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不过一个记号,小黑有什么不好?要风雅么?不如就叫风雅颂,把诗经都搬了出来,这回你没话说了吧?”

贾宝玉被她噎得一时没能说出话来,只得朝着她干瞪眼。

“姑娘言之成理,名字不过一个称呼罢了。”南安郡王却欣然点头,“原没有必要为着一个记号,去煞费苦心。”

“风雅颂,听起来倒不错。”水溶也笑着点头表示赞成。

于是,小黑猫便有了一个风雅不过的名字,探春却嫌叫起来太长,干脆简化成“小风”。

“三妹,你把这猫抱回去,可怎么跟祖母和太太解释?”贾宝玉看着一人一猫一个叫“小风”,一个“喵喵”叫,忽然提醒。

探春的热情,顿时被浇熄了一半:“是啊…这且不说,咱们府里不会把小风当成什么不吉之兆,逼我放走吧?”

一边感慨,若是一只浑身似雪的波斯猫,那倒能放在秋爽斋里当宠物养着了。不过,这猫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映着穿窗入户的阳光,更是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正文 第七十章 猫的缘分

水溶接口:“这还不简单?那就仍养在王府里,你若是想念它了,就过来看看,我不会收你的保管费。”

有了这么一个借口,探春多来上几趟,他也算是没有白养一只猫了。

养在王府?探春可不觉得自己有多少机会往来,那不等于没有养吗?小黑猫仿佛知道这里的人,唯有探春是愿意养它的,竟缩在她的怀里,连脑袋也埋了进去。

探春看得有趣,挠了挠它的耳朵,舍不得放下。小黑猫缩了缩脖,脸上似乎显出了愠怒的神情,很是人性化。探春记着它从马道婆的柜子里替自己翻出了赵姨娘的那张借据,心下早有了五分好感。这猫的外貌虽不出彩,但灵性却是一等一的吧?

“往后你入主了王府,风雅颂也免得作为陪嫁送来…”水溶轻笑着,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小黑猫拎着脖子放到了地上。

“哎,小心着些,你会弄痛它的。”探春急忙提醒,小心地把风雅颂又抱了回来。按理说,野猫的身上都有点灰蒙蒙,脏兮兮的。可是这只黑猫的身上,却油光水润般的似乎找不到一点脏的地方,忍不住心里暗暗称奇。

小黑猫仿佛听懂了似的,仰起头“喵呜”叫了一声,委屈得跟什么似的,看得人忍俊不禁。

探春也好笑地弯了腰,柔声细语:“小风,我现在回府可不能带着你,往后得了闲就来看你。若是王爷虐待了你,等我过来再告状,允许添油加醋。”

贾宝玉笑道:“王爷养着,跟你养着不是一样?等日后…”

他还待再说下去,水溶却怕探春难堪害羞,急急地堵住了他的话头:“如今可不早了,宝玉倒还不妨,若是三姑娘迟了回去,怕是不妥。”

探春急忙红着脸点头:“正是,探春这就告辞了。”再说下去,被南安郡王听了,总不成个体统。

水溶等兄妹俩行了礼,便对着南安郡王略点了点头,亲自送了她与贾宝玉出去。小黑猫似乎认定了探春是它的主人一般,跟着出了二门。探春少不得又对着小黑猫说了几句,贾宝玉哭笑不得:“它一只猫能听懂你说这些吗?走罢,再晚些回去,仔细被人瞧见。”

探春这才恋恋地离开,目光从小黑猫的身上又移到了水溶身上,迤逦一笑,低着头登了马车。行出一段,探春偷偷掀帘子看时,水溶仍负手站在门口。

在府外却遇到了柳湘莲,说是要出一趟远门,恐怕要一两个月的样子。贾宝玉固然不舍得这位挚友,探春也深觉烦恼。

柳湘莲长得十分清秀,然眉宇之间却隐有英气,偶尔双目微睁,便精光四射。他原是世家子弟,读书不成,却好耍枪舞剑,吃喝嫖赌样样来得,又惯会吹笛弹筝,最喜串戏,那副样貌串那生旦戏,倒也是个好角儿。

他与冯紫英一干人十分交好,跟宝玉也时常来往。探春悄悄观察了两回,又从原着里得知他为人十分义气,便托了他在城郊买了一块地,只是一时不能跑得那么远去打理,干脆把银子递与他,让他去请了人,种上了庄稼。

探春对农活一窍不通,好在贾宝玉因发作了身边的一个大丫头茜雪,倒让探春顺手捡到了个宝,让她和老子娘一同住到庄上,替她照看着那块地。一时半会倒也不求有什么出产,只当是自己的投资。

这时代的商业还不十分发达,但凡有些钱的,仍是砸到田地里。探春吸收了前世的那点可怜经验,觉得做房地产的投机生意也不错。随着京城的达官贵人越来越多,城郊的地价两年来翻了不少,到时候转手卖出去,这里面的差价也相当可观。

因此,探春每每看着手里的田契,便像是看到了金山银山。柳湘莲虽是性子跳脱,但替探春办的事,却十分妥帖,因此她对他也十分看重。

他这一走,她倒是托付给谁才好?探春不由得愁闷起来,蹙着眉把田庄上的人挨个儿地盘算了一遍。

柳湘莲笑道:“你放心,我托了玉菡,他会替你时时看顾着些。只可惜他不大得自由,总被这家王府那家候府地请去。好在你说的那个茜雪,她父亲是农活的一把好手,为人又老实。只是她娘有点贪小便宜,反正如今田上也不能出产什么,让她占着也有限。我这一趟也不过一两个月的样子,麦子还不曾熟呢”

探春无奈地点头,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贾宝玉默然听了半晌,直到柳湘莲转身告辞,才吃吃地指着探春:“你…什么时候去买了块田?”

“就是上回央你把茜雪给我的时候…”探春心虚,“好容易靠着两本书攒了些银子,怕放在匣子里丢了去,索性儿就托了柳湘莲,替我买了块小地。也不是要特特地瞒着你,只怕你笑话。”

“三妹妹,你如今又不缺衣少穿,何苦弄得这么辛苦”贾宝玉叹道,“罢了,既是你出去艰难,少不得我有了闲功夫,替你去看上两趟。”

探春承情:“多谢二哥,不过茜雪我看很好,想必也不会做出欺主的事。你近来总是往外面去,又找冯紫英他们吃酒玩闹么?”

“也没尽玩…”贾宝玉含糊着说了两句,就转道回了自己的怡红院。探春回头,看到他在小径前略一犹豫,又拐向了潇湘馆,忍不住会意了勾了勾唇。

贾宝玉果然去替她看了那块地,回来兴奋得满脸通红:“三妹妹,你到底赚了多少银子,竟买了好大的一块儿”

“很大么?”探春也高兴,要知道,她只是听柳湘莲描述过,自己还没机会去看呢田离得有些远,她也不像王熙凤能借着去什么庵什么庙的由头,却郊外歇个一宿。

“麦苗已经有这么高,听茜雪她爹说,再过个把月,就以打下麦子。”贾宝玉兴奋地比划了两下,“我们自家也有庄子,不过听凤姐姐抱怨,近两年庄子的产出越来越少。”

“我只管装好田契,地里能打多少粮食就多少,也不必计较。”

贾宝玉摇头:“我听茜雪算了一笔细账,卖了这一季麦子,挣不了什么。不过,是因为下种晚了,明年就要好得多。真没想到我把茜雪给发作出去,倒替你找了个帮手。”

探春得意:“可不是么?你是拿着宝不当宝,便宜我罢了。横竖我也不认识什么人,让柳湘莲替我找了两房,想着还是茜雪打小被买进来,还知道她的品性。”

“我那年…”贾宝玉想到为了一碗枫露茶大发雷霆的往事,有些讪由,“还小,所以只管任性使气。若不是你,倒还真不知道她回去会给老子娘怎么个责骂呢”

“你就知道她没被责骂过?被咱们府里赶出去,有光彩么?”探春白了他一眼。

“我当时让袭人去看了,回来说很好。”贾宝玉辩解。

是么?探春撇了撇唇,没有说话。袭人大约怕麻烦,是以只拿了话哄他。反正当年他还小着呢,也不能有事没事往府外跑。看来,这袭人不是个善茬,比晴雯还厉害。

“只要不让我赔钱就行了。”探春最后总结。种稻麦收入并不多,要想发财也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倒是柳湘莲朋友多,往后还得找他要些新奇的作物种子,卖个新鲜。待出嫁以后,倒不比在闺阁中不得抛头露面,到时候盘个铺子,出息便多了。至少两三年内,她的生活还是安稳的,慢慢儿打算不迟。

“要不,我替你管着那块地儿吧,反正我有的是机会出府。”贾宝玉正在新奇的当儿,忍不住就向探春讨了活儿。

“若是让父亲知道,咱们都不好过。前次才被打了一顿,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探春白了他一眼,“你若是得了闲,倒是替我打听个铺子,若是能盘下来,你倒能帮着照应。”

“你还想做生意?”贾宝玉摩拳擦掌,“我替你打听去”

探春看他转身待走,急忙叫住:“这事儿不急,我手头也没有银子,要等着手里的这部书稿卖了才有呢”

“我那里还有着一些,到时候再把不用的那些好东西当掉几样。再不济,我去祖母那里讨些好东西,咱们偷偷地拿到当铺去。”贾宝玉也不过十五岁的少年,刚被勾起了热血,哪里还忍得住?带着茗烟一溜烟地走了,让探春忧心忡忡,只怕自己在外面敛财的事被贾政知道了,被责骂禁足还是小事,自己的赚钱计划,就成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林黛玉知道了,忍不住羡慕:“倒是你有些心思,靠着别人还真不如自己。往后拿着铺子和田地作嫁妆,到夫家也不必样样看人脸色。”

“你要是有这心思,咱们不如合股。我手里也没有现银,现下还买不起铺子。”探春提议。

“我一穷二白的,拿什么跟你合?”林黛玉苦涩地笑,“不过,我倒建议你先盘个丝绸铺子,那些东西不会坏,一时半会卖不出去,还能再想法子做成衣卖。”

“咦,你也懂这个?”

“我们家以前也有几间铺子的。”林黛玉怅然。

探春大感意外,随即恍然。林如海本不是个书呆子,弄些营生也正常。只是…

“那你来京城的时候,把铺子卖了不曾?”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发家致富

林黛玉咬了咬唇:“当时是琏二哥替我处理的,只说被林氏的那些本家把东西占了去,要不回来。当时急着回京,又言咱们家里不会短了吃穿,不要也罢。”

贾琏有这么大方?探春挑眉:“也就是说,你一文钱也没落下?”

“我一个小姑娘,就算有了家产又如何?还不是任着人拿捏”林黛玉叹气,“我那头也没有甚么亲戚,两个姨娘也没留下子嗣。总是要交给琏二哥掌管,一来二去,日后也剩不下什么,我也不能问。”

“你可真大方”探春憋气。

林黛玉黯然:“但凡有个兄弟,也不至于流离失所。我和雪雁只悄悄拿到了母亲留下的一个首饰匣子…”

探春瞪着她:“这么说来,琏二哥两口子手里握了不少银子?我就不信他一点都不能替你抢下来,你们那些本家,怎么说也是隔了不少层的,有什么道理占着你父亲的田地和铺子?那些东西应该是留与你做嫁妆的”

“啐,这话也能说得出口么”林黛玉脸红耳赤。

“既然琏二哥不曾与你提起过,就是说这笔银子便黑下了…凤姐姐应该也知道,就是太太,也心里有数儿…祖母是真心疼你,恐怕被蒙在鼓里。但以她老人家的精明,恐怕也不是一无所知。”探春掰着指头计算,越想越觉得头大,“你父亲身后到底留下了多少财物?”

林黛玉默然摇头:“你别算计我父亲的那些东西了,到了那两位手里的东西,哪里还能剩得下来?”

这话有理。更何况,贾母虽不至于谋夺女儿的东西,但王夫人那里也要孝敬。

探春有心要埋怨她几句,又觉得当时她骤逢大难,又久在贾府,与自己的那些本家也不甚熟悉。即使要争,也是争不过的,只得陪着她叹气。只是稍一盘算,便是大宗的银子,直替她叫心疼。

“我这里还有一匣首饰,原本也不在价值几何,只是母亲的旧物,留着当个念想的。若你要盘铺子,拿去当了罢。也不要算什么股子,只当是我借你的。”林黛玉说罢,亲自开了柜子。雪雁替两人续了水,乖巧地掀着帘子出去。

“不急,先等看下了合适的地儿再说。”探春拦住,林黛玉却已经把匣子打了开来,满眼珠光宝气,都是能压箱底的宝贝。

“你们家底也厚得很哪”探春被耀花了眼,忍不住感慨。

林黛玉出了一会神,才笑了笑:“这是母亲历年生辰的时候,父亲替她置办的。小时候,母亲就说要…留给我呢,父亲临终前让我带在身边。”

想必,这就是贾敏替独生女儿准备的嫁妆了。到底是巡盐御史,历来这个位置,都是油水最厚的。探春啧啧赞叹,半晌方把匣子合上:“你还收着罢,小心招了人的眼。我那里再看看,若是差得不多,再找你当上一两件。”

“我让雪雁收着呢,别人都不知道。”林黛玉懒洋洋地扯了扯嘴角。

探春更觉得古怪,紫鹃自从跟了林黛玉,一向深获倚重。谁知真碰上了事,她还是相信自己从扬州带来的人。

不过,她还是为林黛玉高兴,在大家族里生活,多长个心眼儿不是坏事。原着里的林黛玉虽然伶牙利齿,却未免天真。紫鹃的身后,也未必就是贾母。

“那行,咱们就合伙儿开个铺子。难怪我瞧你替我们府里算起账来,三下五除二就理得一清二楚,原来你家里你干过这个。”

“只是母亲管的时候,我在一旁看着罢了。”林黛玉笑道,“母亲说要拿个绸缎铺子给我玩的,所以学着管了两天。”

看来,贾敏比她们姐妹几个还要开明。

“紫鹃姐姐回来了”雪雁扬了声音,林黛玉连忙把匣子收好,自己袖了钥匙。

探春会意,只捡了些不相干的话来说笑,很快便告辞了。看了林黛玉的那匣首饰,有心拉着她一起入伙,到时候也免得总仰人鼻息。

谁知回到秋爽斋,翠墨正和半夏、小蝉儿三个头挨着头在说悄悄话。侍书蹑手蹑脚地凑过去,把三人吓了一跳。

小蝉笑道:“姑娘,你万想不到的,今儿可有一桩趣事呢。”

探春因买铺子的钱有了着落,又与林黛玉有了搭伙的默契,心情正好,因此笑着问道:“我不过出去这一会子功夫,哪里有什么奇事来了?”

“这事儿只在外面传呢,说是琏二爷如今娶了东府的尤二姐,在外面赁了一溜儿十来间房子,又买了些使唤的,正经儿过起日子来了。”

虽是心中早有预料,但骤听侍书那撇唇看好戏的模样,还是觉得头疼如裂。若按着原着的话,这会儿她已经可以把手里的管家权给交出去了。可事实是,王熙凤像是改了性子,并不急着出来接掌权柄,竟像是真要好好的养身子。所以如今探春虽不恋栈这个管家的权位,想交权,却是无人可交。

既然管着内宅的家,探春便有些心神不宁。她看红楼并不仔细,隐约记得这一对姐妹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想着暗地里提醒一句,总不要进贾府就完了。

可若是直接提醒了王熙凤,恐怕这会儿还没影子,人就被她下手给弄死了。若是提醒贾琏,自己一个堂妹也无法开口,只得婉转地告诉了贾宝玉。

贾宝玉却不以为然:“是珍大*奶的继妹子,便是宁府的客人,总要住在宁府,万没有住到我们家的道理。”

探春眨巴了一下眼睛,敢情他还不知道贾珍私自收了尤二姐当外室么?

“可琏二哥是咱们府里的人啊”

“她们姐妹与旁人不同。”贾宝玉欲言又止,倒把探春的好奇心勾起了十分,一迭连声地要追问,他却又微微涨红了脸不肯说。

“你还没出阁,这些话不中听,不说也罢。”

这里面还有旁的古怪不曾?探春心痒难耐,可贾宝玉却托辞一溜烟地跑了。还是翠墨偷偷地打听了消息回来禀报:“她们姐妹不大正经,与珍大爷和蓉大爷父子,也有些不清不白呢”

“不会吧?”探春记得尤三姐最后是拔了剑自刎的,分明是个刚烈的人。

“我听跟着琏二爷的兴儿说的。”翠墨抿着唇笑,“说是尤二姐固然体贴温存,那尤三姐更在其姐之上。”

“是么?”探春心里痒痒。

贾敬做五七的时候,总算寻机见了这对姐妹。

那尤氏的继母,被人称作尤老安人的,倒生得慈眉善目,眼角风情犹在。两个女孩儿,却真是天生尤物,长得千娇百媚。脸盘儿倒也不说他,在家里见客也只穿件家常衣服,那身段儿便都显了出来,竟是水蛇儿一般的腰身。尤二姐性格倒还温顺,眼角眉梢风姿婉转。那尤三姐更是出挑,妩媚多姿,风流竟似比林黛玉不差什么,况她又能作派,一颦一笑,勾人心魄,难怪贾珍父子被迷得神魂颠倒。

只是交浅言深,探春也不能多说,只是隐约提了提贾府的风评。尤三姐眉心微动,忽地一笑:“多谢三姑娘提醒,我省得了。”

探春一呆,她自己都说得不知所云,尤三姐竟能明白?只是再往深了说,却又不合适,只得告辞而去。

过了几日,却听贾宝玉叹息:“原来她竟看上了湘莲,倒是个好眼力的。”

探春急忙细问,贾宝玉一一道来。

原来尤三姐听了她那日云遮雾绕的一番话,竟是守紧了门户,再不与人调笑,连贾珍上门,也被她堵在门口,讲起规矩来,言道一心要等柳湘莲来聘他。除了他一个,再不嫁与第二个的。

“果然她的眼光不错。”探春赞同地点头。难怪上次自己婉转得不能再婉转的话儿也被尤三姐听懂了,原来她已经心有所属,才会心有所动。可是,柳湘莲会同意么?

“琏二哥在路上遇着了湘莲,把两人的事给定下了。”

“那就好。”探春松了口气。

“姑娘,这部《白马啸西风》也要杀青了,什么时候拿去印刷?”回到房里,翠墨正喜孜孜地整理着书稿。

“暂时不拿出去。”探春想了想,“我在想着,那块地儿毕竟离得远,咱们不如盘个铺子下来,卖些丝绸,兼卖这几部书。”

“可是…姑娘的银子不都买了地吗?”翠墨犹豫。

“跟人合了股子,先把铺子盘下来。”探春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又道,“你把咱们这里值钱的东西都理出来,送当铺太便宜,咱们不如让冷子印找人卖了。我看他虽是商人,还算厚道。”

“那怎么行?”侍书跳出来反对,那模样,倒像是一只护雏的母鸡,“姑娘统共就这些首饰,若是发卖了,往后出去戴什么?”

“左不过几个亲戚家里走动,只留一套就成了。”探春不以为然,“拣那成色好的,都拿出去卖了。”

翠墨笑着应是:“东西都是侍书姐姐收着呢”

侍书苦着脸,又争了两句,到底一张嘴敌不过两张,妥协着把元春和贾母赐下的东西都包了起来。

“放心,往后咱们赚了银子,买好一点的东西。你们出嫁的时候,我也可以替你们置办副不寒酸的嫁妆。”

侍书和翠墨齐齐啐了一口:“姑娘还是先顾着自己罢。”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烈女痴男

柳湘莲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暮春时节。骤雨初歇,犹带轻寒。

贾宝玉要去会他,探春打量着午后时分,没有人找自己,也跟着当起了他的尾巴,混出了府去。

贾宝玉笑道:“幸好是定了雅间,不然你跟着在大堂上,可不大像样。”

“你们许久不见,还会不找个雅间好好叙旧?”探春失笑,“你倒也罢了,柳湘莲这个人,手里但凡有些,便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就是没了雅间,找个屏风来挡一挡,也一样,哪有这么多的讲究”

“咱们家的姑娘,还是讲究些的好。若是被人瞧见,总有些麻烦。”

“你游说我去郡王府的时候,就不提这些讲究了?”探春白了他一眼,贾宝玉顿时哑口无言。

“那不一样。”好半天,才勉强挣出一句,“郡王清雅,那茶楼却是三流九教的。”

“五十步跟一百步,有多大区别?”探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只催快走。

据说柳湘莲这一趟出门,走了不少路,更想去听听他一路上的见闻。

及至见面,看到柳湘莲果然黑了少许,满脸的风尘之色,只精神却还好。三人相见,都十分高兴,柳湘莲拣那路上的奇闻逸事说了几件,探春更是听得津津有味。只是心里挂念着尤三姐相中了他的事,便思量着要借着机会劝上几句。免得东府里那些风言风语,传到他的耳朵里,心里对尤三姐生出了芥蒂。

柳湘莲笑道:“不想世事倒奇,你们府里也出了不少事你琏二哥偷娶的尤二姐,可都曾见过?”

探春点头道:“那边敬伯父五七的时候,我们都见着了。果然长得十分标致,性子也十分沉婉,听说琏二哥与她十分相得,俨然在花枝巷里另置了一个家。幸好还不曾让凤姐姐知道,否则又要起些风波。对了,还没恭喜你呢,她妹子生得更加精致一些,也只你配得。听说你把祖传的鸳鸯剑也给了她一股,可见对她甚是满意了。”

柳湘莲皱了眉头道:“当时琏二爷把她捧得天上少有,我一时糊涂,便把鸯剑给了他。事后想想,却觉得甚是不对。既是这样出挑的,他那里哪会少了人物,会想着我来?别人不说,你珍大哥哥便头一个不肯放过况且我素日与你们家并不相厚,来往也少,不至于如此关切。我在路上时,忙忙的就那样要再三地定下来,难道还有女家赶着男家的不成?所以今日特找了你来,先细细地问个底才好。”

探春看他苦恼地皱着眉,忙笑道:“你原是个精细人,如何许了定礼却又疑惑?你原说要一个绝色的,如今既得了个绝色的也就罢了,何必再疑?”

柳湘莲仍微皱了眉:“你倒说她们究竟是哪家的亲戚,怎么你琏二哥会偷娶了她姐姐在外?”

探春正想着怎生替尤三姐分说几句才好,贾宝玉却已经接了口:“她两个原是东府里尤氏的两个继妹子,娶回去之先我们先混了一个月来,真正是一对尤物,她又正巧姓尤。”

探春暗叫一声不好,这不成心让湘莲去误会么?尤物二字,历来并不作褒义来用。虽然姐妹二人有些不很正经,然听翠墨回的话,倒似是改正起来了,一个跟着贾琏闭门度日,一个坚贞自守,何苦又作践了她们去?人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回头,至少也是银不换了吧?

“你别听我二哥胡说,不过长得标致了些,又是性情中人,才让人误会。”

柳湘莲脸色微变:“我就知道,若论好的,也轮不上我。你们那琏二爷做事也未免忒不地道,挖了陷阱让我跳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