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又荷笑了笑:“是啊,能不应吗?”

她看着韩元蝶,还嘲笑了一句:“就是这会儿,小程将军那宅子有事还来问圆圆呢,出个门儿,还巴巴的上门来接。女大不中留,还不如早些嫁过去,反好看些。”

永宁郡主也道:“可不是。”

前儿许夫人不应,那是因为没有十分合适的理由,圆圆叫人笑话,可如今,程安澜把场面做好看了,这又是福气又是孝心的,自然就没有不应的道理了,关键在于,韩元蝶不会被人笑话。

韩家既然并不抗拒韩元蝶嫁给程安澜,那么韩家要的,无非就是这样一个理由。

程安澜的头脑还是十分清楚的,办事也很懂的场面,至少韩又荷对这个场面是满意的。

果然,第二日,程家请了媒人一起,老太太亲自出动,带着两个儿媳妇,几乎算是倾巢出动,抬着八色礼品,上韩家求亲请期了,韩元蝶还是挺佩服程安澜的本事的,至少能搬动这位老太太。

不过想一想上一世程安澜飞黄腾达之后,程家给他的院子人手和分例,韩元蝶还是明白,用上一些手段,这位老太太还是识时务的,当然,到底是威胁还是利诱,或者是既威胁又利诱,就不清楚了。

总之,程家这样的场面,这是很捧着韩家的举动,便是韩元蝶,那也是脸上有光的,程老太太坐下,喝了半盅茶便说:“昨儿张真人说或许能解厄,我便欢喜了,老姐姐也知道,我这个大儿媳妇,也是个苦命人,成亲才八个月,我那大儿就去了,整守了这十几年,阖家上下,无不是赞她好的。如今她就指望着娶了媳妇,也能享一享福了,偏又病成这样…叫人…怎么忍得住?”

说着还拿着手绢子拭泪,好似真的挺伤心似的,许夫人淡淡的安慰了两句,程老太太又道:“幸而也不是全无法子,照着张真人算的,正应在了大姑娘这里,偏大姑娘又是说给我们家大哥儿的正经儿媳妇,可见这缘分是有的,正是天作之合呢!只一条,张真人卦算了,要在四月十七那一日成亲,是最有利的,就不说我那大儿媳妇立时就能好起来,但一两年内也无性命之忧了。我想着,不管如何,这一两年,能瞧着澜哥儿娶了媳妇,再瞧着起哥儿娶了媳妇,她便也没有那么牵挂了不是?”

前日请了媒人来说,还说大半年了,这一转眼索性就只两个月了,许夫人便皱眉道:“虽是如此说,可四月十七也太仓促了,这如何来得及呢?就是现办嫁妆也来不及的。”

程三太太赶紧接口道:“如今这是事急从权,自然跟别人家不一样,咱们家只求大姑娘能照着日子过门,其他一应东西也是无关紧要的,大姑娘这等福气,我们家难道还能委屈了大姑娘不成?便是旁人说起来,大姑娘带着这样的福气嫁到咱们家,比带着三五万现银子还强呢!”

那媒人也跟着说合:“要说这嫁娶,贵府只预备嫁妆和姑娘的衣服也就罢了,其他一应事情,自然都是程府预备了,老夫人只管放心,定然是好的,绝不至于委屈了大姑娘。老太太先前就与我说了,已经预备了两万现银子单管这事儿,且府里院子也是现成的,正房院子已经腾了出来修葺了,下月就能完工,连家具都得了一半了。老夫人不信,这就去看一看?”

这两万现银子简直叫程老太太心肝儿疼,可是现在程安澜在家里说一不二,阖府的管家管事,没有一个敢逆他的话。程安澜袭了伯爵后,家里下人管事一概不动不改,只是若有敢隐瞒不说,他要东西要银子只说没有的,立刻就敢调一队兵士进去抄家,但凡抄出来与说法不同的,根本不理会是几辈子的老脸,几辈子的家生子儿,一家子统统撵出去。

是以,他说一句要成亲,要预备两万银子,大管家难色都没敢做一个,东拼西凑的都要凑齐两万两银子出来,根本就没等老太爷老太太说话。

横竖如今程安澜是正经伯爷,整个伯府都是他的,什么制擘,什么架空,在权力面前真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许夫人听了,寻思了一下,自己家倒是早十年就在攒姑娘们的嫁妆的,办嫁妆是不难的,家里的铺子庄子也是现成,划几个到韩元蝶的名下也不过是手续问题,现银子也拿得出来,两个月时间,无非就是喜服和首饰罢了,答应下来也无妨。

关键是程家,或者说是程安澜识趣,不仅是让人不可能再取笑圆圆,反而让张真人亲口说了圆圆这是大福气之人,很给圆圆做体面,张真人这面招牌,也算是金子打的。

程安澜与圆圆,多年来的事情,许夫人虽然从来不说,但心中向来是有数的,这时候她叹一口气,不管如何,程安澜不至于委屈了圆圆,实在不必过分为难他。

许夫人便道:“为了大太太的身子,我也不好说别的了,只一点,圆圆明年才及笄,我们家原是想要再过两年才议这件事的,如今虽是事急从权提前嫁过去,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但也要及笄后才圆房才是。”

程老太太没口子的应是:“这是自然,就是我们家姑娘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我们也要这样想,亲家夫人只管放心就是,澜哥儿那里,我定然也是要再三吩咐他的。”

两家人一时间也就商量定了,程家因大太太病着,就由程三太太来主理这件事。

这虽然是两家人的事,但因着程安澜请动了张真人来了这样一出,倒叫大半个帝都的人都知道了,那自然是说什么的都有。

有不明真相的人说小程将军又孝顺又有福气的,张真人亲口说媳妇有福气,那比什么都强了。

有知道一点儿真相的人说小程将军颇有手段又有诚意,顺便琢磨一下原来张真人也是买的动的,自己家有些事这样办一办或许也行。

还有知道不少真相的比如萧文梁之流私底下说程安澜果然胆大心黑,要弄死大太太还要先拿她来用一下的。

当然,还有些人与别的人都不同,听到这件事,微微一笑:“韩姑娘真是有福气,得程将军如此倾心。”

对面坐着的少年玉雕般的指尖拈着一颗通体透白晶莹的棋子,皱着眉头要往棋盘上放,头也不抬随口道:“那又如何?”

“程将军天纵之才,其果决之处不下当年的敬国公,可胆大无顾忌更在敬国公之上,这样的人,不为你所用,也最好不为别人所用,你说是不是?”少女清澈如清泉般的声音,却说出完全不相称的话来。

她的五官秀丽,眉目慧黠,灵气叫人一见难忘。

对面的少年终于放下了棋子,少女扫了一眼棋盘,随手放下一子,少年顿时哀叫一声:“我又输了。”

少女微微一笑,柔声道:“玩意儿罢了,有什么要紧的。”

少年没说话,出了一会儿神,才回头道:“那又如何?”

“程将军虽是胆大无顾忌之人,可如今看了这一场热闹,足见他心中其实还是有顾忌的。人但凡是有了倾心想要、不肯放弃的东西,那自然就有了弱点,再大胆再铁腕的人也不例外。”少女笑着说。

“有人在意生死,有人在意权势,这样的人或许是最多的,但也有人会在意另外一个人。”少女曼声道。

少年又皱起眉来:“你的意思是,程将军会因为顾忌韩姑娘而为我们所用?你可确定?”

“看了这一场热闹,我就已经明白了,不管程将军能不能为我们所用,也最好不为他人所用,是不是?”少女巧笑嫣然。

少年点点头,少女善解人心,聪慧通达,他还是很相信她的判断的,只是他想了想,然后又摇摇头:“不好办。”

“当然不是我们自己去办,既吃力又难成,且容易露出行迹来。不过,很多事,其实都不用我们自己去办的。谁都有身边人,有朋友,有敌人,只需找准破绽,略一推动,就自然有人急着去办的,哪里用得着我们?”少女道。

少年望着她,她笑了笑:“不要小瞧这样的法子,算准了厉害关系,自然事半功倍。程将军这里还不急,倒是那一边,我得了确切消息,安排了一场好戏,你看看那些人是如何急着去办的,就明白了。”

“哪一边?”少年问。

“安王府。”

第一百零八章

安王府张灯结彩,府里各处都挂着红,人人脸上都带着笑,交好的各处府上的亲眷流水般的往安王府送礼,一箱箱东西都捆着红花往里搬,那喜庆的样子,比王妃寿辰的时候还显得热闹些呢。

不过说起来也应该,王妃寿辰年年有,可是这侧妃有孕,开府以来还是头一回呢,安王殿下也是二十六的人了,成亲前的妾侍不算,单从成亲后有正妃有侧妃算起,整六年了,一直没有子嗣,如今黄侧妃有孕,如何不欢喜?

安王殿下大喜,宫里贤妃娘娘也是大喜,因着安王殿下没有子嗣,在这点儿上被齐王殿下压了一头,甚至连夺嫡也是一个巨大的障碍,如今黄侧妃有孕,安王殿下无嗣的理由不攻自破,扫平了这个障碍,贤妃娘娘一口气拨了四个积年有经验知道伺候生产的婆子来安王府,又跟着赏下了大量的赏赐给黄侧妃。

不过,王妃姚氏那定然是不会欢喜的,可是就是明知道姚氏不会欢喜,各府也须的硬着头皮来送礼道贺,连同敬国公姚家,那也是国夫人亲自上门送礼。

姚氏心中却是出奇的平静,并没有像那些人所以为的那么不喜欢,那一回她的丫鬟发现了一点儿黄侧妃有孕的蛛丝马迹之后,她是有些心慌的,很自然的有些不大自在,不过她的四弟妹陈氏来看望了一回姑奶奶后,反倒让她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陈氏是个聪明人,不过是个口直嘴快的聪明人,她听说自家姑奶奶知道了黄侧妃有身孕了,不由的有点儿惶惶不可终日,她便道:“不是我说话戳姑奶奶的心窝子,姑奶奶且细想想,安王殿下待姑奶奶这样,难是只是因为姑奶奶没有子嗣吗?”

这话说出来,姚氏心中一震,木然半晌,终于长叹一声。

她不是没有影影绰绰的想过,只是自己多少有点儿逃避心理,不如陈氏说的这样透彻,陈氏见她这样神情,其实也有点恻然,这位姑奶奶并不傻,心也不坏,只是当年年轻,受人挑拨,才落的今天这样。

陈氏轻声说:“姑奶奶也别怪父亲兄弟心狠,到底一大家子人呢,父亲瞧着姑奶奶这样,哪里又会好过呢?”

姚氏点点头,她心中明白,这话父亲当年是跟她讲过的,以前她不是十分明白,现在日子长了,见的事多了,尤其是做了安王妃见的更多了,也就明白了。

安王殿下嫌弃她,并不是因为她没有子嗣,而是因为她的娘家不肯出力。

姚氏有时候甚至会不由自主的,隐隐的羡慕着那位齐王妃,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两个儿女,还有她明明出身如此不显,也对齐王殿下并无助力,可是她生活的如此幸福美好,不管是齐王殿下还是淑妃娘娘都没有嫌弃过她。

想的明白的姚氏死了心,黄侧妃终于到了三个月,诊出来有身孕后,姚氏也觉得自己心中并没有多大的波动,她安排贤妃娘娘赏的婆子住进黄侧妃的院子,照着一等管事媳妇的月例安排她们的用度,又照着档子的例赏东西,还给黄侧妃在院子附近添了个小厨房,让黄侧妃自己的人管理,一切都做的十分冷静,不仅是不克扣不刁难,甚至颇有种避嫌的心态在那里,四弟妹说的不错,自己是皇上赐婚的王妃,若是她没有大的错处,安王和贤妃娘娘就是十分嫌弃她,也不能把她给换了。

她只要稳重自制,约束好底下人,她的王妃位还是稳的。

这一日面对各种躲躲闪闪探究的目光,等着看热闹的目光,趁愿的或者幸灾乐祸的目光,姚氏也就十分的坦然和冷静,只管照着礼数和规矩面对。

黄侧妃的院子里就热闹的多了,笑容也不是那种清冷,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整热闹了一日,收的东西连屋子里也放不下了,廊下还搁了不少,黄侧妃安安稳稳的坐在炕边上,看着丫鬟婆子走马似的穿梭着,自己跟前两个陪嫁进来的大丫鬟居中调停指挥着:“唉,这个放那里,那边格子上!”

“小心着儿,摔了一点儿仔细你的皮!”

“侧妃,这个双面炕屏看着精致,又是宫里娘娘赏的,现就摆出来?”丫鬟竹叶指着一架牡丹花开的炕屏给黄侧妃看。

黄侧妃笑的虽然矜持,满心里当然是欢喜的,见这罕见的双面绣炕屏,又是贤妃娘娘赏的,自然身价更高出了些儿,便点头笑道:“嗯,就搁这边炕上好看。”

“侧妃,这里…”

“侧妃,您瞧这个…”

一声声喜气洋洋的侧妃不绝于耳,黄侧妃不由的居然觉得刺耳起来,这侧妃两个字,比起王妃来,实在是不太好听啊。

“行了,别吵,我要歇一会儿。”黄侧妃很突兀的说了一句。

两个大丫鬟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她们是从小儿伺候黄侧妃的,对她的心思,就是不说掌握了十分,八分是有的,如今黄侧妃如愿有孕,王爷贤妃都欢喜的那样,又有这样多人来奉承,怎么突然就不喜欢了?

竹叶轻手轻脚的伺候她挪到炕上歪着,又拿被子来盖一盖,坐在底下那头给她捏脚,竹枝就轻声的打发人都下去,又出去院子里吩咐。

黄侧妃毫无睡意,她轻轻摸了摸还没任何动静的肚子,心里突然觉得,那个王妃,难道还能做下去?

王爷不爱,贤妃娘娘不喜,又无子嗣,木头木脑,没点儿热气似的,偏是这样一无是处之人,占着那个高贵的位子不动,而且每日练拳,身子看着比王爷还好。

见黄侧妃虽然歪着,却睁着眼睛,一看就是根本不想睡,只是有点心事,竹叶眼珠子转了一下,往前挪了一点儿,轻声道:“侧妃,昨儿我奉侧妃的令,往王爷书房送点心去,听书房伺候的小子悄悄与我说,王爷好似与几位大爷议起了侧妃肚子里的哥儿的事。”

“怎么说?”黄侧妃霍然回头,目光炯炯

竹叶依然是那样不温不火的样子:“侧妃小心些。王爷跟前规矩大,侧妃是知道的,那小子进去换茶才听到一句半句的,王爷的意思,王妃不能生育,您这生了哥儿虽是长子,却不是嫡子,终究底气不足,就是记到王妃名下,那也终究差一层,如何与齐王殿下比呢?”

黄侧妃听了这个话,刚落在她的心坎上,不由自主的就点了点头。

竹叶又道:“有位大爷说,侧妃扶正的事,虽少见,也并不是没有,若是仿前朝善王妃的例,求了皇上,想必念着王爷多年无子,看在孙子的面上,也能答允。只是…”

只是正妃犹在,又无过错,再多的例也没有用。

这不用说,黄侧妃心里也明白。

竹叶小心的觑了觑她的面色,也就不再多话了。

安王府的喜事轰轰烈烈热闹非凡,韩府的喜事就要低调的多了,答允成亲日期后,程家立刻赶着上门来送聘礼,程三太太又再三再四的拖着王慧兰去程家看上房的修葺工程,十分的殷勤。

程家的聘礼虽说来的仓促,但很体面,一箱一箱的东西捆着大红绸缎的送过去,程安澜还跟韩元蝶说:“我的东西,其实都是收在那边宅子里的。这外头送来的东西,你大约看看就行了。”

“本来也不怎么指望。”韩元蝶手在炕桌上一片一片的分金叶子,随口道。

这些理家的事,程安澜再英明神武手段高明也不行,实打实的银子他看的懂,真办起事来的藏掖他就不懂了,他再厉害,看不懂也是没用的,不过程安澜有这点好处,他虽然不懂,却知道自己什么地方不懂,于是强硬的坚持了,一万两银子下聘,现银子要六千两,缎子、布匹、首饰、宝石、古董、药材等物最多只花四千两去办。

操持侄儿亲事的程三太太苦口婆心劝了半日:“现银子虽好,却不好看,还得东西多,装的箱子多,满京城里抬一圈儿,才叫人看着说好,韩大姑娘面子上才好看呢。”

“那就不用银票,打成锭子装箱子!”程安澜最是个有主意的人。

“银锭子装箱子也不多呀。”程三太太当然是不愿意给现银子的,一万银子过手买东西,跟四千两银子过手买东西,哪里能一样呢?

她一脸难色:“再说了,这么多银子,一时间又要量成色,又要重量又要损耗的,哪个地方能接的下呢。”

程安澜安稳的道:“这事儿婶娘就不用操心了,我去找尚宝司帮忙去。”

尚宝司那是伺候皇上的,别说六千两银子,就是六万银子那也眼都不眨,尚宝司的少卿是萧文梁介绍的,听了程安澜的意思就笑道:“小意思,十天就能做出来。”

然后这位陈大人笑道:“还有一点,程将军的意思是这六千两银锭子是拿去下聘礼的是吧?其实照我看,这样打出来其实不好看,箱子不能装的多了,只怕抬不动,不如做成空心的,才好看些。”

程安澜一听,不由的寻思起来,他本来是个简单直接的人,这会儿不知道的灵光一闪,对陈大人说:“那我想,索性这样做行不行?”

陈大人一听,不由失笑。

第一百零九章

尚宝司手工精致,做出来的东西真不消说是好的,只是程将军给韩家大姑娘下聘礼,前头二十抬,竟然是一色大小的银光闪闪的胖乎乎的猪,憨态可掬,十分可爱,因做成空心的,又显得大,银子这样的东西,越大越引人爱,这下聘的路上,不知道引来多少人看呢。

“听说单这个就是六千两银子打的,啧啧,手面真大!”

“那叫福气!你懂什么,这是张真人亲口说的,人家姑娘属相是这个,这样有福气的姑娘,六千两银子那算什么!”

“后头不是还有吗?哪里才止六千两,有多少人家拿得出这样一份体面的聘礼来?”

“就是一万两也不算多。”有人说:“人家程将军那是已经袭了爵了,那就是伯爷了,韩姑娘嫁过去,十四岁的小姑娘,立刻朝廷就要诰封二品诰命的,这不比一万两值钱?还有屋里修葺,办酒请客,打头面做衣服,还得添上一万,啧啧,加上韩家还得配送嫁妆,这一成亲,就是三四万两银子的场面呢!”

这人倒是算的清楚。

不过程家后头办的四千两银子的东西,王慧兰看了一回,也看得出里头的花样来,缎子布匹颜色花样都不像是今年的货色,这些东西搁一年就更不值钱一点儿,古董之类更是用来撑场面的,原本有个两三样也就罢了,偏这东西还不少,首饰宝石里头,赤金实打实的也不多,倒是累丝镂空的多,值钱的红宝石就小颗,大颗的只有最便宜的蓝宝石,王慧兰看了一回,把韩元蝶叫过来说话。

她确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才,但居家理事却是明白的,她跟韩元蝶两个人在屋子里说着私房话:“这些东西你看看,这是程将军的婶娘办的聘礼,处处都有藏掖的。”

韩元蝶没有正经当过家,没有王慧兰清楚,便听母亲教导,王慧兰道:“这聘礼是别人家送来的,咱们家就是知道花了多少银子,那也是人家的事,咱们不能去争这个,不过看了这些东西,你心里要明白,程将军那位三婶娘,一心只想在伯府搜刮银子,并不是真心当那个家的,只当摇钱树。你嫁过去,虽然是晚辈,却是正经伯爵夫人,伯府正经该你理着,你别傻乎乎的要名声,怕人说你□□不敬长辈,就不吱声儿。”

韩元蝶点点头,特别特别清楚的感觉到,这才是亲娘啊,只有亲娘才会跟自己这样说!

虽然她常年淘气,又有主意,不听娘的话,娘也总是拿她没有办法,索性懒得管她,可是这到底是亲娘啊,真是不一样的。

韩元蝶眼中有点酸,觉得自己这一世真是幸福,不由忍不住移过去,挽住王慧兰的手臂,整个头靠上去,倒是仿佛小时候撒娇那样。

王慧兰拍拍她的手:“你在家里没操心过这些,我也想着你还小,不着急,慢慢教,这会儿看来,教的慢了些,还没学全,唉,我也真不放心你。”

任何母亲眼里,女儿永远都是没有长大的,这也罢了,韩元蝶又是个从小憨吃憨玩没心眼的,王慧兰简直恨不得自己一起跟过去替她管事呢,可是再是恨不得,也只能尽量的教她。

衣服料子是怎么一回事,这些古董是怎么一回事,首饰宝石又是怎么一回事,韩元蝶不停的点头点头点头,说:“我知道啦!”

王慧兰说:“管家都是有藏掖的,就是当家人一心要管好,也管不住底下总是有点儿,且也没有说任何事都干干净净的,什么都干净了,就没人出力了,多少总是有点儿,但也要看多少,像这位三太太的做法,那就是看准了小程将军是干大事的,不理这样的小事,只是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哪一样上都要动手,就不大好看了。”

“嗯嗯。”韩元蝶点头又点头,也就是吃相难看的意思!

“还有。”王慧兰说:“那程家只怕也是个讲究辈分孝道的地方,你嫁过去,开头就不能太软,不能叫人拿住了。”

咦,这是什么意思?韩元蝶不点头了,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她娘,王慧兰轻声细语的道:“程三太太也是管家的人,知道这里头的门道,她仗着小程将军看不懂,才敢做这样的事,只是她想必也该知道,咱们家却是看得出的,她做的这样,不怕咱们家看出来,多半是想着,你是新媳妇,就是知道,也不好对长辈提出来,咱们家又是娘家,为着你在夫家好过日子,咱们家也不会说的。”

王慧兰说:“这些东西虽然不要紧,可仔细看看,还是看得出家风和行事来的,瞧这份聘礼,就看得出他们家算计不少,我想着,小程将军想必也看得出来,才只办了四千两银子的东西,另外都是现银子。”

想到那些银光闪闪的肥猪,王慧兰都不由的抿嘴笑。

反是韩元蝶觉得,真是各个阶层都有自己的生存智慧呢,母亲虽不管外头的事,可果真如祖母所说,是个心细的明白人。

所以韩元蝶跟程安澜说懒得去理那几千两银子呢。

沈繁繁亲自来送了些金叶子银叶子来给她做添妆,跟她说了:“在程家,你给东西都是虚的,这些你拿着使,各处都便宜,够使几年了。”

韩元蝶哪里不知道程家的那些人呢,自程老太太起,就是出身普通,嫁妆普通的,只靠着程家,又常要贴补娘家,当然是现银子拿着开路最好,当年的韩元蝶日子好过,也正是因着程安澜匀着往屋里送银子,加上韩元蝶自己的嫁妆丰厚的缘故。

这会儿她就在桌子上清点这些东西,想着还是沈繁繁想的周到,这一世他们感情好,比上辈子有母女名分还想的周到些。

人与人的感情果然是处出来的,不全是因着血缘和名分。

这个家伙不也是吗?韩元蝶随便瞟了两眼程安澜,程安澜坐在桌子边上吃果子,他原本就很不顾忌,如今连成亲的日子都订了,那就更不顾忌了,韩元蝶的闺房就跟他的屋子似的随便。

跟这个家伙不也是时间长了吗?这明明还没嫁,这种老夫老妻的感觉就这样鲜明了。

好似也真的很久了…

两辈子加起来,有十几年了吧?这么多年,总算看得顺眼了些,韩元蝶默默的想,居然有些惆怅。

不过程安澜不是什么解风情之人,他丝毫没有什么惆怅之心,小姑娘那一种又要嫁给他了,今后就跟现在不一样了的情绪,他半点儿也没有,他唯一有的,也不过是‘等了这么久,圆圆终于要嫁给我了!’那种亢奋的心态。

所以他完全没有发现韩元蝶那种心情,只是迫不及待的就要把家底交代给她:“聘礼也收了,我那边还有那么多东西呢,你什么时候去理一理?”

“急什么!”韩元蝶数着金叶子被他打断了,气愤的瞪他一眼:“搁那边谁还弄的走吗?”

“我这不是看你本来就是清理这些嘛。”程安澜觉得自己很无辜。

韩元蝶叫他打断了,也就懒得数了,随手堆到一边去,扶在桌子上手指划来划去,想了一会儿,突然扭过头去打量了程安澜几眼,问他:“你干嘛非要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