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满门抄斩才对!

可惜,她想再改口已经没机会了。

少年一把揪住她领子,将她拖出了棠梨院,朝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少年的力道,绝非蔺兰芝可比,被揪住的领子,王妃却感觉自己的喉咙都让人死死掐住了。

无法呼吸!

“咳咳…你…你放开我…”

她挣扎。

少年却懒得理她,这种菜鸟级的老妖婆,不给她吃点苦头,都对不起自己亲自出手了。

王妃的屁股在地上磨得生疼,大腿外侧的皮肤好像也磨破了,刺刺的。

玄胤从军营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不由地纳闷:“这是怎么了?”

王妃像看到了救星似的,猛地朝玄胤挥了挥手:“小胤,救我!”

少年看了玄胤一眼,将王妃丢在一边。

王妃忙站起来,走到玄胤身侧:“小胤!他们欺负我!”

玄胤看看她,又看看少年,俊脸上浮现起一瞬的困惑,但很快,沉下脸来:“母妃,你是不是又跑去找玥玥的麻烦了?”

“又?”

昨天,玄煜也这么问她,说她是不是又为难宁玥了。

今天,玄胤还是这么问她,只是将为难换成了找麻烦。

果然是亲兄弟么?讲起话来都惊人的类似!

王妃失望地摇了摇头:“小胤,你怎么跟母妃说话的?你还什么都不清楚,就说母妃又跑去找了她的麻烦!难道,你认为母妃之前就找过她麻烦不成?”

“不是认为,是事实。”玄胤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坚定。

“事实?你从哪儿听来的事实?马宁玥说的?还是她大哥说的?还是这个毛小子说的?”她指了指少年。

少年冷哼:“老妖婆!”

“你!”王妃险些气炸!

玄胤看着她,眸光静如湖泊,隐隐掠过寒意:“母妃,昨天的事已经很过分了。”

王妃眸光一凉:“你的意思是我无休止地变本加厉吗?玄胤,你到底是不是姓玄?如果你还承认自己是玄家的孩子,就给我把这些人抓起来!马宁玥、蔺兰芝、马客卿、还有还这个什么鬼,统统抓起来!”

“你才是鬼!”少年跳脚。

玄胤淡淡地看着她,眼底闪动起她读不懂的暗涌。

她心口一震,当初的小废物,好像真的长大了…

玄胤淡道:“我不会抓任何人,你走吧。”

“小胤!”

“看在父王的份上,看在大哥的份上,看着郭老太君和舅舅的份上,我再容忍你一次,但,这是最后一次!”

玄胤疏离淡漠地说。

王妃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小胤,为什么连你都这么对我?我被人欺负了,王府的颜面荡然无存,作为王府的一员,你难道不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汗颜吗?”

“懦弱?”玄胤轻笑,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令人毛骨悚然,“我就是太懦弱,所以让母妃一次又一次地欺负到我头上,感谢母妃没把我饿死毒死或者害死,留着我,日日提醒父王,我娘背叛他逃走了,我这个小孽种还逍遥自在地活着,快把对我娘的怒火都发泄到我身上吧!”

王妃后退了一步。

玄胤又道:“你就是这样的性子,总是做得让人无可挑剔,总算能让自己占据事理,好人都让你做了,剩下的全是恶人!我顶撞你,我是恶人;他们教训你,也是恶人。”

“你…你怎么能这么讽刺我?你从前不是这样的,自从马宁玥过门,你就开始跟我对着干!是她把你带坏了!我就知道,你不该娶那个毒妇过门!我要…”王妃咆哮。

“冬八。”玄胤打断了她的话。

冬八上前:“少爷。”

“去琉锦院,把我和玥玥的东西收拾出来。”

王妃:“玄胤!”

玄胤目不斜视地走向了棠梨院。

王妃狼狈而又愤怒地离开了马家。

愤怒之余,她又觉着委屈。

玄胤四岁死了娘,是她把玄胤养大的,不求玄胤像亲生儿子那样回报她,但至少,能不能跟别人家的庶子敬重嫡母一样敬重她?

她是少他吃还是少他穿了?三兄弟有的,他什么没有?

他性子那么恶劣,又顶撞她又顶撞王爷,还欺负玄昭,她哪一次不是忍了?

可到头来,瞧啊,她养了一只白眼狼!

他问都不问事情经过就笃定是他的错,呵,他只差送她一句活该吧?

这句话,她也想送给他呢。

这么恶劣,活该死了娘。

她的煜儿每分每秒都活在自责之中,这种痛苦,又岂是玄胤能够比较的?

打开帘子,她上了马车,然而一坐下来,才发现斜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斗篷,容颜隐在暗处,只是瞧他放在腿上的布满了皱纹的手,能够判断出对方是一名老者。

她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起身就要下车,却被按住了肩膀…

蔺兰芝遣散了看热闹的人。

回屋,宁玥已被玄胤抱回了自己房间,坐在玄胤腿上撒娇。

她微微一笑:“能不能待会儿再亲热?”

宁玥微微红了耳朵,一头扎进玄胤怀里。

好不容易装一回嫩,还被娘亲给发现了,太难为情了!

玄胤轻轻一笑,将她放到床上,站起身道:“娘,您过来了。”

蔺兰芝点点头,女儿女婿感情好,她自然是高兴的,但在把一些事弄明白之前,她没办法让自己高兴得太早。

“小胤你坐,我有些话要问你们。”

玄胤挨着宁玥坐下,与宁玥一起认真地看向她。

蔺兰芝做了个深呼吸:“刚才的事,是我冲动了,我以卑微之身以下犯上,冲撞了王妃,届时王妃有什么惩罚,我甘愿接受,但是玥儿,我希望小胤你能保护她。”

她当时,其实也不算完全没有理智,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说来都是无奈,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身份低的人永远在苟活,永远干不过上流社会的权贵。她只是一个想保护好孩子的母亲,不愿孩子卑微地跪在别人脚下乞怜。

“你跟玥玥都不会有事,我保证。”玄胤说道。

蔺兰芝苦涩地笑了笑,很快又看向宁玥,问:“之前我问你,你在王府过的怎么样,你说很好,玄胤对你好,王妃也对你好。可就我今日所见,王妃对你不是一般的有成见,你们到底怎么了?”

“唉。”宁玥叹了口气,“她就是看不惯玄胤,顺带着也看不惯我。这个我其实是能理解的,毕竟不是亲生的,怎么可能会真的一碗水端平?”

就像兰芝也不会给蔺咏荷母子好脸色,王妃与四房自然存在隔阂。

可兰芝的厌恶都摆在名面上,从不虚情假意地粉饰太平,当然,也不会去陷害谁。

王妃看上去好像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捧杀玄胤、挑拨兰贞与中山王的关系,软刀子插得比硬刀子还狠,伤人不带血。

“就为这个?”蔺兰芝不信。

宁玥沉默。

这时,少年推着容卿走了进来。

容卿道:“玄胤,我让人定做的新轮椅到了,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哪里没做好?”

玄胤扫了众人一眼,眸光微微一动:“好。”

玄胤走后,容卿让少年关上了门。

“好了,你可以说了。”容卿对宁玥说道。

昨天宁玥骂王妃的时候,容卿与少年都在现场,他们是知道真相的。

兰芝与玄胤不知道。

宁玥按了按眉心,有些纠结,但还是说了:“我昨天逛街的时候碰到王妃了,王妃误会大哥是我在外面养的男人,我解释了她不听,气不过,就骂了她一顿。然后,把兰贞的事告诉了她。”

“兰贞?小胤的娘亲吗?”蔺兰芝问。

“是的。”

“兰贞怎么了呢?”蔺兰芝追问。

“他们都以为兰贞是离家出走了,但其实,兰贞是为了救玄煜死掉了。我就质问她,凭什么活得这么心安理得?凭什么肆无忌惮地践踏玄胤和我?”

宁玥说的很简单。

关于兰贞和王妃的血缘关系,以及兰贞与别的男人生过孩子的事,她没提。

兰贞死的具体过程,她也没提。

这些很私密的东西,除了当事人,她对谁都讲不出口。

容卿看了妹妹一眼,没有说话。

蔺兰芝揉了揉心口,难掩心疼地说道:“小胤知道这件事吗?”

宁玥摇头:“我还没告诉他,王府那边,只有玄煜和王妃知道。”

“先别告诉他,这个打击…太大了。”蔺兰芝失去过至亲,了解这种生不如死的痛,以为他娘活着起码还有个盼头。

宁玥嗯了一声,应下。

不是为了所谓的盼头,而是怕玄胤承受不住打击。

玄胤一直以为她娘抛夫弃子,一边思念着兰贞,一边又痛恨着兰贞。她无数次地想告诉玄胤真相,可一想到兰贞死得那么惨,她怕玄胤知道之后会崩溃。

这个男人,对她、对兰贞,都太在乎!

“我了解了,王妃不是怪罪你骂了她,是怕你把你把真相说出去,那样的话,玄煜的名声就毁了,王爷也会更加疼惜玄胤。所以她刚刚其实是在威胁你,让你不要乱说?”蔺兰芝蹙眉道。

宁玥耸肩:“差不多吧。”

王妃暂时还只是提到让她别告诉玄胤和王爷,如果她答应,说不定王妃真就得寸进尺,要她瞒着全天下了。

当然,为了兰贞的名节,她也不会真的弄得人尽皆知,让该知道的人知道就够了。

“好了,别说我了。你们那边怎么样?怎么跟祖母说的?”宁玥岔开了话题。

指的是容卿在南疆的经历。

容卿闲适地笑了笑:“如实说的,没必要隐瞒,皇上那边,我也会实话实话。”

失忆不是大哥的错,真要怪,就得怪那些个陷害大哥失忆和流落南疆的人。况且,西凉内忧外患,皇上正值用人之际,像大哥这样的宰辅之才,只要真心归顺朝廷,皇上会求之不得。

容麟也一样,他的强悍,令整个西凉闻风丧胆,杀掉太可惜,收为己用方为上上之策。

“大哥做的对,主动坦白和投诚的确是最好的。”

马车内,王妃被黑袍老者按回了原先的位子。

王妃今日心情本就不佳,此时被变相地劫持,神经高度紧绷了起来,警惕地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马车上?我的人,为什么没发现你?”

她上车时,车夫和护卫没人提醒她里边有异样,否则,她才不可能让自己陷入险境!

黑袍老者的嘴唇没有动,却有轻轻的笑声溢了出来,若非唇纹太明显,王妃几乎要以为这人的嘴巴是假的!

笑声,如寒风,在车厢内转悠。

王妃如坠冰窖。

“别怕。”他声音低低的,像透着某种安抚,也透着一丝蛊惑,“我不是你的敌人,不会伤害你。”

王妃警惕地看着他,动也不敢动:“那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一个名字罢了,玄王妃想听的话,我可以给你很多。”他语气里含了一丝笑意地说,却偏偏从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笑容。

王妃越发感到惊悚:“你连真实身份都不肯告诉我,还挟持了我,还说不会伤害我?”

“路上这么多行人,王妃都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吗?那么没挟持你的人,难道就不会伤害你吗?”他说着,将斗篷的帽子往后扯了扯,露出一张虽然苍老却棱角分明的脸,额头上,一轮血月。

王妃几乎怔住,却又被他的声音唤醒,“你这么狼狈,是被谁伤害的?那些人,是不是也劫持了你?”

他们…没有!

王妃捏紧了拳头。

黑袍老者道:“是不是敌人,跟身份没关系,端看我们的目标是不是一致。若目标一致,仇人也能变成亲人;若目标不同,亲人也会背道而驰。赞同我的话吗,玄王妃?”

简直不能更赞同!

今天,把她弄得如此狼狈的人,不正是她的好儿媳吗?

对她的一切袖手旁观的人,不正是她的好庶子吗?

都是亲密地生活在一个大宅院的人,却偏偏对她做了这么恶毒的事。

黑袍老者又道:“王妃不用再耿耿于怀了,该收拾的人,总有一天能好好收拾回去的。”

王妃困惑地看着他:“你好像知道很多。”

黑袍老者没有否认:“我知道的,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多一点。”

“你究竟是谁?”王妃再一次问道。

“我是来帮助你的人。”他说道。

王妃回绝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不论你查到些什么,今天的事,都跟你没有关系。”

她是讨厌马宁玥,是讨厌蔺兰芝,以及那两个无所畏惧的男人和不管她颜面的玄胤,但这并不代表,她要别人帮她去陷害他们。

她郭玉,还没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黑袍老者道:“王妃,我与你谈的并不是今日发生的事,我劝你听完我的话,再拒绝我也不迟。”

王妃冷冷地看着他:“有本事就告诉我你是谁,被这么神秘兮兮的,让我怎么相信你?”

“夙火。”

“什么?”

“我的名字,夙火。”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王妃呢喃。

“我是南疆人。”

王妃吓得花容失色!

西凉与南疆战事吃紧,她居然让一个南疆人上了自己马车?被人发现,她非得吃不了兜着走!

夙火语气缓慢地说道:“王妃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人发现我的身份,如果真的发现了,我也会说是我在劫持王妃,一切与王妃无关。”

话虽如此,王妃却无法全然信任他,朝一旁挪了挪:“你…你既是南疆人,跑到西凉做什么?找我又做什么?”

“如我所言,是来帮您的。当然,也是帮我自己。我们两个,尽管是生在敌国,为不同的主人效命,可从某些程度上来说,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相信,这一点,会让我们成为非常牢固的盟友。”夙火毫不避讳自己的目的。

这反而,让王妃无所适从了。

如果对方遮遮掩掩,给她乱放烟雾弹,她或许会持续警惕,偏偏,对方如此直白地告诉她,要与她暗渡陈仓,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时间紧迫,而我,能够见您的次数也不多,所以,才开门见山地说了,希望您不要见怪。”夙火微微欠了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