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恭不好意思说是去岁媳妇生产他舍不得妻儿,便道,“这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先前不是还去请教过薛大儒么。去岁薛大儒去咱们县,我又把文章给薛大儒看了,薛大儒说在两可之间,已经有几分火侯了。”

何老娘听的很是迷茫,问,“那是行还是不行啊!”

何恭笑,“这怎么说的好,薛大儒哪怕是当世大家,也不是秋闱阅卷的大人。”

何老娘嘟囔,“就是不给人句准话。”决定还是要给儿子拜拜神仙。何老娘又与何恭说了明日去宁家的事,何恭道,“我还是不去了,母亲和姑妈去吧。子衿她娘预备的东西,我先找出来,母亲一并带去。”心里是有些惦记这个表妹,可太近了也不好。

何老娘先是要反对,可转念一想,道,“这也好,我带着子衿、三丫头去见见世面就罢。”

第二日,陈姑妈听说何恭不去,也没说什么。总归是没缘法,不去也好。

陈家昨日就递了帖子的,如今,宁太太也升级为宁老太太了,见着陈姑妈很是亲热,笑道,“亲家,昨儿就盼着你们哪。”

宁五太太笑,“可不是么,老太太早上吃饭时还说起亲家老太太来着。”

陈姑妈笑,“我也想着你们哪。”

大家互相说了几句亲热话,小陈氏见过母亲、舅妈,又引着何子衿、三姑娘认识了宁五太太的闺女宁琪。何老娘见小陈氏一身湖蓝绸衣,头上戴两三件白玉首饰,通身的富贵气派,遂放下心来,拉着小陈氏的手道,“阿囡啊,还能认得出舅妈不?”

小陈氏见着何老娘不禁心下微酸,不过,这十几年她也历练出来了,并不露出分毫,只笑道,“怎么认不出,舅妈还跟以前一样。”

“唉,哪里一样哟,我这头发都白了半头。”何老娘拍拍小陈氏的手,觉着光滑柔腻,点头道,“看你过得好,舅妈就放心了。我带了往日你爱吃的铁蚕豆、酸菜,还有咱家里的大枣,都是晒干了的,到时你使着蒸枣糕,枣饽饽,都好吃。”何老娘这话就没个完了,她老人家还记得招呼宁老太太一句,“阿囡做的枣糕最好,到时您老人家一定得尝尝。这枣不是一般的枣,我家里的那棵枣树啊,百多年了,整个碧水县没有这么好的枣。”

宁老太太笑,“那一定得尝尝。”

何老娘道,“我看着阿囡长大,最不放心的就是她了,偏生她嫁的最远。阿囡啊,懂事又贴心,您只管拿她当亲闺女,是一样的。”

宁老太太笑,“叫您说着了,我可不就是当亲闺女么。”

何老娘甭看是头一遭来宁家,她初进宁府时还有些紧张,可一见小陈氏,那满肚子的酸甜苦辣咸上来,光顾着说话,一时便忘了紧张。她老人家说话实在,看宁老太太的样子还挺喜欢,问何老娘家里收成如何,又夸何子衿三姑娘出挑。

何老娘道,“前些年家里日子寻常,近年来宽裕些了,也置了几亩地嚼用,好歹吃饭不愁。”

宁老太太笑,“您哪,甭急,好日子在后头。我家老三老五都说,您家公子是极温雅的人物。去岁子衿过来,听说您家长孙也是念书的胚子。再看您家这俩丫头,一个赛一个的出众,可不都是您教导有方么。”

这话有几分客气,也有几分真心,便是宁五太太说,何老娘完全就是个土鳖老太太,可何子衿、三姑娘却半点儿不土鳖,这两人相貌就是一等一的好,何子衿年岁还小,已是明媚如朝霞,三姑娘大四岁,今年十七,明眸皓齿,身段窈窕,便是大家出身的宁琪,说句公道话,论相貌亦较三姑娘略逊一筹。更让宁五太太不服气的是,她家这等门第,教养出的姑娘自有气度,可何子衿三姑娘两个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竟也举止有度,谈笑自若。真是没天理了!

宁五太太正郁闷自家闺女被比下去,何老娘笑呵呵地谦虚,“乡下丫头,您家姑娘才是千金小姐的气派。”其实心里觉着,您家姑娘不过是会投胎,除了穿的好戴的好,哪儿比我家丫头强啊!嘿!完全看不出来!

宁老太太性子豁达,并不似宁五太太与何老娘这般心里将两家姑娘做比较,宁老太太这辈子见得出色人物多了去,人外有人,自家姑娘被比下去有什么稀奇的。见了出众女孩儿,宁老太太还喜欢多与她们说说话,听说三姑娘亲事定了,这次是来买衣料子的,宁老太太又问定的什么人家。何老娘说起胡家来,宁老太太竟还知道胡家,笑道,“唉哟,她家老太太我最熟的,再明白不过的人,性子极慈和,是一桩好姻缘。她家老太爷以前与我家大伯同地为官,咱们两家就没少来往。”又吩咐宁五太太,“一会儿给这丫头备份添妆礼。”

何老娘心下一喜,假假推辞,“我这是来看您的,怎好叫您破费。”

“这有什么破费的,大喜的事,我也跟着沾沾喜气。”宁老太太笑,“我这亲家的二孙女听说也是嫁的胡家,真是巧的很,这俩孩子可不就成妯娌了么。”

何老娘笑,“是啊,也不知哪里来的缘分。去岁腊月二妞嫁的,热闹的很,整个县都说,十年内不可能再有那样气派的迎娶了。”

宁老太太笑眯眯的听着,亦道,“喜事就得热闹才好。”

何老娘这一来宁家,把陈姑妈的风头都抢了,好在陈姑妈并不介意,她宁愿多瞧一瞧女儿,多跟女儿说说话呢。

中午用饭时,何老娘又开了回眼界,赞叹道,“先时以为我这大姐家就是富贵人家了,饭食就好的好不得,如今来了您家才晓得,山外有山啊。”

宁老太太笑,“合您胃口就好。”

宁五太太笑,“亲家舅老太太喜欢什么,只管说,我来服侍你。”

何子衿:我靠,这话怎地这般耳熟,好像王熙凤就这样笑话过刘姥姥吧。不着痕迹的扫宁五太太一眼,这位中年妇女大概也当她们是刘姥姥了。

何老娘笑,“哪里敢劳烦你,有我这丫头在就行了。”早在一吃饭时,宁五太太与小陈氏都是站着服侍,何老娘就有些傻眼,心说大户人家难不成给媳妇吃剩的?

何子衿笑,“五太太只管去服侍老太太,我服侍祖母就好。您家的美食,我去岁就尝过,您可是忘了?”给何老娘夹了块素鹅,“祖母尝尝这素鹅。”

何老娘吃了,点头,“果然好吃,比你做的强。”

何子衿也尝了一块,很是认同何老娘的看法,道,“清隽甘醇,别具馨逸,去岁我来给老太太、太太、小姑妈请安就吃过一回,回家怎么做都没有您府上这味道,后来翻了许多食谱,又请教了我们县里的厨子,今儿一来就知道哪里比不上了,您家这素鹅是炸过再熏的,怪道味儿格外好呢。这一点,我是万万做不来的。”

宁五太太笑,“唉呀,非但花儿种的好,看来子衿厨艺也不差。”

何老娘颇是得意,嘴里道,“诶,就这两样好处啦~”又絮叨,“其实家里有做饭的婆子,她就爱掺和这个,我也随这丫头去了。我们乡下人家,丫头们也都得学这个,以后少不了要做的。”抿一口黄酒,何老娘道,“我平时都教导她们,投生在咱们小户人家,没那大富大贵的命,就得勤谨着些。靠什么呢,爹娘祖宗的都是从土里刨食儿,她们也就得靠自己的两只手。”

这样一说,宁五太太顿时就痛快了,想着也是,再出挑如何,门第摆那儿,一辈子怕也比不上她家闺女的。宁五太太这笑顿时灿烂许多,道,“您老啊,福儿在后头哪。”

何老娘笑呵呵地,“今天能来您家见识见识,可见是如太太所说,有福有福。”逗得宁五太太笑个不停。

看宁五太太笑靥如花,何老娘心说,可算把这宁五太太给哄欢实了,我略夸自己丫头两句你就臭脸。要不是看你是个当家人,看老娘还理你呢。

话说,你这么欢实,添妆礼啥的,不会忘了吧~

第180章 立场

待自宁家告辞离去时,也没见着那添妆礼,把何老娘郁闷个好歹,心说,这样大户人家,怎的还说话不算话哩~真是的,白奉承半日。

于是,何老娘的一腔怨念就转变为对宁五太太的评价,她老人家在回别院的车上就忍不住同陈姑妈道,“我虽说是头一次来,觉着,他家老太太是个好的,为人也和气,就是那个五太太,瞧着就刁钻,可不是好相与的。”

别看何老娘这话带了些私怨,不想却正对陈姑妈的心坎儿,陈姑妈道,“可不是么,以前我就听阿囡说,这个五太太惯会拔尖儿要强的。宁家前头四个儿子都在外做官,就这个五老爷五太太两口子在老家尽孝,他家老太爷老太太年岁大了,府里的事儿可不就是这两口子说了算呗。也就是阿囡这脾气,不争不抢的老实头,一心一意的就在老太太身边服侍。前年子衿重阳节来参加那个花会,好心去府上请安,他家老太太赶巧了不在家,这五太太就连见咱们子衿都没见一见。后来他家老太太可是不乐意,嗔着五太太说她怠慢了亲戚。现下啊,他家老太太身边的事儿,多是阿囡在料理,府里的事,是五太太管。”

何老娘道,“这也好。看他家老太太像个明白人,只要咱们阿囡别吃了亏就好。”一拍大腿,“唉呀,大姐,我想起一件事来着。”

看何老娘这模样,陈姑妈忙问,“啥事?”

何老娘奇怪的问,“我觉着大姐家就是富贵人家了,我常听人说,大郎他爹做盐商赚的银子海了去,就是县太爷也比不上大姐家富庶呢。可你说这宁家,能做多大的官儿呢,怎地他家就比大姐家更富贵呢。”别看何老娘没啥见识,宁老太太身上穿戴的,她也不认得,可好东西就是好东西,哪怕何老娘不认识人家身上的贡绸头上的美玉,也知道那都是极好的东西。不要说她比不得,就是大姑姐也比不得呀。那何老娘就纳闷儿了,陈家哪儿来得这样的财力呀!

陈姑妈其实具体也说不上人宁家靠啥发的财,只得含糊道,“妹妹想,不管商人再怎么有钱,还不是要给当官儿的管着,就知道了。”

“哦。”何老娘似懂非懂的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何子衿笑,“祖母,就是我娘那小小的酱铺子,每年还得孝敬县衙两成分子呢。”

何老娘这下顿悟了,道,“原来是天下老鸹一般黑啊。”看来州府这大官人家与她们县城的小官儿也没啥区别嘛。

陈姑妈哈哈笑,“这样说也对,只是别往外说就好。”毕竟她家与宁家是亲家,现在更有利益勾连。

何老娘立刻保证,“大姐放心,我嘴最严了。这也不是能往外说的事儿。”

待回了别院,老姑嫂两个也有些累了,何老娘道,“姐姐去歇歇吧,一会儿咱们再说话一样的。”

陈姑妈也没客气,道,“嗯,妹妹也歇一歇,今儿歇好了,明日咱们去给三丫头置衣料子。”

何老娘响亮应了。

何子衿三姑娘两个自然是跟了何老娘回去,陈姑妈瞧着弟媳妇身边儿俩丫头扶着,自己身边只有丫环,再威风气派总少了几分热闹,不禁暗道,该把三妞四妞带来的,女孩子家,是得多出来看看,见见世面也好。

何老娘回屋后,先喝了两碗茶,同姐妹两个道,“这宁家烧的饭菜,是挺好吃的,没白来一回,比咱县里碧水楼不差了。”她平生头一遭进这样的大户人家,还在人家吃了午饭,跟人家老太太、太太的说了半晌话,虽然添妆礼没到手,何老娘心里还是很欢喜的。

三姑娘道,“先前听妹妹说宁家怎么富贵,他家饭菜味儿是好,可我看吃的东西也寻常。不过是青菜豆腐鸡鸭鱼肉,也就是比咱家里讲究些。嗯,点心的花样也好。其他的,也没什么稀奇的地方。”

“对对对。”这话正对何老娘的心坎儿,何老娘道,“没去时我还以为他家得吃什么天上海里见不着的东西呢。今儿才知道,他家吃的,咱也见过。”非但见过,老娘还常吃哩。何道,“那什么猴儿菇炖野鸡崽子汤,还说呢,猴儿身上也能长出菇来,原来就是咱们山上的刺菇么。嘿,这州府人就是新鲜,管刺菇叫猴儿菇。”这刺菇她老人家是常见常吃的,以前是老头子去山上采来着,如今丫头片子隔三差五的去山上,菌子木耳银耳啥的多的是,何老娘偶尔都会想着偷偷去卖给干货店,奈何丫头片子不准,便只能自家放着吃了。

何老娘又道,“我以前还听人说,富贵人家都不得了的,山珍海味堆山填海,原来也不是真的。”甚至用的都不是大盘子大碗,不管什么盘子碗,似乎都比她家里的小一号儿,问何子衿,“去岁你来宁家,也吃的这个?”

“嗯,他家的素鹅全州府都有名的好吃。”何子衿笑,“别看瞧着也是寻常吃食,配料可不一般,祖母说的山珍海味,你虽看不到,吃也吃了。我听师傅说但凡大户人家,煮一盅豆腐汤,那汤都是用山珍海味各色珍贵物什文火熬十二个时辰,慢慢把那些东西的精华熬到汤里去,再用那汤做调羹烧菜,故此,便是青菜豆腐,味儿也不同寻常。祖母别看今天吃的东西,你平日也吃过,这一餐,得顶咱家半年的伙食开销了。”

“唉哟,我的乖乖,还有这等事!”何老娘瞪大眼睛,顿时觉着,吃了人家这么好的东西,添妆礼啥的,没有也罢了。

何老娘这辈子,再也没吃过一顿能抵自家半年伙食开销的饭啊。这开天辟地头一遭,真把何老娘给惊着了,她老人家双手合十道,“阿弥佗佛,这辈子真是值了。”

何子衿道,“这算啥,哪天我发达了,天天请祖母吃好的!”

何老娘啧啧,“你说,咱们一家子也没你这样天大口气的,你祖父活着时可不这样,他最实在不过,有十分只说七分的人。你这样爱吹哒,倒跟你曾祖母像。她找媒人去我家里提亲,硬吹牛说自己家里有二百亩上等田,我就信了,等来了你们老何家才知道,原来就一百五十八亩四分田,一百亩都是中等田,只有五十多亩算是上等田。”

何老娘瞧着自家丫头片子直叹气,“老太太要是活着,可是找着知音啦。你俩说话儿,定能说到成块儿。刚这两年挣了几个钱置了几亩地不用打饥荒了,就口气大过天去。还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不?”真是愁死了。

何子衿还没反驳,三姑娘已是笑的不成了,闹得何子衿自己也笑了,道,“我也就吃一碗干饭,怎么啦怎么啦!”

何老娘笑,“吃一碗就吃一碗呗。还吃得起,吃吧吃吧。”

第二日用过早饭便去绸缎庄买衣料子,三姑娘做过绣娘,认识的料子委实不少,她自来深受何老娘的人生观影响,对于这次来州府置办料子,心里早有盘算。并不多挑绸缎,反是选了些上等丝棉,何老娘摸了摸那料子,道,“嗯,又软又滑,还贴身。”陈姑妈看了也说好。三姑娘早算计好了,她听胡文说过,胡家每房的主子按季官中给做衣裳,她略做几身新婚穿的就行了。以后官中给做,她也就不用自己花钱置衣裳了。不过那是外头大衣裳,像里衣之类,胡文的现在是胡老太太房里丫环给做的,以后少不得交到她手里。这些丝棉料子,做里衣正好。

这么想着,挑好料子,又在边儿上的绢花铺子买了两匣时兴的绢花,再到针线铺子配了些绣线,便差不离了。

因三姑娘来前就把想买的东西早寻思好了,故而,采买极顺遂,只半日便已料理妥当。陈姑妈私下同何老娘道,“这丫头是个心里有数的。”

何老娘大言不惭,“就这点儿像我。”

陈姑妈:…

何子衿见一处茶馆外有个小伙计在支起的小炉子上烤个沙陶罐,不禁问,“爹,这是做什么呢?”

何恭笑,“烤茶呢。”

“还有烤茶?”

何恭笑,“少见多怪了吧,要不要去尝尝?”

何子衿颇有兴致,就听何老娘一声大吼,“家里啥茶没有,去喝那个做甚!又乱花钱!都给我家去!明儿个还得去拜神仙呢。”

何恭笑道,“娘,出来这半日,姑妈也累了,就坐着喝杯茶吧,我请客,如何?”

何老娘不领这个情,“还不都是老娘的钱。”看在大姑姐的面子,不那么坚持了。

陈姑妈说何老娘,“啥叫你的钱,都是俺们老何家的,你出嫁从夫。”娘家侄儿看出她这做姑妈的累了,想叫姑妈歇一歇,看这老婆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都嫁她们老何家这好几十年了,连她这个人都是老何家的,还敢说钱是她的~真是没了天理!

何老娘心说,切,你娘家啥样,自己不知道啊?甭装傻啊!穷家破户的,当初要是没她老人家带来的三百亩田的嫁妆,要不是她旺夫旺子,有今日?

姑嫂两个默默的互相鄙视片刻,跟着何恭去茶馆儿喝茶了。

何子衿三姑娘都是头一回喝烤茶,觉着比平日里喝的茶更香一些。何恭笑,“普洱茶讲究年份久些的反珍贵,烤茶用普洱最好,烤的时候能激发出茶香。现在天有些热了,待冬天吃烤茶更相宜。”

何子衿点头,何恭问,“姑妈觉着口味儿如何?”

陈姑妈笑,“是比平日里的茶香一些,要不是阿恭说,我还不知道茶还能烤着吃来着。”

何恭道,“听说还有地方会把炒熟的糯米放进去,泡出来就是茶米糊糊。”

何老娘道,“那不就是粥么。”

陈姑妈道,“跟粥怎地一样,粥里没茶味儿。”

何老娘肚子里道,真个瞎讲究。

何恭:…

既是花钱喝的茶,何老娘一连喝了五六碗,直喝得茶罐里再泡就是清水了,她老人家才作罢。伙计热心道,“要不再给您来一壶?”

何老娘问,“要钱不?”

伙计,“不免费。”

何老娘,“那就不用啦,你去吧,我也喝饱了。”

伙计:…

待歇好了,一行人坐车回别院,何老娘还与陈姑妈道,“阿恭对大姐比对我更孝顺哪。看,还特意请大姐喝茶来着。”

陈姑妈笑,“这孩子就是像他爹,仁义。”都是她们老何家的优良品质啊。

何老娘:什么仁义,就是傻呗。

待回到家,才知道宁家人来好半日了,陈姑妈忙问,“什么事?”以为是她闺女有什么事呢。

管事回道,“是给表姑娘送添妆礼的。”

何老娘简直喜从天降哪,陈姑妈亦笑道,“也不知道他们过来,请来到我院里相见吧。”何老娘、何子衿、三姑娘自然也跟着一道去了。

来送添妆礼的管事媳妇何子衿还认得,乃宁五太太身边儿得力的管事媳妇赵妈妈。赵妈妈一见陈姑妈何老娘连忙请安见礼,陈姑妈笑,“坐吧。也不知道你来,可是有事?”

赵妈妈笑,“是老太太、太太打发奴婢过来给表姑娘送添妆礼。”

何老娘已是喜不自禁,嘴上仍道,“您家老太太、太太总是这般客气,有劳你跑这一趟。”

“都是奴婢份内之事。”赵妈妈奉上礼单。

何老娘粉儿有派头的给自家丫头个眼色,何子衿上前接了,何老娘笑呵呵地对赵妈妈道,“跟您家老太太、太太说,多谢想着,我们明天去拜神仙,定给她们上两柱香,都是善心人,保佑她们长命百命。以后要是有机会去我们那儿,可一定得家去啊,咱们可不是外处。”

最后,陈姑妈给了赵妈妈个赏封,赵妈妈恭恭敬敬的告辞。自从前年何子衿上门儿,她奉命招待没把人招待好,赵妈妈可是吃了回挂落。又打听着人老何家虽自家土鳖了些,可好几门亲戚都是做官的官老爷,自此,赵妈妈对碧水县人民客气不少。

赵妈妈走后,何老娘笑,“怪道都说大户人家讲礼法呢,为人好不说,连咱们这乡下地方来的,人家也不小瞧。”昨儿真不该说宁五太太坏话,原来人家没忘。何老娘又道,“我这都是沾了大姐的光啊。”

陈姑妈笑,“是妹妹自己运道好。”

“不然,要是不有大姐,谁知道我是哪根葱呢。”何老娘给宁五太太描补几句,道,“唉,就是他家五太太,昨儿我瞧着是个好强的人,如今瞧着还是知理的。只要她讲理,我也就能放心咱们阿囡了。守着个理字,日子便过得。”

陈姑妈:你还真有奶就是娘啊~知道什么叫立场不~

第181章 命哟

待赵妈妈走了,老姑嫂两个说了会儿话,陈姑妈问何子衿,“都添了些啥?”

何老娘早有些忍不住了,笑,“是啊,念一念给你姑祖母听。”

何子衿便念了,宁家这样的人家,送礼是极有分寸的。何家家境如何,人家心里也有些底子。三姑娘毕竟是孤女,宁家给的添妆礼颇是实在,杭绸六匹,笔墨纸砚两套,当然,这笔墨纸砚也不寻常,笔是湖笔,墨是徽墨,纸是宣纸,砚是端砚。

何老娘听了道,“果然是大户人家啊。”不赖不赖,绸子是给三丫头做衣裳的,文房四宝么,胡家是读书人家。

三姑娘笑,“笔墨纸砚我用不到,正好给阿念阿冽使。”

何老娘虽不大懂这些湖笔、徽墨、宣纸、端砚的讲究,可她有一点儿再清楚不过,宁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就是人家眼里的寻常东西,也定比家里孩子平时用的好的多。何老娘道,“他们小孩子,哪里用得着这样的好东西,你用不到也收着。咱家俭朴惯了的,阿念阿冽用啥都行,倒是你婆家,念书的人比咱家更多。收着,以后总有用处。”三姑娘的嫁妆,何老娘再清楚不过,真没这文房四宝,如今有人给添上这一样也没不错。

三姑娘一笑,不说话了。

陈姑妈忽然想到一事,道,“对了,三丫头可准备了成亲第二日认亲的东西。”成亲第二天,婆家的长辈兄弟姐妹啥的,都要认一认,互相见礼。长辈倒是不怕,新娘子行个礼就能得见面礼,平辈的兄姐也不怕,成了亲嫁了人的,也要给新娘子一份儿见面礼的。就是小姑子小叔子,新娘子要有东西相赠。

三姑娘道,“刚买了绢花儿,再有,我问过了,那边儿家里二房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三房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另外还有一位姑妈家的表妹。我想着,女孩子一人两支绢花,男孩子一人做双鞋也就够了。”

陈姑妈听的直想吐血,道,“你可不知道,胡家可不只这些亲戚,他家是大家大族,胡山长还有一兄一弟在世,那两家人也要过去的。去岁二妞幸而准备的东西多,不然真得傻眼。”

何老娘瞠目结舌,“这岂不是要赔死了。”长辈能有多少啊,还是孩子多。

陈姑妈心说,就这绢花儿啊鞋子什么的,能赔到哪儿去。她老人家委婉道,“唉,别说赔不赔的,嫁都嫁了,不就图孩子个顺顺利昨的。他家人口多,人跟人也不一样,这是咱们私下说,势利着呢。给的多了,就欢喜,给的少了,说什么的都有。要我说,三丫头略添些东西,哪怕到时一人俩小银锞子,搁荷包里也成的。”

三姑娘还没说啥,何老娘先道,“我家啥样,大姐不是不知道。就是过年,阿冽这是我的命根儿亲孙子,我也没舍得给过银锞子。我给三丫头置了百十亩田地,这是叫她过日子用的。说句实在话,咱家啥样,胡家也是知道的。唉,二妞嫁在前头,人家难免拿她们做个比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反正里子面子不能兼顾,要我说,不如就顾里子的好。阿文那孩子很是知道上进,把三丫头交给他我也放心,日子还得慢慢过。只是想把日子过好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这会儿孩子们年轻,受些难不是坏事。就是有那势利的,嫌咱家穷的,说酸话的,三丫头也不要当傻木头不吭气。老话说的好,柿子都捡软的捏。那些小人,不来往正好,还清静呢。”

陈姑妈拍着何老娘的手直叹,“当初咱娘就是喜欢你这过日子的脾气。”又道,“三丫头跟阿文商量商量,反正不管好歹,先把东西备齐全了。你姑祖母说的也有理,等成了家,就得一心先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了。等你过好了日子,就啥都有了。”心下想着,回去得提醒二妞一声,虽嫁妆丰厚,可也不能叫人当成冤大头。

三姑娘点了点头,她反正也不是那等要面子的人,心下想着回去具体问问胡文当初二妞认亲时是个什么场景,再统计下认亲那天会有多少亲戚到场。

道理啥的,何老娘是很明白的,只是,辞了大姑姐回到自家住的院里后,何老娘也开始发愁要准备啥东西让三姑娘做见面礼。女孩子倒好说,那两匣子绢花儿就挺好的,可男孩子总不能一人十个大钱吧。笔墨纸砚啥的倒是不错,何老娘又嫌贵。

把丫环打发下去,何老娘拉着何子衿三姑娘想主意。三姑娘也没打算给啥贵重东西,她道,“多做几双鞋倒没啥,只是不知尺寸。”三姑娘也想不出既有诚心,又叫人挑不出毛病的见面礼了。人少还好叫胡文私下问问鞋子尺寸,人多要是挨个儿问,倒叫人家笑话了。

大家一并思量,何子衿与三姑娘忽然同时道,“倒不是没法子!”

何老娘是真的没想出好法子,忙问,“啥法子?”

三姑娘笑,“妹妹先说。”

何子衿笑,“我与姐姐肯定想到一处去了。”

是的,姐妹二人是想到一处去了!

何子衿是穿越来的,她有着先天的优势,很快就想到,三姑娘发愁的不过是人太多,鞋子码数不好定,但是,这个问题对于何子衿不算问题,正常情况下,码数是可以同龄对比做出推断的。

三姑娘没穿越的优势,她想的是,鞋铺子里的鞋也不全都是定做的。总会放一些成品在里头,这里头的大小,肯定是有规律的。而且,三姑娘还有个本领,她自小就学针线,眼力是极好的,一个人穿多大的鞋,她一看就能知道。只要提前将不同码的鞋做好,到认亲的那一日大致瞧瞧,就知道给什么大小的鞋了。

姐妹两个你一方我一语的说出来,何老娘才算是放了心,“这样就好,大不了多做几双预备着,鞋这东西又放不坏,以后总用得着。”

三姑娘笑,“是。”

何子衿道,“做鞋我不成,到时我编几个鞋盒子,外头糊上红绸,给姐姐放鞋正好。”不然到时候胡家认亲,总不能俩丫环一人捧一堆鞋,搁盒子里就显着体面的多了。鞋铺子讲究的鞋都那样包装。

三姑娘笑,“这就帮了大忙,有个盒子放体面的多。”

何老娘嘟囔,“主要是大户人家事儿多,要搁我那会儿,来的亲戚一人两尺细棉布就打发了,还人人夸我大方来着。”

何子衿道,“祖母嫁祖父时,家里啥光景,这会儿是什么景象。这不证明咱家日子越过越好么。”

何老娘笑,“这也有理。”

解决了见面礼的事,第二天去神仙宫拜了神仙。何老娘瞅着那神仙像道,“这神仙好,可真俊啊。不是别处那老头样。”

何恭笑,“这位神仙史书上就有记载,说他‘身长八尺,容色殊丽,伟姿仪’。”

何老娘听不得这些文绉绉的话,问,“到底是个啥意思哟。”

何子衿解释,“又高又俊。”

何老娘与陈姑妈拜了又拜,便是何老娘也咬咬牙添了一两银子的香火钱。主要是她老人家许的愿多,一则请神仙保佑家宅平安;二则请神仙保佑儿子今科得中;三则请神仙保佑三姑娘这亲事顺顺利利的;四则请神仙保佑她家丫头片子以后也能寻个好人家;五则请神仙保佑儿媳妇能再给老何家添丁进口,是男是女都不嫌,当然,孙子再好不过;六则请神仙保佑老头子地下过好日子;七则请神仙保佑闺女过好日子;八则请神仙保佑女婿做官顺顺利利;九则请神仙保佑沈亲家一家平安;十则宁家实在大方,也请神仙捎带脚的保佑一下吧…

听说这神仙灵验的很,何老娘一口气许了十个愿。

神仙:神仙要累死了。

拜完神仙,何子衿请何老娘陈姑妈去青云居吃饭,何子衿原说自己请的,不想青云居的掌柜一见陈家管事便上前招呼起来,熟的了不得。陈家管事直接都安排妥了,这回何老娘没吃过没见的都齐全了。让何子衿吃惊的是,陈姑妈的反应竟然跟何老娘差不离。陈,陈姑妈在何子衿心里一直是大户的象征啊…

陈姑妈直感叹,“幸而子衿说有这么个好地方,要不我这辈子还吃不上这些好东西呢。”

这话听的陈管事嘴角直抽抽,心说,唉哟,老太太您在老家受苦啦~

伙计先上了四干四鲜四蜜饯六冷荤,何老娘直咋舌,悄与陈姑妈道,“大姐,咱可吃不了这么些东西,要不少上几样吧。”

何子衿道,“祖母,这些多是看碟儿,正经还没上大菜呢。”

何老娘眯眯眼瞪圆,问,“啥?啥叫看碟儿?难不成只叫看不叫吃?”

“也不是,愿意吃也成。”

“啥叫愿意吃,死丫头,正经花钱买的!不吃怎么成?”何老娘精细一辈子,最见不得糟蹋东西。就是现在家里条件略好些,因孩子多,她不介意稍稍改善下伙食,但在她家里,也是没有浪费这一说的。

三姑娘忙给老太太夹一筷子水晶虾仁儿,何子衿与何老娘做十几年祖孙,早煅练出超群的脸皮,笑嘻嘻地,“我就一说,人外头都是这规矩,祖母不是头一次来么,跟您说一说,也值得急眉瞪眼?到时让店里打包带回去是一样的。”

“这还差不多。”何老娘给丫头片子使个眼色,何子衿不急不徐的给陈姑妈布菜,这姑嫂两个性子差不离,看陈姑妈的脸色也是有些心疼的,何子衿劝道,“姑祖母这辛苦了一辈子,吃顿好的算啥。姑祖父与家里的表叔伯父们想是常来的,您要心疼银子,这顿我请。”

何老娘顿时就给虾仁噎着了,险说,死丫头,你有银子么?你那银子是你的么?那是你爹的你娘的你祖母我的!个死丫头哟~

何老娘正担心大姑姐认了真,就听大姑姐笑,“子衿说的是,给老陈家操劳一辈子,我还不能吃顿好的了。你小丫头哪儿来的钱,姑祖母请了。要不是明天咱们得回去,天天来吃。”

何老娘一听这话,心说,那晚两天回去也成。可转念又一想,不成,好几天没见孙子了,想的很哪。还是回去吧。

一想到孙子,何老娘道,“唉哟,还有俩愿,刚在神仙面前忘记许了。”咋忘了让神仙保佑她孙子以后能金榜题名呢!

陈姑妈都豁出来请客吃饭了,这会儿豪爽万分道,“怕啥,那神仙不就在这饭馆子旁边儿么,一会儿吃完饭咱再许去!”

何老娘笑,“都听大姐的。”

何老娘觉着,真是托大姑姐的福,她才能吃到这些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好东西。当然,大姑姐也是头一次吃。俩人还有好些菜不认得的,这时候就需要厨子转世的教育小能手出马了,何子衿原就一幅好口才,不但菜色她熟,连带怎么做的都能讲出一二。有何.教育小能手.子衿在一畔讲解,陈姑妈都觉着这一餐增长见闻,吃得值。

陈姑妈再三道,“子衿就上了两年学,倒比二妞她们上七八年的更有见识。”

何子衿笑,“我也是看闲书看来的。”

陈姑妈道,“你这书看得有用。”每次见着何子衿,陈姑妈便奇怪,一样上学看书的人,自家还有先生教导,怎么自家丫头就不比人家的机伶呢。陈姑妈百思不得其解,想,怪道老话说人比人气死人哩。

待用过午饭,何老娘去神仙面前补了俩愿望,一家子便慢悠悠的坐车回了别院。

这一次来州府,何老娘自觉大长见闻,住的好,吃的也好。该办的事都办了,还都在预算内,故而,老太太身心舒泰,就甭提了。因第二日要赶路,晚饭后就打发儿子回去歇着了,也叫何子衿三姑娘早些睡,何老娘自己睡的也早,就是早上起床时见枕被上有斑斑血迹,再一瞧,手上也有。何老娘找来镜子一照,不用说,昨儿夜里流鼻血了。

何子衿三姑娘两个命丫环捧来温水,给何老娘擦干净,何子衿道,“可能是昨儿个吃的席面儿,里头或是有人参一类的东西,这会儿天热,祖母吃了有些燥,血管给爆了。”

何老娘唉声叹气,“一辈子吃这么一遭好的,好容易补一补,这血流的,比补的还多呢。”天生穷命啊~何老娘郁闷死了,问何子衿与三姑娘,“你们昨儿流鼻血没?”

“没啊。”

“那还好,起码你们命是好的,受得了富贵。”

第182章 开讲啦

洗干净鼻血,知道自己是有些受不得人参啥的贵重物儿,何老娘确认了自己命中大概是没啥大富贵的,故此,接下来两天,直到回家,何老娘只肯吃素。

到了碧水县,马车自是先送陈姑妈家去,到了陈家,送陈姑妈下马车,陈二郎已带着兄弟几个在门口侯着了,陈姑妈要请何老娘家去歇歇,何老娘笑,“家里俊哥儿肯定想我了,我就不歇了,待过几日,我来寻大姐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