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一直为长子的课业发愁,何琪则无此愁闷,何琪的愁闷在长子的身体上,“唉,这念书自要用心,可要依我说,身子比念书更要紧。倘身子不成,念再好的书有什么用?你看重阳,多壮实,我瞧着重阳就高兴,尤其吃饭,那吃手,真叫人喜欢。你看咱们大宝,在谁家吃饭都那样,一根一根的,这哪里成?没事儿了也不说出去跑跑,煅炼下身体,总窝在屋里念书。你听何家婶子说了没,就婶子家隔壁郑大爷,就是总闷屋里念里,书念的不错,身子骨儿闷的不成了,这回秋闱,自贡院出来就是高热,求医问药的折腾了半个月,身子好了,榜也没中。听说,这郑大爷又病了。我不愁大宝儿这念书,这孩子,自小就知道用功,你没事多带大宝出去转转,别叫他总闷着才好。”

江仁倒不大关心儿子的学业,不过,儿子的健康他肯定是很关心的,江仁道,“你这话是。”又说,“大宝也玄,当初你怀着他时,没少鸡鱼进补,生下来也颇是肥硕,怎么倒起长越竹竿呢。”

何琪叹道,“要不说叫人发愁呢。”跟丈夫商量着,要不要买些燕窝给长子吃。

江仁出身寻常,对于燕窝人参一类东西,一向当药来看待的,江仁道,“不用吧,孩子还小,吃这些药材进补,别补坏了才好。”

何琪道,“我想着,托子衿妹妹请窦大夫人给咱们阿仁把一把脉息,看如何调理,趁着孩子还小,把身子骨儿调理好,不说以后考功名的事,就是成亲娶妻,也得好身子骨儿不是。”

江仁道,“我去与子衿妹妹说,介时请窦大夫开些药膳,不论多名贵的,不惜银钱,能吃好就成。”

何琪点头,很是为儿子调理身体下了一番决心。

何子衿阿念这正经的姐姐、姐夫,自然也是阿冽高兴,一路回了家,俩人心情仍是大好。连阿晔阿曦都觉着,舅舅成了举人,他们做外甥做外甥女的也是超级有面子的呀。

何子衿倒是没想到还收到了周太太的厚礼,周太太笑道,“果然那金符和那及第粥是极灵验的。”

何子衿笑道,“这是你家三郎书念到了这份儿上,倘他课业不通,再灵验也没用。”

总之,周太太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自来,有得意人,就有失意人,如郑家,看何冽中了,何家上下这般欢喜不尽,初时只是心下稍有妒意罢了。不料后来听郑家姨奶奶一席话,可是把郑太太气个仰倒,郑姨奶奶道,“亏得太太亲自端着粥去何家问,妾身听闻,那及第粥,咱家做的味儿就不对。不然,咋能不灵验呢!还有,亏得还是邻居呢,何家就请了周家公子来他家喝粥,咱们就住对门,何家就没这么句话也叫大爷过去喝粥。妾听说,何家还有一种金符,极灵验的,何家就给了周公子,也没给咱们大爷!”说着幽幽一叹,“也是,谁叫人周家是正六品通判家,咱前老爷只是从七品司库呢。”

这一叹,直叹得郑太太心头火起!

第391章 北昌行之七十九

第391章

何家根本不晓得就叫郑家记恨上了, 何家现在一派热闹的操持着阿灿的满月酒来着, 阿灿是长孙,又逢阿冽中举的喜事, 这满月酒自是热闹的了不得。

余幸也一大早就给儿子穿戴好了,余幸待孩子细致, 自身又是大手笔的,故而, 阿灿被他娘打扮的颇是华贵, 一身小红袍子自不消说,这样的日子, 孩子大都穿红,但,这身小红袍子就颇有讲究了,下摆都是用金银线绣的长寿花, 听沈氏说,倘不是她说金线分量重,不若丝线绵软,余幸打算衣领也要用金银线给儿子绣一圈长寿花呢。阿灿非但衣裳富贵, 脖子挂着金项圈长命琐,项圈上还缀着块羊脂美玉, 这玉是阿灿他大舅余峻送的。余峻不晓得妹妹生孩子的事儿,来前也没准备东西, 就把自己常带的一块儿美玉给了外甥。再加上阿灿手上脚上的金镯, 连何老娘都说, “这么打近了一看,咱阿灿倒似那菩萨前的善财童子一般了。”想着重孙子不愧阿灿这名儿啊,浑身金灿灿的。

至于余幸如今这金闪闪的品味问题,何子衿认为,余幸果然就是与何家有缘啊!

阿灿抱出来,人人都赞一声俊俏,的确,爹妈都生得好,儿子如何会丑呢?不过,的确是外甥像舅,阿灿生得便有几分似大舅余峻。

今天是阿灿主场,难为阿曦强势的做了第二主角,因为,她一身大红裙子跟在舅妈身边,不停的跟人介绍,“这是我弟,阿灿,长得俊吧?”很是令人忍俊不禁。有不知道的,还以为阿灿是二胎,阿曦是阿灿的亲姐呢。

这样的日子,谁会扫兴说主家孩子不好呢。

余幸笑道,“阿曦就是跟阿灿投缘。”

何子衿笑,“是啊,成天念叨,说双胞胎不如阿灿听话。”

双胞胎听这话就不服,阿昀道,“娘,阿灿根本还不会说话呢,当然是我姐说啥就是啥!”

阿晏拉长了小奶音附和,“我姐就是要啥都听她的才好。”

阿曦瞪双胞胎,双胞胎是给阿曦收服了的,看他们大姐要发飙,缩缩脖子不说他姐坏话了。

余幸瞧得直乐,“阿曦还真管得住阿昀阿晏。”

阿昀阿晏表示:不听话就挨揍,敢不听么!

阿曦跟客人们介绍过阿灿后,就又去帮着招呼别的长辈或是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了,沈氏笑道,“以后咱家再有宴请的事,就得请阿曦过来帮忙。”

何子衿笑道,“那可好,她就乐得干这个。”如今阿曦,等闲什么人情走礼、交际往来的活,反头但有这种招乎往来之事,她都要跟着凑凑热闹的。

来有都是亲戚朋友,胡文江仁两家自不消说,还有阿冽的同窗,何恭的同僚,再加上街坊邻里交往好的,都请了过来。这其间便有郑家,虽然何家不大看得上郑家那作派,到底是邻居,平日里也没什么不好,遂也给郑家下了帖子。何家根本不晓得郑太太如今对她家有意见,不然,断不能请郑太太来的。这可不,就闹了个小小事端。这事说起来,就是让谁说也是郑家没理。

郑太太倒不是过来说那及第粥和金符的事的,她自家也晓得这事不能往外说,人何家又不欠她家,只是郑太太到底心下不大痛快罢了。郑家接了帖子,郑老爷就带着郑太太来了,郑太太呢,不知道发的什么晕,把她家姨娘也带了来。平日里你过来说话,带个姨娘服侍,当丫环使,这没人说佬,如今人家满月酒的喜庆日子,请的都是各家太太奶奶,你带个姨娘来是什么意思。

何子衿因着是头一年来北昌府,而且,自到了北昌府,自家事还忙不过来呢,回娘家也就是看望父母长辈弟弟们,没与郑家打过交道。她不认得这位郑姨娘,好在,她不认得,阿曦是认得的,阿曦因时不时在外祖母家小住,外祖母家这条街上的人,她少有不认得的。她年纪又小,见着郑姨娘直接就说了,道,“郑太太,今天是我阿灿弟弟的满月酒,还是贺我大舅舅中举人的喜宴,来的都是正经人,你怎么把姨娘带来了,今天没有姨娘的席面儿。”

阿曦这话,没什么不对,有些不认得郑姨娘的,听了阿曦这话都暗道说这江姑娘年纪不大,倒是极知礼的。

阿曦一说破,何子衿才晓得跟在郑太太身后的这位颇有些水秀的小媳妇是郑姨奶奶,这要是叫郑姨奶奶进了门儿,人家别个太太奶奶估计就要走了。哪怕北昌府民风开放,也没开放到叫正头太太奶奶们去与姨娘平起平坐打交道的理。何子衿立刻道,“看这位奶奶脸色似是不大好,赶紧着,我就不留这位奶奶了,喜鹊,扶着这位奶奶回吧。”喜鹊是何家来了北昌府买的小丫环,在何家也呆了六七年,如今十五岁的年纪,已经学着管些大事小情的了。喜鹊何其机伶,连忙连搀带扶的拖了郑家姨奶奶往外走,郑姨奶奶在家都能压郑大奶奶一头,原不是个好相与的,喜鹊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姨奶奶当知自己身份,闹出来还是你郑家没脸!”拖了郑姨奶奶出去,直接拖她到大门外,强送回了郑家方罢。

郑太太没料到何家这般做派,她是想着儿媳妇不争气且命不好,倒是这二房得她的心,就想抬举二房叫她出来露一露脸,不想这刚进门就给何子衿母女这么三言两语的打发了出去,喜鹊拖走了郑姨奶奶,何子衿笑道,“郑太太来了,您里面儿坐。”

郑太太心下大是不快,道,“我这也不必坐了,贺一贺你家,这就回吧。”

何子衿笑意不变,“那您走好。”

郑太太一噎,压着怒色转身走了。

周太太拉着阿曦的手在与阿曦说话,问阿曦,“那是谁啊?”

“外祖母家的对门儿,郑家太太。”一条街的人阿曦都认得的,阿曦皱着小眉毛,觉着郑太太不大知礼。

周太太笑,“你这姐姐第一次来,你们一道玩儿吧。”把自家小闺女介绍给阿曦,阿曦与周姑娘互相见礼后,阿曦就带着周姑娘去女孩子群里玩儿了。

虽有郑太太这么一出不大和谐小小意外,何家也是当即立断请了周姨奶奶走人,这些过来赴宴的太太奶奶们心里很是痛快,想着,何家到底是明白人家,可惜了的遇着糊涂邻居。

待得宴后,余幸说到此事犹是火大,道,“真个糊涂油蒙了心的,也就是今天大喜的日子不与她计较罢了,不然,一顿棍子打出去!”她自来最重身份不过,她儿子、她丈夫的好日子,郑家竟然带个姨奶奶来,岂不是打她的脸!

三姑娘劝道,“妹妹何必与那等浑人一般见识。”

何琪也说,“是啊,这家人,正房大奶奶好端端的,偏生带姨奶奶出门应酬,可见家中内闱乱成啥样了。”

三姑娘道,“这样的人家,长久不了的。”

何子衿笑,“你这气出个好歹,反得了她们的意。”

余幸道,“就没见过这般不知礼数的人家。”

“那是你见得少。”何子衿道,“郑家这不过是个糊涂人,好在心肠不算毒辣,多有人家外头瞧着光鲜,里头小老婆通房姨娘的一屋子,一团的污漕。要我说,还是两口子过日子,事情少不说,家里也清静。”

何琪道,“是啊,我都不晓得那些弄满屋子小老婆的人是做何想的。”

三姑娘遗传自何老娘的精神,平生最恨小老婆,道,“这些不正经的,都该横死。”

余幸道,“咱们家的门风,再没有那样人的。”余幸嫁进婆家,最满意的就是婆家的家风了。不是说不准丈夫纳小,是整个家里都没有纳小的传统,不管多少子孙,都是正出,这般,家里事情便少,何其清静。

几人说一回郑家这昏头事,待送走几位姐姐嫂子后,余幸同丈夫道,“再不许与他家来往!”她是彻底厌了郑家人。

阿冽听闻此事也有些生气的,不为别个,自家大喜日子,要知礼的,哪怕郑大奶奶没空,郑太太一人来又是怎的?何家也不会挑郑家这眼,偏生带个姨奶奶来,这不是打何家的脸么!

倒是沈氏叫了阿冽过去,道,“这事,原是他郑家没理,只是,那能撺掇着跟婆婆出来的姨娘又岂是个好的,要是咱家一声不吭,还不晓得郑太太那糊涂虫回家怎么说呢。有的没有的,都得把理说她自家头上,美得她。这事儿,你过去同郑老爷说一声,省得郑家老爷受了那婆子的蒙骗,倒说咱家没理了。”

郑太太做出这等事,阿冽的确不愿与郑家来往了,不过,她娘说的也在理,不论以后来不来往,都得先把这事同郑老爷说明白。毕竟,家里当家做主的都是男人!倘郑老爷与郑太太一般见识,那么,以后不来往也罢!

不晓得阿冽怎么同郑老爷说的,郑老爷很是训了郑太太一通,亲自带着郑太太过来赔不是。郑老爷叹道,“真个糊涂婆子,哎,也就是你家,不与她计较,倘是别家,便是当下打了她出去,也是应当。”

何家不好说郑家内闱之事,郑家已来致歉,两家便将此事揭过则罢。

要说郑家为何行此糊涂事,原由竟还是阿曦打听出来的,阿曦因时常在外祖母家小住,外祖母家这边儿的人她都熟。这事儿,是阿曦拿了银子让寿哥儿打听出来的。

阿曦年纪小,性子直,也不是多深的心机,知道这事后,连忙同她娘说了。

何子衿啧啧称奇,点着阿曦的小脑袋,“你咋这么能哩。”

阿曦笑嘻嘻地,“是阿寿哥帮我打听的,足花了一两银子哩。”跟她娘哭穷,“没钱啦!”

“你少给我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现在越发滑头,买东西不使自己的银子,都是起公中账了!”说起这事儿,何子衿委实哭笑不得。近来,阿曦学得精明了许多,自己虽每月有零用,却是不肯月月光了,人家都是把自己的零用存起来,要买什么东西走公账,阿曦跟阿晔,不晓得是谁学得谁,还是俩人商量好的,阿曦如此,阿晔也是如此,何子衿都与阿念说,这哪里是龙凤胎,分明是一对滑头。

故而,虽然把存银都投资给了重阳做生意,阿曦因近来学会了走公账,这几个月很是攒了几两银子,她是个手松的,拿出一两来着寿哥儿去跟郑家下人打听钱家的事。郑家家境本就不及何家,就是何家,也就是小福子这位大管事,每月一两月银罢了。郑家拢共不过有十来个服侍的人罢了,拿出一两银子,郑家下仆就啥都讲了,连带先前姨奶奶怎么跟自家太太进言,说何家坏话啥的,阿曦都用银子打听了出来。

何子衿既知此事,没有不同娘家说一声的理,偏生眼下她得准备女学开张的事,就所这事交给闺女的,道,“你把打听到的,不许添油加醋,原原本本的同你外祖母去说一声。”

阿曦领此差使,很是高兴的应了,与她娘道,“娘,你说,郑家姨奶奶怎么那样坏哩,郑大爷考不上举人,竟然怪外祖母没请郑大爷过去吃及第粥,娘你没送他金符!可咱家又不欠他家的。”

“这世上什么人没有,像这般没本事去迁怒别人的多了去。要是及第粥真那般灵验,难不成叫个不识字的吃了也能中举人!真个好笑!金符还是咱自家的,我跟她不熟,凭什么给她!看到没,世间就有这种人,你自己的东西,不给她反成了你的不是!”何子衿道,“以后遇到这种人,断不能与之深交!”

阿曦道,“我才不与郑太太深交呢,我又不喜欢她。”

阿曦得她娘的吩咐,当天就又跑了趟外祖母家,何子衿好笑,与丸子道,“咱家的马车倒省得说没人使,阿曦这成天不是这儿就是那儿的。”

丸子笑道,“咱们姑娘热心肠,好多姑娘都愿意与咱们姑娘来往呢。”

何子衿笑,“天生这么幅性子,恨不能哪儿都有她。”不过,还是很高兴闺女在闺秀圈儿里受欢迎的。

阿曦天生热情性子,又正是活泼的年纪,当天就在外祖母家歇下了,想着看外祖母如何料理那郑家婆娘。是的,甭看阿曦在外头一口一个郑太太啥的,她不喜欢的人,就在肚子里称呼人家婆娘。所以,在阿曦心里,郑太太早就降格为郑婆娘了。

阿曦就等着外祖母、曾外祖母发大招,结果,俩人硬是没动静。阿曦就悄悄问她外祖母,还有些架桥拨火的意思,“这口气不出出来,如何咽得下!”

沈氏道,“那些话是你悄悄打听出来的,没个缘故,不好与她对质。此事且不忙,她家现在正乱着呢。”

阿曦连忙打听,“外祖母,这怎么说?”

沈氏好笑,“不晓得你怎么养成这么个爱打听性子。”

“外祖母,快说快说。”

沈氏想着外孙女日渐长大,也当知晓一些世事了,便与外孙女说了,“郑大奶奶膝下无所出,郑家孙辈都是这位姨奶奶生的,上遭把那位姨奶奶请出咱家后,她倒是会做妖,正撺掇着郑太太与郑大爷将她扶正呢。”郑家私下说她家坏话,沈氏哪里有不着人盯着郑家的理。何况,妾室扶正,原就不是小事,也瞒不住。

阿曦瞪大眼,“这怎么可能,郑大奶奶在,她怎么能做正室?”

沈氏冷笑,“说是要两头大。”

“律法上根本不可能啦。”阿曦甭看年纪不大,律法都懂一些的,她道,“律法上规定,一个男人只得一妻,余下妾室数目不计,哪里有平妻的理。”

“等着瞧吧,早晚出事。”

沈氏这话,极灵。

果然,没几日,阿曦就听说郑大奶奶竟然自郑家和离出来了。阿曦会知道此事,是因为郑大奶奶自郑家出来后就去了她三姨家的绣庄做活了,听说郑家倒也没太亏待郑大奶奶,给了郑大奶奶五百银子。何老娘听说这事儿都觉着稀罕,倒不是郑大奶奶自郑家出来稀罕,何老娘是觉着郑家肯给郑大奶奶五百银子稀罕。何老娘道,“不是我小瞧那郑婆子,她要是有这手笔,当初就不能干出给儿子纳小的事儿。”依何老娘的想法,凡是给儿子纳小的,都是脑子不清楚的。

沈氏笑道,“还是老太太明白,初时我也不晓得,还说郑家也不算太没良心。后来着小福子打听才晓得,这里头另有缘故。听说,郑大奶奶跟郑大爷这桩亲事,还是郑老太爷在世时定的,这郑老太爷活着时郑家还是做买卖的,听说红参买卖做的不错,郑家的家私,多是这位郑老太爷挣下来。原是说,郑老太爷年轻时跑生意,遇着了山匪,商队都给山匪散了,他侥幸被山民所救,救郑老太爷的这户人家,就是郑大奶奶的娘家黄家。黄家救了郑老太爷的性命不说,两家因此相识。这黄大奶奶的祖父原是山民头领,后来余巡抚初来北昌府为官只是一地县令,就是靠着黄老太爷这群山民监视山匪,之后出兵一举将山匪给灭了,山民得此机缘下山成了良民。黄家还做过两任的里长,那时,日子很是过得去,郑老太爷因与黄老太爷交好,遂为长孙定了这亲事。如今,黄家日渐没落,郑老太爷一去,郑太太就越发看不上这位儿媳妇了。只是,郑大奶奶和离而出,郑家便是为着脸皮,也不能太委屈了郑大奶奶。郑太太是舍不得五百两的,原说只给五十两,听说郑老爷翻了脸,郑太太这才不敢多说,给了郑大奶奶五百两银子,连带当年郑大奶奶的陪嫁,都让郑大奶奶带走。”

何老娘道,“有这五百两,只要不是窝囊到家的,也能支起份儿营生来。”

沈氏亦是称是。

原以为这事儿就完了,何老娘还同沈氏说,“倘那姓姨的扶了正,咱家也不与她往来,我端见不得这等狐狸精!”

沈氏道,“我晓得,我也不喜这等人。”

何家都做好与郑家不再来往的打算了,毕竟那二房姨奶奶能把郑大奶奶扫地出门,自己还不得站了正室之位啊。结果,真是峰回路转,这位郑老爷倒也不算糊涂到家,很快,郑老爷就给儿子另说了一房正室。郑大爷毕竟是秀才出身,年纪也不算很大,郑老爷身上是从七品的司库,这差使,也是个有油水的差使,郑家日子虽比不得何家,但也是吃穿不愁的人家。郑老爷给儿子寻的这位正室,出身很是寻常,也是乡下人家出身,但生得模样极俊,关键是,有手段哪!

这位新奶奶进门没几日,就把那姨奶奶打了个烂羊头,亲自拎着这贱婢到何家赔不是,这位新奶奶娘家姓赵,赵氏道,“这等样的下贱货色,原也不配让她登您家的门儿。只是这事儿不说出来,我自己都要憋死了。真个贱人,平日间见我们老爷和气,太太是个耳根子软的,大爷是个不管事儿的,见天的调天窝四,不干一点儿好事。我来这些天,也听邻里家人说起过您家,谁不说您家是一等一的知礼人家。咱们这些年的街坊,没半点儿不好,竟生生叫这贱人坏咱两家的交情。我说我家太太平日里瞧着也不算太昏馈,如何就办出带着姨奶奶来您家赴宴的糊涂事来,还不都是这贱人挑嗖的。大爷的身子骨儿,也都是叫她勾引坏的!先时熬及第粥,那粥的讲究,我乡下人家也晓得,必得心诚才灵,这贱人熬粥时心不诚,坏了大爷的前程,反说您家的粥不对!您家要不是好心,老太太、太太何苦给我们那书,还不是因着咱们两家这些年的交情么。这贱人,竟在背后这般挑拨,我不知道还罢了,我既知道,断不能这般善了。今带了她过来给老太太、太太赔个不是,您二位都是体面人,看在我家太太年迈失察的份儿上,莫要真生我家的气。咱们两家,倘因个贱人挑拨便生分了,岂不可惜。都说,远亲还不如近邻呢。”说着,对着那姨奶奶怒喝一声,“还不磕头,莫不是非要我行了家法!”

那姨奶奶身子一颤,就地叩了三个头。

沈氏心说,这新媳妇好生厉害,忙道,“你实在多虑了,哪里就生分了,这也就是你过来,要不,我也不晓得里头还有这么些缘故。”

“您厚道,不与我们计较罢了。”赵氏叹道,“这个家,以前什么样就不说了,邻里间,只得请您家多耽待!我既进了这个门儿,我眼皮子底下,便容不得贱人!”起身亲自给沈氏、何老娘赔了不是,赵氏就又拎着姨奶奶回去了。

听说,不多几日,赵氏竟叫姨奶奶按了指印,卖身做了郑家奴婢。

这事儿,沈氏何老娘没啥感触,她俩本身就不待见二房的人,余幸是觉着稀罕,与过来的大姑姐道,“时常听说有奴婢出身的通房二房,倘生养了子女,为子女以后前程面子计,改成良民的。倒不晓得还有良民二房生养了子女后变作奴婢的。”

何子衿难得见此宅斗大戏,道,“这位赵奶奶,可真有手段。”

余幸唇角噙着一抹笑,“我还当那位姨奶奶如何本领呢,原也不过如此,此契书一成,是打是骂,全凭主家了。这也是活该。”想想前头那位沉默少言的郑大奶奶,便无人同情这位姨奶奶。

何家也没空关心郑家之事,眼瞅着阿冽去帝都的日子就到了,亲戚长辈姐弟们牵挂自不消说,最难舍的,就当是余幸了。自从成了亲,除了刚成亲俩人关系不大融洽的那段时间外,小两口还从未分开过呢。

余幸真是舍不得叫丈夫一人去,可阿灿刚满月,她又放不下儿子。而且,儿子这般小,若跟着他们一道去,小夫妻二人都放心不下。阿冽道,“待春闱后,不管中与不中,我都立刻回来。”

“莫说这不吉利的话,我等着你中进士后回来接我,那会儿阿灿也有八个月了,天气也暖和,行远路问题不大。”余幸低声道。

看媳妇情绪不高,对自己这般难舍,阿冽打叠起精神,很是小意安慰了一回。其实,他也舍不得媳妇、舍不得家好不好,自小到大,他也没有离家这么久过啊啊啊啊!

倒是俊哥儿,看他哥又要去帝都,心里的羡慕就甭提了,一直叨叨,“哥,明年我中了秀才,就去帝都寻你。”

阿冽笑道,“你只管好生考,待明年我中了进士回来,一道带你去。”

“哥,这可说定啦!”

阿冽点头,“说定了!”

阿冽是与几位同窗一道,跟着江仁的商队同行,来送别的人自然不少,余幸还掉了不少眼泪。何子衿私下同自家娘道,“当初阿幸与阿冽刚成亲时,哪里敢想他们小两口有如今的情分呢。”

“诶,这小夫妻过日子,哪里还没个嗑嗑碰碰的。都这样儿,过日子过日子,这日子,都是靠过的。过得久了,情分自然就好了。”说着长子长媳的小日子,沈氏笑的眉眼弯弯,“待明年俊哥儿中了秀才,就该张罗俊哥儿的亲事了。”

何子衿问,“娘心里可有成算了?”

沈氏道,“有什么成算啊?我倒不敢求二媳妇有阿幸这样的出身,只是,也不能太委屈俊哥儿,你说是不是?”接着,就跟闺女说起北昌府出众的闺秀来。

如今,她娘的眼光可都在官宦人家出身的闺秀上头来了,何子衿想着当初余幸刚入何家门闹的那些别扭,不由笑道,“当年娘你可是咬牙切齿的说,再不寻高门媳妇的。”

沈氏一笑,“我那不过气话,眼下我也想开了,我辛辛苦苦教养出来的儿子,咱家虽非大户,如今家底也有一些,俊哥儿不若阿冽稳重,一则他原就是个活泼性子,二则也是年纪小没成亲未定性的缘故。要是他明年能与阿冽当年那般早早中了秀才,说亲时人家也高看一眼。我儿子我知道,俊哥儿也是个要强的脾气,再者,咱家的家风,知道的人没有不赞的。”只这不给孩子纳小这一条,在官宦人家便是极难得的,有些心疼闺女的人家,就愿意给闺女寻这样的婆家呢。不过,沈氏也知道,如余幸这样出身的媳妇是再难寻了的。

何子衿笑,“娘你慢慢寻罗着吧,只是也别忘了问问俊哥儿的意思,小夫妻过日子,还得他们和睦方好。”

沈氏笑,“我自晓得,现在不能与他说,免得他念书分心。”

待送走阿冽,何子衿的女学便热热闹闹的开张了。

第392章 北昌行之八十

第392章

何子衿的女学开张, 也是做过许多准备的, 首先,女学都收拾好后,给亲戚朋友的下帖子,设宴, 请大家过来参观;其次,参观之后,一人一份糕点做礼物,里面还附带一份女学的介绍,以及入学考试的种种章程, 还有对招收学生的要求。是的, 何子衿没有对出身做过多限制, 不论商户女还是官家女都可以来念书,但是会有入学考试,也就是说, 不是你来个人出得起学费就会收的。

另外, 就是对学费的介绍,收费相当了不得,一年就要二百两白银。

许多人看到学费这栏时,就觉着,是不是江太太现在银钱不凑手, 想得这收受贿赂的主意啊!当然, 江太太的女学大家也都看了, 那啥, 建的很不错,女学的景致啊安排啊,也挺好的,桌子椅子的都是酸枣枝木的,相当讲究,与传闻中江太太喜欢收购二手家俱的传言相当不符。

但,你这收费也忒贵了吧,便是巡抚大人,一年也没有二百两薪俸吧。你一个女学,一年学费就敢收二百两,真个狮子大开口啊。柳太太私下都说,“平日瞧着江太太说话还算稳妥,不想是这么个俗气人,一门心思就想着那些阿堵物了。”

女学收费当然不便宜,不过,何子衿也说了,可以试读。

第一个来报名的,并不是官宦人家的闺秀,而是当地的大盐商宫家姑娘,这宫家,何子衿也不陌生,这就是余幸修园子修了一半银子花没了,后来修园子的那些事,就是宫家接手的。这宫家既是盐商,阿念身为同知,正管。或许是因此缘故,何子衿的女学,宫家第一个捧场。

第二个就是周家管事媳妇过来给周姑娘报了名。

有第一第二,就有第三第四。

而且,来报名的,绝对是商贾人家多于官宦人家,商贾人家有钱,他们缺的是各种关系,故而很乐意让自家闺女过去结识一下官宦家的千金。至于官宦人家,考量便多了,譬如,有些阿念的下属,也很乐意叫闺女与上峰家的闺女拉一下关系啥的,也就去给闺女报名去了。当然,这也得是有钱的下属才行,不是所有下属都舍得一年拿出二百银子来让闺女上女学的,很多人家闺女出门子也不过是陪嫁二百两罢了。还有的,比阿念官阶高的,考虑的东西就更多一些。再者,也有些臭讲究的,一听说女学里还招生商户女,自视甚高的人家往往不愿意让自家女孩儿与商家女一个地方上学,怕给女孩儿造成不好的影响。当然,还有一种人前人后说女学坏话的,就是自家闺女没通过入学考试被刷下来的。

是的,大家都知道有入学考试,可没想到江太太子衿山长是来真的,她,她把盐课提举王家的闺女给刷下去了。盐课提举说来还是从五品的官,比阿念高半品,何子衿很没给情面的刷了人,知道此事的,都暗自咂舌,想着这江太太不是失心疯愣头青,就是真要把这女学好生办的。主要是,虽何子衿来北昌府的时间不长,但她为人处事,大家还是知道一些的,并不认为何子衿是个冒失人。

何子衿刷下去的也不只是王家姑娘,没通过入学考的都刷下去了,最终只录了十五名学生,出身最高的就是阿曦与周姑娘了。

三姑娘何琪都说,“只恨咱家就阿曦一个女孩儿。”俩人这话也不完全是面子上的感慨,她们都是真心盼闺女啊,可就是生不出闺女来,有什么法子呢!

连一向认为自家人丁单薄的江太太都说,“要是再有个小孙女就好了,一道同阿曦上学,小姐妹做个伴儿,多好。”

何老娘这有孙女的人,听这话便很有优越感的与江太太道,“最好是第一个是女孩儿,女孩子懂事早,能帮着照顾下头的弟弟妹妹。”

江太太道,“老太太说的这理,谁不晓得呢。我不也盼着呢,可这也不是盼就能盼来的。”

何老娘哈哈笑,揭江太太老底,“你莫说这话,当初阿琪生重阳前,你在咱们县里满庙的跪菩萨求着阿琪给你家添一长孙呢。”

江太太也忍不住笑,“那不是先时没孙子,我心里不安么。如今我三个孙子了,到底要有个孙女,才全乎哪!”说到有三个孙子这事儿,江太太十分有底气的自豪起来。

江太太与何老娘俩人身为都是有三个孙子的祖母,很是对未来展开了一番讨论。何老娘还是很关心自家丫头片子的女学的,初时听说报名的人不多,生怕没人去,后来听说才招了十五个人,何老娘还嘀咕着,“这么小猫三两只,可有什么用。”不过,当听闻一年学费就要二百两时,何老娘掐指一算,那手指头就开始哆嗦起来,还问余嬷嬷,“一个二百,十五个是三千吧?阿余,我没算错吧?”

余嬷嬷点头,“没错!”

然后,何老娘整个人都哆嗦起来,轻轻咬下舌尖方镇定下来,把屋里小丫环打发出去,何老娘就悄悄给自家丫头片子算起这女学一年的收益来。最后,何老娘断定,自家丫头片子一处就能所成本收回来啊!

何老娘觉着自家丫头片子要发大财,心下很是高兴,觉着不愧是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丫头啊,实在太会过日子了有没有!

何老娘都这般想,就可想而知外头人作何想了,众所周知李参政的夫妻欧阳氏是个最爽俐不过的,有一回欧阳夫人见着何子衿,直接就问出来,道,“都说你这女学赚钱的紧,如今不少人家也要设女学呢,倒不必如你这般一年二百两,一年五十两,他们也乐意的。”

何子衿笑道,“一年五十两,这是我书院掌事嬷嬷的年薪。”

李夫人不由咋舌,“倒比一地县令的薪俸还多些。”

何子衿笑道,“那些商铺的大掌柜,一年所赚何止百两,论富,商贾为首,但论贵,以仕人为先。皆因女学里掌事嬷嬷所负责之事比较多,故而月银略多些。”

掌事嬷嬷都这些银子,那些在女学里任教的女先生的月银可想而知了。李夫人笑道,“怪道现在都说北昌府如今好的女先生都难找,想是好的都给你笼络了去。”

何子衿笑道,“夫人也太抬举我了。”当然,何子衿不否认,她在女先生这块儿委实没少投入精力。如今就是再有人家办女学,何子衿也不信那些人家能寻到比自家女学更好的女先生。

李夫人一笑道,“这原是你的本事,有什么抬举不抬举的。”

李夫人倒是有事与何子衿说,想让自家两个孙女过去女学试听一段时间,何子衿应下,道,“还需先让两位姑娘到纪嬷嬷那里考一考。”

李夫人性子直爽,人亦爽俐,并不以为忤,笑道,“江太太当真是铁面无私。”

何子衿道,“学生们的家长都很认同入学考试,其实,并不是要将孩子们区分开来,只是眼下这学里并非启蒙女学,有些实在年纪小的,未到适合入学的年纪,故而要等一等。不然,倘是去了,跟不上女先生所讲,倒叫孩子心里不好受。”

“这也在理。”李夫人道,“我家里两个孙女,自幼也念过两年书,倒也不怕考。”

何子衿笑道,“看夫人人品,就知两位李姑娘是何等人物了。我想让她们考一考,也是堵了一些小人的嘴,省得多少闲话。”

李夫人哈哈一笑,摆摆手道,“理那些小人呢。”

话虽这般说,当天李夫人硬是亲自送两个孙女去的学里,李夫人亲自送孙女过来,也是要见一见这女学的大嬷嬷,亲自在女学看一看,她倒不怕花银子,但,她这银子也不能白扔,重要的是,孙女出来上学,银子还是小事,倘学里不好,耽搁了孙女方是大事。不过,一见纪嬷嬷,李夫人这心也就放下来了。她出身世宦之家,眼力极佳,一看纪嬷嬷那举止言谈,李夫人就知道这定是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而且,便是宫里出来的嬷嬷,亦是有三六九等,能修练到纪嬷嬷这般不卑不亢、举止悠然的,那定不是寻常嬷嬷。

纪嬷嬷很温和的问了两位李姑娘一些平日里的学习课程的问题,之后就让周先生带着两位李姑娘考试去了。纪嬷嬷则陪李夫人说些话,李夫人并不担心孙女的考试,她同纪嬷嬷说了两个孙女的问题,道,“大丫头呢,周全太过,对什么事都极包容。二丫头,就有些尖头的毛病,她大姐性子好,她就喜欢什么事儿都拔尖儿。这俩人的性子,中和一下就好了。凡事太过包容,以后未免委屈自己,这尖头的呢,小时候拔尖儿惯了,可这世上向来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现在不把这性子扳过来,我就担心她们以后吃苦头。如今学里孩子多,让她们入入闺秀群也好,就是嬷嬷,我也厚颜请托一句,劳嬷嬷帮我扳一扳这俩丫头的性子才好。”

纪嬷嬷笑道,“孩子的性子,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像太太说的,入一入群是好的。女孩子,在家都是娇生惯养的,到了学里,结识些不同性子的姑娘,对自己的性情也是一种磨练。夫人说的,我都记下了,会留意两位姑娘的性情,我们学里的女先生会着意引导,夫人在家也多留心。品性之要紧,犹胜学识,故而,德容言功,德排第一。这个德字,依我之见,皆由各人性情而来。”

李夫人微微颌首,很是认同纪嬷嬷所言,道,“嬷嬷说的是啊。女孩子家,性情为第一要紧,性子好,心思正,人这一辈子长着呢,学什么都来得及。我就怕她们小小年纪,倒将些琐碎之事摆在第一要紧的位子,很是舍本逐末。”

李夫人与纪嬷嬷很谈得来,何子衿干脆随她们去说话,她去女学里看一看。在学里,中午饭是大家一道吃的,何子衿不鼓励学生们自己带饭。而且,她一年收学生二百两银子的学费,自然也不是白收的。对学生们亦极是细致,就是吃食这一项,也会让各人写出不喜的食物来,尽量给她们各人避免。

待得中午,何子衿见李夫人还没走,索性邀李夫人一道去餐厅用餐,餐厅收拾的极是雅致,桌椅几案自是不必说,四周高矮错落的花架上供着数盆红楼,一进门便有幽幽寒梅之香袭来,各位姑娘只准带一位侍女服侍,学生们吃什么,何子衿就跟着吃什么。餐厅也有一位掌事嬷嬷,这里的饭食,掌事嬷嬷先吃,学生们再用。

阿曦见着她娘还悄悄同她娘眨眨眼,过去问侯她娘,“山长好。”

何子衿笑眯眯地,“阿曦好。”

姑娘们见着何山长,都过来问候,何子衿摆摆手,让她们自便。

姑娘们自去点餐去,每日食单亦各有不同。其实,这会儿,各位姑娘还真是愿意在学里用饭,无他,她们山长是种植小能手,每餐皆有新鲜菜蔬,这寒冬腊月的时节,可不是谁家都有新鲜菜蔬吃的。

何子衿点了自己的一份午餐后,李夫人也点好了,李夫人看基本上都是三菜一汤,当然,菜与汤都是随各人点的,想吃素的就吃素,想吃荤的吃荤,倘不够的,还能再点。但第一次,只能点三菜一汤,这也是避免浪费了。因着姑娘们年纪都不大,餐具都是烧制的小而精致的餐具,品相亦是不错。

李夫人尝尝午饭,味道不坏。

待用过午饭后,李夫人方与何子衿告辞,笑道,“孩子我就交给你了。”

何子衿笑道,“夫人只管放心。”

何子衿办这女学,当真不是为了赚多少银子,她就是想着,给阿曦找些玩伴,还有一些,想尽一尽自己的心吧。她不是那种穿过来便能搅弄风云的人物,也没有那般才干,但是,在这样可以做一点儿事的时候,她愿意尽一尽自己所能尽到的心力,设一所小小女学,让那些敏锐的,有前瞻性的人杰们看到,女孩子,也是可以上学念书的。

何子衿的女学有些不愠不火,但基本上,入学的女学生们自己可能觉不出来,但,她们的家里人是能发觉的,孩子的礼仪谈吐在一点点改变,还有就是,结识的闺秀多了,哪怕有一些是商贾人家的闺秀,只要不是那等酸文假醋眼皮子浅的,想来心中也自明白,商贾家的闺秀,纵是出身略低些,只要人品好,亦值得一交。再者,如今这不过是在学里,难道以后谁家就能保证各家姑娘成亲嫁人就不会与商贾人家打交道了?与不同等阶身份的人打交道,亦是孩子们的功课之一。

何子衿这里办女学,重阳很是跑来跟姨妈取了一回经,这小子胆肥,还想进去参观一二,何子衿拎着他耳朵道,“赶紧给我熄了那念头,你是甭想!”

重阳唉哟唉哟的抢救回自己耳朵,还给自己的妄想做个注释,“我这不是想跟姨妈学一学么。”

“学什么?你当好生上学念书。为你这念书,你娘没少着急。”何子衿板着脸孔,拿出姨妈的架式来训了重阳两句。

“我念书也用心的很哪,只是不晓得是何缘故,大宝阿晔他们看几遍就背下来了,我得看半宿才背得下来。我算账算得快,大宝也不及我。”重阳凑过去,端茶递水的服侍着子衿姨妈,道,“姨妈,我并不是要去唐突学里的姐姐妹妹,姨妈不晓得我的心,我也是想为我的同窗们做些贡献。”不待何子衿问,重阳就说了,“自姨妈这里办了女学,我虽没亲自来女学看过,但听阿曦妹妹说,我也很是开了回眼。听阿曦妹妹说,她们光功课就设有十来门。姨妈,你可真是个能人,你们女学开的功课,比我们学里还多呢。听阿曦说,还有骑射,眼下骑马课程还未开,但,射箭是有的,是不是?”

子衿姨妈很矜持的点了点头,谦道,“这也不算啥。”

“哪里不算啥啊,我们正经学里还没有骑射这一项呢。”重阳说着叹了口气,道,“我虽不是那读书的材料,可也想着,如今学里的课程,无不是针对将来科举所设,而当年孔圣人钦定的君子六艺,如今又有几人重视呢?我为此很是忧心。”说着,那张仍带着几分稚嫩的面庞还惋叹了两声。

何子衿看重阳那装模作样的模样,心下很是好笑,面儿上只作不知,道,“重阳,以往姨妈是小看了你啊,不想你竟还有如此心胸。”想着莫不是重阳也想开个才艺班还是怎地?

重阳连忙道,“哪里哪里,以往我是没有的这般想的,皆因姨妈所作所为熏陶所致,我方悟及此道。”

切,还悟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子要出家做道士呢。何子衿依旧不上重阳的勾,笑道,“你这孩子,有这心思便好,你年纪尚小,这些事,有大人操心就好。明儿我打发个人同你叔外公说一声,你叔外公正管着府学这块儿,让学里将君子六艺的课程设齐全就是。”

重阳一听这话,顿时张口结舌,扼腕不已!唉呀,他怎么没想到叔外公这里啊!唉呀,姨妈也太鸡贼啦!重阳连忙道,“哪里用麻烦叔外公,这么点儿小事,太麻烦了。”唉呀,学里将君子六艺的课程设全,他还怎么开班啊!

“麻烦什么,你们是家族的未来,为着你们,再如何麻烦都不算什么。”何子衿笑眯眯的呷口茶,问重阳,“你还有事不?”

重阳哪里还有什么事啊,他那事,还没说出口,就叫子衿姨妈能截断了,而且,子衿姨妈这主意明显比他的小算盘更是一劳永逸,周全妥帖。

重阳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回了家。

当然,回家前没少与阿晔又嘀咕了一阵。

何子衿不稀罕知道他们这些小家伙们的事,随他们嘀咕去吧。

何子衿把府学里君子六艺的事亲自到娘家同她爹说了一回,何子衿道,“虽说科举要紧,现在只考四书五经,不考君子六艺,可孩子们略学一些也没什么不好,总不能只学四书五经,这样未免太狭隘了。”

何恭想想,倒也觉有理,思量几日,便拟了写了篇文章上承提学大人。其实吧,任上这些大人,很少说一味贪鄙啥的,杜提学还是余巡抚在任时的老人,亦非贪鄙性子。何恭上了文书,杜提学还亲自去府学看了看,回来召开部门会议,何恭这意见好上,但是,府学一家好说,下头还有好几个县呢,而且,君子六艺,得各有先生吧。既有先生,就又是一笔开支,别个不说,银子从哪儿来!

这些都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