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佳人那双睡眼朦胧的眸子,瞬间变得神采奕奕。

她看向秋月白,用力点了点头,道:“去吃!”秋月白微微颔首:“买完头面,便去。”

唐佳人用双手托起自己的脸,道:“我曾经有个美好而单纯的小愿望,就是吃遍天下美食。”

秋月白道:“满足你。”

唐佳人怀疑地道:“这么简单?”秋月白道:“江湖中人,江湖为家,陪你四处走走,也无不可。”

唐佳人指着自己的胸口道:“你看看,你看看……这里是不是跳得十分猛烈?若非我皮厚肉多,这颗心,一准儿冲出胸口,蹦跶而出。”

秋月白的视线落在唐佳人所指的位置上,瞧着那明显起伏的山岭,一张脸……慢慢红了。

他一伸手,攥住唐佳人的手,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唐佳人往回缩手,却没扯动,禁不住嘀咕道:“瞧君这孔武有力的样子,着实不像身受重伤之人。”

秋月白闭着眼,道:“周身皆是豺狼虎豹,半分柔弱,都会被分食个干干净净。”

听闻这句话,唐佳人心里就是一痛。

她想到,他们出门时,周围那些窥探的目光,让人十分不舒服。

她问:“你不是武林正道最厉害的领军人物吗?”秋月白的唇角若有若无地勾了勾。

不管现实如何,能被佳人这般认可,他还是挺高兴的。

秋月白道:“每隔三五年,武林中都会出现一位领军人物。

而这位领军人物,往往都死得莫名其妙。”

唐佳人心中一惊,用力攥住秋月白的手,认真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秋月白睁开眼,看向唐佳人。

唐佳人急忙收回手,却又没扯动。

她只能扭头掀开小窗帘,看向窗外。

一张脸,热乎乎的,需要冷风吹。

她暗骂自己:傻呀?缺心眼啊?!都说要撇清关系,这会儿信誓旦旦的做什么?!唐佳人没有回头,不知道秋月白唇角含笑的样子,多温柔。

车厢里的温度节节高升,唐佳人向外探头不肯缩回来。

结果,竟看见华粉墨正扭腰送胯地与两名江湖男子同行。

那样子,还真是风骚酥骨,引得男女老少皆探头看着他。

四目相对,华粉墨的动作一僵,唐佳人直接一甩小窗帘,缩回头,拒绝看他。

华粉墨微微皱眉,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唐佳人,定是因为他为二王爷出力,威胁唐不休乖乖听话而气恼了。

立场不同,本就应该明白,早晚会如此,可为何……仍旧如此不舒服?身穿黑衣的江湖男子寻问道:“粉墨,为何蹙眉?”华粉墨展开眉峰,轻笑一声,挑笑道:“你哪只眼睛看见人家皱眉?当罚!”黑衣男子点头附和道:“好好,当罚,当罚。”

蓝袍男子与黑衣男子交换了个眼色,道:“如此,便寻间酒家,同饮几杯如何?”黑衣男子笑道:“自然是好。”

看向华粉墨,“粉墨怎么说?”华粉墨含笑道:“二位的酒量,怕是不如人家哦。”

三人相视一笑,一同前行。

华粉墨落后半步,回首望向唐佳人消失的方向,左手的小拇指虽被他亲手斩断,但指套却还是轻轻颤抖了两下。

有时,未必是因为想要杀人,那根挑动神经的小拇指,才会回应他的心思。

马车里,秋月白敏感地察觉到唐佳人情绪不对,问道:“为何不悦?”唐佳人道:“看见一个讨厌的人。”

秋月白没有继续追问。

马车在多宝斋停下。

唐佳人没灯秋月白起身,直接蹦下马车。

等秋月白从马车里走出来,却见唐佳人站在马车旁边,举着小手,等着给他搭把手。

众目睽睽之下,秋月白的唇角勾了勾,将大手放在了唐佳人的小手上,借着她的一托之力,轻轻落在地上。

白衣翩翩,翩若惊鸿。

冷若冰霜的秋城主,唇角含笑的样子,谁曾见过?如此,还有谁不信他即将大婚?秋月白这一笑,不知迷醉了多少女子芳心,也敲碎了多少女子的旖旎春-梦。

喜欢的那个人要大婚了,新娘却不是自己,此种滋味可想而知是多么酸楚。

于是,挑剔的目光都落在了唐佳人的身上。

可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人家哪里不好。

如果鸡蛋里挑骨头,只能说个头太高,不会打扮罢了。

唐佳人从秋月白的手心里扯回自己的手,低声耳语道:“我怎么觉得,路人看我的目光不太友好?”秋月白眸光清冷地投向那些看客,成功令她们转开眼,不敢再用挑剔的目光看佳人。

唐佳人长嘘一口气,拍着胸口道:“听说过看杀卫玠没?我原本还不信,人能被人看死。

现在看来,一定确有此事。

以后,我也要练练这看人的目光,若能将人看死,也算是独步武林的神功了。”

秋月白觉得好笑,却并未再展露笑颜,而是道:“那站在你身后的敌人,你当如何?”唐佳人调皮地道:“不是还有你吗?”秋月白垂眸看向唐佳人,道:“对,有我。”

唐佳人伸手拍了拍秋月白的肩膀,负手走进了多宝斋。

秋月白举步跟在唐佳人的身后。

掌柜知道秋城主亲自登门,自然将镇店之宝统统拿出来供他挑选。

至于价格,哪里还有什么价格?这多宝斋,就是秋月白自己的产业。

他完全可以让掌柜将头面带去秋风渡里供佳人挑选,却偏偏带她出来走走,自然有他的打算。

唐佳人的喜好和大多数女子不一样,美丽饰品她也喜欢,但却更喜欢美食。

心中惦记着美食,挑选起头面来便显得不太走心。

秋月白将一切看在眼中,便做主为她选了三套镶嵌了不同宝石的头面,而后直奔极盛楼。

午时,极盛楼里正热闹着。

一楼有人唱菜名,听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二楼有二十来间雅间,为贵客提供更私密的空间。

掌柜亲自出迎,笑得格外热情。

秋月白带着唐佳人直接登上二楼的雅间,唐佳人却道:“我要在一楼吃,热闹。”

秋月白明白,唐佳人这是想打探唐不休的消息,没有戳破,只是道:“二楼靠近天井的位置,一样能听到一楼的热闹。”

唐佳人点头:“好,那就二楼。

我也怕自己吃得太多,吓到别人。”

掌柜亲自将二人引领至二楼天井处,并吩咐小二立刻上菜。

显然,秋月白不但算好了时间,且早已安排妥当。

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被一一端到桌子上,唐佳人那双眼睛变得灼灼明亮,就像见到小鱼干的喵咪,就差将所有菜都搂到怀里,说: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不用招呼,唐佳人拿起筷子,风卷残云。

一双耳朵,却始终支棱着,听着楼下的动静。

有人说:“知道吗,闻人无声又杀了三个人!啧啧……你们一准儿想不到,闻人无声这次杀人,还脱了人家的裤子。

你们说,这算什么事儿啊?!”唐佳人暗道:正事儿!一准儿是那人下作,令休休不喜。

有人说:“自此闻人无声出现,这江湖就变得腥风血雨。

哎……何时,才能还江湖一个安宁?”唐佳人暗道:人死后,遇见盗墓的,也得不到安宁。

江湖想要安宁,你傻不?还有人说:“我和你们说,天刚擦亮的时候,我似乎看见闻人无声在河边溜达。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子。

啧啧……那女子衣裳不整,一看就知道,两个人……嘿嘿……”唐佳人一口菜呛到了喉咙里,咳得撕心裂肺。

秋月白伸手,拍了拍唐佳人的后背,道:“仔细些。”

唐佳人站起身,捂着嘴,道:“我去咳咳……”撒腿跑出雅间。

她本是想直奔楼下,扯那人问问究竟,却被人一把捂住嘴巴,扯进了另一间雅间。

☆、第三百二十四章:野中烧

被人掠走,唐佳人非但不怕,反而心中满是喜悦之情。

当那人拿开捂着她嘴巴的手,唐佳人激动地转身,嘴唇轻颤“休休”两个字,就要投入那人的怀抱。

然,眼前之人,却不是她朝思暮想的休休,而是……华粉墨。

唐佳人眼中的失望和愤怒,瞬间代替了激动与喜悦,转换得是那么自然,自然到华粉墨尚未仔细体会那种甜美滋味,尚未记住那可以点亮灰暗天空的神采,便被利刃刺入胸口,痛。

唐佳人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华粉墨,连句话都懒得和他说。

华粉墨愣了愣,突然出手,拦下唐佳人,将她按在墙上,不许她动。

他说:“告诉我,为何?”唐佳人挥开他的手,一脸厌恶地道:“是叛徒,天生就会背叛!你偷我的书,要挟休休,最是无耻!但凡伤害休休的人,都是我至死方休的敌人!华粉墨,从此后,我和你再无瓜葛!”一用力,推开华粉墨,就要走出雅间。

华粉墨的睫毛轻颤,来不及细想唐佳人对他的厌恶,只是希望,她不要走,不要夺走他闻之下饭的味道,不要带走他仅存的一丝微暖。

他一把攥住唐佳人的手,道:“别走,让我想想……”唐佳人想要的是解释,而不是想想。

若连解释都没有,想想如何继续骗他,又何用?!唐佳人绝情地道:“想想如何继续骗我?华粉墨,你真令我厌恶!”一把甩开华粉墨的手,一头冲出雅间。

秋月白已经等在门口。

华粉墨透过慢慢关合的门,看见秋月白自然而然地牵起唐佳人的手,留给他一个淡漠的眼神,慢慢向楼下走去。

华粉墨低垂着眼,就像失去灵魂的美丽玩偶,静静站立着。

唯有他戴在左手尾指上的金色指套,在一下接着一下不停地颤抖着。

斜对面的雅间里走出一位黑衣男子,喊道:“粉墨,粉墨?你在哪儿?不会是逃酒吧?哈哈……哈哈哈……”华粉墨的睫毛轻轻颤抖一下,缓缓抬起眼,木然地走到门前,拉开房门,走出雅间,笑得格外妩媚地道:“哪个逃酒?”黑衣男子的眸子一亮,道:“共醉如何?”华粉墨笑道:“好。”

黑衣男子一伸手,攥着华粉墨的手,将他拉进了雅间,与蓝袍男子共饮。

酒水一杯杯灌下,有些扬到了脸上,有些落在衣服上。

扬到脸上的,花了妆;落在衣服上的,沁入肌肤,钻入心里,让人醉得狠些。

黑衣男子和蓝袍男子看出华粉墨化了妆,彼此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黑衣男子拿起酒壶,高举,道:“二王爷让粉墨来招待我们兄弟二人,定是真心实意。

粉墨与我们相处甚欢,也定要真情实意才好。

来来,我们喝!”将手中酒壶高举过华粉墨的头顶,倾倒而下。

华粉墨张开嘴,后仰着脖子,任由那滚烫的酒水入腹。

一壶酒水被他喝得一干二净。

黑衣男子赞了声好,又拍开了一坛酒水。

蓝袍男子拿出帕子,给醉了七分的华粉墨擦了擦脸,道:“瞧这喝得,满脸都是。

得,这酒都溅到眼睛里,将眼儿辣红了。”

手下飞快地擦拭着,终是见到了粉墨真容。

一张清水芙蓉面,双颊泛着醉人的红晕,比女子的腮红更多了三分自然和七分风流。

柳叶眉,新月眼,眼角眉梢都睨着万种风情,眼中却有种危险的风雨飘摇。

他的唇瓣殷红,无胭脂而占尽颜色,又因酒水的滋养,泛着诱人的光泽和迷人的酒香。

一眼,便醉。

黑衣男子和蓝袍男子都愣住了。

他们只知华粉墨年纪不小风骚酥骨,不知道,那瞒天过海的妆容下是一站令人魂牵梦系的脸。

如此身段,如此容颜,就算是绝世美女,也不过如此。

且,又有哪个女子比他更妖媚?这男子,简直就是狐妖,单单一个眼神,就能令人为他疯狂至死。

蓝袍男子禁不住用手去抚摸华粉墨的脸,却被华粉墨一把推开,道:“再来!”抓起杯子,一饮而尽。

黑衣男子和蓝袍男子都心有所动,自然陪着华粉墨痛饮几杯。

酒过三巡,华粉墨做着傻笑两声,慢慢闭上眼,一头磕在桌子上,醉死过去。

看似醉得不省人事的两名男子坐起身,拍了拍华粉墨的肩膀,不见他有反应,便心照不宣地将人架起,直奔客栈而去。

马车上,华粉墨张开朦胧的醉眼,看向抱着他上下其手的两名男子。

二人的动作微滞,面露尴尬之色。

黑衣男子道:“粉墨这等姿色,便是绝色女子,也比不得。”

蓝袍男子道:“未曾尝过男子滋味,却对粉墨一见倾心,不如大被同眠,全了彼此这份情谊。”

华粉墨半眯着眼,撩人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扫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二人不解其意,却被其风采所惑,很不得死在华粉墨的肚皮上。

黑衣男子道:“粉墨如此颜色,却遮在妆容之下,实在可惜。”

蓝袍男子道:“它日见惯了花魁,却抵不住粉墨这一笑倾城啊。”

黑衣男子道:“粉墨,我们兄弟二人真心悦你,你可给个话儿?”蓝袍男子点头,道:“是了是了,粉墨能为二王爷所用,定非常人。

不知,粉墨可喜欢我们兄弟二人?”华粉墨柔媚酥骨地问:“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呢?”兄弟二人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好。

华粉墨唇角噙着笑,闭上眼,道:“野外一游,方得其味,方知精妙。”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兴奋之色。

当即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到荒郊野外无人处。

大家都是男人,不像女人那么矫情,随便找个地方鬼混一下,才最有滋味。

尤其是,一想到华粉墨很可能是二王爷的人,二人就更兴奋了。

二王爷高高在上,他的妻女高不可攀,可若能睡了二王爷的人,无论从心里还是身体上,都能得到极大的满足感。

于是,一种想要蹂-躏高贵的残暴,在彼此心中悄然滋长。

车夫也是有眼力见儿的,将车赶到地方后,便躲到一边偷着乐去了。

马车里,兄弟二人将华粉墨围在了中间。

华粉墨拔下头顶的发簪,放下一头青丝,似祸国妖姬般微扬着下巴,轻咬唇角,露出一记魅惑众生的笑。

兄弟二人的呼吸急促了。

华粉墨伸手去扯蓝袍男子的外袍……马车摇晃,伴随着男子的闷哼声,显得格外淫-靡。

车夫偷窥着车内的动静,心痒难耐,终是按耐不住,偷偷靠近,想窥探三分春色,饱饱眼福。

他透过车帘缝隙,看向车厢内的情景。

一只钢刺直接刺入他的眼睛,穿透头骨,又迅速拔出。

车夫连惊呼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魂魄散开。

车帘被一只手掀开。

那只手纤细柔美,圆润饱满的指尖,沾了艳红色的血,就像涂抹了胭脂花,有种诡谲的迤逦在悄然绽放。

帘子掀起,华粉墨坐在了车板上。

车帘落下,挡住了车厢里的两具尸体。

华粉墨一只脚踩在车板子上,一只脚垂在车板下,轻轻晃动着。

晃动的那只脚上没有鞋袜,干净漂亮的脚白皙粉嫩,宛若佛主莲花座下的一片荷花瓣。

一滴血,从他的小腿划下,顺着脚踝流淌过脚尖,而后坠入泥土中,流下一个暗红色的圆点。

华粉墨将身子后仰,双手撑在车板上,眯眼望着天上的阳光,轻轻哼唱着什么。

他的表情似乎十分放松,就像一个出来踏青游玩的小顽童。

若非满身酒气,血染嫣红,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男子,刚刚杀了三个人。

不知为何,身上的痛苦竟令他心安。

那些因为某人的言语,而变得不知所措的心,在酒水与鲜血的浇灌中,奇迹般的被淹死了。

是的,淹死了。

他从不觉得自己怕什么,也不认为自己还算是一个人,他将自己活成了走狗,就从未渴望过做人。

有个人出现,她的身体有好闻的味道,她的尾指和他一样,有条浅浅的红线……他以为,见到了希望。

实则,她的出现,只是为了推他一把,让他看清楚自己是谁,不过就是二王爷身边的一条恶犬罢了!恶犬尚能咬人,便留着逗弄几天。

恶犬无用时,杀了吃肉也无不可。

这是他的命,挣不开的。

华粉墨伸出一只手,捂住眼睛,遮挡住头上的一片阳光。

那样刺目的东西,果然不适合他。

他就应该老老实实的生活在地狱里,不应该心存幻想,渴望阳光。

将手探入车厢,摸索着,抓到自己的鞋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