸看着她,淡淡道:“你一定不知道,这个时候,本宫为什么会好好的呢?”

秋玲猛地停止了挣扎,恨恨地盯着她。她平日清秀的脸因为这样的眼神而显得分外可怕。

“你也一定想不通,是什么时候本宫怀疑了你呢?”云罗围着她慢慢地走。

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幕,声音冷冽如冰:“可是这些都不重要。本宫只问你一句,是皇后还是殷寐派你来的?”

她说完,有内侍上前扯开秋玲口中的绳索。秋玲得了说话自由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唾沫,喘息冷笑一声:“什么皇后?什么殷寐?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完就要咬舌,可是一旁的内侍早就有了准备,拿了棉布飞快塞向她的口中。秋玲大怒挣扎可终究敌不过几个内侍的力气又被堵得牢牢的。

云罗上前,盯着这张冥顽不灵的脸,似笑非笑道:“你很忠心。但是你的忠心再多也没有用。你是皇后的人,这件事最后是要算在皇后的头上的。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让你重新好好想想。这件事到底是皇后还是殷寐做的?”

秋玲只是满含恨意地盯着她,似乎拒不肯认。

云罗似乎早就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冷冷道:“把她带下去送到皇上跟前。她存了死志,恐怕不会再说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士兵们将秋玲拖下,殿中又恢复了安静。”刘陵上前,低声道:“这事该怎么办?如今虽然找出罪魁祸首,但是皇后一向对殷寐言听计从,恐怕这事还有蹊跷。”

云罗只是皱眉沉思。

这事说起来复杂其实也并不复杂。因为她从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东西。这事一开始便是下毒。只是这种毒是借了巫蛊之名。沉香在炭盆中找到烧焦的根茎其实是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毒物。

这种根茎烧了,人闻久了就会迷惑心智,剂量大了人便会疯癫自残而死。更可怕的是,这种毒物寻常诊脉中查不出来,找不到病因只能眼看着病人一日日沉溺在幻觉中变成了疯子。

而这巫蛊和人偶不过是幌子罢了。

当年的阿离就是因为中了这毒疯癫致死的!而当年,她死的时候腹中已有了三个月的胎儿!

第二百五十章 风雨前夕(废后)

2014-9-2 11:12:04 3054

可怜!

当年太子府的惨案人人心有余悸,时隔这么久知道当时情形的人到现在都噤若寒蝉,可想而知当年的阿离死得有多惨!

怀孕之人本就心绪不稳。当年正值晋国与梁国纷争不休。身为太子的李天逍随着晋先帝征战四方,难免冷落了阿离。阿离心思多虑,看她性情恐怕是个不喜欢与府中众女相处的人。有孕之后因为李天逍不常在身边便郁郁不欢。

当年下毒之人在她房中烧了这种毒物,日复一日终于使阿离疯癫,最后自残而死。而巫蛊不过是一个幌子,让人不敢再追究下去到底阿离是被施了巫降还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死。

阿离死了,幕后下手的人得逞了,而这一段陈年旧案就被心怀恐惧的人们死死压住,不敢再提也不敢再查。哪怕是当时身为太子的李天逍都无法深究下去榛。

那个幕后之人借由人们对鬼神的惊恐心理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此人心机之毒,料事之准怎么可能是皇后一个人能做的?

而秋玲是皇后的人,如果她事败了只会让皇后承担罪责,这样愚蠢的事怎么可能是皇后想要的?

…沂…

云罗拧紧眉头对刘陵冷声道:“中宫那边有消息吗?”

刘陵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那个人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做了。相信这个时候御林军已经搜出来了。皇后这一次是真的倒台定了!…”

云罗点了点头,眸光幽冷,缓缓道:“如果扳不倒那个人,搬倒另一个人倒也不是冤枉了她们。”

刘陵低声道:“娘娘早就该这么做了。这一次要不是娘娘机警,说不定娘娘也会踏了前人的后辙。”

云罗闻言轻抚自己的小腹,良久才道:“她总是他的结发之妻。就算罪大恶极也应该由他来亲自定夺。我本不愿如此,但是不得不为…”

她刚说完,就有内侍匆匆前来低声说了几句。

云罗听了垂下眼帘,忽然道:“明天又是地动天摇的一天!”

她看向殿外,沉沉的夜色浓黑得像是墨汁泼洒,谁知道明天又将是怎么样一个天?…

第二天,封了一天一夜的御林军纷纷撤去,消息传到了各宫中。皇后因设计对嫔妃施巫蛊而关入天牢,宁王府被褫夺爵位,满门被抄家,株连三族。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

宁王的门生故旧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为这事出头质疑李天逍的决定。

中宫一夜被查抄,抄出金玉无数,也抄出这几年来皇后贪污各宫份例的一本本账本。更有德昭容拿出从前太子府中皇后纵容手下恶奴囤积良田,勾结官员为宁王谋取私利的证据。一件件物证,人证俱在。

皇后之罪,罪大恶极!

李天逍大怒,当即下旨废后。等三省六部审完皇后便要将她永远没入冷宫不见天日!

整个后宫地动山摇,与皇后走得近的妃嫔纷纷调转矛头,纷纷怒斥皇后的贪婪和野心。宁静的凤栖宫忽然间热闹起来,宫中嫔妃纷纷前来看望这起事件中最无辜的受害者——华云罗。

云罗这两日靠在床上,神色恹恹。似乎被这污秽之物大大伤了元气一般。

清净的寝殿中只听得她柔弱的声音:“皇天庇佑,本宫终逃过一劫。”

众妃唏嘘不已,纷纷拍着心口后怕离去。云罗看着她们离开,唇角勾起凉凉的笑意。

“不得不说,淑妃娘娘这一出戏演得很好。”一声娇媚的声音从殿门旁响起。

云罗抬头看去,只见殷寐站在寝殿门口,带着一抹古怪的笑容翩翩而来。

云罗慢慢收起眼中的凄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走到了近前。她挥退了宫人,看定殷寐,柔声反问道:“演戏演得好的,何止本宫一人呢?是谁蛰伏五六年只为入宫这一天呢?又是谁滴水不漏,抄遍中宫都抄不出与她的一点关系呢?”

“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宫女,为了取信于本宫不惜性命,寒冬腊月故意跌入冰湖中。比起她们,本宫差远了。”

殷寐杏眼一眯,笑笑地坐在云罗对面,柔声道:“淑妃娘娘,扳倒皇后对你来说这一日似乎来得晚了一点。若我是你,早就是中宫之主了。”

云罗淡淡道:“本宫与皇后之间恩怨与你无关。不过,她如今罪有应得,本宫不愿再评价她。”

殷寐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围子,忽然咯咯一笑,道:“不得不说,淑妃娘娘是一位很特别的女子。在皇后这个墙倒众人推的情况下还能积点口德,委实不容易啊。其实我们是可以做好朋友的,就算做不成好朋友也能做一做志同道合的姐妹。在这个世上聪敏的人不多,聪敏的女人更不多。娘娘是其中一个,只可惜…”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一句殷妹妹应该明白。”云罗抬眼冷淡一笑:“你的路与我的路并不相同。多谢你看得起。成为朋友或是成为姐妹这就免了吧。”

殷寐笑意不改,柔声道:“是呢。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要不是娘娘无心权力,不然的话娘娘早就死了呢!”

云罗猛地看定她。四目相对,两双美眸中风起云涌,锐利如刀。

殷寐面上笑着的,眼中却是冰冷,道:“皇后如今倒了,试问谁能问鼎中宫呢?是你?还是我呢?”她靠近云罗,低笑道:“娘娘,要不要最后一比一比?”

云罗冷冷盯着她,只是不语。

殷寐起身环视了一圈寝殿,忽然叹了一口气:“是孽缘吗?我那么爱皇上,可是七年前,他爱上一个特别的女人,七年后,他又爱上了另一个特别的女人。他给你们的宠爱真让我眼红。”

她说着,笑笑看着云罗,忽然道:“华云罗,我其实一点都不羡慕你。因为你终将败在我的手中!”

她嫣然一笑,施施然走出了凤栖宫。

云罗久久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久久皱起了眉头。

良久,刘陵上前,低声道:“有人来看望娘娘。”

云罗收回思绪,淡淡道:“让她来见吧。”过了一会儿,一位素色宫装的美丽女子悄然前来。云罗看着她,眸光复杂:“这件事多谢了你。”

那女子抬起头,赫然是德昭容,刘月浅。

她脸上的笑意很淡,道:“这件事能成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她回头,两位宫装女子走了进来。

云罗长吁一口气:“多谢。”

两位宫装女子,一位是宁充容闻芩,一位却默默不经闻的薛宝林。

“账本是薛宝林记下的。一笔笔来往出处皆清晰。至于那个肮脏东西,则亏了宁妹妹。”刘月浅道。

宁充容叹道:“这就一来当是我为了从前做的罪孽赎罪了,可怜的阿离姑娘…是我对不起她。二来,也是报答了娘娘赐给我二皇子之恩!”

薛宝林低头道:“皇后所作所为已是天地不容,事发不过是早晚的事,臣妾…只是为了自己罢了。”

云罗看向刘月浅,点了点头道:“多谢刘姐姐肯出这个头。”

刘月浅转身对两位道:“我还有事跟淑妃说,你们回宫去吧。”

闻芩与薛宝林便悄然告辞。

寝殿中只剩下两人,云罗沉默了一会,道:“方才殷寐来过了。”

刘月浅似乎并不讶异。她道:“她是肯定要来的。毕竟出了这么大一件事。”

云罗拧眉道:“我总觉得她对皇后被废并不惊讶也不失望。”

刘月浅闻言失笑:“她当然不失望,相反,她应该高兴的。她的野心已经不需要皇后这个傀儡来替她做事了。她要的是独掌大局,一击冲天。”

第二百五十一章 风雨前夕(旧事终结)

2014-9-2 11:12:04 4868

刘月浅清晰的声音落下,两人都同时沉默下来。云罗看着刘月浅,问道:“她能有这么大的把握?”

刘月浅低了眉道:“娘娘不要小看了她。”

云罗起身,盯着眼前垂眉低眼的刘月浅,忽地问道:“刘姐姐是不是有什么事还不肯告诉我?”

刘月浅后退一步,抬头,清媚的目光如一潭深幽的湖水。她摇头道:“不是不肯说,只是说了也只是无凭无据的猜测。娘娘,总之来自皇后的危险已除,您可以松泛一口气了。”

她说完转身离去榛。

云罗看着她的身影,深深皱起了秀眉。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件事并不是这么简单…

皇后被废,宁王府查抄。不知是不是由李天逍授意,当年太子府的旧案翻出,证据相印证,证明了当年是皇后指使和收买了太子府的下人毒害阿离母子二人。当年被秘密隐藏的往事被挖出蚁。

李天逍下旨,追封沐离为清妃,将她棺椁重新风光移入皇陵,百年之后他终于能实现当初他对她的承诺,生当同衾,死当同穴。

这么多年,他终于了了一桩心事。缠绕了他许久的梦魇也终于休止。

云罗前去看了为沐离重新办的丧礼,整个丧礼盛大得如一场热闹的欢宴。

她还看见李天逍一身雪白扶着棺木,眸光流连而哀伤。她忽地觉得恍惚。也许这就是承诺的力量,经年之后,那个浅笑如水的女子早就化成尘土,而他依旧守着过往,不敢或忘。

她长叹一声,对沉香道:“回去吧。”

沉香无言地扶着她,慢慢绕过跪了一地的宫人,走回了凤栖宫…

夜深了,高僧念经的声音依旧不息传来。这场为沐离做的法事要做足七七四十九天。一向不怎么笃信神佛的李天逍似乎要用这来弥补当年对她们母子不得不匆匆下葬的愧疚。

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皇后由三省六部审完,已经没入了永巷最深处。听说铁链加身,做的是最肮脏最累的活计。

风开始紧了,一阵阵地吹来。

一袭暗红宫装长裙的背影站在殿门前,看着沉沉的天幕。风吹过她雪白的面颊,肤色如雪,身子瘦削,唯有那高高隆起的小腹部为她多添了几分属于人间的厚实感。

过了一会,刘陵悄悄上前,为她披上厚厚的雪裘披风。

她回过神来,拢着雪裘披风,问道:“他如今去了哪呢?

刘陵低声道:“他…去了赢川府。”

赢川府…她口中默念几句,轻叹一声:“他离开京城了。”

“是的。”刘陵黯然道:“自从陵川军营中发生了营变后,凤…他便开始寻找另外一种办法回梁国。”

云罗低垂着眼帘,良久才道:“他要逼宫。从晋国的赢川府往南可以绕一条水路,只要他能安然避开凤朝阳在路上安排刺杀他的人,他就能直抵梁京。”

“以凤朝阳最近这几年的倒行逆施,还有他曾经在梁国的贤明和才能,一定有不少人会转而支持他。一切,只要他安然回到了梁国…”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凤朝歌的性子,他要最后一搏。

刘陵悄悄点了点头:“为今之计,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杀回梁国已经是不可能了。经过那一次事之后,他似乎不再轻易相信人,也更加谨慎了。奴婢几次派人查探消息都不是那么容易了。”

云罗慢慢走回殿中。殿外的风雪隔绝在外,呼啸的风听起来分外不真实。

他走了。

被她气走了。

也许,他心中也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怀疑。怀疑她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骨血,所以她说什么,他就信了。

这样也好。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他走了,她就不必爱得这么辛苦,守着空荡荡的宫殿苦等着永远也不会来的男人。

她轻抚隆起的肚子,看着刘陵,眸光平静,道:“以后不必再找他了。”

刘陵一怔,问道:“为什么?”

云罗静静看着空荡荡的大殿,轻抚雪狐披风,慢慢道:“他不会再回来接我们母子了。他有他必须完成的使命。忘了我也好,我和他终究是没有缘分的。”

刘陵心绪复杂地看着眼前孤零零的倾城美人,问道:“那娘娘以后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