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衣白苏颓然地看着他,她浑身因为疼痛而虚弱无力,脑子也乱糟糟的。

哀帝突然笑了起来:“你真是个蠢货。你以为你前世之所以死在我手里,全部是因为沈朝之的责任?大错特错。沈朝之是被你养成了狗的狼,他只会对你摇尾巴,我在下令抓你之前就料定他会背叛我,所以,我提前做了两手准备。”

“衣荏苒。亲手把你和你肚子那个即将出生的孩子送到我手里的,不是你的徒弟沈朝之,而是你的枕边人,你最爱的夫君,他在你死后一年也死掉,不是丧妻难以独活,纯粹是因为愧疚,想一命还一命而已。”哀帝慢吞吞说道,他满意地欣赏着衣白苏脸上的每个神情变化。

“不可能!”衣白苏呼地站了起来,她嘴唇发白,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带起一阵痉挛般的剧痛。

“当然可能,他用你做了一份了不起的交易,换了一份价值是你的无数倍的东西,连我都想夸他一句,这交易做得实在是太值了。”哀帝终于觉得力竭,连折磨她都没了兴趣,他疲惫缩进了椅子里,然后拍了拍手掌,门外的仆人立刻推门而入,十余人陆续进来,眨眼间将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连桌上的茶具都一并带走。

哀帝被搬到木头制的轮椅上,被人缓缓推出了房门,他哑着声音说道:“衣荏苒,你可以回去了,我有几分礼物送你,收到之后,你会重新考虑要不要给我那个方法。”

似乎是一眨眼间,屋子顷刻人去楼空。

衣白苏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盛熹找到,盛熹叫了她两声,见她没反应,立刻慌了神,他以为她还在生气,慌慌张张地道歉:“我不是故意逼你的,苏苏,我不要孩子了,你也别再提纳妾这件事,我们和好行吗?”

衣白苏终于转了转眼珠,她看向他,唤道:“盛熹。”

“我在。”

“我见到了哀帝。”

盛熹心中顿时一紧,这些虽然在他预料之中,但是他没想到出现得这么快,令他防不胜防。他联想起衣白苏泛紫的唇色和苍白的神情,脸上表情顿时更加慌乱起来:“苏苏,他说的话你不要多想——”

“你知道什么?”

“…苏苏。”

衣白苏伸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袖子,无措地颤抖着的双手暴露了她的情绪:“君晞拿我换了什么?”

盛熹摇摇头,只道:“你不要哭。”

他抬手将她抱进怀里,软着嗓音慢慢地安抚她,可是无论他怎么哄,都起不到一点作用,衣白苏依旧在他怀里颤抖不已,盛熹咬咬牙,一个手刀砍向她颈部,她立刻虚软地下滑,盛熹将她打横抱起,此刻心乱如麻。

他知道君晞和哀帝之间有一场交易,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质问衣白苏,君晞到底有什么好。不仅是他,沈朝之也清楚其中内幕,而且沈朝之比他知道得多得多。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盛熹,还是沈朝之,都对此事避而不提,不为别的,因为他们清楚对于衣白苏而言君晞的重量。

衣白苏身上现在还能看到君晞的影子,他的善恶是非观念,他的礼节气度,他的性格,多多少少依旧在她身上存在着印记。他一直是衣白苏的支柱,即便他们的亲生儿子君归也不能撼动。

他若是崩塌,衣白苏会崩溃的。

所以无论盛熹多厌恶君晞,多怨恨君晞,也不会在衣白苏面前挑明这件事情。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他虽千般忍耐,谨慎地不肯吐露半个字,她依旧从别处得知了。

返回王府的路上,衣白苏依旧在他怀里沉睡,她不安宁地皱着眉头。盛熹伸手拂开她的眉心,叹息一声,隔着马车帷幕对盛九说道:“去将沈朝之带回长安。”他补充道,“尽量快。”

第50章 沈朝之到

澶王府一片愁云惨雾,从胖管家到后院管事姑姑,从戒备森严的乌衣卫到小丫鬟,眉眼之间皆有愁绪。自家王妃昏迷多日不醒,而向来待人亲切温善,有如暖阳春晖般的自家殿下,已经好些日子没有露出个笑模样了。

太医来来往往跑了几次,开的药方半点作用都不起,最终有个太医大着胆子问道:“敢问殿下,王妃因何昏迷?”

盛熹一呆,抬头看了他一眼:“是我的错。”

“殿下没有照顾好王妃,致使王妃磕碰到脑袋?”太医试探着给了个答案。

盛熹诚实地摇了摇头:“是我打晕她的。”

太医们顿时满脸尴尬,一副一不小心触碰到了皇家辛秘的样子,众人都颇为怨念那个多嘴的太医。但是心间却立刻对这条八卦琢磨起来。原来温柔和煦的澶王殿下竟然这么过分,可怜的王妃这是受了多少委屈啊。

盛熹开口,打断他们的胡思乱想:“回去转告陛下,不必再派人来了。”他低头,将衣白苏的手攥紧在手心里,“我知道她为什么不醒。”

太医们行礼告退。

子时,长安城还在宵禁,正在靠在城门边打哈欠的巡逻兵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吵醒,他揉了揉眼睛,提起精神,还没来得及拎起长枪,结果脑袋一疼,就被砸得头晕眼花。

巡逻兵顿时满肚子火气,刚欲怒喝,不经意瞟了一眼砸到他的那东西,立刻诚惶诚恐地跪下,招呼同伴去打开城门。

子时三刻,沈朝之爬出了马车,他被颠得头晕脑袋,蹲在地上就是一阵呕吐,盛九不待他喘口气,拎着他就往王府里钻,沈朝之耷拉着脑袋,简直想去死一遭,但是转念想起了自家师父,这才又撑起了力气。

盛熹身着便服在花厅等待,他也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见了沈朝之,他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直接道:“她知道了当年君晞的事,哀帝告诉她的。”

“呵。”沈朝之冷笑一声,“还以为你能靠谱点。”

盛熹本就自责,一时间脸色更加苍白。

沈朝之也没心情和他闲扯:“她怎么样了?”

“她当时情绪太激动,我把她打晕了,之后她一直不醒。”

沈朝之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盛九,几番隐忍才按捺住了给盛熹一拳的冲动,他瞪了盛熹一会儿:“带我见她。”

“先回答我问题。”盛熹没有立刻答应,“我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朝之恨恨看了他一会儿,咬牙道:“我说完就带我去见她。”

“我会考虑。”盛熹道。

沈朝之这次是真想一拳砸在他的脸上,他又咬牙切齿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别无选择。

“哀帝一定是告诉师父说君晞背叛了她,才会刺激得她成这副模样。”沈朝之说道,“君晞当年,确实是背叛了她。”

他闭了闭眼睛,从头开始讲道:“从丹药,修行,再到童男童女祭天,哀帝坐了一辈子的长生梦。前朝覆灭后,他身边只剩下一批愚忠的蠢货。我就是在那群愚忠的蠢物之中长大了,他们还希望我也成为他们之中的一个,我不堪忍受,逃离了那里,而后被师父和君晞所救。”

“师父收我为徒,虽然她一开始不愿意,但是后来也确实是认真细致地在教我,她待我很好,君晞有时候都因此吃味,那段日子很幸福。师父医术高明得不像是个凡人,举手之间能如同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一般,百姓因为敬佩,夸张地认为她是天上的神仙,可令人起死回生,长生不老。”

“哀帝那时候本将精力放在吐蕃番僧流传的长生不老术上,可是我父亲发现了我,接着发现了那些关于师父的传言,他亲眼见识了师父的医术后,以为是神迹,立刻禀告了哀帝,哀帝正因为吐蕃长生不老术没有见效而愤慨,闻言立刻燃起希望。”

“他布置下了数百黄翎军,想要绑师父去蜀中。但是事情发生前,总会有点点滴滴的蛛丝马迹,偏偏君晞就是这么一个极为擅长捕捉蛛丝马迹的人,君晞令哀帝的阴谋始终无法得逞。后来,哀帝去见了君晞一面。”

沈朝之揉了揉额头:“就是我师父死去的那天。”

“哀帝拿君晞的家人威胁他?”盛熹问道。

“是。”沈朝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奇怪他怎么也知道了。

盛熹叹了一声。

前朝倾颓的速度极快,先帝攻破宫门之时,宫内有三千宫女,先帝将这些宫女一部分继续留在皇宫内伺候,另外一部分分给了功臣,这些宫女年轻漂亮又知书达理,颇懂规矩,很快就成为了得势的妾室,而这三千宫女之中,不知混入了多少哀帝的死士们,她们就这么埋伏在了新朝的血脉之中,又培养着自己的力量,准备随时反咬一口。

衣白苏在戒备森严的皇宫内失踪,就是这些死士以及死士后代的功劳。

“宫女死士这些日子已经清理掉了不少。”盛熹揉了揉眉头,“你接着说。”

“当年哀帝用君晞的家人威胁他,并且诚恳地表示他只是想求医问药而已,因为身份不方便才出此下策,只想见师父一面,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君晞信了?”

“又有威胁,又有保证,君晞不得不信。”沈朝之道。

“糊涂!”

沈朝之摇摇头:“澶王殿下,君晞接近师父的目的虽然不单纯,可是后来确实是真心实意地爱着她护着她,更何况,他是一个比你出色的阴谋家。”沈朝之看着花厅外黑暗的天空,慢慢说道,“他肯答应让师父见哀帝一面,那是因为他虽然无法保护到父母兄长,但是他手中已经准备了不下十种手段来保证哀帝无法伤害师父,有不下百种手段保证师父的安危。当时的情况,唯独答应哀帝,才能两全其美。”

“他高估了自己的智慧。”盛熹毫不客气地嘲讽。

沈朝之没有做声,他再度开口,声音有些干巴巴的:“师父落入哀帝手里后,哀帝就准备翻脸,君晞正要发作,哀帝抛出了一个更大的威胁。”

“什么?”

沈朝之垂了眼睛:“将整个长安城——夷为平地。”

·

沈朝之说清楚一切之后,因为太过于疲惫,从蜀中道长安千里奔袭几乎从未合眼,之前还被囚禁,这会儿已经体力透支,意志也无法强撑,伏在桌上一趴,就睡了过去。

盛熹唤人安置好他,原地想了会儿,转身去看望衣白苏,还未走进房门,他突然听见衣白苏软软讨好的声音。盛熹以为自己这几天情绪恍惚产生了幻觉,抬手揉了揉额角。

“姑姑我不要喝白粥啊,一点味道都没有。”

“王妃你听话一点。”这是后院管事姑姑颇有威严但是又无奈的声音。

“姑姑你给我吃肉好不好。”

“王妃你也是大夫,你刚醒来还是吃白粥比较好…扮可爱也没用,不能吃肉。怎么跟小孩子似的…”管事姑姑的威严已经开始软化了。

“哎我本来就比盛熹小了好多嘛,他都不疼我,姑姑疼我好不好。”衣白苏一见奏效,更过分地装乖扮嫩起来。

“哎…你这小可怜,嫁谁不好嫁我家殿下。”管事姑姑似乎抽噎了一声,“小乖乖小可怜,脑袋还疼不疼?姑姑给你揉揉,姑姑以后宠你。”

盛熹刚因为衣白苏醒来而惊喜,可听了没两句之后就觉得没法再听了,他轻咳两声,走了进去,管事姑姑回头看了一眼,见是自家殿下,赶紧用袖子抹了泪:“殿下,王妃刚醒过来,我看天色太晚,就没唤人去禀告殿下。”

“下去吧。”盛熹道。

管事姑姑看了衣白苏一眼,一脸不安,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走了。

盛熹撩袍坐在衣白苏身边,仔细审视着她,只见她面色红润,似乎像是睡了一个好觉,没有一点心事的样子,反观倒是盛熹自己,模样消瘦,顶着黑紫的眼圈,心事重重地样子更惨烈一些。

衣白苏抱着粥碗,饿极地将那碗粥吃得一干二净,而后才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她抬头看了盛熹一眼,突然扑哧地笑了出来:“放心放心,我不会寻死腻活的,我还要看着小归娶媳妇呢。”

盛熹垂下眼睛:“嗯,君晞他…”他声音有些虚弱,握着衣白苏的手却越发用力。他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衣白苏敛了笑容:“这种蠢事真不想提,你还偏偏又要我提起。”她逃避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奈地妥协。

“是我太傻了,哀帝那么一说,我竟然全部相信了。我本身比他更了解君晞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慈悲地怜悯着每一个生命,即便是陌生人也能温柔以待,我是他挚爱的妻子,这样的他岂会那般背叛我?”

衣白苏顿了顿,眉宇有些愁绪,但是薄如轻雾,很快散开:“即便他真的拿我交换了什么,我也相信他是处于极为窘迫的境地,我也相信这场交易中对方付出了更大的代价,大到即使我在场,也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性命为之交换。”

她长出一口气,眼睛很亮:“总之,我信任他!”

第51章 埋藏多年

沈朝之第二天来拜见的时候,衣白苏看他一眼,一直笑眯眯的表情突然敛了起来,衣白苏立刻起身,突然拎起了他的一只手腕。

沈朝之像是有什么亏心事一样,匆匆甩开她的手,他慌乱地看着衣白苏,纵使她现如今的模样还是稍显稚嫩,但是她一个眼神下,他都觉得自己所有的阴谋像是暴露在光天白日之下,无从遁形。

沈朝之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犹豫了片刻,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衣白苏皱了皱眉头,她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扬起来,似乎想一巴掌打上去,好半天才握成了拳头,慢慢地放了下去,她转身对左右丫鬟道:“你们出去。”

最后出门的丫鬟刚掩上门,就听见了自家王妃的带着怒气的质问声,小丫鬟下意识就一个哆嗦,自家王妃自从嫁入了王府,一直都是一副绵软性子,脸上不笑的时候眼睛里也带着笑,比殿下都好说话,这般突然发起火来,却是好生吓人。

小丫鬟的小姐妹偷偷冲她咬耳朵:“你看清那男人的脸了吗?”

“没有…”小丫鬟回答,茫然地看着姐妹。

“那是沈神医啊!”她的小姐妹一脸激动,“沈神医跟我家王妃是什么关系?难不成是王妃以前的追求者?”

“呸呸,别瞎说,当心管事姑姑揍你。”小丫鬟赶紧掐了她一把,“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沈神医,不过我见他行的是晚辈礼,否则管事姑姑哪肯让他和王妃独处?”

房间内,

沈朝之伸着手,一脸讨好:“师父,你就别打我手心了,很丢人的,我会被盛熹嘲笑的。”

他不说话倒好,一说话衣白苏更怒不可遏,她手中镇纸高高扬起,又慢慢落下,只听啪地一声,沈朝之立刻缩了下脖子。

“你为何一点不知道谨慎!你且告诉我,你这一身的毒物是哪里沾惹的?!”

她刚刚第一眼看到沈朝之,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扯过他的手腕诊脉,发现他体内起码十几种毒物,剂量虽然都不大,可是却也不是人体所能够承受的,他虽然自行用药压抑了,可是这里边的药理太过复杂,完全是按起葫芦浮起瓢。

衣白苏本来以为是有人强迫他吃下毒/药,可是一看他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料到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果不其然她眼睛一瞪,他就跪下认错是自己故意糟践身体,可却不肯多说。

衣白苏没继续逼问,她飞快取来了那个跟随她穿越两遭时空的药箱,配了些药喂他吃下去。沈朝之咽了药丸,脸上却一副事不关己地样子拨弄着她的药箱问东问西,衣白苏恼怒他不知珍惜自己身体,这才拎了镇纸要揍他。

沈朝之扬起的手心有些木,但是却不疼,他心里偷笑,面上却不得不装起了正经:“反正我就算一脚踏进阎罗殿师父也能把我拉回来,我不慌。”

“你这孽徒!”衣白苏又给了他一镇纸。

沈朝之又挨了一下,深觉尴尬,他软下声音:“师父,小孩子才会被自家师父打手心,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你就别打我了,罚我去整理药房?罚我去抄医书?哎,我早就看中了你教给师弟的那些医书了,师父抽空也教教我嘛,可不能偏心!”

衣白苏知道他是想岔开话题,可心中怒气未消,不免抱怨几句:“你实在是太不知轻重了,这一身的毒物,你是想废掉自己吗?这么大的人了,却连小归都不如…”

君归正推门进来,闻言歪了下脑袋:“咦,娘你叫我?”见地上跪着一个人,他定眼一看,立刻认出是沈朝之,也听娘亲说过他是她的徒弟,于是也不躲避,小步跑到衣白苏身边,挂到她身上开始撒娇。

他不知道衣白苏失踪和昏迷的事情,盛熹一直瞒着他,今天终于能看到衣白苏,顿时开心得不得了。

“娘亲,前两天宋先生教我星经之后,一定要看我烧琉璃,结果我一不小心炸了家里的作坊——”君归兴致勃勃地跟她说着这些日子的新鲜事。

“人没事吧?”她赶紧检查君归,看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伤痕。

“没事,一开始只是炉内温度没有控制好,所以产生了小爆炸,幸亏盛九也在,将我和宋先生带走,熟料前脚刚离开,后脚整个作坊就彻底炸了——好吓人!”

“人没事就好,作坊没了不要紧。”衣白苏后怕。

“嗯。”君归笑嘻嘻,“盛爹爹答应在他的城外的别院给我盖个新作坊。”

衣白苏正要喝水,突然呛住,连连咳嗽不已,君归慌忙跳下椅子又是捶背又是顺气:“娘亲娘亲,你怎么了?”

“…咳,你喊盛熹什么?”

“盛爹爹啊。”君归无辜地瞪大了眼睛,“你嫁了他,他不就是我爹爹了?”

“他会不乐意的吧…”衣白苏试探地问道。

“不会的,就是他让我叫的,就算有人不乐意,也只是你不乐意而已。”君归不太喜欢在这个问题上多计较,他又随便说了两句话将衣白苏敷衍过去,又去介绍起了自己的新作坊。

“嗯…”衣白苏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沈朝之跪在地上,偷偷向上瞥了一眼,他觉得衣白苏很是黯然神伤,但是她很快就调整过来,弯着眼睛浅浅笑了起来。

沈朝之不由得感概君归的命运,据他所知,君晞并不喜欢这个孩子,甚至于根本是厌恶的,他将衣荏苒的死全盘怪罪在自己和那个完全不懂事的孩子身上,他自我厌弃的同时,更是恨不得君归从未存在过。

君归从出生起就在爷爷奶奶身边,他一岁的时候君晞就重病去了,君晞慢慢长大之后,从旁人的言谈态度中勾勒描述自己的父母,他知道父亲不喜欢他厌恶他,他觉得悲哀,越发淘气任性,叛逆得不可理喻。

“想叫他爹爹就叫吧。这点上君晞确实是对不住你,不怨你恨他埋怨他。”她垂着眼睛,“娘只是觉得,有些亏欠盛熹,心里愧疚。”

“他命都是你救的,有什么愧疚的。”沈朝之揉着膝盖说道。

“你闭嘴!”衣白苏对他没好气,“给我好好跪着。”

“师父你偏心!”沈朝之回嘴。

衣白苏挑眉:“我又怎么偏心了?”

“小归炸了作坊不见你训斥一句,我只是吃了几种毒/药你就打我。”

衣白苏听着他的话,一时无语,他的语气仿佛他吃的不是毒/药,而是几种普通食材罢了。

沈朝之指着自己的眼睛:“师父,我委屈得都快哭了!马上就哭!”

“你还敢顶嘴?你自己故意吃毒/药和小归无意间的实验能放在一起说?”

“我就顶嘴,反正他是你亲儿子,我是个遭人嫌的。”

君归趴在衣白苏脖颈里,咯咯笑个不停。他觉得沈朝之跟自己一副争风吃醋的样子幼稚透了,一点都不像那个高贵冷艳的沈朝之。

君归把衣白苏的脖颈蹭得痒丝丝,她无奈抬手按住了他,可正在这时候,她嗅到了一股古怪的气味,有些刺鼻,一闪而过地从她鼻尖飘过去。

衣白苏皱了下眉头:“小归,你来之前去了哪里?”

“原来的作坊啊,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还能用就带去新作坊。”

衣白苏知道君归自己在君侯府里圈了一小块地,用于他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衣白苏上次去看的时候,他正在指挥家将在地上挖深坑。

“你身上怎么一股硝石味?”衣白苏觉得古怪,态度也严肃起来,她把君归从身上放下去,“你跟娘说,你是不是偷偷玩火药了,才会把作坊给炸掉的?”

君归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硝石是什么?药材么?火药好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