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她说道:“你也去休息吧,想来我明天是能见到他们的。”

第二天,柳婧果然见到了这些族人,她几乎是刚刚跨入柳父的院落,便对上了这一院子的族人。

对上柳婧,一院落的人都没有说话。

便是一向话多喜欢作主的三伯父柳行风,也耸拉着一张脸,无精打采着。

柳婧看了他们一眼后,上前向几位伯父行过礼,见她还愿意前来行礼,众亲人目光复杂起来。而柳婧认真地说道:“几位伯父,父亲大人,孩儿是陛下亲封的和乐公主,陛下在过逝前,曾经拟了一份诏书,并给了女儿一份封地,那封地位于交州…”

她还没有说完,三伯父柳行风便打断道:“交州南越郡是吧?阿婧,你知不知道交州是什么地方?南越郡又是什么地方?”他站了起来,严肃着一张脸说道:“那是百越之地,是出了名的瘴厉之地!自古以来,只有待罪之臣才会被贬到那里去!阿婧,你确定你那皇兄真是对你宠爱有加?”

这一次,柳行风的声音一落,张景从柳婧身后走了出来,他朝着柳行风施了一礼后,恭敬地说道:“伯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和乐公主这块封地,虽是位于交州瘴厉之地,可当初陛下划分封地时,给了公主殿下多于常人十倍的封地!”

他刚说到这里,柳行风便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十倍之地又怎么样?十倍之地,那里就是岭南了?就没有瘴厉了?”

见他语气极硬,柳婧蹙起了眉,她与张景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待要说话,突然的,一个骄作的女子声音从院门口传来,“柳婧,你还没有说一说,你是怎么拖累死柳成,杀死柳式的!”话音一落,做妇人打扮的柳敏扶着肥胖的七伯母,后面跟着脸色复杂的七伯父,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第二百六十五章补偿

那七伯母眼泡中都是泪水,一见到柳婧,她便恨得浑身哆嗦,在柳敏扶着坐下后,她尖着声音指着柳婧叫道:“柳婧,你柳式哥哥是怎么死的,我们一直没有听明白,现在很好,一家人都在这里,你有本事就把你怎么杀死你堂兄的事亲口说一遍!”

且不说柳式不是死在自己手里,便是真死在自己手里,柳婧也无愧得很。当下她嘴一张,把那晚之事细细地说了一遍。至于柳成的死,毕竟与柳婧离得太远,坐在一侧的柳成的父母都低着头,也没有人附合七伯母,更没有对柳婧使什么脸色,所以她便没有提及柳成。

岂料,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七伯母便一屁股滑坐在地,她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捶天捶地嚎啕大哭道:“你这杀千刀的柳婧!你这杀千刀的啊!我儿柳式一直好好的,怎么一与你相认,就又是坐牢又是被人杀了?明明你是个惹祸精,明明是你害了我的式啊。我的式儿啊,你好命苦啊——”

七伯母哭着哭着,恨从中来,她竟是从地上一蹭而起,肥胖的身子朝着柳婧重重扑来!

就在柳婧急急后退,张景上前一步护住她时,柳敏上前扶住了自己母亲。她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袖,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令得七伯母安静下来后,柳敏转头看向柳婧,一脸的痛恨和厌恶地嚷道:“柳婧,你害死了我哥哥的事,我们一家虽是痛苦难当,却也知道奈何你不得!你要是识相的话,就给个五千万把两黄金,你放心,收了黄金之后,我们一家就与你恩断义绝。以后,你就算在你那封地上过得睡金穿银,我们也绝不眼红。绝不再说半个字!”

原来如此!

就在张景上前,准备说不用他们提出。柳婧早就在这方面有所安排时,柳婧突然挥了挥手。

在示意张景退下后,柳婧冷着一张脸转向柳行风,一字一句地问道:“三伯父,依你看来,我应不应该对柳式的死负责?”

柳行风在这一家威望极高,他看来时。连七伯母的啜泣声也小了许多。

看着老七一家,又看了一眼柳婧,柳行风轻叹一声,徐徐说道:“老七啊。阿式这事怪不得婧儿啊,”在七伯母陡然加大的嚎哭声中,柳行风双眼一瞪,提高着声音沉沉地说道:“任何一个家族,碰到式儿这种出卖族人的人。都是死路一条…”

这一次,他才说完,柳敏便尖声叫道:“她柳婧又不是咱柳府的人,哥哥出卖她算什么出卖族人?”

现在又不承认柳婧是族人了!

张景一下沉了脸,在柳敏声音落下后。他冷着脸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公主殿下不念旧情的话,光是柳式谋杀公主的罪名,就够柳氏一族受到诛连的了,特别是柳敏你们这些家人,打入大牢,判个斩立决,都是公主行事仁慈宽厚!”

张景这话一出,七伯母一家彻底目瞪口呆,在一阵安静过后,七伯母再次朝着地上一跪,肥掌捶得地面砰砰作响,张着大嘴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可怜的式儿啊,我苦命的式儿啊人,你给亲人害了性命不说,那害你的人还死不认罪,连给点金子安置你的家人都不愿意…”

在七伯母啕啕大哭中,柳婧一直冷着脸,也不说话,只是看着。

当她的目光瞟过七伯父时,这个老人只是专心地看着自己妻女,对她的目光理也不理。

也是,柳式毕竟是因她而死,七伯父恨她也是正常。

想到这里,柳婧冷喝道:“闭嘴——”

在喝止住七伯母后,她沉着一张脸,冷冰冰地说道:“说吧,你们要本宫拿出多少钱就愿意罢休!”

她明明可以一分不拿,还是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另外几个伯父伯母都转头看来,目光中,在不知不觉中有点温暖:这个孩子不管怎么说,还是把自己当成姓柳啊。

柳婧的话音一落,柳敏大喜,她连忙叫道:“三千两!”一眼瞟到三伯父柳行风脸上的怒色,她又期期诶诶地改了口,“二千两,你拿二千两,我们就不再追问此事。”

柳婧冷笑一声,她转向七伯母,“她可以做主?”

七伯母连忙点头,叫道:“可以的可以的!”儿子死了的事,经过这么久,她其实也想通了。再加上柳式那个人并不是个多恋家的,他因为柳树的缘故赚了不少钱,可一钱也没有寄回家过,七伯父一家现在还是没什么家当,在七伯母一家人的眼中,二千两黄金已是巨大的数目了。

柳婧瞟了这一家人一眼,冷冷地说道:“柳式谋杀于我,我不追求他的过错,便已是宽容了,更何况,他是在谋杀我的时候,被人家将军给处死的…如今,你们要借着这亲戚情份逼我拿钱,我看在父母的份上,给你们便是。”在柳敏一喜中,柳婧淡淡地说道:“二千两黄金是没有的,张景,给他们一千两黄金!”

“是!”

在张景的朗应声中,柳敏眉开眼笑的,她乐颠颠地想道:果不愧是当了公主的人,出手就是大方!

转眼她又寻思起来:这一千两黄金,我得弄一半到手才行,可不能全给了两个老的!

就在柳敏心思浮动时,张景已拿出一千两黄金放到了他们面前。

就在柳敏伸手要拿时,柳婧突然说道:“且慢!”在柳敏一家人紧张地注目中,柳婧冷冷地说道:“你们刚才不是说,拿了这些金便与我再无干系吗?张景,你把这句话写上,恩,便这样写,拿了这些金后,他们便脱离了柳氏一族,与柳氏族人和我父亲,再无干系!”

这个条件,就有点苛刻了。就在七伯父咳嗽一声,七伯母尖声叫道:“你说什么?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做咱们家的主?”

这一下,柳婧又是外人了!

当下,柳婧笑了笑,她温和地说道:“不写也行的,张景,把这些黄金收起来吧…”

她这一说,这一笑,七伯母噪动起来,她看着那一大堆的黄金,想着从此以后的富家日子,不由叫道:“我,我写!”

在众族人齐刷刷看去时,七伯母转头盯向自家男人,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什么话也不要说后,转向柳婧叫道:“我们写。”

“很好!”柳婧的脸又冷了起来,她命令道:“张景,写好之后让这三个人画押签字,一式三份,一份留在三伯父那里,一份给他们自己,一份你收着!”

“好的公主。”张景刷刷两下写了三份后,大步走到这三人面前。

看到七伯母母女毫不犹豫地画了押签了字后,连七伯父也犹豫着准备画押,一侧的三伯父倦怠地说道:“老七,你可要想好了。”

七伯父一哆嗦,可他还来不及犹豫,七伯母便捅了捅他,低声急说道:“你这杀千刀的,难道还准备不要这一千两黄金,赶着去与你的杀子仇人相亲相爱不成?”

她的话,压去了七伯父最后一丝犹豫,当下他低着头,默不吭声地把押画了。

这押一画,三伯父气得涨红了脸,另外几个伯父都是一脸气恨,柳父更是怒形于色。

在柳敏和柳母急急抬起那一千两黄金,急急地闹着要离开时,柳婧挥了挥手,让这一家三口离开。

柳敏一行人堪堪走出花园,便听到身后的柳婧诚恳的朝着几个老人说道:“几位伯父,孩儿还是想请你们前往交州,交州之地虽然多瘴气,只是我的人早就请了良医一并同去,也准备了足够份量的解药。还有三伯父,那南越郡是阿婧的封地,也就是说,在那块地方,阿婧就是王,就是主,你们呆在我柳婧的地盘上,不说别的,一家分上一千亩田地,那是可以的。”

几乎是柳婧‘一家分上一千亩田地’时,七伯母便是一僵,一旁的柳敏,也怎么提不了步。

这时,柳婧还在说道:“还有三伯父你,婧儿刚开公主府,正是需要官员的时候,伯父你经验老到,有很多地方会用到…”柳行风正是一个官迷,他犹豫来犹豫去,除了舍不得中原的富饶外,还舍不得以前的官位,现在柳婧这一说,他立马也抬起了头。

柳婧继续看向另外几个伯父,“几位伯父,你们想想,到时一郡之地,偌大的公主府,处处都需要人手,不管是商,农,还是政事上,都需要大量的有才干之人,你们和几位堂兄堂弟,到了那里,也算是公主府的亲戚…”

就在一脚也走不动的柳敏听到这里,猛然吸了一下口水时,柳婧的声音继续传来,“而且,这还不是一时的好处,这是世世代代的好处,几位伯父,从此后,你们的子子孙孙,可都是富贵无极的人啊!”

在七伯父猛然一僵,慢慢回过头来时,柳婧正好扔下最后一个诱饵,“留在中原,你们不过是一介庶民,便是能当官,也只是个小官,可到了南越,你们可就是王公贵族了!还有,初到交州,未免开销巨大,因此婧儿已经决定,一到地方,便每位伯父家分五千两黄金做安家费…”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七伯父七伯母以及柳敏,在一阵哆嗦中扑通扑通跪了下来…

第二百六十六章想得美

邓府这边。

邓母这话一落,黎枝怔忡地抬起头来,她错愕地看着邓母,一时之间都想不明白,邓母既然想让自己嫁给邓九郎,怎么又让太医说出这样的话?

在她的不解中,邓母慈爱地笑道:“你这孩子啊。我的儿子我可是最了解了,他自小便冷心冷肺,很少有上心的人和事,正常情况下,别说你只是替他挨了一脚,便是你为了他送了半条命,他也只会把你当成下属一样的感激,对你的亲人和你本人做些什么补偿,断断不会因为这些缘故把你纳进门。可现在你被‘伤了胞宫’就不一样了,他要不娶你,你这一生就是毁在他手中,他就是对不起你…”

听到这里,黎枝却依旧无法开怀,她忍不住急急说道:“可是,要是我跟了九郎,他日后总会知道,我胞宫还是好的。”

“真是个傻孩子!”邓母笑了起来,她淡淡地说道:“真等你嫁了他,我与太后难道不能给你求得良医治好这个伤啊?”在黎枝恍然大悟,忍不住眉开眼笑中,邓母微笑道:“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逼着九郎负起这个责!所以我今天特意来见你,就是想告诉你一句话,要是九郎说起你的伤了,你千万不要说‘不关他的事,不想让他替你忧心’这种傻话。你千万记着,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任何人说起,你都缄口不语,不说不想嫁他,也不说想嫁他!剩下的事,我自会安排!”

这一边,七伯母和柳敏手软脚软地跪倒在地后,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千两黄金,刚才还让她们喜出望外的东西,这会怎么看来。怎么这么少得可怜!?

五千两黄金啊!便是一家三口平分,一人也能落到一千六七百两。一想到一千六七百两黄金,柳敏便狠狠咽了一下口水。如果她有了那么多金,岂不是那个家里。什么都由她说得算?她要把那个怀了孕的小贱人打死,谁也不敢说二话?还要北郊有钱人住的院子,她可以买一栋放一栋,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五千两黄金,那是属于她们的五千两黄金啊!只怪那个贱人,话不早说出来,害得她们画了押签了字。白白损失掉这天大的财富!

不行,那是她们的,她们得拿回来!

一时之间,排山倒海的伤心和后悔令得母女俩脸孔都扭曲了。匆匆爬起后。母女俩颠颠地跑了回来。

只见七伯母冲到柳婧面前便是扑通一跪,在伸手抱向她的脚,却被柳婧跳开后,七伯母涎着一张笑脸,巴巴地说道:“那个婧儿啊。刚才是你伯母糊涂了,你看这个,咱们把那纸都撕了,伯母再对天立誓,以后再也不提你杀了你堂兄的事。我还是把你当做亲人,还是你的亲伯母…”

她刚说到这里,柳婧便是脸一冷,她嘲讽地看着母女俩,突然头一抬,对着柳行风唤道:“三伯父,你是柳氏族长,对于她这话,可有什么建议?”

七伯母也罢,柳敏也罢,都没有想到柳婧一转身便问柳行风。

这让她们很有点开心,倒不是开心柳行风会更加宽容,而是这么一来,岂不是表明柳婧还是期待她们能够原谅她的?

柳行风也是一楞,在柳婧点名时,他抬起头来朝柳婧打量了一会。

看了两眼后,他心中格登一下,想道:阿婧说过我到了南越后,会付于重担,难道她现在这样就是考验?

想来以柳氏子弟的不肖,以后类似的事还有很多,柳婧想看看自己怎么决事,也是应当之数。

想到这里,柳行风拉下了脸,再说,他本来也对这母女俩的无耻很有点恼怒,便沉怒地喝道:“你们自己画的押,可字还热着呢,怎么,想反悔了?”

七伯母对他还是有点惧的,闻言瑟缩了一下,柳敏则要泼辣得多,她扯着嗓子叫道:“五伯父,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过做了一点错事,你干嘛不依不饶的?”

他不依不饶?

柳行风气得脸都青了,他转向七伯父,冷着脸问道:“你女儿的话你听到了?你也是这样想的?”

七伯父看了妻女一眼,慢慢低下头来,在柳行风等人暗暗想道:他还是有点廉耻时,七伯父膝一曲,对着众人跪了下来。

他虽还是一声不吭,可这一跪却是意思分明了。

当下,柳行风大怒,可就在他要开口时,二伯母在一侧小声的嘀咕道:“这么大的事,老七也管得太苛了!”那可是多少人十辈子也盼不到的几千两黄金啊,白得白不得,老七也真是的!居然去帮外人来阻自己人财路,

她的话音一落,便看到柳婧转头看来。对上柳婧的眼神,坐在二伯母旁的儿女,连忙扯着母亲的手,一副生怕柳婧迁怒的样子。刚才柳婧许给的好处,实在太多太诱人了,他们可不想让母亲的胡言乱语坏了好事。

一侧,柳婧把所有亲人的表现都收入眼底后,转向张景低头说了几句,然后,她转过头来,看着对着柳行风又骂又嚎啕大哭的七伯母,以及不时尖叫几句,直把那五千两黄金当成自己的囊中物的柳敏,柳婧突然厌恶起来。

于厌恶中,她突然声音一提,喝道:“来人!”

几个护卫走了进来,“殿下?”

“把这几个刁民打将出去——”在柳婧一喝,众柳氏齐刷刷看来,在七伯母的哭嚎哑在了咽中时,柳婧黑着一张脸站了起来,她走到七伯母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柳式杀我时,我是再三忍耐,才没有起报复之念!”她咬着牙,寒森森地说道:“拿着那一千两黄金,马上给我滚得远远的!要是再多说一句,你们就一钱也得不到!”

分别的这几年里,柳婧气势已然大变,这一怒之下,公主之威势不可挡,不由自主的,柳敏母女都相信了她的话,她们在打了一个寒颤后,哆嗦着跌后几步,却还是有点不死心。

柳婧眉头一挑间,众护卫同时抽了佩剑,这下剑光一亮,母女俩终于知道怕了,连忙抱起那黄金扶持着跑了出去。

目送着这一家跌跌撞撞地走出,柳婧转过头来。

她看着诸柳,沉吟了一会后慢慢说道:“我想了想,如果诸位伯父还是想留在中原,将不再勉强。”在众人脸色一变中,柳婧温声说道:“那五千两黄金,我还是能留给你们。”于是,众人大大地吁了一口气,重新眉开眼笑着。

在柳父恼怒的失望地看着他这些亲人时,柳婧抿着唇,淡淡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看柳氏一族还不堪重任。”说到这里,她转向柳父柳母,“父亲,母亲,你们还是跟我走吧。至于其他人,就由着你们自己决策。不过话说在前头,如果有什么人行为不端,做出违法我颁布的法令之事,那就休怪我和乐公主翻脸不认人了!还有,如果你们收了金选择留在这中原之地,那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理会,大家以后也不要再联系了!”

她说这话时,着重盯了二伯母一眼。这样的亲戚,她已不想认了,事实上,要不是柳父就在这里,柳婧甚至一两黄金都不想拿出,只想就这样转身走人。

看到柳婧起身,看着张景等人跟在她身后浩浩荡荡地离去,柳行风突然老了几岁一样,他一屁股坐在榻上,疲惫地说道:“婧儿的话,我想了想也是如此,你们要是有想留下的,也可以留下,毕竟凭着那五千两黄金,在这中原之地也可以过得很好。”

在‘五千两黄金和中原之地’几个字一出口时,众柳氏都沉默起来。

而这些沉默中,只有柳婧的父母妹妹安静地坐着,事实上,在他们看来,当然是女儿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三天后,柳婧起程时,只带走了她的父母和妹妹以及三伯父柳行风一家人,剩下的柳氏诸人,都选择了拿五千两黄金留在这中原富饶平安之地。

邓九郎大步走到了病房中。

看着被婢女扶起,正慢慢喝着药的黎枝,他低声问道:“可好一些了?”

黎枝抬头,朝他展开一个苍白却爽利的笑容后,她点头道:“好些了。”说这话时,她眉头还因疼痛而皱成一团。

邓九郎在一侧榻上坐下。

他关注着黎枝,当婢女退下后,他突然说道:“把房门带上。”

“是。”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关上,邓九郎从一侧端过一碟糕点,温声问道:“要吃吗?”

“恩,”因为他这简单的问,黎枝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激动,她接过他递来的糕点,小心地咬了一角。

邓九郎显得有点沉吟。过了一会,他低声说道:“阿枝。”

“恩。”

“我很抱歉!”邓九郎抬起头,满怀歉意地看着她,沉声说道:“你奋不顾身地相救于我,还伤了身子,可我不能娶你!”

黎枝曾经设想过邓九郎的重重态度,可她就是没有想到,他面对相救自己性命,再也不能孕育的女子,也能这么果断无情地说出‘我不能娶你’!

这人太无情了!

一时之间,根本不用鼓动情绪,黎枝的眼眶都变得通红通红。

她的唇瓣颤动着,眼眶中泪水滚滚,好几次,她都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转过头去,看着墙壁默默地垂着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第二百六十七章请医

邓九郎看她这样,脸上不由闪过一抹愧疚,于是,他温和地说道:“阿枝,我今天特意询问了下,这样的,我的护卫荆地唐氏嫡子唐谦,他愿意娶你为妻,便是你不能孕育他也不介意。他说,他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勇敢又爽利的女子,心中很爱慕…”说着说着,邓九郎说不下去了,因为侧对着他的黎枝,那泪水都滴到了锦被上。

邓九郎为难地揉搓着眉心,在他看来,自己对黎枝地安排已经无话可说了,可这样她还不满意,还执迷不悟地想跟了自己,他就不知道怎么处理了。

见他烦闷,黎枝停止了哭泣,她细细地说道:“九哥哥,你,你终究要纳妾的啊,我又不与她争什么,我还此生都不会有孕育…更不会影响到她。”说这话时,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流下,黎枝的长相气质比一般的小姑要显坚强,这样坚强的小姑流泪的模样,那强忍脆弱的模样,当真美不胜收。

邓九郎沉吟了一会后,徐徐摇头,说道:“纳不纳妾,这是以后的事。”

说到这里,邓九郎也不知自己可以说什么了,便站了起来,拱了拱手后说道:“你好好养伤…我说的话,你也好好想一想。”说罢,他长脚一提,便逃了出去。

望着邓九郎离开的背影,黎枝忍不住低语道:“他的心,怎么硬成这样子?”

邓九郎本来以为,自己与黎枝说清楚后,便可以没有麻烦,可不知怎么的,黎枝为了救她伤了胞宫一事,竟是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洛阳城。

这一日,邓九郎探望了黎枝,刚刚走了房门,迎面几个妇人走了过来。

她们看到邓九郎过来,连忙停下脚步。就在邓九郎面无表情地走过时,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脸上堆满了笑,凑近邓九郎后行了一礼,唤了一声,“九郎。”就在他点了点头走过去时,邓九郎听到身后那妇人向着另外几个妇人得意地说道:“那就是我家枝儿救了的邓家九郎。”

几乎是这妇人的声音一落,几个谄媚的笑声便传了来,“原来他就是邓家九郎啊?果然一表人才。”“枝儿攀上了这样的人家,也是你们黎氏的福气。”“哎,可惜了。要是枝儿没有伤了胞宫。能够为邓家郎君生下一儿半女。这福气就更大了。”

听着后面的阵阵恭维声,喧嚣声,邓九郎的脸色越来越沉,见他竟是停了脚步。一旁的地五连忙说道:“郎君,不可!”那黎枝不管怎么样,是对他有相救之情的,那多嘴的妇人一看就是黎枝的亲人,自家郎君要是斥喝出声,可是会大损名声的!

邓九郎自也是知道不能理会,他从鼻中发出一声重哼,低喝道:“去调查一下,看看怎么这么一会功夫。我邓九郎就成了她黎家的女婿了!”

“好的!”

这边地五刚刚吩咐了下人,策马出了府的邓九郎,迎面遇上了一个陈府的世家子。那世家子与邓九郎很打过一些交道,还挺能说得上话。当下,他让马车靠近过来。伸出头瞅着邓九郎笑嘻嘻地说道:“听说你邓九被一个妇人记恨,以身行刺了?现在看你这模样,还挺健旺的嘛。”

邓九郎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一向健旺。”

“啧啧啧,”那陈家郎君感慨连声,他笑道:“这几天里,整个洛阳城都在谈论你邓九郎,都说你这个人艳福无边。这不,那边有女人就算死也要拖着你一块,这一边,马上就有美人出来救英雄了。”

说到这里,他凑近邓九郎,问道:“听说那美人为了救你伤了胞宫,此生再无子嗣?哎,真是天可怜的。我说九郎,这美人对你可是有恩,她进了门后你可不能轻慢了她。”

邓九郎:“…”

直到与陈家郎君告别,邓九郎的脸色还沉凝着,见他一声不吭地沉吟着,地五在后面问道:“郎君,去西南之事,看来是压几日了?”现在这情况是,人人都知道黎枝为了救他伤了身体,在黎枝伤势没有大好之前,邓九郎怕是不能提起去西南平夷一事。毕竟,他这次去西南,可不是圣旨压着,军令如山的。

邓九郎没有回复地五,直到入了夜,邓九郎一边接过仆人递上来的外袍披上,一边吩咐道:“去白衣楼。”

夜晚的洛阳里,安静而且人车稀少,邓九郎的马车不一会便来到了白衣楼。

一下马车,邓九郎便来到了白衣楼二楼。

站在这里,视野特别开阔,不管是下面的人流车辆,还是远处的茫茫山脉,都一收眼底。自从上一次柳婧得了疫疾,他以为她已死去后,邓九郎便养成了在这里心烦时在这里站一站的习惯。

此刻也是,邓九郎静静地站在这二楼上,望着茫茫莽莽的黑暗,一直出着神。

地五放慢脚步,来到邓九郎的身后,看着自个出神的郎君,地五没有吭声。

事实上,这次黎枝的事,虽是对邓九郎造成了烦恼,可包括他在内的所有男人,都不觉得这是件值得烦恼的事——不过纳一个妾,还是纳一个对自己的恩,又不能孕育孩子的妾,这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在地五心中,自己郎君能为一个一再想要离开的柳婧,犹豫沉吟到这个地步,已经是非常难能了。

就在地五东想西想时,邓九郎突然说道:“地五。”

“在。”

“去洛阳以外的地方寻一个名医,我要请人再给黎枝诊一诊。”

地五一怔,想道:胞宫破碎对一个女子来说太残忍,郎君想求助民间的良医也是正常。

于是他连忙应了。

就在这时,邓九郎突然加上一句,“寻找大夫之事,你亲自去办,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地五再次一怔,他没想到邓九郎防备心重到这个地步,只是不知道他不相信的是太医,还是黎小姑?

见他看着自己,邓九郎冷笑一声,说道:“我现在,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了。今晚你去准备一下吧,明早就动身,记着,务必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是。”地五应了一声后,忍不住看向邓九郎,低声说道:“郎君?黎小姑那里你…”他断断续续,自己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邓九郎瘫着一张脸,漠然地说道:“恩,你提醒得对,安插几个信得过的婢女在黎枝身边,以后她说过的任何一句话,我都要知道。”

没有想到他真连有心救他的恩人也怀疑上了,地五呆了半晌,才道:“好!”这时的地五还没有想明白,其实邓九郎不止戒备心重,更重要的是他的性格,特别反感被人强迫着接受什么,所以便在那里想着,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了解黎枝多一些,说不定就能找到解决目前这困境的办法了。

“就这样了,你退下吧。”

“是。”

原名交趾的交州一地,曾经属于南海国所有,西汉时汉武帝灭南海国后,命名交州。

这交州一地,分置7郡: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虽是分置,可这个地方自古以来便属于百越地,自春秋战国以来,便频被中原人‘抚征南海’,民风悍勇,百族林立,不服教化都多,至今上千年间,一直是中原富饶之地的官员们谈之色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