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大半学期,我这个作风保守严谨的好好学生,还是成为别人眼红记恨的对象。

事件起因要怪管弦系的马教授,那次管弦系某一师兄参加全国比赛获奖,直接被S城管弦乐队挑中,马教授带着自己系的几个学生上饭店庆功,恰好那天单泽修也在,便异常诚恳的邀请他一同去。

席间,马教授一个兴奋多喝了几杯,直拍着单泽修的肩膀说自己没本事啊!教了这么多年,也就这一个有点出息,指望将来能冲出国门走向世界,也不枉他一番心血教导。接着便开始奉承单泽修,说,以他的才能,若是肯从音大挑几个学生培养,别说S城的管弦乐队,就是想进维也纳管弦乐队,也绝对可能!

单泽修神态淡然,浅笑着说,这事还得看个人资历。

后来这事被同去的学生四下相传,到最后的版本变成了单泽修有意从S城音大挑选几名学生,带去维也纳深造。

消息劲爆,僧多粥少,学生们开始争破头皮的踊跃自荐,那一段时间单泽修被打扰的苦不堪言,勉强收下一两个学生以做事件的终结。

而这两个学生,一个现如今已学成出师,大小奖项获取无数,目前正筹备自己的培训中心。

另一个,就是我——这里面的原由单泽修虽然一直没说,但我猜测还是因为轩家。

他毕竟忙,在国内待了一年,又返回维也纳,其后也数量有限的另收了其他几个学生,但造诣个个远超我一大截。不是在国外乐队,就是继续生造,最不济的也在国内乐队混个首席……

唯独我,自两年前在公开比赛失利后,成日混着,偶尔在酒店茶室兼职弹琴,偶尔收几个学生。最后,大约单泽修实在看不过去,聘我为店长,让我替他打理这所小小琴行。

小媛后来问我,当年公开比赛上,我为什么会失利?

我颇为艰难的回了两个字:天冷。

比赛是在冬天,这个季节我素来是只冬熊。那次比赛没有初赛复赛这种程序,有点类似于音大汇报演出。台下密密麻麻坐满了,除了最前面的各教授特聘评委,后面都是家长学生,当然也有记者之类等等。

为这次比赛,老爸老妈特意从B城赶来,带着相机准备给我拍照。

那天演出的曲目是我自己选的——肖邦的《降A大调波兰舞曲》。这曲子我十六岁那年考级就弹过,古典乐没有所谓新旧。即便是同一首曲子,也会因为个人水平不同而弹出完全不同的感觉。

当时,我自觉对这首曲子的诠释已十分完美,但顶着单泽修为师的名号,我知道大部分人都瞪圆了眼睛看着我,总觉得紧张,比赛前更加倍练习。

一切,都祸源于老妈破费给我买的漂亮小礼服。

在上台穿毛衣长裤和单薄小礼服之间,我同两位家长进行了艰难的唇舌战——当然,我不敌败北。演奏厅后台虽然有空调,但舞台旁的等候出场区却没有。我只记得那天只有零下三度。我穿着小礼服,裹着羽绒服依旧抖得手足冰凉。

前段长长一串急促而重力度的连续音里,我发现因为冻僵的手指起码漏了五个音。我心一凉,中段不断重复的固定低音就更混乱了。这首充满战斗性,节奏斩钉截铁的宏伟大气的波兰舞曲,愣是被我弹成“万马狂奔跌倒以及骨折”曲……

和十六岁那年在轩家大宅尚未熟练的幼稚演奏竟如此相似,我开始怀疑这是轩家的某种诅咒……-_-|||

一曲完毕,我冷汗涔涔,瞄一眼台下正中位置,单泽修还维持着右手支下颚凝视舞台的动作。只是那眼神和表情,愣是与他平日里的淡然优雅相去甚远。

跟了他这么多年,我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嘴角也会抽搐……

我慢慢起身,在一片哗然里僵硬的离开舞台。

自那次后,我得了心理阴影。

古典乐虽然还能弹,但只要参观人数超过两个,我一定破漏百出。-_-|||

到最后,只能去茶室酒店弹一些毫无技术成分的流行歌曲。/(ㄒoㄒ)/~~

恐慌归恐慌,初赛那天我还是去了音大。

现如今不比当初,我全靠单泽修过活,要万一惹到了他,他忍无可忍要和我断绝师徒关系,我就真杯具了。

我穿的很厚实,可坐在后台的椅子上等待时还是冷的发抖。

流沉这家伙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明明之前说好从头到尾都陪着我,结果一进演播厅人就不知所踪。

我不淡定的在心里咒骂,刚刚要问候他母亲,一杯暖融融的巧克力奶茶被人塞入手中。抬头,流沉那双金棕色的漂亮眼眸正漾着浅浅笑意,“甜食可以消除紧张感,顺便暖一下手。”

他说完,又从手里的塑料袋取出一包暖宝宝,撕开口袋取出一片,示意我把羽绒服脱下,他帮我贴在后背的毛衣里。

“贴在背后,过一会就热了,这次一定不会觉得冷。”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依旧无波无澜,带着水的宁静,如动人弦乐声。但却让我感觉到一股心安的暖意,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流沉——”我感动的只想道谢,他却在这时自背后将我揽住。他的手臂很长,很有力,也很温暖,我的后颈正贴在他领口,大衣的料子异常柔软,随着他拥抱擦过我肌肤,有一点痒。

在我反应过来前,他将呼吸停留在我耳侧,低语道,“等一会我会在舞台旁的等候区看着你。这是我第一次听你弹钢琴,给我个完美回忆,好不好?”

“我怕会给你个终身难忘的恐怖回忆……”

“不过弹个曲子,怕什么?”我很没志气,他却依然很温柔,跟平日的嚣张傲气截然不同,“不如这样,我们来约定,如果你能顺利把曲子弹完,今晚我就拉小提琴给你听。”

我有点无奈,“我为什么要听你拉——”

我的话被他有点强硬的声音打断,“上官初!”

见我不出声,他这才放缓语气,“总之就这样约定了!”

“好吧……”

我听见耳旁的呼吸里,似乎传来轻笑。

我没再说话,他也没说,两人沉默——

还是沉默——

半响,我忍不住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把我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更新来啦~~~~

持续修改“妖孽”中。。。有童鞋说应该先日更~~,俺也想啊。。可惜修稿是有时限的。。。着地打滚~~~~~~~~~~~~~~~~~~~~~修不完俺咋办啊~~~~~~~~~~~俺憎恶修文~~~~~~~~~~~~~~~~~~~~~~~~~

(台旁中场休息的小初、沉沉和单哥哥:哟~~妈又疯了~~快来围观~~~!)

嗷嗷嗷嗷嗷~,,咱周三见。。。顶锅盖跑~

12

12、【“天降”老妈!】 ...

第十一曲——“天降”老妈!

我通过了初赛!

回到琴行后很久,我依然沉浸在喜悦里。

小媛兴冲冲的问我比赛情况,我压下几分情绪,用颇为低调淡定的语气告诉她,那个心理阴影——我大约已经克服了。

“是么?第十八小节的和弦为什么变成了双音?第三十一小节,十六个三十二分音符你弹了几个?还有……”流沉靠在沙发上边翻杂志边丢话,我被打击的不成样子。

“你居然能听出来!”小媛一脸崇拜,“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音乐天才!”

他哼了一声,“只要是学过器乐并听过这首曲子的人,十之八九能听出来!还有,这次选的曲子根本没有难度,店长,你可真容易自我安慰啊!”

我囧,流沉,你是双性人吗?比赛前那个温柔又贴心的家伙去哪里了!

“总之一句话,初赛能通过是运气,复赛就要好好准备了。”说完,他冲我扬起唇角,“我会督促你的。”

这笑容,不知怎么的让我打了个冷战。

晚餐前,我接到单泽修电话。初赛参加者众多,而且水平参差不齐,演播厅连观众都没有,只有几位评委老师,一一做筛选。单泽修是大神级人物,自然没有出现。

现在知道我顺利进入复赛,便打电话来叮嘱几句。

复赛和初赛不同,会有比较正规的形式,而且参赛曲目也增加为两首,一首是比赛规定乐曲,将于复赛前两周公布,另一首还是自选曲目,不能和初赛重复,难易度也应该相对提高些。

距离复赛还有二十天天时间,也就是说,我只剩下三周时间,却要练熟两首曲子,其中一首还是那些教授名人们集体选定的说不定超繁琐的钢琴曲。

我又不淡定了。-_-|||

流沉关掉店门上楼时,我正坐在沙发前的软毛地毯上,翻看厚厚堆叠的古典钢琴曲集。

我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告诉他饭菜都做好了在桌上,他先吃就行,不用管我。

他没出声,我也没心思多理会,犹自翻着书页,却被一只漂亮纤长的手挡住曲谱。

“先别看了,还有重要事没做。”

我正焦虑着,没注意他另一只手里的东西,“别闹了,我忙正经事呢!”

“我这也是正经事!”他抽掉我的钢琴书,神情强势而认真。我这才看到他手里的小提琴,赫然记起他自说自话的约定。

想到这家伙的个性,我也只能暂时放下心事,“好,拉吧!”我在地毯上盘起腿,仰头看他,心里多少抱了些看好戏的心态。

虽然我钢琴水平上下起伏,但这么多年来,师兄师姐们的演奏却听了不少,耳朵挑剔的很。

流沉朝我勾了勾唇,站直侧身,架琴扬弓之后,脸上的笑意已敛去。

他变了情绪,也像在瞬间变了个人,这是种很微妙的感觉,常说某些演奏者在演奏过程中会将意识与音乐完全融合,指得就是这种状态。

这不是刻意表现,而是自然习惯。

演奏小提琴的流沉,安静、冷傲,漂亮的金棕色瞳底散着微微凛冽气息。明明演奏的是莫扎特那首轻快跳跃的《小步舞曲》,分明在技术方面完美的无可挑剔,那流畅的乐曲却仍让我感觉到一丝隐隐缺憾。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错觉。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那几天恰逢过年,琴行休息,我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练琴上。

最需要安宁的时期,琴行却不怎么安宁。

大年夜那天老爸老妈出现在琴行。对我这个不成器又不孝顺的女儿,他们本来铁了心不想理会的。但禁不住轩慕的好言相劝,最后决定原谅我,来陪我好好过了这个年。

结果两老一来琴行,血压又高了。

也怪他们来的不是时候,寒冬一大清早,我和流沉都还在被窝睡,我接到电话忙胡乱穿上衣服直奔楼下给他们开了店门。老妈老爸带了一堆过年的菜,我帮着给提到三楼厨房,东西还没搁好,就听见浴室方向传来老妈“杀猪般”的惊叫。

我心想,坏了!估计流沉那家伙用卫生间又不锁门!-_-|||

果然,老妈靠在走廊墙壁上,一个劲指着里面裸着上半身的混血帅哥,大呼有色狼。

我一看,还好,这家伙只是在刷牙而已,上身是裸着,但□穿了长裤,也没有在“嘘嘘”,不幸中的大幸!

“你居然敢跟人同居!?”老爸老妈一顶大帽子直扣下来,接着左右开弓,从男女伦理讲到男女生理,扒拉扒拉没完没了。

“叔叔阿姨好风趣啊!”流沉满嘴泡沫,听得津津有味。我一把将他推进浴室,将老爸老妈拉到客厅。好不容易解释清楚。老妈又有反对意见。

“只是打工的干什么让他住这里!你还没嫁人,还要不要名声了!”

“我还有名声吗?”我诧异。

眼看两人又要怒了,我赶紧告诉他们流沉姓轩,也是轩家人,是轩劭东老太爷另一个女儿生的。

老爸老妈对看一眼,表情有些微妙变化。看样子,流沉住在我这里的事,轩慕从来没在轩家提起。

“轩老的外孙?”看着他们渐渐回暖的表情,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_-|||

半小时后,老爸老妈和洗漱着衣完毕的流沉已经打成一片,有说有笑,亲热无比。

看着“其乐融融”三个人,我默默吃完早餐,默默跑去楼下练琴。

这年的年夜饭,我们家第一次融入了一个外人。

下午和妈一起准备晚餐时,我见他接了好几个电话,看神情,应该是轩家人打过来的。毕竟大过年的,应该和家人在一起吃饭。

可直到傍晚他都没出门的意思。

“你不过去?”看着走进厨房准备帮忙的人,我诧异。

“无所谓,这些年都是国外过的,对过年意识不浓。”

“真的没关系?”我又多问一句,毕竟他和他妈妈相依为命那么多年。

他将我垂落颊边的发丝夹去耳朵,笑了笑,接过我手里已熬制完毕的火锅汤底,转身端到餐厅。

流沉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强,于是四个人热热闹闹围了一桌。过年吃火锅既方便又温和,比去外面吃合算多了,物美价廉。四个人欢欢喜喜吃了两个多小时,之后又在客厅地毯上坐了一圈,围着打扑克。

流沉很会讨老人家欢心,总是放牌,让老爸老妈赢了不少钱。

等到打牌结束,老爸已俨然将他当做半个儿子,还让他有空就去B城看他们。

爸妈这几天都是住在轩家安排的酒店,过完年也就准备回去了。所幸那天参加婚礼的亲戚朋友大部分都住在S城,回去之后眼不见为净,省心。

夜深天冷,晚上我让爸妈睡我房间,自己抱了厚厚的毛毯,蜷缩在沙发上,继续翻看钢琴书。这几天挑了几首曲子都不怎么满意,还得再选。

“还不睡?”流沉将墙上的中央空调调高几度,走到地毯上坐下,在沙发上支着下巴抬头看我,“是不是沙发不舒服,我可以让半张床给你。”

我不理他,他干脆将下巴抵在毛毯上,“这样找是找不到你想要的曲子的。”他按住我翻页的手,凝视着我,“不是找适合那些评委的曲子,而是找适合你自己的曲子。只有你喜欢了,他们才会喜欢。”

“我喜欢的?”我有些不解。

“对,上官初喜欢的。”晕黄柔和的落地灯下,他的面容又一次变得温柔起来。那么倨傲的家伙,每每柔和下来,总带着不可思议的神奇魔力,让我紧张的情绪得到化解。

这么样安静凝视他,心里忍不住再一次轻叹他俊美立体的脸部轮廓。流沉属于混的很完美的混血,脸孔既有西方人的深邃,又有东方人的精致,黑发与瞳孔的颜色也搭配极了。我不由开始猜测他父亲的国籍。

我目不转睛的欣赏,没注意他神色的变化。

“上官初。”我听见他沉沉叫我,声音有一些暗哑,“别再这样看我……”

“什么?”我不解。

他赫然探起身子,撑着沙发,朝我压下。

我一惊,人已被他圈在手臂和沙发中,他的呼吸离我很近,发丝垂落在我眼前,我顿时慌了,心跳的飞快。

他目光灼热,紧紧盯着我,呼吸在我唇前游移,感觉上……像是要吻我!我忙伸手推住他肩膀,他顺势抱住我将呼吸埋入我脖颈。

炽热的气息喷在我颈上,连皮肤都战栗起来。

我慌乱的这一刻,他却低低笑了,“店长,你真的很好骗!”

我郁闷的推开他,虽然有点生气,但恢复原样的流沉让我放下心,尽管……那声音里仍透着一些令人心悸的暗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