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诺难以置信地睁大又黑又圆的大眼睛,她笑着定定凝视程雨寒清美的黑眸,“快快快,别动,让我来好好瞧瞧是不是真的!”

程雨寒疑惑地看向程然诺,她的视线同程然诺相撞的一瞬间,程然诺如中魔咒般不由怔住了。

“姐姐,姐姐!”

在程雨寒的前世里,最先出现的竟是程然诺,前世为程雨寒亲生妹妹的程然诺清脆的喊声从远处传来,她摇曳着一袭霞光胭脂色长裙,逶迤拖地的裙边用轻薄如烟雾的软烟罗所织,程然诺一路小跑过来,裙边的软烟罗远远看着,好似浮于袅袅云烟之上,偏巧程然诺的裙子上又用金丝线绣着栩栩若生的云朵,跑动时霞光色的长裙带动片片云朵,当真如腾云驾雾的神妃仙子一般。

但程然诺跑着,又蹦又跳,裙摆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往常程雨寒见了,总要说她这个妹妹就算是仙子,也是个猴仙子。

程雨寒回头一瞥,瞧见程然诺飞速蹿过来,她拿起玉琴旁的竹简正要藏起来,程然诺却欢蹦乱跳地过来,一把抢了去,“阿姐,我听说薄公子被皇上封了将军,去打匈奴了,这是不是他给你写的信?”

“哎呀,你个死丫头,胡说什么?快还给我!”程雨寒的皓齿轻咬在红唇上,伸手就要抢回竹简,但程然诺却笑嘻嘻地躲开了她。

程雨寒坐于树下的石椅上,她的双手局促不安地放在面前石桌的玉琴旁,她瞧着手握竹简,表情古灵精怪的程然诺,是又羞又气,一张温婉美丽的脸庞涨得通红,而碰巧程雨寒今天穿了一身的翠绿色烟纱裙,她的粉颊在碧绿的裙纱衬托下,如同翠色菡萏丛中,一支亭亭玉立的荷花,好似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就已经嫩蕊凝珠,盈盈欲滴,只待有心的采莲人去摘下这朵清香阵阵沁人心脾的美荷。

程然诺却含着坏笑伫立在原地,她同大家闺秀的姐姐程雨寒截然不同,即使她施以脂粉,满头的珠翠灼目,但俏皮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半分名门世家小姐的姿态。程然诺说起话来,头上一支雪花银的簪子来回不断晃动,连同垂下来的红宝石坠子都晃得人眼花缭乱,程然诺嬉笑着大起嗓门吆喝道:“还说不是,阿姐你看你脸都红了,这肯定是薄公子送来的吧,且让阿妹我来瞧瞧,他都给阿姐你写了什么情话,咳咳!”

程然诺竟毫无贵胄女子的姿态,竟煞有介事地打开竹简,就要厚颜无耻地念起来。

“别!”脸色羞得通红的程雨寒话音未落,顽皮的程然诺却已打开了竹简,一字字大声念起上面所刻下的飘逸字迹,“大漠烽烟起,银刀金甲装。策马逐沙场,倚剑忧思长。遥忆玉琴曲,直为离人狂。誓死报君王,亦当不负卿。待到归来时,必是结发日。”

第三十七章

“待到归来时,必是结发日…”程然诺痴痴地低声念着。

“你该不会又在偷窥我的前世吧?”程雨寒微笑着挥手在程然诺的眼前晃动了下,程然诺这才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灵动如萤火的双眸,她喜出望外地看向温和的程雨寒,“呀,雨寒姐是真的呢,待到归来时,必是结发日,结发夫妻,这不就是说要娶你嘛,看来薄清易只是名字听起来像负心汉,人还是痴情的很呢,也不亏你对他那么好。”

程雨寒歪着头疑惑地瞅向程然诺,“你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呀?”

“我说恭喜啦!”程然诺说完,拎起包就开心地蹦跶着离去。

方才叽叽喳喳的房间随着程然诺一声重重的关门,瞬间只剩下一片死寂,唯有程雨寒一人枯坐在沙发上,在昏黄的灯光下,她原本清秀绝美的脸庞上,慢慢浮现出一丝清冷之色,将她原本温婉雅致的姿态竟显得更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好似温婉的表面下藏着一颗绝世寒冰的心。

程雨寒伸手忽然从乌黑如云的青丝间一扯,用力拽下一根头发,她对着炫目的灯光来打量,本该黑如漆的发丝,发根处竟是一点银白,程雨寒忽然冷冷地笑了,她像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道:“结发夫妻?跟他?”

程雨寒凝重的声音里夹杂着一声不屑的冷哼,声音虽是不大,但在宁静的房间内,却异常刺耳,竟如同三尺青锋,仿佛舞出飘逸招式的同时,悄无声息地给了人冰冷一刀。

程然诺在客厅里来回转悠,她能感觉到危钰看似平静地拿着手中的线装书,一如既往地坐在沙发上看书,但斜视的眼神却不时追随她的方向。

“咳咳,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李洵前世里的宋向冉什么样啊?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她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啊?”程然诺挤眉弄眼地瞥向危钰,危钰如月光清辉般的眼睛,轻轻扫视了程然诺一下,看似依旧是平静如常的黑眸却闪过一丝异样。

眼尖的程然诺即刻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期待,可她却偏倚在一旁,用手当扇子般使劲地扇着,“哎呦,真是热死了,这天怎么这么热啊?”

危钰只是低头看书,仍旧一言不发,程然诺连续吆喝了好几遍,危钰才徐徐开口道:“你打开餐厅的冰箱。”

“嗯?”程然诺一怔,即刻低空飞进餐厅内,她拉开冰箱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里面塞满的冰淇淋,简直是又惊又喜,“哎呦呦,看来小危危您也不算太傻,亏您还知道贿赂两个字怎么写!”

程然诺边说边用勺子剜着一大罐的冰淇淋,津津有味地品尝着,但客厅沙发上的危钰却若无其事,依旧是静静看着手中的书,但他的嘴角却拂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程然诺一屁股坐到沙发的边沿,她翘着二郎腿瞧向正襟危坐的危钰,一勺接一勺地挖着美味可口的冰淇淋,她好像故意似的,握着盛满一勺冰淇淋的手微微一颤,奶油冰淇淋软塌塌地掉在了地板上。

危钰没有说话,脸上依旧是安静的冷漠,但程然诺分明瞧见他的眉头微微一皱。

程然诺的唇慢慢扬起,显然是要活活逼死处女座的节奏,但她却故作惊慌地嚷道:“哎呦,这可怎么办啊,冰淇淋掉地上啦,我不是故意的呢。”

危钰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但声音仍然是平淡如水,“不碍事,我来收拾。”

程然诺瞧着准备去拿拖把的危钰只觉好笑,又挖了一勺危钰孝敬自己的冰淇淋,清甜的薄荷味瞬间溢满口腔,“等下,我问你个问题。”

危钰顿足,他回头瞧着地上那一滩在逐渐融化的冰淇淋,就好像在看雪白纸张上的一个黑点,有种想要使劲扣去却又暂时无法清除的压抑。

程然诺放下即将挖空的冰淇淋盒,她幽幽地望着危钰乌黑的眼眸,轻声说道:“跟你描述的她一样,宋向冉确实出生在故寻县,今年27岁,我在李洵眼里确实刚好看到宋向冉的几幕影像,前世的宋向冉刁蛮任性。”说到这里程然诺却停了下来。

危钰的喉结上下移动了下,他不由呼吸一窒,一双深井般的黑眸久久凝望着程然诺,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程然诺严肃的表情凝结在脸上,她张开双唇,发出低沉而庄重的声音,“你说你要找的那个她,是个年轻的姑娘,但在幻象里我看到的宋向冉可是个大肚子的孕妇。”

危钰等待了许久竟等出如此的答案,他脸色不由一沉,但不到半秒钟的时间,他却恢复如初,甚至表情柔和,“吃完冰淇淋记得刷刷牙,不然对牙齿不好,我买了很多牙膏,放在你的洗漱间里了。”

听到危钰这冷不丁的话,再加上他脸上难得一见的微笑,轻扬起的嘴角,与往常的清冷疏离截然不同,竟如弦月般柔和近人。

程然诺听着他温和的话语,浅笑的面容,竟不由升起一丝愧疚来,有些后悔自己不该一直吊着他的胃口,“你还给我买了牙膏,真的假的?”

危钰依旧保持着炫目的微笑,他黑曜石般冰冷的眼眸蕴出一丝温意,居然灼灼其华的令人无法转移视线,“当然,不然你吃的冰淇淋里加了什么?”

程然诺一愣,她瞧着已经被剜见底的冰淇淋盒子,又回味起口中满满的浓郁薄荷味,当真与常用的薄荷味牙膏味道无异。

程然诺捂着嘴,拼命冲进卫生间,使劲用手指头去抠喉咙,恨不得将方才吃下的整盒冰淇淋都吐出来。

而在水龙头哗啦啦的流水声中,倚靠在卫生间门口的危钰,却淡漠如寻常地说:“开玩笑,只是过期了一年。”

程然诺停下了漱口的动作,她抬头幽幽地望向镜子,镜中照射出身后危钰漠然的表情,他的神态一如往常,好像只是在说:这个东西摆的有点歪,那里有点脏,那里还没清理干净之类再寻常不过的话。

程然诺最是看不惯他这种冷冷淡淡的神情,好像所有人在他眼里都如同蝼蚁一般,程然诺气得回头怒声大吼道:“危钰,你大爷!”

危钰却恍若未闻般,悠然转身离开,竟还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淡然的话,“不要叫我大爷,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丫鬟。”

“你…”程然诺狠狠跺了下脚,简直被危钰气得肝疼。

“你看到了,她就是吴辉的妻子,叫阮颦,现在急需进行肾脏移植的手术,本来吴辉通过制造假的龙凤玉环,同拍卖行联手,卖了大一笔钱,可…”鄢灵均垂下眼皮不再说话,后续的事情,她觉得自己无法继续做出正确的评论。

即使鄢灵均认为程然诺理应揭穿吴辉的本质,让他为造假付出代价,但望向病房内奄奄一息的阮颦,鄢灵均却说不出话来了。

随着鄢灵均的视线,站在病房窗口凝望屋内的程然诺也沉默了,吴辉的妻子阮颦静静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她的脸颊由于消瘦,颧骨如两座小坟般高高耸起,她病恹恹地闭着眼睛,皮肤白的毫无血丝,就像一具又干又瘦的死尸。

阮颦一头乌黑微乱的发,从白皙的枕上一直垂落在地板前,如同一匹失去光泽的黑布。尽管她的嘴唇裂出细小的口子,但从她尖而瘦的下巴,和她极速削减的五官,依稀可见她曾经丰润时的美丽。

程然诺瞧着病床上日薄西山的阮颦,张了张口正要说话,鄢灵均却长叹了口气轻声道:“其实吧,命由天定,运由己生,这也跟你无关,吴辉为了救妻子触犯法律,好像有情可原,但如果人人都有这样那样的苦衷,那还要法律有什么用。你放弃对他的诉讼,已经够仁慈了,至于阮颦,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鄢灵均的话,如同一把钢刀,一点点刺进程然诺的心里。

程然诺咬了咬唇,没有说话,她从读书起就坚定了信念,对于犯罪的人就该绳之以法,决不能让其逍遥法外。

但这一刻,她伫立在重症病房外,瞧着这个枯萎凋零的女人,忽然心底微微一颤,其实吴辉当初不过是造了块假玉,又卖给了财大气粗的富豪,就算当做是富商的善举,自己不戳穿真相,哪怕只要不阻拦,或许阮颦也不至如此了…

“不管怎样,她还年轻…”程然诺痴痴地望向病榻上病魔缠身的阮颦,她还不到三十岁,刚嫁做人|妻,未品尝到新婚甜蜜,还没来及享受孩子膝下承欢的快乐,竟已是生命垂危。

鄢灵均听到程然诺低声的话语,不由眨动一双灿若星辰的明眸,她的眼睛亮得发光,在艳丽无匹的容光下,更如钻石般闪动万种光辉,“喂,你该不会是想?”

鄢灵均的话还没说完,程然诺的脸上却露出谄媚的笑容,她站在医院的走廊上,一把热情地抓过鄢灵均的细手,“亲爱的鄢姐姐,大美女,我知道你家白夜是大明星,肯定有花不完的钱,你当律师这些年是出了名的黑心肠,不是,我是说出了名的能赚钱,借我点好不好?我保证这辈子做牛做马,也会连本带利还清的!”

鄢灵均却皱了皱眉,露出一副略微为难的表情,“这个嘛,说实话吧,然诺,你要是上个月找我借钱,别说这么几十万,上百万我也拿的出来,但最近白夜正在和经纪公司闹矛盾,他的违约费可是天价的数目啊,这个月我俩真是山穷水尽了,钱恐怕要等白夜和新经纪公司签了合同才行啊。”

程然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垂下脑袋,其实自己前些日子也有所听闻,白夜和经纪公司解约的事情,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这巨星偶像出了事,谁能不知道,简直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恐怕鄢灵均最近也正为此忙得焦头烂额。

“那…这可怎么办,雨寒姐最近刚买了新房,又准备要结婚,手头肯定也没钱,我吧,就卡里总共存的那一千多块钱,连网站的维护费都还欠了一屁股。”正当程然诺懊恼无比的时候,鄢灵均黑溜溜的眼珠却在银水般雪白的眼眶内来回转动了下,“你傻啊,跟你睡在一个房子里的,不就是个大土豪嘛!”

程然诺一怔,“什么,你说让我去找危钰借钱?”

程然诺不由皱了皱鼻子,她想起危钰那副冷漠的神情,那简直臭到极点的脸,还有他胆敢拿冰淇淋耍自己的事情,程然诺就火冒三丈,她冷哼一声,挑了挑眉,厉声道:“呵呵呵,找危钰借钱?你当我脑袋被门夹了吧!”

“咳咳,那个,能借我点钱吗?”程然诺站在危钰的收藏室门外问道。

第三十八章

危钰立于成排的红木展架旁,默不作声,程然诺以为他没听见,正要再开口时,他却缓缓道:“凭什么?”

“喂,不是,那个,反正你这么有钱,借我点也没什么吧,我想给吴辉的妻子治病用。”程然诺恳切地望向危钰,但他却始终低头细心摆弄手中的古玉,似乎对程然诺完全视而不见。

“你认为我会出钱给刺伤我的人?”危钰冷冷地说。

“吴辉确实很过分,但他妻子挺无辜的,而且本来他可以有钱为他妻子治疗的,都是我害的,所以…”程然诺的话还没说完,危钰却低声漠然道:“所以,你想用我的钱来弥补你的错?”

程然诺一时语噎,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不是,我,等我有钱了,连本带利我都会还给你的。”程然诺说完,生怕危钰还是不肯借钱,连忙补充道:“你不也说,等我帮你找到她后,你就帮做大我的网站,要知道我的法律咨询网站一旦上市,那都是源源不断的钱啊,每年光广告费都收到手软!”

危钰却连看也不屑于看她一眼,竟漫不经心地吐出两个字,“不借。”

程然诺没想到危钰居然这般干脆利落,她气得险些吐出血来,只用眼睛朝他射去尖锐的光芒,“危钰,你要不要这么绝情啊?”

“要。”危钰的声音斩钉截铁。

程然诺气得站在收藏室门口缄默不言,她觉得自己实在没法和这个顽固迂腐的古董沟通。

而危钰见程然诺半晌都不吭声,他也不扭头去看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摆放着盒内的古玉,眼睛的余光却不自觉,而又匆匆地瞥了程然诺一下。

程然诺咬了咬牙,突然走到危钰的身旁,“我有办法能帮你快速找到她。”

危钰拿玉器的手蓦地一滞,匀净光滑的古玉顺着他的指尖传来丝丝的冰凉,他没有说话,程然诺长舒了口气慢慢道:“你给我列的名单上,二十七年前在故寻县出生的女孩足有三千多个,如今她们遍布全世界,不要说一个个去找,就算找到了,我一个个看她们的前世,恐怕前世杀她的那个仇人,今生已经在我们之前动手了。”

危钰的眉毛微微蹙成一团,他的手不由握紧了千年的古玉,程然诺见他不说话,便继续说:“但我有个办法,能将这三千个人筛选到最少,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她。”

“什么办法?”危钰即刻追问道。

“我可以通过你关于前世她任何丁点的回忆,利用全国户籍系统把最有可能的名单选列出来,从三千个女孩里最先找到她。”程然诺胸有成竹的对危钰说。

“全国户籍系统?你能用?”危钰侧脸微低头凝视她。

程然诺轻抿了下唇,默默地说:“你别管,我自有办法,但你得先借钱给我,我才能去做这件事。”

“要多少?”危钰二话不说,直截了当地问她数目。

程然诺一怔,她抬头望向危钰乌黑冰冷的眼眸,她的心不由微微一颤,到底那个“她”是个怎样的一个女子?每每提及她时,无论任何事情,危钰都会毫不犹豫,好似他的生命,只是为了寻找溺水三千中唯独一瓢的她。

“怎么样,阮颦已经手术了吗?”程然诺沿着狭长的街道边走边问。

电话另一端传来鄢灵均悦耳动听的声音,“当然了,医院一收到钱,立刻就开始动手术了,我现在已经在手术室外等了三个小时啦,真是焦心啊。”

程然诺拿着手机长叹了口气,“嗯,希望能有个好结果吧,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哎呀,你有什么好不安心的?吴辉他文物造假本来就该被抓起来,他还敢拿刀捅你,可你没起诉他,还帮他老婆借钱治病,哎,对了,你那钱是找小危危借的吧?老实说,他怎么会借给你这么多钱,人家该不会是对你…”电话里的鄢灵均说着忍不住偷笑起来。

“少来,危钰他个老古董,整天满脑子都是他前世要找的那个女孩,哪有我的份啊。”程然诺咯咯地笑着回答鄢灵均,电话里即刻传来清脆的女声,“哎呦,听这口气酸的,您老人家该不会是已经忘了刘警官,移情别恋到小危危身上了吧?”

程然诺忽然停住了步子,刘警官,这三个字,现在听来竟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程然诺挂了电话,她慢慢抬起头,街道两边种满了粗大的参天大树,郁郁葱葱的树叶间几缕阳光投落下来,程然诺慢慢伸出手,太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将一片圆形的光斑照耀在她的掌心中央,有种明亮的温暖感,几乎顺着她的手掌暖到心里去。

“然诺!”

程然诺的唇畔拂过一丝浅笑,好似此刻她又回到数年前,她还是那个扎双马尾,背着书包站在中学校门口吃炸串的女孩,而他抱着篮球,从身后清脆地喊出她的名字。

但转身的那一刻,一切都烟消云散了,程然诺望向如午后阳光般和煦的刘闳。

“怎么到门口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身着警服的刘闳很自然地走过来,他依旧是清雅至极的模样,微微一笑,唇畔浮现起如沐春风的温暖。

程然诺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她过去最喜欢刘闳的这种微笑,让人仿佛置身于三月初春的阳光里,和煦而不刺眼,但光亮却又好像能钻进她周身的每一个毛孔,令人从心到骨都浸透在暖洋洋的光晕中。

但如今她却极为讨厌刘闳的这种笑,好像要肆无忌惮地将她拥有,可当她每次被吸引着靠近时,他却带着暖暖的笑意更加疏离,令程然诺百般捉摸不透,她曾经迷恋于他的这种神秘莫测,但如今她成熟了,既然他不说,她也不愿再去猜测靠近。

程然诺跟着刘闳的步子往警局走,中午的饭点时间,诸多警官已外出就餐,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值班警察在犯瞌睡,程然诺尾随刘闳,进了他的独立办公室内。

“谁说让我等他回来的?难道让我等,不就是为了请我吃饭吗?”程然诺微微一笑。

程然诺自知自己真心算不上多么的漂亮,她既没有鄢灵均艳光四射的绝美,也不如程雨寒娴静若美玉的温婉,甚至比不上许杞的气质高贵。

但她笑起来,一双黑如铅沉的眼睛灵灵闪动,有种说不上的俏皮可爱。

程然诺坐在刘闳办公室的沙发上,刘闳站在她身旁笑了,“哪有,主要是因为过段时间还要再去故寻县那边,所以想着等彻底办完案子回来请你吃个够。说吧,中午想吃什么,我带你去,要是太远回不来,我下午就请假。”刘闳说着,竟脱去警服外套,准备换上便装。

程然诺却慌忙拦住了他,“别啊,我下午还有事呢,而且我今天实在太累了,来你这边倒了三趟地铁和公交,现在就想坐在这里歇会,要不,你给我带份快餐吧?”

刘闳却摇头道:“这可怎么行,你好歹来一趟,却请你吃快餐这算什么?”

“或者你去对面的西餐厅给我带点吃的吧,我真是太累了,一步都不想走了。”程然诺坐在沙发上,笑着望向他,不自觉地掠了下耳边的碎发。

往常程然诺随便穿双鞋子几乎都和刘闳差不多高,所以刘闳很少有机会能俯视到她,现在站着的刘闳从上往下低头看去,只瞧见她耳后白皙胜雪的肌肤,好似酸奶般可口,有种令人想要去品尝的*。

刘闳怔了下,赶忙侧脸收回自己灼辣的视线。

刘闳低声咳嗽了下,极力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见程然诺一脸倦色,只得答应,“那行,你先歇会,我马上就回来。”

程然诺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疲惫不堪地依靠在真皮沙发上闭目养神,刘闳瞅了一眼,只觉得程然诺如同斜坠枝头的玉兰花,洁白无瑕中却已俏丽绽放,似乎不需多言,她只是那么静静地躺着,就已清香到沁人心脾。

刘闳的眼神在程然诺的身上停顿了半刻,方才转身快步离开。

程然诺听见刘闳关办公室门的声音,连忙一骨碌从沙发上蹿了起来,她赶忙坐到刘闳的办公桌前,去打开他的电脑。

“有密码?”程然诺盯着幽蓝的电脑屏幕,她噼里啪啦连续敲了几次,但都提示密码错误,程然诺坐在电脑不断咬着嘴唇上的干皮,她把刘闳的生日名字,自己的名字生日全都试了一遍,却没有一个正确的。

“该不会是许杞那个小贱人的生日吧?”程然诺嘟哝着,用鼠标点了下密码提示,屏幕上却显示出三个奇怪的字:小灵通。

“小灵通?这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这个玩意?”程然诺嘟嘴疑惑地盯着电脑,但下一刻,她的手却猛然一僵。

程然诺脑中忽然浮现出数年前,她还在读初中的岁月,那时候小灵通是他们当年的奢侈品,而母亲因为担心她晚上放学天黑不安全,竟给程然诺买了一款巴掌大的粉红色小灵通,尽管是二手的,但程然诺依旧整日捧在手心里爱不释手。当时正在读高中的刘闳曾抢过去看,“你这是怕谁玩啊,还专门设个密码?”“要你管!”程然诺撅嘴晃动脑后的马尾,刘闳却瞅着程然诺黑亮的眸子,轻笑着问道:“哎,密码是多少啊?”背着双肩包的程然诺却故意昂起脑袋不理会他,刘闳又好奇不已地问了几遍,程然诺这才笑着眨了眨眼睛,“没有密码。”“哦,meiyoumima。”刘闳居然真说着,将没有密码四个字的拼音一个个输入进去,竟一下进入了小灵通的黑白屏幕,气得程然诺不由娇嗔道:“刘闳,你真烦!”

想到遥远岁月里,自己当时小女孩的心情竟然已被刘闳猜透,也难怪他能轻易掌控她的感情如此多年。

程然诺不由冷笑着摇了摇头,轻快输入没有密码四个字的拼音,电脑屏幕毫无悬念地打开了。

第三十九章

程然诺快速打开桌面上全国户籍系统的图标,她手中的鼠标不停地点击,嘴里也在念念有词,“故寻县,二十七年前出生的,女性…不是吧,每页十个,真有三百多页啊?”程然诺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她又点击了页面上的筛选按钮,“选一下,兄弟姐妹中选只有一个姐姐的,名字还得是两个字的…”

随着屏幕上来回颠倒的小沙漏不断转动,搜索终于停止,程然诺瞧着筛选出来的结果简直是又惊又喜,原来程然诺这一代刚好赶上计划生育,当时故寻县又是全国计划生育模范县,育有多个子女的家庭并不多,而且名字两个字的孩子由于重名率太高,当时虽没有明令禁止,但早些年政府一直劝说家长尽量不要为孩子取两个字的姓名,多数都以三个字为主。这一下选出来的竟只剩下不过数页。

程然诺想到前世这个女子居然能迷走危钰的三魂六魄,凭自己一双火眼金睛的经验,一般来说,这姑娘今生也肯定差不到哪里去,程然诺这样想着便自作主张,挑挑拣拣选出身体健全,身份证上照片勉强能入眼的来,居然只余下恰好十个女孩子。

程然诺将这十个女孩子的全部详细资料整理好,刚按下打印键的时候,却听见门外响起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哇塞,刘警督,您怎么买了这么一大袋子好吃的?该不会是要请大家吃饭吧?”在旁人的哄笑声中,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已逼近门口。

焦急的程然诺瞥了一眼嗡嗡作响的打印机,还在慢条斯理地打印着文档,程然诺急得手心都出了汗,她甚至看到办公室的门把手正在微微转动。

心急如焚的程然诺一把抓过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浓重油墨气息的几张纸,噌一下塞进口袋里。

“你在干嘛?”推门进来的刘闳,拎着一大袋子装在塑料盒内的西餐,浓郁的牛排和奶酪香气瞬间溢满整个屋子,而刘闳却好奇地望向程然诺。

她来不及关电脑,竟一把拔掉了电脑的插座,此刻正手持电源开关坐在刘闳的办公桌前。

程然诺瞅了瞅还握在手中的插头,嘴角微微一抽,随即展开甜美袭人的笑意,“我刚太无聊,想玩会你的电脑,谁知道死活打不开,我这才发现压根就没插电,哈哈哈!”

刘闳的眉毛微微一皱,他的黑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却又瞬间一闪而过,“是吗?”

“是啊,哈哈哈。”程然诺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赶忙松开手中的电源插头,去接刘闳手中的塑料袋,“哇,好多吃的呀,真香。”

刘闳瞧着程然诺脸上灵顽活泼的神情,她像个小馋猫似的,将一个个透明塑料盒的盖子打开,俏而不俗的眼睛透出无限的惊喜来,“哇,香煎鹅肝、法式松饼,呀,还有我最喜欢的鸡蛋布丁!”

脸上喜色乍现的程然诺如同鲜花初绽,竟看得刘闳不由微微一怔,程然诺眼见转移了刘闳的注意力,方才取出香浓的布丁,她用勺子挖了一小块果冻状,轻微晃动入口即化的布丁送入嘴中。

而刘闳不说话,他好似无意般,将手轻轻往打印机上一触,指尖即刻传来温热之感,他看着俏皮可爱的程然诺,嘴角却勾起一丝神秘莫测的笑。

“哎呦,吓死我啦,小危危,我这可为你冒了生命危险呢。”程然诺一推门进来就往房间的床上倒去,她疲惫不堪的一头倒在床上,虽然在刘闳面前,她笑得自然而无邪,但只要她自己知道,整个后背的衣服都湿透紧紧贴在了身上。

程然诺好歹当过实习律师,她很清楚,私自偷用警方的全国户籍搜索系统,一旦被抓住可是犯法的事情。尽管是仗着刘闳的面子,但仍吓得手都在发颤,连程然诺都有些不明白,自己何必要为危钰如此的卖力。

“找到了?”危钰伫立在程然诺的房门口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他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好似并不在意,但盯着程然诺的眼睛却没有半刻转移过视线。

程然诺从口袋里取出一叠薄薄的a4打印纸,她眨了眨俏丽的眼睛,来回晃动手中所捏的一叠纸张,“经过我的筛选,符合你要求的,可只有这十个姑娘呢。”

危钰脸上虽依旧凝固着冰冷的表情,但他肃冷的眼底却闪过无法掩饰的惊喜,“她一定会在这十个里面?”危钰向前跨了一大步,忽然走进程然诺的房间内,竟就要接过她手中的纸张。

但坐在床上的程然诺却忽然将手中一叠张纸,塞进自己的*间,危钰的手猛的一滞,停在了空中。

程然诺的胸虽然不算大,但纸张却牢牢夹在了她丰盈雪白的双胸间,危钰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而她安静地坐在床上笑盈盈,却又不怀好意地仰视着他。

危钰瞧向那叠纸张,但视线却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低胸衣前,她的胸脯在灯光的照耀下竟莹白似玉,而她呼吸时,胸前微微上下起伏着,连带那叠印有文字的纸张也在微颤。

危钰只匆匆瞥了一眼她那胜雪的肌肤,赶忙收回了视线,但他的喉结却不由微微移动了下。

“你这是做什么?”危钰侧过头,声音如冰刀般透出无尽的寒冷,但他脸上无法掩饰的的晕红却如藤蔓般,从耳根到脖颈都被染得通红。

程然诺双手撑在床上,她翘着二郎腿,看向满脸通红的危钰,不由噗嗤一下笑了,她真当这货是有多正人君子,如何的远离女色,如何的容易害羞,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而已。

程然诺只觉调戏他颇为有趣,但见危钰双手剪在背后,身子绷得紧紧地立于原地,丝毫不愿再回头多看她一眼,但如情窦初开的少年般满脸绯红,程然诺不由笑说:“我可是冒着被逮进号子里的危险,才好不容易拿到的资料,怎么能轻易就给你呢?”

“那你要如何?”危钰的眼睛冰若千丈寒潭。

程然诺初见他这样黑不见底的冷眼会害怕,但如今司空见惯了,倒也习以为常,程然诺漫不经心地说:“我要你答应我三个要求。”

危钰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皱了下眉,他微睐着眼睛打量眼前这个俏丽的黑发女孩,她竟眨动着修长浓密的黑睫毛,用一双无辜的黑白眼睛紧瞅着他,“呦,小危危,您这是不愿意啊?不愿意也行,有本事,你就自己过来拿啊!”

程然诺的话语无比轻松,但危钰垂在身边的手只微微一动,还未来及抬起来,却见程然诺晃动着一对雪白的胸脯已凑了过来,如同两只白鸽般振动翅膀朝危钰扑了过来,危钰只慌忙瞥了一眼紧夹在其中的纸张,就如同见鬼似的,铁青着脸色猛地往后一退,危钰的喉间发出一声怒斥,但仍不敢望向程然诺的方向,“怎有你这等淫|情浪态的龌龊泼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