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恭笑,“阿念可是出了回风头,家里还得了块解元匾哪。”

沈太爷呵呵笑,“比你和阿素的名次都好,这孩子,以后前程差不了。”又问,“这来帝都,家里可留人看着那匾,以后传与子孙。”

子孙什么的…阿念一听就觉着心里醉醉的美美的,忙道,“摘下来放屋里去了,托给阿文哥照管,祖父放心,再不能出差错的。”

沈太爷很是满意。

沈老太太其实有心问一问外孙子跟阿念的亲事怎么样了,有没有定下,要是没定下啥的,看有没有活动的余地啥的。不过,孩子们在,沈老太太就把这话给憋住了,笑道,“那天送信的过来,唉哟,见女婿和阿念中了,你爹跟阿素喝了一日的酒,都喝醉了。”

沈氏笑,“这也是没想到的事,相公的文章,先生们早说到了火侯,就是一直差两分运道,偏生今年赶得巧,双喜临门。不然,也寻不出个由头来帝都呢。”

“姐姐想来就来,哪里还要由头?”

沈氏笑,“家里放不下。孩子都在念书,这回来帝都,是想着,也叫孩子们一道来开开眼界。果然是不一样的气派。”

沈老太太笑,“我们头一遭来也是这般,再没想到有这样大的都城,非得眼见才能信哪。”

“可不是么。”何老娘深以为然,“那城墙那城楼,那老高哟,站在上头估计能摸着天吧。”

何子衿道,“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帝都是皇上住的地方,当然不一样啦,听说皇宫更气派。”

何老娘忍不住拆自家丫头片子的台,道,“看说的,好像你见过皇宫似的。”

“我听李大叔说的,他远远的见过皇宫,说气派的了不得。”皇宫不能近着观赏,但据说远远还是能望一眼的。

沈太爷见自家外孙女还会念诗,很是高兴,颌首道,“子衿念了几年书?”沈太爷老秀才出身,虽功名远不及儿子,但能培养出个进士儿子,对孩子们的教育向来是极看重的。

沈氏道,“先时让她跟着姑妈家的几位表姐妹念了两三年,后来都是在家自己看书了。”

何老娘很不满意儿媳的谦虚,姑娘大了,可不是谦虚的时候,自家本就是乡下来的,再谦虚,怕被人小瞧。何老娘道,“是啊,就是学了点儿琴棋书画,抄的书满满垒了一架子,也不知费了我多少笔墨钱。”

沈太爷连忙道,“子衿丫头气韵不同,焉知不是念书之故。”沈太爷并不似何老娘自卖自夸的,他话也不多,就是瞧着外孙女天然大方,又见孙女念过书,心下着实喜欢。

何老娘美滋滋地,“是啊,咱们县里,有几家舍得叫丫头片子念书呢。就我家,唉哟喂,在这丫头身上费的心哪,就甭提啦。好在这丫头有这根筋,虽考不了举人进士的,起码不做睁眼瞎,也明理。”深觉自家丫头片子给长脸。这也不是何老娘吹牛啦,在帝都路上,她都悄悄往街上瞧了,也有大姑娘小媳妇的出来,但比她家丫头好的,还真没瞧见!

沈太爷拈须道,“亲家老太太这话有理。咱们耕读人家,不论闺女小子,都该读些书的。”亲家老太太往日虽不是个明理的,家里读书人多了,竟也给熏陶的明了理,现下这话就说的很在理么。

沈氏问,“阿玄阿绛阿丹是去念书了吧?”虽来了帝都,沈氏也不想叫儿子耽搁了功课,故有此一问。

沈老太太道,“只顾说笑了,把孩子们接回来吧。”这话是同江氏说的。

江氏有些不愿,怕耽误儿子们功课,但婆婆说了,她也只得打发人去接。沈氏笑拦了江氏,道,“这急什么,我们来且得住着呢,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叫孩子们好生念书,别耽搁了功课。”

听闺女这话,沈老太太便未强求,江氏知机,道,“阿玄阿白在官学念书,到时让老爷给阿冽说一说,叫孩子们一道去才好。阿冽这来了,也别辜负了光阴,学里有阿玄阿白,也一道做个伴。”

这话正对沈氏心坎儿,沈氏与江氏打听,“官学?是帝都府办的书院么?”以为跟芙蓉书院是一样的。

江氏道,“这官学与府学还不一样,官学是朝廷出钱办的,原是五品以上官员家子弟,经考试后才能去读的。因老爷隔一日都会在里头给孩子们讲学,就把阿玄阿白放进去了。”

沈氏就怕弟弟为难,道,“那阿冽能去么?”她家又不是官身。

“姐姐放心,里头也有平民子弟,只要功课好,就能进。”江氏也是一心为阿冽筹算,道,“待老爷回来,叫他看看阿冽书念得如何,哪里有不足,补习一二,考过了,便可去读。里头一分钱束脩不收,中午管顿饭,吃的也不错。”

沈氏自然是千肯万肯的,何老娘亦很是高兴,说一千道一万,虽然眼红沈老太太屋里的一对金寿星,何老娘却是更盼着子孙有出息,想着以后孙子发达了,孝敬她一屋子金寿星,一对儿算啥呀~何老娘笑,“上回听小瑞哥说,小舅爷自己也办书院,有名的了不得咧。小舅爷实在有学问。”

说到这个,沈老太太也是很自豪滴,她性子偏软,纵使因儿子有出息而自豪,也没似何老娘一般鼻孔朝天,沈老太太笑,“哎,这家里,全指望着他,以前也不敢想有现下的日子。”

“这可不就是亲家你的福气么。”何老娘想到金寿星,忍不住有些酸溜溜。

沈老太太笑,“女婿这举人名次不比当初阿素的差,阿念又是解元,以后亲家你福气只有比我多的。”

何老娘笑嘻嘻地,“明年他们翁婿下场,只盼如亲家所说才好。”

沈老太太笑,“定是如我所说的。”闺女刚嫁何家那会儿,她这亲家很有些刁钻,还很有些重男轻女的毛病。今见着闺女外孙女,见母女俩穿戴气色都不错,沈老太太也就放心了,想着小瑞说的,亲家老太太这些年似是把那些刁钻毛病都改好了。一想到这个,沈老太太都要念佛的,待何老娘也愈发亲近。

大家说说笑笑就到了中午,席面儿丰盛自不必提,不过,一吃饭何老娘那酸溜溜的心理就平衡了,想着亲家虽富贵了,这吃的也就一般么,他家里摆席面儿也就是这些东西了。再尝尝味道,味儿不错,可也不比他家的就哪里好来着。何老娘还显摆自家丫头片子道,“这丫头会烧菜,什么时候叫她烧几道小菜,给亲家尝尝。你们早早来了帝都,也没享用过外孙女的手艺。”

沈老太太笑,“巧娘没有笨闺女,子衿手巧,像她娘。”

何老娘深觉跟沈老太太没共同语言,但凡她家丫头片子有点儿好的地方就是像姓沈的,她家丫头片子这烧菜手艺明明像她家死鬼好不好!

一家子用过午饭,江氏早提前命人收拾好了院子,何老娘有了年岁,就带着孩子们去歇了,临了嘱咐沈氏,“舅太太都安排好了,你陪着亲家老太太说会儿话,我这里不必记挂。”

沈氏就没跟婆婆客气,留在了母亲房里。

江氏也带了儿子沈丹下去,何恭跟了岳父沈太爷去书房说话。

沈老太太叫闺女与她一并在榻上亲亲香香的坐了,望着闺女依旧秀美的脸庞道,“看你这气色,就知日子顺心。”话能骗人,气色是骗不了人的。远道过来帝都,闺女脸色白里透红,就知日子好过。

沈氏笑,“在老家,也就是家里的事,这些年,日子虽不算大富大贵,也顺顺当当的衣食不缺。倒是母亲,我听小瑞说,初到帝都,很是艰难了一段日子。”

沈老太太笑,“那也算不得艰难,咱家的日子,你还不晓得。咱们本也不是富贵人家,刚到帝都时,你弟弟就租好了房舍,房舍虽不大,咱家人口少,也尽够住的。后来,又搬到南郊去住了些个日子,唉哟,那地方才好呢,一水儿朝廷给新盖的宅子,不要钱的白给住,有山有水的,还能种菜。阿素的书院就开在南郊,南郊还有一所大学堂,叫闻道堂,有一位特有名气的大儒,姓江的,跟阿玄他娘一个姓,在闻道堂讲学。”

“难不成比阿素讲的还好?”沈氏问。

沈老太太连忙道,“好!这位江老先生有名声的了不得,据说,皇帝请他做官他都不做,就爱讲学。世上的学问,就没有这位江老先生不知道的。这会儿都快一百了,老寿星。”

沈氏感叹,“帝都果然不是寻常地界儿啊,奇人逸事也多。”

“是啊。”沈老太太想到女婿有出息,也替闺女高兴,“人人说我命是好的,我看,你命也不差,女婿的运道来了。”

沈氏笑,“这个就看他了,考得上是一家子的福气,考不上也没啥,就当来帝都走亲戚,给孩子们开眼界,反正家里不缺吃穿,相公有了举人功名,在老家也尽够过的了。”

沈老太太心里揣着事儿呢,连忙问,“前头来信说子衿跟阿念青梅竹马的,俩孩子的事儿,说定了没?”

沈氏笑,“在家就定下来了。”

“唉哟,怎么这么急啊。”沈老太太难免念叨一句。

“娘你不知道,就为这丫头,险出一桩大事去。”沈氏倒没想到她娘是想她闺女跟她外甥姑舅做亲,把先前自家闺女险给人坑到宫里的事儿跟她娘说了,沈老太太听得直念佛,道,“这些黑心肝儿的,要不是你们明白,孩子这辈子就完了。”

“是啊,这人生了坏心,真是叫人防不胜防。因着这个,就赶紧把阿念跟子衿的事定下来了。倒也巧,这事儿定了,接着就是秋闱,阿念一举就中了解元,人人都说子衿运道旺,旺夫!”说到这个,沈氏很为闺女自豪,这就是闺女命好的证明。沈氏笑,“都说我命好,我看,子衿比我命更旺。”

沈氏这话,听得沈老太太更后悔了,索性屋里没别人,沈老太太同闺女道,“哎,这几年,我除了记挂你,就是子衿丫头了。离得远就是样样不方便…”

她娘这是说啥呢?

沈老太太有了年岁,抱怨着抱怨着嘴就秃鲁了,道,“打小儿,子衿跟阿玄就是最好的,最合得来。”

沈氏终于听明白了,哭笑不得,“阿玄比子衿小三岁呢,年岁上就不般配。”

“小三岁怕啥,女大三抱金砖。”沈老太太直叹气,“说什么也晚了,阿念那孩子,也有出息,同子衿两个,倒也般配。”

“自小看着阿念长大,知根知底。”一想闺女定亲的是小解元,不是沈氏势利,有了解元女婿,她连娘家侄子也不大看得上啦。沈氏又道,“再说,阿念也是娘你的干孙子,跟阿玄也一样的。”

沈老太太并不是刻薄性子,待阿念从来也不差,只是,沈老太太道,“说什么也晚了。”

沈氏一笑,又与母亲说起别个话来。

何老娘带着孩子们去了江氏给安排的院子,打发孩子们各去休息,独留下丫头片子与自己一处,何老娘也叫余嬷嬷先去歇了。余嬷嬷上了年岁,何老娘多是拿余嬷嬷当个老姐妹作伴,并不如何使唤余嬷嬷的。待余嬷嬷去歇了,何老娘望着这不比沈老太太差的屋子,知道人沈家是诚心招待她,心里感念沈家人厚道,说一回亲家老太太的好,又同自家丫头片子感慨,“唉哟,这在帝都办书院可着实了不得啊。你舅舅可是发达啦。”

何子衿知道老太太有些酸,抿嘴笑道,“这有什么,安知以后咱家就比舅舅家差呢。”

何老娘抬抬下巴,粉儿满意的点头,“这话有志气,是咱们老何家人说的话!”就盼着什么时候孩子们有了出息,也孝顺她俩金寿星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PS:十一到啦,一般过节,石头是不会出去逛街的,人太多~~~希望能多多更新~~~~~~感觉节日特适合更美人,哈哈哈,每次码美人,石头自己都超开心~~~~~~

改错,沈素是四个儿子,沈玄沈绛沈丹沈朱~~~~

第267章 帝都行之二

下午先回家的是沈玄沈绛沈丹三兄弟,沈玄一见子衿姐姐顿时亲热的了不得,先带着弟弟们给何老娘沈氏何恭见过礼,立刻凑过去跟子衿姐姐一道说话,沈玄不知怎地,瞧着子衿姐姐笑意盈盈的模样就莫明其妙的有些脸红,急急的问,“子衿姐姐,你还记得我不?”

何子衿好笑,道,“我又没失忆,怎么会不记得阿玄?长这么高了,阿绛也好大了,来来,阿丹过来,给姐姐瞧瞧。”摸摸阿绛的头,再摸摸阿丹的头,笑眯眯的与他们说话。

阿绛还好,小时候是见过何子衿的,阿丹天生一张严肃脸,盯着子衿姐姐看了好久方回头,一本正经的与阿玄说,“果然跟大哥说的一样,子衿姐姐比阿袁他姐好看多啦。”

“那是!”阿玄很是自豪,道,“我还没见过比子衿姐姐还好看的姑娘呢。”

何子衿一听这话便知是何缘故,约摸是男孩子们私下吹嘘姐妹们如何如何,倒不以为意,笑,“姐姐是自家的好,庄稼是别人的好。”

江氏说长子,“你又没个发颠,还不见过你阿念哥、阿冽、俊哥儿。俊哥儿你还没见过呢。”

阿玄先与阿念、阿冽说过话,到俊哥儿时,一下子就把俊哥儿举了起来,倒吓人一跳,好在俊哥儿胆子大,倒是不怕,反咯咯直乐。江氏笑斥,“赶紧把俊哥儿放下来,别摔了他。”

阿玄不以为然,“哪里会摔啊,看俊哥儿喜欢着呢。”

朱哥儿还在俊哥儿后头排队呢,伸着小胳膊道,“大哥抱我!大哥抱我!”阿玄便又举了举他,江氏与沈氏抱怨,“小子们多了,成天闹得人头疼。”

何老娘道,“这正是舅太太的福气,谁家还嫌儿子多呢。就你家,不要说四个儿子,八个都不多,小舅爷就哥儿一个,孤单。”何家也是缺孙子的,虽然沈氏十分争气,打破何家的单传诅咒,给儿子生了俩小子,只是,何老娘再不嫌孙子多的,她正想着趁帝都风水好,再叫儿子媳妇努把劲儿,给老何家多添几个孙子才好。

沈老太太看着孩子们说笑,与何老娘道,“孙子有了,我倒是盼个小孙女的。”

何老娘也笑道,“这倒是,小子有小子的好处,就是天生性子野,不着家的时候多,倒是闺女贴心,闲来说说话,做些针线什么的,就是闺女好了。”说着,她老人家一掸身上衣裙,还装不在意的抚抚头上抚额,都是她家丫头片子给她做的。

沈老太太又不瞎,何老娘都这么明显的炫耀了,沈老太太就道,“是啊,看亲家这身上衣裳,定是子衿的针线吧?”刚说得何老娘得了意,沈老太太又添一句,“这孩子啊,手巧,像她娘。”很是扫了何老娘的兴,何老娘就不乐意听沈亲家总把她家丫头片子好的地方归于沈氏,巴嗒下嘴道,“哎,说来,这丫头的针线还是我教的咧。”

沈老太太一向性子软和,且深知亲家何老娘的性子,也不与她争,遂笑道,“是啊,再手巧,也得亲家太太教得好才是,是不是?”

何老娘见亲家有掖揄之色,觉着自己一把年岁了,倒争起这个来了,就哈哈一笑,“主要是我这丫头会长,全是可着咱们两家的好处长的。”

沈老太太笑,“亲家说的是。”

何子衿在一边已同沈玄说起话来,沈玄道,“自从阿念哥中了解元,父亲成天催逼着我念书,一说话就是,看你阿念哥如何如何的。”

何子衿哈哈大笑,看阿念斯斯文文的坐在何恭身边与沈太爷说话,与阿玄道,“来来来,我给你讲个隔壁小明的故事。”她向来口舌伶俐,说得妙趣横生,直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阿念都给他家子衿姐姐打趣笑了,沈玄还道,“等爹回来,我也给他讲讲。”

沈素是傍晚回府见着何家一家的,沈家人丁单薄,沈素也就沈氏这一个姐姐,更兼见了孩子们,十分欢喜。尤其喜欢何子衿,一见便道,“子衿都长这么大了,记得那会儿我驾车接她去咱家,她才这么点儿高。”说着比较一下。

何子衿见着她舅也很是欢喜,尤其他舅这些年身材相貌都保持的很好,仍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望之赏心悦目,何子衿笑,“那会儿阿玄还坐舅舅小背篓里呢。”

沈素不愧何子衿的亲舅舅,见外甥女成大姑娘了,且愈发眉眼俊秀,神采飞扬,落落大方,更是爱到十分,道,“看子衿这相貌,不似姐姐、姐夫的闺女,倒似我闺女。”

沈老太太这一天嘴就没合拢过,点头笑道,“都说外甥不出舅舅家的门,阿冽俊哥儿倒不似阿素,子衿更像些。”

沈玄仔细比较一下子衿姐姐同父亲的相貌,也说,“子衿姐姐生得像姑妈,姑妈和父亲生得像。阿冽和俊哥儿像姑丈多些。”

沈素又命江氏置酒,说晚上要款待姐姐、姐夫,江氏笑,“哪里还用你说,都备下了。”

沈氏笑,“晌午就是吃的席面儿,今儿头一日倒罢了,明儿可千万莫如此了。”

沈素笑,“家里一样要吃饭的,不浪费便是了。孩子们都小,在长身子的时候,多吃才好。姐夫和阿念明年又要春闱,饮食上更得丰盛些才好。春闱别个不说,先得提前把身子调理好是正经,不然三月那会儿正是春寒,贡院里头熬九天,不是身子骨硬朗的,可是不好熬过去。”说着,又贺了何恭和阿念一回,尤其对阿念道,“再加把劲儿,给你弟弟们做个榜样。”说着便对阿玄阿冽几人说了一通如何向阿念学习的话。

阿玄凑过来道,“爹,我给你讲个隔壁小明的故事。”故事还没讲,先逗得大家笑了。阿玄现下年岁大了,生出些促狭本事,见大家都笑,他却是强撑着不笑的,待他一本正经把隔壁小明的故事讲完,又把大家笑倒一回。沈素亦是大笑,指着外甥女道,“我不必猜就知道,这话定是子衿编排的。”

阿玄还问,“爹,你怎么猜出来的。”

沈素瞥他一眼,“要你早得这趣话,哪里憋得到现在?早与我说八回了。”

总之,两家人见面,欢乐亲厚自不必提。

待晚间酒席散去,各自安歇,沈老太太还拉着沈氏说私房话。沈素吃了些酒,沈老太太让他们夫妻先回房歇着了,沈素问起江氏今天姐姐一家何时到的,如何招待等事,江氏笑,“头晌到的,姐姐还给咱们带了不少土仪来。子衿那丫头实在招人喜欢,还孝敬了老太太、太爷、老爷和我各一身针线,我看阿念阿冽都是念书的,给了他们一人一套文房四宝,都是挑的上上好的。俊哥儿年岁小,我早着人打了金项圈给他。子衿的是一套金镶红宝的首饰,说来子衿这孩子,打小就俊,这几年未见,出落的越发好了。”

沈素笑,“是啊,你看子衿的眉眼,咱们有个亲闺女也就是生得这般了。”

江氏笑,“阖帝都城也没老爷这样喜欢女孩儿的。”

“那也得有灵性方好,女孩子,就怕失了灵性,你看子衿,灵气十足。非但自己个儿能干,将来定能惠及子孙。”沈素很有何老娘风范地做了总结,“这孩子,像我。”心下未免有些不足之意,沈素一直很疼惜这个外甥女,虽说外甥女比自家儿子大上三岁,其实在当下也不算离了格,人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呢。待外甥女略大些,沈素就有些想结亲的意思。偏生江氏总以孩子们年岁小为由说等等看,这一等倒好,外甥女跟阿念成了,沈素很是有几日郁闷,那些日子,倒是江氏总是开解于他。沈素何等聪明之人,自然察觉出妻子的意思,只是,姐姐家都要给外甥女定亲了,他再提长子也不妥贴,只得当没这事罢了。

今一见外甥女,沈素心下更觉长子无福,他不是江氏那等小见识,长子媳非同小可,尤其阿玄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倘不给长子寻一位宽厚能干的媳妇,日后怕就要家宅不宁。江氏只想着自家现下富贵远胜姐姐家,沈素也自认为能为儿子们挣下些家业,可说到底,儿子的日子以后是儿子自己过的,也没哪家日子就一帆风顺的,外甥女虽一直在乡下小地方,何其能干,小小年纪就能挣得大笔银钱。是的,甭看沈素一直在翰林院,最清贵不过的地方,可他同时也是帝都有名的死要钱的学堂先生,沈素倒是不惧这名声,他出身贫寒,纵科举为官,可在帝都,他就属于那种八辈贫穷的,家里既无关系也无后台,一家老小都指望着他,沈素向来不是个拘泥人,把日子过好倒比那些许名声重要,故此,他也顾不得这些身外名了。自己不偷不抢,凭本事赚银子,爱说说去吧。沈素为官,只为占个官身而已,往上爬的兴趣不大,实在是帝都风高浪急,翻船的不是一家两家,沈素并不觉自己就比别人差,只是他这种无关系无靠山的,很容易被人填坑里去是真的。他在翰林占个官身,自己开个进士堂,日子过得丰足,便也罢了。

但,沈素说的是他自己这一代,到儿子这里,沈素就是别有考量了,他能给儿子挣下家业,儿子以后便不必如他弄个死要钱的名声。可话说回来,他能儿子置下家业,却不想儿子像自己这般过分的耽于庶务。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倘能给儿子寻个能干的媳妇,小两口,一主内一主外,非但儿子可以全心于功名上,也不必担心日后子孙的生活。沈素给长子相中外甥女,并非如江氏所想的拉帮姐姐家,更多是为儿子考虑,偏生江氏愚钝,不知他这一番苦心。看吧,他略晚说一句,外甥女就给定出去了,沈素又道,“阿念这小子有福啊。”

江氏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笑道,“可不是么,母亲还说呢,咱们子衿旺夫,亲事刚定,阿念下场就中了解元。”

“这倒是,今儿迟了,明儿个叫阿念和姐夫把文章给我瞧瞧,我看姐姐家运道来了。”沈素端着茶吃一口,道,“先时姐姐家日子寻常,自打生了子衿,一日好过一日,这丫头的确是旺家。”

絮叨了一回对姐姐家的各种好,沈素与江氏道,“隔壁宅子的房契,你找出来,一会儿我给姐姐送去。”

江氏心下十分不愿,她家日子虽好过了些,可她有四个儿子,现下宅子是四进的,倒也十分够住,只是往后他们夫妻总有老的一日,儿子们也有分家的一日,隔壁宅子也是四进,江氏十分想留着以后给儿子们使。但这宅子置办之初,沈素就说了是给沈氏的,江氏纵不愿,也不敢表露出来,立刻就开了箱柜取出个小匣子,笑道,“我一早就备下了,里头都着人打扫干净了,只是大冬天的,那宅子还未来得及烧炕,有些冷了。”

沈素接了,道,“不拘哪里买上三千斤柴炭,也尽够姐姐家使了。”

好几千两的房契都给了,江氏也就不心疼三千斤炭了,道,“要依我说,咱家里人也不多,色\色便宜,如何不留姐姐一家在咱家过年呢,待开春天气暖和了,再搬也不迟。”

沈素与沈氏感情是极好的,宅子都给置办下了,对于两家住处,沈素却有自己看法,“再亲近也是两家人,先时我来帝都赶考,当时为省银钱寄居宁家,宁家也是色\色周到的,只是,我心下十分难安,处处小心,样样谨慎。”

江氏笑,“宁家与咱家哪能一样,咱们与姐姐家是至亲,宁家算起来,不过同乡情分罢了。”虽有同乡情分,不知为何,丈夫与宁家来往却是极少的。因当年丈夫科举得到过宁家帮衬,后丈夫此为,就很有些闲话了。江氏也劝过,奈何她一提此事,沈素醒脸色奇臭,闹得她也不敢多提了。

沈素自有主意,“咱家时常有人过来,到底不若那府里清静。反正也只隔一道墙,姐姐过来也是极便宜的。”

沈素拿了房契便去了母亲房里,见姐姐还在,便将房契给了姐姐。沈氏十分不肯要,道,“别个倒罢了,我们来帝都也不久住,你如今虽日子好了,也不能这般大手大脚,阿玄他们兄弟四个呢,如何能不为他们多想着些。”

沈素塞到姐姐手里,笑道,“姐姐放心,又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子衿的。当初我办学堂,正是捉襟见肘的时候,亏得有子衿寄来的银钱。打小我看那丫头就有福气,哪里就在帝都不久住了,待姐夫阿念中了进士,必要授官的,在帝都有住的日子呢。当时置这宅院的时候,我就想着一道给子衿置办了的,就是我那书院,也有子衿的一份子。”

沈氏笑,“你可别与她说,那丫头还不听风就是雨。那会儿也是赶上她那花儿行情好,卖了些银钱,我也不晓得,她跟你姐夫商量的,也没与我说,就托人给你捎了来。也就他们俩办的这事,我当时还说,既是捎东西,该与我说一声,我有好些东西要捎呢。”

沈老太太见儿女和睦,十分欢喜,笑道,“子衿这孩子,心里有咱们呢。女婿豁达,才把子衿教导得这般好。”

沈素道,“可不是么,当初我们同在县城许先生那里念书,我就瞧着姐夫性子好。”沈家姐弟都鸡贼的很,当年沈氏也是早早定了亲的,不想亲事未成,未婚夫一病死了,就此坐下个克夫的名声,在家好不郁闷。沈素那会儿在县里许家私塾念书,他相中何恭性子好,人品佳,俩人本是同窗,沈素这等样伶俐,一向与同窗们情分好。他又有心与何恭相交,何恭性子宽厚老实,俩人就较与他人更好些。待得差不离,沈素就邀何同窗去他家里玩儿,何同窗一去,就见着了沈同窗的姐姐,一来二去的,遂成了姻缘。也甭怪当初何老娘死活不乐意,觉着自家儿子是遇着了狐狸精,沈氏与何恭这亲事,还真是沈素给牵的线,然后,俩人自由恋爱的。好在沈何两家都是正经人家,且沈氏与何恭成亲后各种恩爱,虽成亲之初何老娘很是挑剔了沈氏几年,如今却是都好了。就是沈素想到当年,也觉着自己眼光好,不然,哪家姐夫就舍得把上千两银子给小舅子使呢,何家可不是大财主。要是姐姐做出此事不足为奇,姐夫的话,就殊为难得了。

沈素为人精明强干,姐姐家对他好,他自然相报,虽不能娶外甥女做儿媳妇,也要色\色为姐姐安排妥当的。

沈家姐弟的想法很一致,沈氏得了沈素给的宅子,当然,先跟家里说了,这是给闺女的。之后,就亲自带着何老娘、闺女过去瞧了一回,见家俱是全的,且都是不错的酸枝木,江氏在一畔介绍道,“原是这宅子旧主的,既是卖宅子,这些大件家俱俱是占地方的,不方便一并带走,索性连带宅子一道都卖了。我看这家俱不错,现使也便宜。”

何老娘细看过,道,“好的很,都是好木材。”非但家俱好,宅子也好,重要的是亲家一家都是好人,不然,纵富贵人家,哪里就舍得把这么一大套宅子给出嫁的姐姐家呢。当然,以往小瑞哥去何家时也说过置宅子的事,只是他们远来是客,若沈家不提,他们也不好提的。未料沈家当真实诚人家,自家刚一来,立刻便把房契给自家了。何老娘想着,自家已得了这么一大套宅子,小舅爷那学堂的分红,再不能叫丫头片子收的。她老人家虽喜欢银钱,可喜欢的是自家赚来的银钱,如今得这一大套宅子,已是占了亲家便宜,再收人家学堂的分红银子,成什么了?

何老娘一面瞧着宅子,心下一面思量。

沈氏见宅子干净齐整,原是想把正院给何老娘住的,何老娘为人,不说多机伶,却很识时务,这宅子原是沈家置办的。且就是在何家,何老娘也是把正院给儿子媳妇住的,沈氏知道让一让她,她就很高兴,道,“我又不人情走动,住正院干啥。我看正院北面儿这套院子不错,坐北朝南十分敞亮,我带咱家丫头一道住就是。你们住正院,再给阿念挑个清净院子,好叫孩子用功念书。”

就这样,何家这一家子,也只用了三个院子罢了,余下院子都暂为封存了。沈氏便同江氏打听起买柴炭的事儿来,江氏虽十分心疼宅子,但宅子都给了,也不差这几千斤炭了,笑道,“我说要留姐姐姐夫在家里过年,老爷却说姐姐定要搬过来的,还是老爷知道姐姐。炭我已备下了,有三千斤,一会儿我就打发人送过来。”

沈氏郑重谢了,拉着江氏的手,恳切道,“咱们两家,不比别处。我家里也是人丁单薄,相公兄弟一个,近些的堂兄弟都没有,到阿冽这里,好在有阿念俊哥儿做伴。咱家何偿不是如此,阿素是单蹦一人,好在妹妹旺夫旺子,给我生了四个侄子,只是在这帝都城,哪里还嫌人多呢,咱们这一代就如此了,他们小一辈正当上进的时候,以后他们兄弟更该彼此帮扶,好生上进才是。”沈氏是很了解江氏的,姑嫂之间,彼此客气些方好。这宅子,沈素原就在信里提及过,说是给子衿置办的,沈氏来了帝都,自不会主动开口要,可弟弟记挂着她这个姐姐,早早的给了她。沈氏先前就没从江氏嘴里说起过宅子的事,自知江氏是舍不得的,不过,现下沈家都是她弟弟做主,因弟弟有本事,沈氏自觉腰杆子硬的很。她亲亲密密的同江氏笑道,“好在咱们两家只隔一堵墙,我要过去找妹妹说话,也就是几步路的事儿。倒是妹妹在家,父亲母亲年老,阿素天天出门当差,纵有个休沐的日子,也得去学堂给举子们讲课,哪里有个闲的时候,家里的事就全得倚仗妹妹,真是上有老下有小,老人倒还康健,可阿玄他们四个小子,正是要费心的时候。何况,还有你们夫人太太间的一应应酬,我知妹妹是一心留我,咱们姐妹时久未见,也有许多私房话要说,我却是心疼妹妹呢。我们搬过来,一则离得近,来往方便;二则来前一应抛销我们也都带了,并不费什么事;三则眼瞅着年了,阿素是做官的,交际只有更忙的,我虽帮不上忙,也得心疼着你些。”

沈氏如此恳切,又把江氏说得千好万好,江氏得了面子,也就高高兴兴的帮何家安置了下来。

至于宅子啥的,丈夫死活要给,江氏又有什么法子呢。何况,沈家现下门第非江家可比,如沈素这般官身,在帝都虽不算高官,可近来家中日子丰裕,也没见丈夫有二心,江氏虽心疼宅子,到底也要以丈夫为先,何况,先前家里有难处,的确是何家托人带来的银子应了急。如此,自己劝着自己些,又想到何家在老家很是照顾江仁,江氏便也不大计较宅子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268章 帝都行之三

何家就热热闹闹的在帝都安顿了下来,搬院子收拾屋子,各种安排插置,忙的不亦乐乎,何家这边儿忙着,一条胡同的几户人家都打发下人过来说话,远亲不如近邻么,既是邻家,眼见何家是新搬过来的,没有不过来打声招呼的理。不过显然人家也提前做过调查,知道是沈家姻亲,下人过来都客气的很,言必称老爷太太老太太姑娘大爷啥的,把何老娘美的,直说,“这帝都人就是懂礼数,也客气的紧。”

何子衿取笑,“可不是么,在咱们老家,都是说,子衿他祖母啊,子衿他娘啊,子衿他爹啊,这样称呼。”

因新近刚得沈家送一大宅子,何老娘正在喜头上,也禁不住笑了,“这不都是乡亲么,又不是外人,自然叫的亲热。”

沈氏起身接了余嬷嬷端进来的茶,奉一盏给婆婆,一面笑道,“咱们家里也安置的差不离了,该摆上两席,请阿素他们过来热闹一二。”

乔迁新居,必要安宅暖屋的。何老娘深以为然,道,“置办两席好酒,亲家待咱们骨肉一般呢。”这么好的宅子,说给就给了,何老娘不忘同自家丫头片子说一声,“你舅舅有良心,咱已得了这宅子,你再不许提别的了,尤其人家学堂的份子,给你也不能要,知道不?阿玄他们兄弟四个,使银子的时候在后头呢。”

“看说的我多爱财似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何子衿原也不是贪心的人,道,“原也没打算要。就是这宅子,明儿就去帝都府过户,换成我的名字。”

何老娘嘟囔,“换吧换吧。”想着早知道小舅爷这般厚道,当初这丫头给小舅爷捎银子,她就该凑个份子。哎,真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啊!何老娘又说,“你可是个有财运的。”

何子衿笑眯眯地,“客气客气。”

何老娘就见不得自家丫头片子那小人得志的样儿,不由撇了撇嘴,何子衿笑嘻嘻地,“看祖母这样儿,我就是开个玩笑,什么你的我的,我的还不就是你的,你的还不就是我的么,咱俩谁跟谁啊!咱们家女人,有一个算一个,祖母你手里多少私房田地,我娘也有好几间私房酱铺呢,我有个宅子算啥,我要没有,才显着没本事不像祖母你的孙女呢。现下这才是个开始,等以后我爹中了进士,我那大福在后头呢,一处宅子算个啥?”

何老娘一想,待儿子中进士得了官儿,自己兴许就能跟亲家一样得个诰命呢。这诰命在何老娘眼里,比十处宅子都金贵。她老人家这般一想,便道,“真个没见识的丫头,你爹和阿念眼瞅就是进士老爷了,可不许说这没见识的话。”

何子衿瞪大眼睛,装模作样,“我发现这一进帝都城,祖母你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哪儿不一样?”何老娘问。

何子衿摆出十二万分的真诚脸,道,“突然就变得特有见识了,连说话也跟在咱老家时不同啦。”

何老娘顿时得意,放下茶盏,将手一抄,得瑟着个脸道,“那是,这是帝都哩,你以为是什么地方。啥叫入乡随俗,咱们既到了皇帝老爷住的地儿,当然得显出帝都人的气派来!知道不!”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何老娘给何子衿带偏了话题,一下子将宅子地契换名的事儿给忘了,只一味教导起自家丫头来,“现在知道也不晚,你还不算笨。”

何子衿:…

沈氏和余嬷嬷偷笑一回,安排午饭去了。家里男人们都在念书,连阿念与俊哥儿都在念,阿念准备做插班生,俊哥儿也到了启蒙的年岁,索性就同丹哥儿一道跟着沈老太爷学认字。

用过午饭,沈氏带着闺女做针线,一面说起暖屋酒的事情来,何老娘道,“可得好生备席酒请亲家。”多好的亲家啊,这大宅,说给就给了。一想到此事,何老娘就万分感慨,觉着儿子是个有福的,眼光也好,当初方结得这么一门好亲。

沈氏笑,“我想着,前儿咱们搬家时,街坊四邻的都打发人过来说话,暖席酒不如多摆两席,连街坊四邻一并请了。”

何子衿道,“不如先跟外祖母打听打听,看看邻居都是什么性情,各家多少人口,再发帖子不迟。”

沈氏很满意闺女想的周全,颌首,“很是。一会儿咱们去你外祖母那里问问。”

何老娘道,“嗯,你们去吧,我跟阿余瞧着晚饭。”自从有自己的大宅子,何老娘就不是很喜欢总串亲家的门啦。

沈氏就带着闺女去的,沈素买的宅子在帝都不算黄金地段,不过起码算个白银地段,周边皆是中低品的官宦人家。倒不是黄金地段的宅子买不起,只是,一般那种地段的宅子都是有价无市。

沈氏同母亲打听邻居的情况,沈老太太道,“咱们巷子一共六户人家,除了咱们两家,一户是户部主事陈大人家,一户是翰林学士宋大人府上,还有一户是禁卫军祁副将府,一户礼部员外郎梅家。都不是难相处的,祁家是武将人家,祁太太为人爽直,梅家祖上便是官宦人家,略清高些。陈大人府上豪富,宋大人家最讲究礼数。你要下帖子置暖宅酒,女席置上四桌,男席置上三桌,也就够了。”

沈氏有些不明白了,道,“娘,女席置四桌,是不是太多了。”其实沈氏算着,也就是娘家与邻居几家,且她家刚搬来,邻居过来吃酒,也不过四户人家,算上八个人是有余的。

江氏接了婆婆的话,含笑道,“姐姐不知道,这里头有个缘故,这几家,每家能来两三个人也差不离了,唯梅家人口最多,他家还没分家,自他家老太太、老太爷往下,老爷、太太辈就有六房人家,这六房老爷太太又生出十三房爷、奶奶,再到第四辈小爷、小姑娘有二十多口子。咱们整条胡同,他家喜事最多,我这月就收了他家五回帖子,但凡各家有喜事,他家去的人也最多,等闲一出门就是十几二十口子,说来真叫人怕,只是又都是邻居,等闲也没什么法子。”

沈氏与何子衿算是开了眼界,何子衿问,“舅妈,那他家的宅子够住么。”

“哪里够,除了老太太、老太爷住的略宽敞些,也有两个小重孙女一道跟着住,余下的三辈人挤一个院子罢了。”江氏道,“其实这样的事帝都挺多。”

沈老太太道,“要我说是梅家想不开,何苦这许多子孙挤一处,人多,事便多。还有,一大家子吃着官中的,子孙见有吃有喝,也便不知上进,倒不若分了家,老的日子安生,年轻的过自己小日子,也知道找个营生养活自己,倒比这一大家子挨挨挤挤的好。”

何子衿深以为然,道,“外祖母说的是。”

江氏笑,“我也这样说,到时阿玄他们大了,各成了家,立刻就分出去过,省得聒噪。”

沈老太太连忙道,“阿玄是长子,可不能分出去。”

沈氏笑,“这还早呢,阿丹这才多大,总得孩子们都成了家,才好说分家的事。”

大家一说话就远了,不过,暖席酒的事,沈氏何子衿母女也算心中有数了,江氏还指点了沈氏去换些银锞子来,再扯些尺头,待有孩子来了可以当见面礼,又说介时何家摆暖席酒,她带着厨子丫环小子一并过来帮忙,不然凭何家这几口人,还真忙不过来。

何家人虽少,好在提前得了江家提醒,置办席面什么的便心内有数,沈氏何子衿何老娘三个安排好菜单,提前采买,又从江家借了锅碗盆碟,还有六个丫环六个小厮,其他的有何子衿调度,当天来的人虽多,却是分毫不乱。

原沈氏想着,自家初来乍到,不想这好几家的太太奶奶见着何子衿都是一幅熟稔面孔,无他,人家都知道,“这就是沈大人家那特会种绿菊的外甥女啊,唉哟,长的可真好啊。”

何子衿并不做什么特别华贵打扮,就一身樱桃红的小毛长裙,因她身得高挑,人也开始发育,当真是玲珑身段,再加上五官俊美,纵头上只簪一支赤金牡丹步摇,也有说不出的落落大方,更兼言语爽俐,对答没有半点怯意,很是能拿出手去。连过来吃酒的宋学士家大奶奶都说,“真不愧是沈大人的甥女,这孩子可真好。”又问何子衿可念过书。

何子衿笑道,“自小跟着女先生念了几年书,只是并未深学,勉强认得几个字罢了。”

何老娘道,“是啊,也只勉强看了一架子书而已。”

沈氏听婆婆这般说话,都觉着脸上有些发烫,果然,梅家几位太太已面露不屑之意,倒是宋大奶奶面色不变,仍是笑赞,“多念些书好,念书明理。”又与何老娘道,“怪道您家姑娘这般好气度,腹有诗书气自华,果然如此。”

何子衿笑谦,“您实在过奖了。我家是耕读人家,不怕您笑话,还是耕在前头,以往在乡下过惯了乡土人家的日子,初来帝都,多有不到之处,还们诸位高邻多指点。”

何老娘想,这丫头傻了不成,怎么自揭老底,叫势利眼听了,岂不要小瞧咱家的。看吧,梅家那几位太太奶奶的嘴巴撇的更高了。哎,还是年岁小啊,忒实诚。倒是宋大奶奶笑道,“耕读人家怎么了,我家往上数三代也是耕读人家呢。”

祁副将太太亦道,“就是,咱们来往,端看人品。我一听您家姑娘说话就觉着对脾气。”后头这话是对沈氏说的。沈氏笑,“这丫头,素来就是个直性子。”

“这样才好,读书是为了明理,姑娘家读书,更得端庄尊重,可别学那等酸文假醋,没的叫人笑话。”祁太太这话说的,叫沈氏有些摸不着头脑。

梅家二太太浅浅笑道,“是啊,不论男人女人,读书都是为了明礼,只是一个礼字,看着容易,真正读到心里却是不容易的。”

祁太太那脸刷就下来了。

梅二太太转头与何老娘道,“听说您家两位来帝都赴考的举人老爷呢,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去岁也勉强中了举,打算明春下场一试,只是再比不得您家的解元公的,待解元公有空,不妨多去我家转转,彼此也可切磋文章。”

何老娘听梅二太太这文绉绉的一段,硬是没全听懂,不过也听出些意思来,无非是让阿念指点梅家小子念书,何老娘没听出梅二太太是客气啊,她老人家又素来是个自信的,闻言直接道,“这没问题,不如请您家公子写篇文章,叫阿念帮他瞧瞧。咱们既是邻居,原就该多帮忙的,我家里非但阿念文章好,小舅爷那学堂办得也好,虽然贵是贵了些,但教的好啊。我打算让阿念和他岳父去读一读,您家公子要不要去,倒是顺路。”

梅二太太的脸色顿时有些僵,何子衿不着痕迹的瞟过梅二太太半旧的栗色小毛衣袍上,心下真是服了何老娘的说话技巧。简直太会说话了,您老人家就没瞧出人梅家是谦虚么。

倒是祁太太顿时来了兴致,问起何老娘家里俩举人的名次来,何老娘一向以此为荣,更兼阿念与何恭翁婿名次委实不错。祁太太便赞道,“这样的好名次,明年**不离十的。”

何老娘听这话十分欢喜,笑道,“我也这样说呢,就希望他们名次能靠前些,如我家小舅爷当初一般就好。”

梅二太太这辈子也没见过何老娘这般不会听话不会看人脸色还自信到自大的家伙啊,她微微笑道,“我就羡慕您老人家这份自信,我就总担心我家小子,好几千个举子,进士只取三百人呢。”

何老娘不以为然,将手一挥,道,“好几千人怕什么!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只要文章好,就是好几万人也能中!”她老人家还同梅二太太道,“您家要是把握不大,不妨再等等,我听我家小舅爷说,那贡院可苦啦,一去就是九天,关在里头写文章。要是觉着火侯未到,不如多念几年书,也省得去遭那个罪。”梅家小子不去,自家孩子们也少个竞争对手不是!何老娘心下暗自得意,又劝了梅二太太一篇话,直把梅二太太劝得险要翻脸,何老娘方施施然闭了嘴。

户部陈主事太太心下好笑,打圆场道,“哎,吃酒的好日子,又说起学问来。我家可不像你们两家,有这样年轻的举人老爷,您二位还一径说这个,可不是叫人眼馋么。”转头问何子衿现在还种不种花了,听说不种那绿菊了,陈太太很是遗憾。

今日暖宅酒颇是热闹,就是除了祁太太与梅二太太那满腔子火药味儿,因着这俩人似是不透脾气,沈氏特意将她们分开来做的。事后才知道,梅二太太与祁太太果然颇有宿怨,此乃后话,暂且不提。待送走客人,江氏夸何子衿,道,“子衿可真能干,这宴虽不算大宴,她一个闺女才多大,就能安排的井井有条,我看,都不用姐姐操半点儿心。”

闺女能干,沈氏心下亦是得意,嘴里却是道,“她呀,胡乱张罗罢了,打小就爱管事。在家时家里摆酒什么的,就总喜欢搀和,我也都是叫她去做。今天,多亏弟妹府上的人顶用,忙而不乱。”

沈老太太就何子衿这一个外孙女,最是疼她,也同闺女道,“子衿这样就很好,女孩子家,是个打小学着些,不然事到临头两眼一摸黑,撑不起事,就叫人笑话了。”觉着外孙女比江氏还强些,江氏当年新到帝都,那会儿二十好几的人了,也没这般俐落,如今是这几年才练出来的。一想到这么能干的外孙女没能配给孙子,沈老太太就心下生憾。

何老娘显然对沈老太太的话很是赞同,道,“是啊,来帝都前,我还担心这丫头乍到帝都生出怯意来呢。如今见着人家官宦人家千金,咱们丫头倒也不显着就不如人。”除了今天收的礼,这是最让何老娘高兴的了,觉着自家丫头很给长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