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太太上回同何子衿过过一回招了,知道不能再听孙女一家之言,先让丫环服侍着孙女洗脸,扶孙女去常住的院里歇了。这才叫过田嬷嬷来,一问究竟,田嬷嬷是个明白人,并未编造什么,更不会火上浇油,田嬷嬷道,“昨儿姑娘回去,亲家大姑奶奶就跟姑娘说了半晌的话,话里话外的,是想姑娘过去,同姑爷在一处。姑娘,就不放心这花园子。亲家大姑奶奶没说纳妾,就说姑爷这成亲,与以往不同了,身边没个丫环服侍不成。叫了我和姑娘过去商量,这说着话的,姑娘有些沉不住气。其实,依老奴看,亲家没有给姑爷纳小的意思,不过是拿这个敲打姑娘,想叫姑娘过去与姑爷一处。”

田嬷嬷是个老成人,道,“这亲家大姑奶奶,也着实有手段。说的话,句句光明正大,没一句不在理上的。好在不是恶意,也是想姑娘同姑父好的。”

余太太问,“阿幸与阿冽相处的如何?”这新婚小夫妻,按理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孙女婿说走就走,孙女也奇,别的刚成亲的新媳妇,只怕婆家分离夫妻二人呢。如今是婆家盼着夫妻两个在一处,孙女这死活不愿意去是什么个缘故。

田嬷嬷道,“挺好的。就是为着当初建园子的事不大痛快,后来亲家太太劝了几句,也好了。每天早上给姑娘画眉,晚上看姑娘睡了才去念书,一用功用功半宿,姑爷这般上进,以后前程错不了的。”

“那阿幸这是怎么了?跟阿冽在一处有什么不好?”

田嬷嬷面露难色,良久方轻声道,“姑娘是奴婢奶大的,这话,原不该老奴说,只是,老奴实在担心这样下去伤了姑娘与姑爷的情分,便多嘴一回。”

“你只管说就是。”

田嬷嬷轻声道,“姑娘,自小在帝都锦绣丛里长大,要是让姑娘去县里,姑娘怕是服不了的。”

余太太叹道,“外任为官,富饶之地毕竟少数。就是以后阿冽有了功名谋得前程,倘是外放,也是天南海北。县里虽是小地方,多少大员就是由一地县令做起来了。这些道理,你记着,以后好生与阿幸讲一讲。”

田嬷嬷连忙应了。

余太太这才去劝孙女,余太太就一句话,“是你这花园子要紧,还是孙女婿要紧?”

余幸洗过脸,胭脂未匀,眼皮犹是肿的,道,“他要真是忠厚的,什么样的狐狸精也勾不走他。他要是起了别的心,我就是天天守着也没用。”

“世上的理不是这样讲的。”余太太道,“正年轻的小伙子,一个人在姐姐家念书,你要在他身边,他眼里看到的是你,心里想着的也是你,自然不会给人可乘之机。你要不在他身边,不要说亲家还没那个心,可要是有个水灵灵的丫环日日陪着,再忠厚的人,时间长了,也保不准儿。”

余幸气苦,“当初他家可是说过的不纳妾的。”

“倘你能服侍,亲家自然不会给阿冽纳小,你们不在一处,叫你去你不去,难不成人家安排个丫环都不成?别说妾不妾的话,就是现在叫了亲家来对质,人家说过一句纳妾的话吗?是你自己说的。现在没什么,你要总这样,不与阿冽在一处,我心疼你,亲家难道不心疼儿子,再宽厚的家风也不能让儿子绝了后。你这样犟着,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我都说了花园子建好就过去,今儿就这样逼我,要是我这么去了,以后他们有什么不合意的,必要拿妾室威胁我。”余幸道,“成亲前说的天花乱坠,成亲后就换了嘴脸。要是好好儿的同我说,那也是我的相公,我如何不心疼他。偏生拿丫环来唬我,看他敢碰一下,我非与他拼命!”

“你如何这般犟啊你!同婆家处好关系,你以后才能顺当。”

“祖母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眼下我要是被大姑子拿住了,以后她手还不伸到我房里来。”余幸气道,“祖母不晓得,再没见过这样的大姑子,成亲多少年了,来娘家不说好生陪着父母开开心,她倒好,一来就挑事。要不是她,我婆婆断想不出这种给相公安排丫环的主意。这幸而是离得远,这要离得近,她还不得跑来娘家当家啊!我婆婆也是耳根子软,什么事大姑子一挑唆,立刻就听大姑子的。”

余太太心下未尝没有觉着何子衿太过厉害的意思,不论说话还是手段,都太厉害了。余太太这把年纪,这个辈份,不好说小辈的不是。只是,眼下还得提点着孙女,“给孙女婿派丫环的事,要怎么着?”

余幸气哼哼道,“佛手最是忠心,且是我跟前的大丫环,自小一道长大的。让她去服侍相公,她定是本本分分的。”

余太太道,“一个不妥,放两个。”

余幸道,“阿田也是个好的。”

余太太道,“先让她们过去,你赶紧把园子修好,就去孙女婿那里。孙女婿是长子长孙,亲家急着抱孙子呢。”

余幸听到抱孙子什么的话,脸上不禁飘红,同祖母商量道,“沙河县那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好先生。当初我就不想叫相公去,相公非要去。难道州府就没有学问的先生了?相公也是死心眼儿。能不能叫祖父给相公寻个好先生,叫相公在府里念书,不也一样。我听说,他就是去了,也是给我们大姑爷打杂,哪里有念书的空呢。”

余太太道,“去沙河县就有去沙河县的道理,沙河县怎么了,纪大将军的嫡长子也在沙河县念书。你怎么平日里聪明,要紧时就转不过弯儿呢。”

余幸还真不晓得,听这话不禁跟祖母打听,“哪个是纪大将军的嫡长子?”

“阿珍,你们成亲他还来了。”

余幸还是记得的,“就是七八岁的那个孩子,长得挺不错的,叫纪珍?”只是,余幸就更不解了,道,“纪大将军位高权重,如何把嫡长子放到沙河县去?”

“所以说你是面儿上聪明,心里糊涂。你只以为你婆婆你大姑子是强逼着你去呢,你好生想一想,纪大将军都能把嫡长子送过去念书,那地方到底好不好?你呀,真是被家里宠坏了。你大姑子呢,是有些厉害,可你想想,你跟阿冽成亲,这就是正经一家子,她难道会害你?让你去跟孙女婿团聚,难道不是好意?何苦争这个长短?一家子过日子,必得心齐,方能将日子过好。”余太太简直是苦口婆心。

余幸一径追问,“祖母快与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缘故?”

余太太便将朝云道长的身份同余幸说了,余太太道,“这事不要出去说,方先生是个清静人。”

余幸不解,“娘娘就这么一个亲舅舅,如何到这等苦寒之地?”

“我跟你祖父为何在北昌府一呆多年?”余太太道,“遇事,你得自己琢磨,甭成天跟那些商人妇来往,那些人,无非就是奉承你,求个庇护。你祖父在位时,她们自是殷勤,你祖父眼瞅也快到致仕的年纪了。将来你祖父退了,这些人还能理你?你把婆家的关系搞好了,先站住脚,你那大姑子,虽是厉害,性子并不刻薄,你想想,孙女婿不说,连亲家老太太、你三小叔子都接去住着。她难道独对你刻薄?不能你与女婿时时刻刻在一处呢。多少刻薄媳妇的人家,你没见过。新媳妇进门,哪个就有自己的小灶了?还不是先在婆婆身边立规矩,婆婆起之前就得去屋外头侯着,待婆婆起了,就得服侍洗脸梳头。吃饭时,婆婆先吃,媳妇站着布菜。平日间站着端茶倒水,直到晚上婆婆睡了,媳妇方能去歇了。这就叫立规矩。你婆婆,可有这样待你。看你住的不舒坦,还买了处小院给你,你非要修花园子,亲家就是不乐意,不也没说什么,还说叫你把房契写自己名,弄的清清爽爽。别堵这口没用的气,何苦要分个高下,你想一想,难道以后你们就不跟你大姑子一家走动了?你婆家大姑爷正经探花出身,他为官,你祖父都说好。这将来必是个有前程的人。女婿以后为官,要不要个互相扶持的,难不成正经姐夫不亲近,到时去寻别个关系。与人交好,路便好走。你以往也不是这样的犟性子,如何非在婆家这般好强?”

余幸鼓鼓嘴巴道,“我也不过就是堵一口气罢了。祖母要是早把这缘故告诉我,我早去了。”又问,“咱家与舅祖父家是正经姻亲,算起来,与方家也不算外处。平日里过年过节的,怎么没见咱家与方先生节礼来往过?”

“方先生是个清静人,我倒打发人送过,他都退回来了。”

“好大的架子。”余幸嗤了一声,“这又不是辅圣公主当年,英国公府到底没翻案,大家也不过是看着娘娘的面子罢了。”

“就是看着娘娘的面子,纪大将军才把嫡长子送过去的。”余太太道。看娘娘的面子怎么了,谢皇后的面子,一般人想看都没机会。

余幸也知不该说那话,好在是同祖母说私房话,她道,“方先生连咱家的面子也不给,我就是去了,能有什么益处?”

“你是去服侍孙女婿的,又不是让你去联络关系的。”余太太道,“凡人不入方先生的眼,你大姑子却是方先生的女弟子,方先生就与她投缘。现今,连孩子们也沾光能近前。”

余幸绞着手里的帕子道,“祖母不晓得我大姑子那人,那脸,说变就变的。先时还没做亲的时候,在祖母面前殷勤的跟什么似的,与我说话更是小意的紧。如今做了亲,看我嫁了她家,手段就使出来了。真是精的没了边儿。什么人都能叫她哄得住,惯会巴结的。”

“这是人家的本事,你有本事你也学来,我天天烧高香。”余太太戳孙女额角一记,“有本事的人,必是能大能小,能屈能伸。殷勤小意怎么了,以后孙女婿做官,你也得打理内闱,遇着上峰太太,一样得殷勤小意。”

余幸叹,“相公现在才只是秀才,功名还不知要什么时候呢。”

“你得陪着孙女婿共苦,以后才能同甘。孙女婿是个有良心的人,你听我的,这就随你大姑子去沙河县,叫孙女婿安心念书,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

余幸想到皇后她舅都能住的地方,她再想想就不觉着如何了。余幸道,“那园子的事,祖母给我寻个稳妥的管事吧。我这里也得收拾收拾方能动身。”

余太太看孙女总算明白了,也是欣慰,问她,“你手里还有没有银子?”

“有呢。庄子上交了夏天的收成,就是也不多。”说着,余幸抱着祖母的手臂撒起娇来。余太太道,“你得学着算计着过日子,眼下不过你跟孙女婿两个,以后有了儿女,难道就不给儿女攒下份儿家业。”令丫环取了一千两过来给了孙女。

余幸欢欢喜喜的收了,笑道,“就是修园子花销大了,待园子修好,我就开始攒钱。”

余太太笑着摸摸孙女的乌黑的发丝,道,“得心里有数。”

“我晓得。”

第363章 北昌行之五十一

第363章

余幸哭着回了巡抚府,沈氏还有些担心来着,何子衿安慰她娘,“有我呢。”

第三天余太太设宴,请何家母女过去吃饭,沈氏就担心宴无好宴。何子衿道,“又不是鸿门宴,怕啥。”

“真个乌鸦嘴,到底是亲家,彼此还是留些情面的好。”鸿门宴什么的,也太夸张啦!

何子衿笑道,“难道余太太不晓得这个理?娘只管放心,前儿咱们也没失礼的地方,只管过去就是,我自有应答。”

沈氏忍不住笑,道,“也不知怎么养的你,如何这般厉害。”

“娘你就是太心软,总想着一家子和气着过日子才好。谁都想和气着过日子,可也得是个懂事的才行,今不把她教好了,以后日子怕是更不好过。别看她好似是个没心计的,要我说,她心里真是有一笔账。”何子衿与她娘道,“因着她的出身,自嫁进咱家,不似媳妇,倒似个大天。花不花嫁妆还是小事,这先把祖母挤兑走了,娘你不是忍不下去都不说她一句,咱们觉着避让些,她兴许就懂事了。安知不是就是这般计量?太婆婆不能在家,婆婆这里不到万不得已不管,家里的事,还不是凭她怎么着就怎么着么。我这兴许是小人之心,但也兴许她就是打得这个主意,眼下不能压服了她,以后也得生事。”

沈氏悚然一惊,“她有这般心计?”

“你可别小看这些大家大族出来的。”何子衿道,“娘你以后该说就说,该管就管,她不在咱家倒罢了,既在咱家,眼下就不能她说了算。家里还有俊哥儿兴哥儿呢,她连祖母都容不下,以后还能容下谁?”

沈氏想了想,道,“是这个理。唉,我先时对她太放纵了。”

沈氏直发愁,“这以后可怎么着啊,都做一家了。”

“且走且看吧,关键得阿冽有本事,前倨后恭之人,都是势利眼。她能明白自然好,她要一直这般,娘你也别心软,阿冽一向孝顺,又不是个糊涂人,你靠的是儿子,又不是靠着媳妇。她实在不像话,我爹也不能容。”

沈氏说出了与何老娘一样的心里话,“以后给俊哥儿兴哥儿说亲,只要这种大家大户的,一个不要。咱们小户人家,宁娶个小户女,也不能要这种东西。”

母女俩说一回私房话,第二日都换了新衣裙去巡抚府赴宴,都是一样的料子,只是颜色略有不同,何子衿的是轻紫底的挑金长裙,沈氏的则是一身青莲挑金的长裙,母女俩本就生得肖似,且都是高挑纤细身量,穿着样式相仿的裙衫,余太太都说,“哪里像母女,倒仿佛姐妹一般。”

沈氏一听这话就安了心,余太太这般和气,可见并不是带了气了。沈氏笑道,“老太太取笑了。丫头春天给我的料子,我还说呢,叫她自己使呗,她嫌青莲色老气。她们年轻人,的确要穿鲜亮些的颜色。”

何家实在不是富户,但自从何子衿狗屎运的投了朝云道长的眼缘,以前朝云道长也就是给块玉给个小首饰什么的。到后来先帝一死,朝云道长也自由了,给何子衿东西颇是…怎么说呢,倒不是多大手笔,但什么都有,譬如一年四季的衣料子,何子衿都不用买了。有时有的剩,她还想去衣料铺子寄卖,但这种行为实在太丢面子,她就给家里人一并使,毕竟衣料子这种东西,一年有一年的花样,今年不穿,明年也不时兴了。所以,沈氏也跟着沾光,每年的衣裳都颇是讲究,尤其官宦女眷们聚会,很是拿得出手去。

何子衿接了母亲的话笑道,“老太太不知道,我娘成天说自己年岁大了,就喜欢穿些暗沉的颜色,我就说,平日里老气些无妨,老太太您可是最喜人穿得鲜亮,如此以老太太的名头儿劝着,我娘才给面子穿身鲜亮些的衣裙。”

余太太笑与沈氏道,“我每次听子衿说话就高兴,这孩子真叫人喜欢。”

沈氏不知是不是跟何老娘做婆媳时间长了,很染上了一些何老娘这种喜欢夸自家孩子的习惯,当然,就沈氏自身,她也觉着自己闺女特别好,遂笑道,“这孩子,自小就贴心。别人都是重儿子,我家都是一样看待,我跟她爹还多疼她一些。闺女心细,知道体贴父母。”

“亲家太太有福,闺女守在身边儿。”余太太问身边儿老嬷嬷,“阿幸呢?”

老嬷嬷笑道,“约是不好意思过来见亲家太太、亲家姑奶奶。”

沈氏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昨儿还好好的,阿幸这孩子,既懂事又体贴,昨天说起阿冽身边得有个丫环服侍的话。阿幸还说呢,要是我们着丫环过去,怕有人说子衿的不是。岂不叫人说,在自己亲姐姐家住着,还得千里迢迢的自家里送丫环过去,岂不是说姐姐家连个丫环也不预备么。只管让子衿预备,我一想,也是这个理,阿幸这孩子就是心细。”

就孙女这说话方式,余太太就觉着,给孙女结的这门亲不错。偿换个高门大户,当着婆婆大姑子说这种话,这不是现成把柄么。余太太还得给孙女圆场,道,“心细什么,还是个孩子呢。说话不动个脑子,就一门子实心,没明白子衿的意思。阿冽要是没成亲的时候,你和子衿给阿冽打点身边事,这是应当的。这都成亲了,为什么要娶媳妇,这些事,又为何与她商量,哎,孩子啊,年岁小,想的就浅。她身边的陪嫁丫环,原就是为了服侍主子的,有的是下人,哪里用子衿再操心。还是个孩子家呢,就得亲家太太跟子衿多提点着她些。”

“一家子,什么提点不提点的,反正都是为了把日子往好里过,只要都痛痛快快的,就是好的。”沈氏很大方,她反正从没有给儿子弄个小妾的意思,这也不过是拿捏一下儿媳妇。余太太都这般说了,沈氏也是见好就收,笑道,“阿幸愿意安排人,都随她。”

余太太道,“她在州府也没事,无非就是个花园子,我说了,寻个管事给瞧着修就是。叫她收拾收拾,一道同子衿去吧,丫环虽好,到底只是下人,小夫妻两个,与其两地牵挂,何妨就在一起呢?”

沈氏还真是吃惊,有些怀疑,“阿幸愿意?”沈氏是极愿意媳妇过去服侍儿子的,还能早些生孙子。只是,余幸原不是不乐意么。

“自然是愿意的。”说着话,余幸有些不好意思的过来了,道,“昨儿也是我急躁了些,母亲姐姐心疼相公,我也是一样的心。哎,花园子的事,我的确不大放心,不过,花园子再要紧,也不能与相公相比。相公那里,只丫环过去,我总觉不妥当。何况,祖母也在姐姐那里,我做孙媳妇的,原也该过去服侍太婆婆。”

沈氏真觉着是太阳打西边儿了来了,儿媳妇这是吃了什么明白药了,突然咋就明白过来了。沈氏反应也挺快,笑道,“你如此懂事,再好不过。”

突然之间峰回路转,余幸愿意去沙河县,令沈氏何子衿母女颇是惊讶。

不过,这是好事。

余幸开了窍,中午在余家这顿饭吃的尽皆欢喜,余幸下午就随沈氏回婆家去了。余幸这一去,余太太松了口气,亲家还是很看重孙女的,只盼小孩子快快长大吧。

媳妇不修园子,要去服侍儿子的事,何恭也挺吃惊,还同媳妇说呢,“这怎么突然转性了。”

沈氏笑,“还是子衿有法子。其实就是吓唬了吓唬她。”把闺女出的主意跟丈夫说了,何恭道,“就盼小夫妻和睦。”

沈氏叹,“是啊。”

余幸这虽说要去,收拾的东西着实不老少,衣裳首饰不说,平日里用惯的茶具笔墨小家俱被褥啥的,装就装了五车。要依何子衿的性子,先时好好说不听,这会儿又想去,才不理她呢。奈何到底是做了一家,余幸这又愿意去了,何子衿也不与她一般计较,而且,这回不必何子衿找车队,余巡抚家就帮着料理了。余幸还带了好些东西,说是孝敬太婆婆的。

因着先时对大姑子冷过脸,还送了大姑子一包上等血燕,何子衿从来不吃这个的,余幸实在要给,何子衿道,“到时给祖母吧,祖母爱吃这个。”

余幸连忙道,“姐姐就留着吃用吧,到底是滋补的,祖母的,我都预备下了。还有母亲的,我也给母亲送过去了。”

何子衿便收了。

这余幸吧,真不知是个什么性子,行事吧,既似脑残,又似有心机,说臭脸就臭脸,可要好起来,也跟个好人似的。

这不,一路上又跟何子衿有说有笑的了,完全把先时臭脸的事儿忘了。何子衿不禁心下暗道,莫非这就是大户人家闺秀的心理素质就是脸皮厚?

何子衿一般是早上出去骑马,待太阳大了,就去同余幸一道坐车,余幸道,“北昌府就是民风骠悍,初时我来,见许多女子上街骑马,很是不惯。”

何子衿笑,“总在车里也闷得慌,天气好的时候,就出去骑马透透气。冬天才有意思,坐着雪橇,十几只大狗拉着,跑的飞快。”

余幸瞪着眼睛问,“姐姐不害怕吗?”

“怕什么,有意思的很,祖母都很喜欢坐雪橇。你不会还没坐过吧?”

余幸摇头,何子衿道,“你来北昌府,连雪橇都没坐过,真是白来了。”

余幸道,“我怕跌下去。”

“哪里会跌下去,大家出远门都是坐雪橇。你估计是觉着不雅致。”

余幸道,“主要是害怕,也的确不怎么雅致啊。”

何子衿感慨,“你可真是个雅人。”

余幸笑,“不知道姐姐是夸我还是贬我呢。”说来,自从何子衿出了个给弟弟身边放丫环的损招,余幸对大姑子客气多了。当然,何子衿也不知道弟媳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

俩人说着话,也就两天,便到了沙河县。

阿冽没在县衙,出去办事了。

何老娘见着余幸,当头一句就是,“你咋来啦?”

余幸有些尴尬,到底也有心理准备,笑道,“相公过来苦读,我在家里很是不放心。何况,老太太在这里,我也理当过来侍奉。”

何老娘心说,我只要天天不见你就能多活十年。

余幸嫁到何家这三四个月,婆家对她性子有所了解,她对婆家诸人也有所了解,知道太婆婆是个贪财的。连忙奉上大包小包的礼物,笑道,“这点心是来时那天提前让如意斋的师傅起了个大早给做的,如今拿过来,虽不比新鲜时候味儿好,也还不错。老太太尝一块儿,就是我的福分了。”

孙媳妇都能捧到跟前了,何老娘也不能不赏这个脸,就拿了块栗子酥咬一口,别说,就算不是新出炉的,味儿也还成。

余幸又送上血燕,道,“特意孝敬老太太的。”

何老娘虽然心里觉着没必要吃这么贵的东西,但,银子花都花了,东西买都买了,她便矜持的点点头,示意余嬷嬷收下。余幸还有两匹时兴的衣料子奉上,以及亲手给何老娘做的抹额,笑道,“早就开始做了,我做活慢,没叫老太太知道。听说老太太爱梅花高洁,就绣的梅花。”

何老娘讶意瞧着余幸,栗子酥也顾不得吃了,道,“诶,你咋突然变得这么好啦!”

余幸平生头一回遇到这么实诚的大实话,脸上的笑都僵了,道“看老太太说的,我一直这样儿。我跟相公刚成亲,您就想着大姐姐和小叔子过来大姐姐这里了,我心里一直孝敬您哪。就是我这人嘴笨,许多话心里有,嘴里说不出,叫老太太误会我了。”又给何老娘试抹额,试过大小,余幸笑,“我回去给老太太把隐扣缝好,待天冷些,老太太就能戴了。”

何老娘觉着孙媳妇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一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眼下瞧着跟大好了一般。把给太婆婆的礼都送了,余幸这才跟着大姑姐去丈夫住的小院,当真是个小院,就是个书院。何子衿道,“阿冽一个人,就让他住书房了。一会儿让忠哥儿把阿冽的东西收拾了,妹妹与我来。”接着引余幸去了另一处宽敞院子,小小院落也有十五六间屋子,正房东西厢俱全,后头还有一溜低矮些的罩房,难道得是后小院还有一口水井,尤其方便。何子衿道,“上回爹娘过来住的这个院子,你带的人多,这里也住得开。后罩房里有小厨房,样样都是便宜的。”

余幸见屋内家俱都是全的,打扫的也很干净,连忙跟大姑姐道谢,只是有些眼拙,看不出这是什么材质的家俱,何子衿指给她道,“这个多宝架子是南榆木的,这几个花几是白榆木,余下的是柏木的。先时颜色不一样,后来找匠人漆了漆,瞧着就似一套了。”

余幸真不知说什么好了,她想着沙河县会艰辛一些,也没想到大姑姐这县尊太太连套齐整家俱都凑不齐呢。余幸这次来,嗯,主要当然另有用意。她勉强笑笑,“这就挺好,要姐姐不说,我都不晓得。”

何子衿道,“刚来这些院里的家俱都不见了,还是我亲自去旧家俱铺子挑的。”

余幸实在是忍不住了,问,“姐姐,姐夫身为县令,都过得这般贫寒么?”天哪,她来的这是个什么地方哟。

何子衿笑,“那倒不是,主要是我爱买旧家俱。老家我有一屋子,帝都的宅子也有一屋子呢。”

对于大姑姐爱淘二手货的爱好,余幸实在是,无语了。

总之,余幸算是安置下来了。

第364章 北昌行之五十二

第364章

余幸得庆幸,来前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不然,面对一屋子二手家俱,她当真得懵。就是现在,也有些懵。不过,人性里或者天生就有种欺善怕恶的基因吧,因着这是在厉害的不好惹的大姑姐的地盘儿上,余幸很有些容忍度的。

就是,何子衿把二手家俱的事说了,余幸也强忍着没露了嫌弃嘴脸,只是在心里后悔没有把自己家俱拉来的事,更没有说什么。

何子衿道,“让丫环们收拾吧,我带妹妹在后宅里各处转转。”

余幸就把收拾屋子的活交待给田嬷嬷,田嬷嬷笑应了,请何子衿留下个小丫头子,不为使唤,因着刚来,又要收拾屋子,问个水啊扫帚什么的。何子衿就将小雪留下了,带着余幸认认路。

余幸大家出身,气人时真气人,这要是示起好来,也挺有些小手腕,譬如,头一回来大姑姐家,知道大姑姐这里还有两家亲戚,余幸早听丈夫提起过,以前没放在心上,可如今她这带着自己的小算盘过来,准备的颇是周全,一家一家的都备了礼物。长辈的是长辈的,平辈的是平辈的,就是孩子们,也人人都有。而且,除了给太婆婆大姑姐的是血燕啊啥的贵重物,与江仁一家、三姑娘一家走动起来,都是些实用却不显奢侈的东西。这倒也不是说余幸抠门什么的,时人来往,讲究礼尚往来。就是走礼时,不一样的人家,送的东西也不同。并不是眉眼高低势力眼,而是,你要是与个寻常人家走礼总是金珠玉宝,说实在的,这礼是走不起来的。故而,走礼也有走礼的一套规矩。余幸这几家的礼物就备的很不错。

待阿冽下午回来,一看媳妇来了,把阿冽也惊了一惊,问,“你怎么来了?”

余幸嗔丈夫一眼,“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记挂你就来了,你难道都不记挂我的?”

阿冽自然高兴见到新婚媳妇,虽然阿冽是个实诚的小伙子,但随着年纪渐长,且也是成亲的人啦,阿冽也颇会说话,笑道,“哪儿能不想,做梦都想哩。”这话逗的余幸一笑,却是叫何老娘听得直翻白眼,觉着大孙子这成了亲怎么倒越发没出息了。

余幸接了丫环端上的茶给丈夫,道,“先润润喉。”何老娘此方暗自点头,知道给她孙子递茶,还算有眼力。

阿冽在祖母屋里打声招呼,就同余幸回了新院子。何老娘直与自家丫头嘟囔,“你看阿冽,媳妇一来就找不着北了。”先时回来都要在她这屋里呆半天的,这媳妇一来,立刻就跟媳妇回房啦~

“一会儿吃饭时我问问阿冽,北在哪儿呢。”何子衿笑,“您老人家要是见不得孙子孙媳妇亲密,以后就甭提抱曾孙的事儿啦。”

何老娘立刻闭嘴。

小夫妻二人回了新院子,余幸先让丫环打水服侍着丈夫洗过脸,一面道,“你在书房的东西,我都收拾过来了,一会儿你看看可还齐全?姐姐给咱们安排的这院子宽敞,明三暗五的正房,我给你收拾出了一间书房,以后你就在这书房里和功就是。”

阿冽接过媳妇递过的手巾,擦净脸道,“唉哟,咋这才几天不见,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余幸瞪他,“少说这些酸话,我过来难道不好?”

“你不修园子了?”

“我托祖母寻了个可靠的管事看着,反正园子图都画出来了,修园子虽然重要,跟我相公也没的比。”余幸眼里含笑道,“自你走了,我是挺挂心的。还想着让祖母给你在府里寻个有学问的先生,让你回府里念书。祖母说罗先生学问极好,到底你一人在这里,我哪里真放心的下,就同姐姐一道过来了。”

当天,不要说下午回来阿冽没咋在祖母屋里呆,就是吃过晚饭,也不咋在祖母屋里呆,略说两句就带着媳妇回屋歇着了。何老娘是一点儿意见都没了,还同自家丫头片,“那啥,你在卜一卦,看咱阿冽啥时当爹。”

何子衿:…

夫妻俩的事,真不是一般人能明白的。

就是余幸吧,何家女眷都觉着这是个作女,就是阿冽,成亲不久俩人还能吵一架。结果,余幸一来,立刻就又好了。就是晚上,嗯,也挺和谐。

阿冽还说她,“看吧,我早说了,就是开始一两回有些疼,这回舒坦吧。”

余幸到底是个女人,而且,步入女人的时间不长,羞道,“快闭嘴,不许说这种话。”

“不说就不说,这原也不是靠说的。”阿冽正是血气方刚的青春年纪,就又和谐了一回。余幸,嗯,余幸也得说,得了滋味儿,就一点儿不难受了。余幸又有些怀疑,道,“你怎么突然就,嗯,这么,嗯,你是不是有人啦?”

“胡说什么。先前老说疼,不要人近身,这会儿舒坦了,又疑神疑鬼。”阿冽道,“你不是一直说疼么,我就找了本书研究了一下。”

“看什么歪门邪道的书啦?”

“明晚咱们一道看。”

“去!我才不看呢。”

“那我看了教你。”

“我也不学。”

“成,你躺着就行。”

“越发坏了。”

田嬷嬷听着里间时不时有笑声传出,心下总算松了口气,想着,小夫妻刚成亲,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合的。这回姑娘过来,可算是过来对了,跟姑爷情分多好啊。

因着新媳妇过来,阿冽好几天都是笑眯眯地,别说阿冽,就是余幸,嫌沙河县苦啊啥的,结果,小夫妻一团圆,气色很是不错,尤其添了几分小女人的妩媚。当然,余幸很有些看不上沙河县本土的士绅太太,也是真的。尤其庄太太,还爱带着针线过来,一面做针线一面巴啦巴啦的说些本土八卦,一下午得喝三壶茶水,点心也要吃半盘子,余幸简直见不得庄太太,觉着庄太太太过粗野。

见得见不得吧,反正日子就这么过。孩子们对于多了个舅妈、嫂子、婶子的长辈,也很快就接受了。阿珍还给了个评价,瞅着余幸道,“比成亲那天好看多啦。

何老娘好笑,“你还知道好看难看啊?”

“知道。”阿珍点头,“阿曦妹妹第一好看。”

阿曦投挑报礼地,“阿珍舅舅跟我一样好看,也是第一好看。”

阿晔听这话气地,与阿曦道,“咱俩是龙凤胎,才是一样的。”

阿曦扬着小肉脖子,道,“我比你好看,阿珍舅舅也比你好看。”

阿晔道,“明儿祖父再考你千字文,休想再叫我帮你了。”

“我才不用你帮,珍哥哥都教会我了。”

阿晔气地,自从纪珍舅舅来了后,他妹妹就总跟纪珍舅舅在一块儿,明明小时候妹妹都是跟他在一起的好不好!而且,有了纪珍舅舅,妹妹也不如以前好欺负啦。

阿晔每每想起,小小心灵便十分郁卒。

余幸时常听阿曦阿晔说“祖父”,私下还问丈夫,“我听说姐夫亲生父母都不在了,阿曦阿晔叫的祖父是谁啊?”

阿冽道,“是朝云师傅。”

余幸心头一跳,同丈夫打听,“就是皇后娘娘的舅舅,方先生吗?”

阿冽有些讶意,道,“你也知道啊?”

余幸道,“我知道有什么稀奇的,你忘了我祖母姓什么了?”

阿冽这才想了想,“是哦。”他成天的忙,把太岳母姓谢的事给忘了,就听妻子道,“说来,我家同方家也算姻亲,方先生也是我的长辈,你说,我要不要过去请安?”

阿冽道,“不用了。朝云师傅不见外人。”

“我是外人么?”余幸不满。

“那他也不一定见你,再说,谢家跟朝云师傅只是姻亲,又没什么血缘关系。”

“那也不能问候都不问候一声吧。”余幸道,“这样成不成,我写个帖子,备份礼,托姐姐递过去。要是方先生肯见,自然好,就是不见,咱们的心意也尽到了。不然,亏你还成天师傅师傅的,就不从我娘家论,我嫁了你,也得叫师傅知道一声,是吧。”

阿冽道,“朝云师傅知道的啊,聘礼里那对鸳鸯佩,就是朝云师傅给的。”

余幸大叫一声,捶丈夫一记,“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

“你也没问我啊。”阿冽颇是无奈,觉着女人脑子想的东西真是叫人理解不透。

余幸又捶他一记,忙叫丫环把鸳鸯佩取出来,再赏鉴了一回,道,“原我就瞧着是块古玉,平日里都没舍得戴。”

“都是谎话,初时都戴的,上回拌嘴后你就不戴了,带把我的也收了回去。”阿冽拆媳妇老底。

“闭嘴闭嘴闭嘴。”余幸白眼,自己又笑了,道,“上牙还有磕着下牙的时候呢,拌嘴怎么了,以后拌嘴的时候还多着呢。”

阿冽把媳妇揽怀里,道,“干嘛要拌嘴呢,你看姐姐、姐夫,一次都没拌过嘴。”

“姐姐说什么,姐夫都听,我说什么,你都不肯听。”余幸心说,大姑姐跟只母老虎似的,谁敢跟她拌嘴呀。

“你要说得对,我也都听。”

小夫妻叽叽咕咕的说些私房话,余幸虽是个作人,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也自有欢乐时光。只是第二天就叫阿冽帮她去递帖子,阿冽道,“你跟姐姐说不一样么。”

“我就要你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