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大义凛然,让我也不得不点头。

如果不是那死忠的顽固,我也会对她的话表示赞赏。

单独决斗,将死伤避免到最低,即便我死了,弑君之罪也是她一个人扛下,这样的人,值得嘉许。

“好!”我点头,“就你我二人,单独决斗。”

长枪在手,遥遥指着她,睥睨之态让周围的人不断后退,不敢靠近。

“来吧。”她挥舞着手的枪,朝着我冲了过来。

我看着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正准备出手的时候,忽然身后处传来一声大喝,“她是我一手提拔的,既然要犯上,也应该先过我这关。”

男人清朗的嗓音,在军阵上方盘旋,身后一道影子如电射而来,银袍长枪,闪耀了火把照亮下的夜空,从军阵后方冲来,直接越过我,迎向余秀思。

长枪相迎,震鸣不绝。余秀思身体一震,长枪脱手飞出。

银枪如蛇,直刺余秀思的咽喉。

她看着那枪靠近,竟然不躲不闪,挺起了身体。

那枪一顿,停留在她咽喉处。俊美如天神的侧脸紧绷,白袍飞扬在空,明月在他身后升起,犹如阴柔的杀气,弥漫、散开。

余秀思的唇哆嗦着,盯着眼前的男人,轻声叹出两个字:“将军……”

“是沈将军啊!”

“沈将军,一如当年,我还记得曾经追随他征战西南呢。”

“一别经年,将军还是这般震撼三军。”

各种声音流淌着,沈寒莳的眸光炯炯,从余秀思的脸上再转到城门前的士兵脸上,忽然开口。

“我曾下令说过什么?上阵只可进不可退,没有鸣金不准后退,看你们这样挤成一团,怎敢说是我‘泽兰’之兵,怎配说是‘沈家军’!”

“是!”

所有人齐整整地发出吼声。

“我说过,无论何时不准乱了阵型,阵前不可大呼小叫乱了军心,你们军纪何在?”沈寒莳再度大喝出声。

甲胄摩擦,凌乱的阵型在变幻着,不多时已成了齐整的阵型。

沈寒莳第三度开口,“上阵,就要有必死之心,哪怕以一抵万,也要死战到底,不能灭了战意,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

所有人手的武器高高举了起来,这一刻的“明展城”守城士兵与刚才相比已是完全不同,战意高昂。

“余秀思,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他的目光看回余秀思,“你追随我数年,不可能不记得。”

余秀思表情复杂,“记得,对阵无父子亲人,无论对方是谁,只要是为国,一切情感皆能抛下。”

“那你为何不敢与我对阵,为何在我一招之下寻死?”沈寒莳咄咄逼人,让那余秀思不敢对视。

“因为……”

“因为你不敢面对我,因为你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帝王,你甚至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是忠诚职守,还是相信我跟随的人,你不想负了士兵、也不想负了帝王,所以宁可死在我这曾经主帅的手上。”

余秀思默默地低了下了头,算是默认了沈寒莳的话。

我这才明白,她为什么要选择与我单独对阵,因为她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死在我的手上。

为了她的忠义无法两全。

幸亏寒莳来的及时,也幸亏寒莳了解她,否则我出手,只怕不会留情。

只是现在……

我看着沈寒莳,颇有些无奈。有他在场的地方,军心安定,士气高涨,只是这安定的军心、高涨的士气,是对手的。

他这是要对手鼓起士气,对他冲锋吗?

“沈家军”,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军队,他难道就忍心战场兵刃相向吗?

“余秀思,我还教过你最重要的一点,你可还记得?”他盯着余秀思的脸,平静地开口。

那余秀思重重地点了点头,“身为将军,手掌控着兵马大权,就算忠贞为国,也决不能是非不分。我们是为了保家卫国,是自卫的武器,而不是杀人的工具。”

“你若真的牢记我的话,又怎么可能有今日的难以抉择?”沈寒莳一声冷喝,“昔年我带领你为了保卫‘泽兰’而战,如今‘泽兰’的士兵四处侵略吞并,你还在为了谁是帝王,谁真谁假而纠结,你要效忠的对象,是天下黎民!”

这话才是真正的大义,但是身为帝王的我,为什么听在耳内,还是有点不爽呢?

沈寒莳这样的将军,也唯有我才敢要,这话放在任何一个帝王面前,都是大逆不道,都是要砍头的重罪。

但也唯有沈寒莳,才能看透这一切,军队的作用从来都不是征战和压制,而是守护。就像天族的使命,守护人间安宁。

余秀思翻身滚落在地,跪倒在沈寒莳面前,“余秀思受教。”

她站起身,朝着城楼上高喊,“鸣金,收兵!开城门!”

所有的士兵队列整齐,严明地退回城内。

当所有的守城士兵退尽,只剩下余秀思的时候,她看着马上的沈寒莳,轻声地开口,“沈将军,末将能否再追随您?”

沈寒莳双腿一夹马腹,马儿踏着节奏朝着城门内行去,余秀思目送着他的背影,双目期待着、期待着……

马儿朝前行着,她眼的期待也渐渐暗淡,慢慢地低下了头。

马蹄声忽停,沈寒莳的声音淡淡传出,“一日为‘沈家军’,一生都是‘沈家军’,只是我御下严格,若不怕自讨苦吃,我当然会好好地再教导你。”

余秀思眼浮起泪意,忽然纵声大吼:“一日为‘沈家军’,一生都是‘沈家军’!”

城门内外,所有的声音都在高呼着:

“‘沈家军’!”

“‘沈家军’!!”

“‘沈家军’!!!”

我听着那铺天盖地的声音,震耳欲聋。所有的声音里,都是满满的兴奋、激昂、斗志、战意……

我的寒莳,天下间最俊美的战神,无人能挡的将军!

我的心里,第一次因为男人,而有了与有荣焉的感觉。

今日,我竟托了他的福。

但我此刻,竟然无比满足。

这让三军齐跪的男人,这无人能征服的战神,是我的!

☆、烈火海棠花

烈火海棠花

大军数十万,为了不给“明展城”增加太多负担,唯有我和沈寒莳率领着贴身轻骑入城,其余人马驻扎在城外。给力文学网 ..

余秀思的投诚意味着对我身份的承认,加之对沈寒莳久违的重逢,余秀思几乎是亦步亦趋跟随在身后,诚惶诚恐地。

“皇、皇上,您上座。”她期期艾艾,总算是憋出了那两个字,眼睛却是望着沈寒莳,看得出若不是对沈寒莳的尊敬,要她承认我的身份,只怕是不可能。

我的丈夫、我的男人、我的将军,就在不久前还对她说忠诚于天下百姓,而不是帝王,难怪她看我的眼神也是那么敷衍。

唯一的尊敬,给了沈寒莳,几乎是时时时时刻刻那眼神都粘在沈寒莳身上,要不是顾忌地位,我只怕当面翻白眼了。

我与寒莳分别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行军,不敢去想儿女情长,但是当人在身边,就忍不住了心头的思念。

现在的我,多想能与寒莳单独相处,说说别后的境况,看看他的改变。这个余秀思的存在,简直就是花丛里的一坨牛屎,碍眼极了。

“将军,我着人为您准备了您最爱吃的东西,您行军这些日子,想必也不曾安定过。”余秀思讨好地说着,转眼间一道道菜被奉了上来。

果然,我这个帝王只是沈寒莳的陪衬,人家用心想要招待的,只有沈寒莳。

“你家将军还多日未梳洗了,是不是也要准备一个……”我冷冷地开口。

余秀思恍然大悟,“当然,我这就去准备!”

看她屁颠屁颠地出门了,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端着帝王的架子坐了那么久,锤锤我的老腰,“我都硬了。”

身边的沈寒莳噗地一声笑了,“你能不能不要对着我说这个话?”

我撇了下嘴角,“我就不信你装的不累。”

“还好。”他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毕竟装了这么多年,习惯了。”

“是吗?”我勾起邪恶的笑容,慢慢凑近他,冲着他的脸颊轻轻吹着气,**的意味十足,“沈将军给朕再装一个。”

他一伸手抓向我,却被我早有预料地躲过,跳到了桌子的另外一边,他眸光一闪,快地从椅子上纵了起来,抓向我。

两个人,一张桌子。展开了犹如孩童嬉戏般的追逐。

装了太久,只有在这种两人独处的时候,才会爆发出这种无忧无虑的快乐,也许这两个月,我与他都压抑太久了。

兵分两路,我与他之间的信联系只谈及军事,没有任何私人感情的交流,因为大家都太重视这一次的出征,不敢用任何私人的感情去让对方分心。

几个月了,当人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才知道思念早已成狂,泛滥成汹涌的浪潮扑向对方。

沈寒莳不是矜持的人,他炙热而猛烈,就像一头豹子,如果不是余秀思在旁边骚扰,我赌一百两银子,他早就扑过来了。

不过能看到他故作矜持的德行,还是很好玩的。

一个分神间,他的铁臂已经抓上了我的手腕,以不容抵挡的力量把我拉进怀里,双臂死死地圈着我的身体。

这哪是在抱爱人,分明是在战场上掐死敌人的力量啊,我挣扎着从他怀探出个脑袋呼吸,却不忍心推开他,也舍不得让他松一些。

大概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感受到他的感情,才能感觉到他压抑的爱恋。

“不装了?”我哼哼着,嘲笑他。

他的手指捏着我的下巴,“好意思说我?你对她的不满都写在脸上了,就差开口对她说滚了。”

“谁让她跟的那么紧,一点也不识趣。”我翻着白眼开口,“我十分怀疑,就算你站起身要去茅房拉屎,她也会说要站在门口递纸。”

沈寒莳笑着,“要不一会我试试?”

“你敢!”我揪住他的前襟,恶狠狠地威胁。

战场上的他,是不可侵犯的战神,我面前的他,是摇曳绽放的海棠花,总有着让人怦然心动的笑容,“这算是吃醋吗?”

“这不算吃醋,这只是表达对不识趣人的不满。”我咕哝着,“木头一样的将军**出来木头一样的下属,一个个都不懂得知情识趣。”

“谁说的?”他斜了我一眼,“你看蔡黎,方素他们,跟我进了城,可不敢出现在你面前,还不叫知情识趣?难道就不是我**出来的?”

我还没答话,他又补上一句,“莫不是皇上后宫太多,知情识趣的太多,我这木头一样的将军看不上了?”

什么叫吃醋,这才叫吃醋好吧?屋子里的酸味,简直可以吃上十天的饺子了。

他拥着我,“从现在开始,不准问任何别人的事,我不会回答,什么冷冰冰的师傅,统统给我死一边去。”

好吧,我到了嘴边的话,问不出口了。不过有了这句话,我至少知道,青篱他此刻是平安无虞的。

“寒莳。”我的手指刮着他的下巴,“这算是吃醋吗?”

“算。”他很大方地承认,目光挪到我的身上,上下摸索着。

我被挠的痒痒的,躲闪着他的手,“你干什么?”

“你的剑。”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丢出去。”

果然,他承认的大方,还无耻的也大方。

“独活不在。”我一边躲闪一边说着,“他早就是人身,不能变成剑灵了,丢了我的剑也没用。”

自从独活成了人身,似乎也开始习惯了人间的人情世故,他知道我的情况,也明白不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只是……

大约是我当暗卫给他的影响太深,现在的独活隐藏在暗处,但凡我有危险的时候,他一定会出现。至于某些时候,应该还是知情识趣的吧。

“是吗?”沈寒莳略带怀疑地看着我,不过还是停下了手。

“当然。”我没好气地看他,“难道他会偷看,难道我会让他偷看?”

沈寒莳这才笑了,“那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

“人呢,只有你我两个。当然还有你那忠心的属下给你准备好的一桌子饭菜。”我坏心地回答,“我叱咤疆场的沈将军,不知道你是要吃饭呢,还是要先吃我呢?”

他的眼挑动着簇簇燃烧着的火焰,“身为属下,自然是要殚精竭虑伺候好吾皇,只是不知道皇上是要末将伺候什么呢?”

这家伙,现在也学会**了?

“伺候什么都行,只要别拿鞋底抽你的皇上就好。”我话语噎着他。

他傲娇地别开脸,不以为然。

我的手捧上他的脸,把他扳了过来,“别动,让我看看你。”

他的脸上看不到倦容,也看不到疲累,这让我安心已极。还是那让人魂牵梦绕的容颜,还是那绝世的风华,我却不死心。

仿佛不找出些什么改变,就对不起这段时间的分离。

“你想说什么?”他笑看着我,“是黑了,还是瘦了?”

我摇摇头,“你什么都没改变,真好。”

为什么要寻出些不同,没有不同不是更好?他还是他,还是当初分别时的模样,与记忆重叠着,心悠悠然地,就欢喜了起来。

他却低下了头,与我靠的近近的,“我却记不得了。”

“那我唯有让将军大人寻找记忆,切莫忘了我。”我笑着,手指在他的胸口绕着圈。

他握上我捣乱的手指,忽然把我抱了起来,我的身体抵着桌子边缘,看着他的脸不断欺近。

“你的属下如此费尽心思为你准备的菜,你不尝尝,都是你爱吃的呢。”我继续调侃着他,抛了个眼神给那满桌丰盛的菜。

“世间,还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他义正言辞地回答,不过下一句立即转变了风格,“我最爱吃的,除了你还有谁?”

果然是耳濡目染久了,连他也不正经了。

我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说不出口了,炙热的唇,浓烈的呼吸,已经完全将我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