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对医者而言,并无不可治的病,只是此病却极为麻烦,便是我亲自出手也并无把握能治好,更兼若治这病只用药怕是力有不逮,需沿经络穴位行针相助方能见效。”

花管家刚升起的希望嗤一声泄了大半,心里叹了口气,也明白棠梨话里的意思,是啊,那齐王殿下再尊贵也是男子,棠姑娘却是未出阁的姑娘,男女大防,七岁不同席,更何况还要行针,这行针隔着衣裳可不行,需得没有遮挡方能认穴,这如何使得。

老夫人皱了皱眉:“全丰这般年纪,怎做起事来越发荒唐了,这样的方子送来做甚?”

花管家见老夫人脸色有些薄怒,忙道:“回老夫人,老爷也知不妥,只是这病人的身份不同,加之亲自登门,不由分说就把方子留了下来,根本不容老爷推拒。”

老夫人却哼了一声:“身份不同?什么身份,便是天王老子也没说强逼着大夫看病的,我倒是想知道什么人如此的不讲道理。”

花管家瞄了眼棠梨才道:“那个,回老夫人是齐王殿下。”

老夫人一愣,怎么会是他呢,说起来在大梁这位皇叔身份贵重战功赫赫,的确比天王老子还牛气。

棠梨也颇为意外,暗道,原来冷泉里那人竟是一位王爷吗,难怪余宝胜要倒霉呢,得罪了皇族没要他的命都算运气了。

老夫人脸色凝重:“棠丫头,这齐王并非寻常皇族,他虽是排行最末的一位皇子,却是太后所出,只是生性淡薄,说句大不敬的话,若他有心皇位,如今坐在九龙御座的便不是当今万岁了。”

棠梨大为惊诧,没想到这位齐王殿下竟如此尊贵,心中却也十分佩服,想这世间千万年,王朝更迭,归总来说无论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莫不是为了名利富贵,而真正能看破富贵,淡薄名利的人真是凤毛麟角,尤其这位还出身皇族,帝王之位唾手可得时选择放弃,只做一位闲散皇族,却又在国家有难之时,挺身而出,这样的人可与圣人比肩了,如何不让人敬佩。

若不知这些棠梨或许还能袖手旁观,既然知道了,无论如何都要想个治病的法子才行,棠梨自然也知老夫人这般说的意思,便道:“我再仔细想想如何治这病吧。”

以后的一个月里,棠梨每天都在忙碌,不是翻看医书就是写写画画,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时间陪老夫人说话儿打牌,老夫人自是知道她忙什么,也不恼并吩咐下头人不许扰她,还拨了梅婆婆过去看顾,免得棠梨忙起来连吃饭睡觉都忘了。

顺风顺水的走了一个多月,棠梨这边才算忙完了,大睡了两天起来,也快到岳州了,棠梨站在船头,沐浴着有些潮湿的风,欣赏这岳州的景色。

这是岳州最大的湖,大到极目所见皆是碧兰的湖水,远处天水相接融汇在一处,渺渺茫茫浩浩荡荡,分不清是天还是水,只是一汪的蓝。

听甘草说岳州城就在湖边儿上,雄伟壮观,像是龙王的水晶宫,这还是先头叶大人未走的时候,甘草听王氏夫人身边的婆子说的,那些婆子是跟着王氏夫人陪嫁到叶家的,王氏出身岳州望族,故此这些婆子也大都是土生土长的岳州人,说起自己家乡来自是千好万好,毕竟月是故乡明吗。

不过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用爷爷的话说有水的地方就有灵气,而这岳州最不缺的便是水,一想到以后自己跟爹娘就会住在这里,棠梨颇有些期待。

忽的肩上一沉落下一个披风,棠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梅婆婆,梅婆婆虽话不多,却心思细腻,自从老夫人把梅婆婆拨过来之后,梅婆婆就把棠梨当成主子了,除了指点甘草傻姑拳脚功夫之外,还揽了棠梨的衣食起居,根本不用棠梨说话,便打理的妥帖周到。

尤其衣裳,也添了许多,棠梨摸了摸肩上的披风,布料轻软舒服非常,鸭蛋青的颜色也是自己喜欢的,样式也不花俏,只在领口处用银丝线镶了一圈牙边儿,披风角用同色丝线绣了一丛兰花,很淡却极素雅好看。

棠梨知道是梅婆婆做的,她看见过她在灯下绣这件披风,伸手摸了摸领口精致的牙边儿不禁道:“婆婆的手艺真好。”

梅婆婆却道:“有些年不拿针,生疏了。”

棠梨:“我还当婆婆只会拳脚功夫呢。”

旁边的甘草道:“才不是呢,婆婆可厉害了,做衣裳,绣花,做饭,打架……总之什么都会。”

棠梨笑了伸手点点她:“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婆婆的一成本事,娘就不愁了。”

甘草:“瞧小姐说的,好像甘草是个笨蛋一样,我已经学会很多了,不信小姐问婆婆。”说着一脸希冀的看着梅婆婆。

梅婆婆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开口道:“湖上风凉,姑娘还是进去吧,老夫人也该起了。”

棠梨知道老夫人还等着自己回话儿呢,毕竟干系齐王殿下,轻忽不得,想着便进了舱房,果然老夫人已收拾妥当,正让摆早饭,见了棠梨便招招手:“快来坐下吃饭,这日里夜里的看书,瞧瞧这小脸都瘦一圈了。”

棠梨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真的,那可好,小脸最是好看,倒省的我减肥了。”

老夫人跟棠梨待的日子久了,对于她这些新鲜词儿也不觉得多稀奇,摇摇头:“胡说,减什么肥,姑娘家圆圆润润的才有福气,瘦猴子一样的可不中看,来,多吃点儿。”说着一会儿让盛粥一会儿吩咐添菜,恨不能一顿就把棠梨喂成个胖丫头。

一顿早饭吃的格外热闹,一时饭毕撤了下去,老夫人方道:“这些日子我底细想过,齐王这病难治的紧,你想不出法子也在情理之中,太医院那些老头子不一样没法子吗,你也别想了,回头我去跟齐王府的人说明白就是。”

棠梨心中一热,她虽不是这里的人,却并非不通世事,她很清楚即便叶家是世家大族,叶全丰又是二品封疆大吏,但这些远不能跟皇族相比,尤其还是齐王这样身份尊贵又有战功的实权皇族,他说的话只怕当今皇上也是要听的,更何况叶家。

他既把这些药方子留在叶府,就是逼着叶家把自己交出去,若是换一个人,说不准早把自己的底细透出去了,因为根本没必要为自己冒险,而叶大人并未如此,可见其人品。

还有老夫人,她完全可以不用理会自己为不为难,只顺水推舟的把事情交给自己便好,但老夫人却要亲自出头跟齐王说明白,足见老夫人是真把自己当成孙女疼了。

老夫人如此,自己又如何能让她老人家作难,想到此忙道:“法子我想出来了,已经写了下来,等到了岳州让伯父交与齐王殿下便好。”

老夫人仍有些担忧:“不需你亲自出手也行吗?”

棠梨略沉吟道:“这病复杂之极,便我亲自出手也毫无把握治好,如今我能想到的法子是暂时压制住他体内的寒热,使其不能相斗,虽不能痊愈,至少近一两年里也应无大碍了,至于怎么除病根儿,还需再想想。”

☆、第37章 初进岳州

能暂时无碍也极难得了, 毕竟齐王殿下这病了不是一两日,且连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没想出法子来, 跟棠丫头比差远了, 想到此老夫人点了点头:“尽人事听天命吧,这也不是咱们不治,是这病太难治了。”

旁边的花管家也是暗暗点头, 可不是吗,齐王殿下这一两年里四处奔走就是为了治病, 要是容易治, 也不会想方设法逼着老爷交人了,如今虽交不出人,却有了治病的法子,好歹也能应付过去。

说话间便到了岳州,船还未靠岸便看见了岳州城, 这是一座古城,因临着大湖而建, 远远看去仿佛笼在了水雾蒸腾之中, 初升的朝阳在天上铺陈开来,映着浩荡的碧波, 倾了半湖绚烂的霞锦,真如海外的仙人之城一般。

棠梨忍不住道:“这岳州城果真是名不虚传。”

纪婆子听了笑道:“好是好却也让人又爱又恨啊。”

棠梨疑惑的道:“却是为何?”

纪婆婆:“姑娘不知,这岳州湖大水多又有山, 的确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却也爱闹水, 这水一闹起来,便成了一片汪洋,岳州城还好,到底是州府大城,虽临湖却建的地势高,即便水患闹得再大,除非把整个岳州都没了,不然绝不会淹到岳州城的,可别的地方就不成了,一闹起水来,站在岳州城头往下看,湖面上飘着密密麻麻的死人,瞧着都瘆得慌。”

棠梨叹了口气,果然是水火无情 ,大自然是厚待人类的,大方的给与了广博的土地,丰饶的物产,阳光,雨露,风,让人们能获得了丰足的衣食得以繁衍生息,而有时候也是残酷的,一旦闹起灾患,人在大自然面前便如同蝼蚁。

纪婆婆又道:“便不闹水的时候日子也不好过,这边靠近岳州城,外围有水军驻守,还算安生,可再往外就不成了,常有水贼草寇出没劫掠百姓不说,还有吃人的猪婆龙,这岳州都是湖,百姓自然是打渔为生,一个不小心便让猪婆龙咬住,少个胳膊腿儿算是有运道的,大多都是让猪婆龙生吃活嚼了,我就亲眼见过一个打鱼的汉子,被一头猪婆龙咬住半截身子,嘴里还喊救命呢,下半截已经没了,血乎流烂,吓的我老婆子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呢。”

猪婆龙?棠梨微愣了愣才想起,纪婆婆说的猪婆龙其实就是鳄鱼,棠梨记得看过古医书上说过,江南常有猪婆龙出没,咬伤渔人,记录了一些急救外伤的法子。

而棠梨对古人闻之色变的猪婆龙唯一的印象却是皮包,她知道鳄鱼皮装作的包包贵的要死,是最顶级的奢侈品,后来被管控不许猎杀,就更贵了,却未想到这里多到成了灾难,还有水贼,这岳州哪里是好地方,分明比穷山恶水还可怕。

不禁道:“不说有水军驻守吗,怎会任由水贼劫掠百姓。”

纪婆婆摇摇头:“岳州城外虽驻守了数万水军,可想剿灭水贼也是难上加难。”

棠梨奇怪的道:“这是为什么?”

这次纪婆婆没说话,却是梅婆婆开口道:“这岳州多水泽湖泊,水道交错,水贼又不会凑在一起劫掠,莫说岳州只有这数万水军,便是再多一倍也无用。”

棠梨暗暗点头,可不是吗,水军是官兵,统一扎营集中练兵,有组织有纪律,可水贼却不一样了,就如土匪一般,占个山头扯上一面大旗就成了伙,这偌大的岳州还不知有多少伙水贼呢,这些人都是各自为营,劫掠百姓也是打游击,官兵来了就躲起来,官兵一走接着出来干自己的营生。就算官兵兵强马壮,若是两军对垒怎么都好说,可对付这些草寇就力不从心了。

棠梨忽然想起,听老夫人略提过一句,好像叶大人正是因治河得利,方得以升任,这么说来皇上倒真是知人善任,而只要叶大人在任这几年,岳州不闹水患,剿灭作乱的水贼草寇,便是最大的政绩,也必然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了。

正想着船已靠了岸,一搭好跳板,早已等候在岸上的叶全丰王氏夫人便先一步上了船,棠梨扶着老夫人一出来,叶全丰夫妻便跪了下去:“母亲大病初愈儿子却不能在身边侍奉实在不孝。”

老夫人摆摆手:“行了,别一见就跪啊跪的,公务当前,有什么不孝的,便你在我跟前儿能做什么,更何况还有棠丫头在呢,她的本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棠梨这才上前蹲身行礼:“叶……”刚要叫叶大人,瞧见老夫人一脸不满便又改了口:“大伯安,大伯母安。”

叶全丰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已算十分难得了,苏氏道:“这码头风大,有什么话回府再叙吧,母亲这病虽大好,身子到底有些虚,可不能吹风。”

一行人这才依次上了车,棠梨跟老夫人坐了中间一辆,听见车夫吆喝了一声,便踢踏踢踏的走了起来,进了岳州城便换成了轿子,棠梨这才跟老夫人分开,坐了后面一顶轿子。

换乘的时候,棠梨瞧见旁边不远有一个三层高的楼,中间门楼子上挂着招牌写的是观潮阁,隐约有丝丝缕缕的茶香飘过来,想来是个茶楼,正在城门处,建的又高,品茗观潮倒十分应景。

不过一瞥之下,并未细看便上了轿,殊不知齐王殿下正坐在观潮阁三楼的雅室之内,棠梨抬头的一瞬他也正往下看,瞧了个正着。

齐王略怔了怔,何以这姑娘如此面善?倒想哪里见过一般,正想着,却听韩松道:“是他。”

齐王不禁道:“你说谁?”

韩松指着下面:“刚那丫头就是咱们在安州山上碰上的那小子,我就说怎么瞧那小子怎么别扭呢,原来是个丫头。”

齐王这才想起来,怪不得瞧着面善,果真是见过的。

韩松道:“他不是安州人吗,怎么一转眼就到岳州来了,还是跟叶老夫人一处来的,莫非她是叶府的小姐?”

齐王:“叶府的两位小姐都已出嫁,不会在岳州。”

韩松:“是呢,看她的打扮该是未出阁的姑娘,怎会是叶府的小姐,许是亲戚家的女孩儿。”

齐王:“遇到她的那日叶全丰刚进安州城。”

主子一提醒韩松点点头:“是啊,那天叶大人也刚到安州。”

齐王又道:“我记得她说她是大夫。”

韩松脸色一变:“属下想起来了,这小子不禁说她是大夫,还说出了您的病情,跟庆福堂的余星阑说的一般无二。”

齐王吩咐了一句:“查查她的身份。”

韩松应了声是,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雅室之中。

齐王拿起茶盏啜了一口香茗,忽觉一股燥热从小腹升起,接着一股寒气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与那股燥热纠缠在一起汇聚成一股狂躁几乎要炸裂开来,齐王忙静心凝神运动,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方吐出一口气。

韩松进来的时候,齐王整个人已经入水捞的一般,韩松不禁大惊:“主子莫不是发病了。”

齐王摆摆手:“不妨事,如何,可查清楚了?”

韩松:“回主子话,那丫头叫叶棠梨,是安州驿丞叶全章的女儿,也是叶府的远亲,不知怎么就认下了,跟叶老夫人颇为投缘,便跟着老夫人来了岳州,还有一事,吏部已发了文书,叶全章升任竹山县知县,不日便会前来岳州上任。”

齐王略沉吟片刻道:“你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叶全丰并不是个讲人情的,以他的性情绝不会毫无缘由的提拔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而叶全丰之所以在安州城停留也不是因为探亲,而是因叶老夫人病重。”

韩松心道,是啊,叶老夫人病重才不得已留在安州,也是冲着那个庆福堂余神医的名头,可那个余宝胜根本是个庸医,后来叶老夫人病愈,叶全章便成了叶府的亲戚,这事情越想越蹊跷,这叶全章跟叶老夫人的病有什么干系不成,忽想到那小子在山上说的话,不禁道:“主子莫不是觉得,叶棠梨跟那个老神医有什么干系吧。”

齐王:“这却不好说,只是事情太过凑巧,让人疑惑,不过这疑惑也许很快便能解开了,老夫人既回了岳州本王也该去叶府走一遭了。”

再说棠梨跟着老夫人一进叶府,便被苏氏拖进了书房见叶全丰,叶全丰也不想这么急,可刚齐王那边儿递了话来,言道齐王殿下听说叶老夫人回了岳州,一会儿亲自登门拜见。

叶全丰自然知道这是客套话,以齐王殿下的身份,当今天下有资格让他拜见的唯有慈安宫的太后,便是皇上都是他的晚辈,如今说是来拜见其实是为了他的病症。

到了这时候也没必要绕弯子了,直接道:“匣子里的方子你可看了?如何?”

棠梨:“看了,从方子上瞧殿下这病已成寒热相斗之势,若驱寒势必会加重热毒,若清热又会使寒邪愈重,彻底治愈的法子,目前棠梨还未想到,只想到了一个暂时抑制之法,因需药方配合行针方能见效,棠梨不便出手,故此需您出面请出一个人来。”

叶全丰一听微有些惊诧:“什么人?”

棠梨目光一闪道:“庆福堂的少东家余星阑。”

☆、第38章 行针之人

叶全丰颇为意外,想不到棠梨让自己出面请的人是余星阑, 按说棠梨跟余星阑连面儿都没见过, 怎会推荐他, 而据自己所知,齐王来岳州之前已经找过余星阑, 也正是余星阑提起老母亲病愈一事,殿下才找上门来, 如今棠梨翻过来又要寻余星阑出手, 岂不奇怪。

想到此便道:“为何是他?”

棠梨道:“棠梨见过他开的药方, 用药精准, 法度严谨, 是位医术高明的好大夫,齐王殿下身份尊贵,这寒热并存之症又有些险, 旁的大夫棠梨不识亦不知底细, 实不敢托付如此人命关天之事。”

叶全丰暗暗点头, 是啊,这可是给齐王殿下治病, 轻忽不得,若棠梨亲自出手自是最妥当,可棠梨的身份又不能出手,退而求其次, 也只有余星阑的医术值得信任了。

不过, 上次老母亲的病并未用余星阑的方子, 虽他面儿上未说什么,只怕心里不满,这次若他寻个借口搪塞,便不好办了。

棠梨见叶全丰有些犹豫,略一想便知缘故,把自己写的东西递了过去:“大伯遣人把这个送过去,想来少东家不会推辞。”

叶全丰接过来,见是厚厚一摞纸,上面从方子到行针之法,乃至何时用药,如何用,何时行针,该针哪个穴位,针进几分,停多久,用针的手法,用药行针之后病人的反应,以及那些药方内服,那些药外用,都一一记录下来,十分详尽。

不过内服叶全丰能理解,为何还有外用药,齐王殿下这病是内症,并无外伤啊,心中疑惑便也问了出来。

棠梨自是知道叶全丰的脾气,也不以为意耐心解释道:“殿下之病源于体内寒热并存,寒热相逆,并存体内必然相斗,而若要祛热毒必用寒药,除寒邪必用热药,如此不但不能祛除体内寒热,反而会助了寒热之势,使之相斗的更为厉害,故此轻易不能用药,药不能下我才说这病难治,棠梨搜肠刮肚想了一个月也未想出彻底治好的法子,虽不能彻底治好却可暂时压制,用药配合行针使殿下体内寒热暂时维持住平衡之态,便如打仗,虽两军对垒却因势均力敌而不敢轻动,只要能维系平衡,便寒热并存体内,暂时也应无碍了。”

棠梨的话浅显易懂,叶全丰也觉得这法子颇有道理,却仍未说为何有外用药,却听棠梨又道:“若想维系寒热平衡,必须用药,祛寒邪用热药,除热毒用寒药,此乃药性所定,别无他法,却可在用药之时,用别的方法平衡寒热,比如药浴。”

叶全丰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这外用药不是治伤的而是用来泡澡的,不过若请出余星阑,这行针的法门只怕便给余星阑学去了。

叶全丰知道每个大夫都有自己独到的法门绝活儿,有的是祖传秘方,有的是行针的法门,可不管什么都是绝不外传的,甚至还有传子不传女的规矩,就是怕自家法门传于外人,而这纸上所记录的针法,便叶全丰这个外行也看出极高明,若是别的大夫,想必会当宝贝一样藏起来。

想到此不免提醒了一句:“那余星阑出身余家,聪明好学,医道一门上颇有天赋,除了随余家的老东家习医,还曾遍寻天下名医为己师,学了一身好本事,方能年少成名。”说着顿了顿却并未往下说。

棠梨却听明白了,略想了想,问了一个貌似无关的话:“您说这天下有多少病人?”

叶全丰一愣,不明白这丫头忽然问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却道:“这如何能算的清。”

棠梨眨了眨眼:“那么有多少大夫?这些大夫里又有多少是真正的妙手回春的良医,又有多少庸医呢?”

棠梨一连几句问,把叶全丰问的更是一头雾水,却未恼仍道:“有多少大夫自是算不清,但有一点却十分确定,这些大夫里大多是庸医,良医却少之又少。”这句话实是叶全丰的肺腑之言,老母亲不过一个寻常的受寒,前后竟找了十几个大夫都未治好,若非在安州遇到棠梨,指不定老母亲如今还缠绵病榻呢,便如今想起来,仍有些压不住怒意,只是这些与自己的话有何干系吗?

却听棠梨道:“医道一门也如学问一般,取百家之长方能精益求精,敝帚自珍只会止步于前,而棠梨这点儿微末之技若能成就几位良医,或许便能少些病患,棠梨何乐而不为也。”

叶全丰倒真是有些震惊了,若非亲耳所闻,他实在想不到这么一个十六的小丫头竟有如此胸怀,相比之下倒是自己狭隘了,试想若世间的大夫都如这丫头一般,又怎会出这么多庸医,庸医比一个草包先生还要可憎,因草包先生误的不过是前程,而庸医误的却是人命。

这丫头年纪不大见识却着实不凡,难怪老母亲如此喜欢她,便是叶全丰自己也不觉在心里给棠梨重新定位,这丫头的胸怀眼界见识比自家两个女儿不知高出了多少,日后真说不准有什么造化呢。

叶全丰久历宦海,能做到二品封疆大吏,除了能力之外,眼力也是一等一的好,至今为止他看好的人没一个看错的,这丫头绝非凡人。

棠梨自是不知叶全丰这些想法,却想起一事道:“还请大伯遣人把这些誊抄一份再送去。”

叶全丰笑着点点头,齐王殿下之所以找到岳州来,说到底就是源于余星阑看过棠梨给老母亲开的药方子,余星阑更是多方打探消息,若是把这个直接送过去,余星阑必会认出,到时也就瞒不住棠梨的身份了。

叶全丰倒不是怕别的,是顾虑到像齐王这样的王公贵族,便自己也是得罪不起的,若他们听闻棠梨的名声,执意求医,自己只怕也挡不住,更何况这丫头不仅是女子,相貌气度也格外出挑,这样的女子怀着一身神鬼莫测的医术,若无坚实的靠山,岂会不引人觊觎。

正是因这个顾虑,当日在安州抓药的时候才让人誊抄了方子,却因一时疏忽,让余星阑看了原方,才有了后来这许多麻烦。

想到此,便交于书童誊抄,刚交代清楚纪婆婆便来了,说老夫人哪儿寻棠姑娘呢,说怎么一转眼就不见影儿了,遣了老奴出来找人。

叶全丰一听哪还敢拦着,忙让棠梨走了。

棠梨前脚刚走,后脚儿花管家便来回禀说齐王殿下来了,正在前头花厅待茶。

叶全丰拿了书童写好的看了一遍,轻吁了一口气,终是能应付过去了,想着便往前头花厅去了。

到了厅中,见过礼,不等齐王开口便把那治法呈了过去,也不解释这法子的来处,并非叶全丰不想解释,实是不好解释,先头说的是游方郎中,寻不见踪迹,如今忽然有了治法,该如何解释,若说寻到了人,为何不亲自来给殿下诊治,难道以殿下之尊还请不动一个游方的郎中吗,所以无法解释便干脆不解释了,既当日齐王并未戳破,想来如今也不会为难自己。

果然,齐王看了那法子之后,脸色虽仍无表情,却也不见恼恨之色,而是问道:“此法可治本王之症?”

叶全丰不敢隐瞒开口道:“此法不能祛除殿下体内寒热,只能使其暂时平和,不再相斗。”

旁边的韩松皱了皱眉,心道,不能治,这算什么?合着白忙活了半天,又是一个不能治病的大夫。

而齐王仔细想了一会儿,觉着这个法子颇为可行,他虽不懂岐黄之术,却是练武之人,且内外同修,自是熟悉人体经脉,而这个法子正是用针疏通经脉,配合内服外用之药,从道理上说的通。

只是这行针之人却十分要紧,便道:“何人行针?”

叶全丰:“下官想请庆福堂的少东家余星阑为殿下行针。”

齐王虽有些惊讶,可想想除了这位开方子的神医,也只有余星阑的医术靠谱些,便点点头:“姑且一试吧。”

这就是答应了,叶全丰忙道:“下官这就遣人去安州。”

却听齐王道:“这倒不必,据本王所知,余星阑如今正在岳州。”

叶全丰愣了愣,听花管家说去接老母亲的时候,那个余星阑还在安州料理庆福堂分号,怎么一转眼也来了岳州,莫非也是冲着棠梨来的。

叶全丰觉得自己这个猜测**不离十,合着这些人都是跟着棠梨跑的,棠梨在安州便都去了安州,如今棠梨来了岳州,他们又都跑来岳州。

齐王是为了治他身上的寒热之疾,而余星阑只怕是为拜师而来,想想不觉好笑,棠梨这么个十六的小丫头如何能做余星阑的师傅。

叶全丰是猜的不错,余星阑之所以在安州一是为了料理余宝胜留下的烂摊子,二一个就是盼着能有机缘见到老神医,毕竟叶府的老夫人跟鱼市的李老伯都是老神医的病人,作为大夫他非常清楚,看病没有只看一次的,便药到病除也需复诊,可他等了几天也未见老神医露面,反倒叶老夫人启程去了岳州,余星阑想都未想便跟了来,且他走的快,动身虽晚却比棠梨她们早到了一日,昨儿一早便到了,如今正在岳州庆福堂的分号里坐诊。

☆、第39章 十二经脉

余星阑既是庆福堂的少东家又是名医 , 来了岳州分号自然要坐堂看诊, 这一看就是溜溜的一天, 至掌灯时候, 庆福堂关了门, 才得空儿吃口茶,这茶才吃了半盏下去,掌柜的江河匆忙走了进来道:“少东家,齐王跟前儿那位韩大人来了, 正在前头花厅说要请少东家出诊。”

余星阑微微一愣暗道, 齐王殿下那寒热相斗之症, 自己已诊过说明自己不能治, 还荐了那位不露面的老神医, 齐王殿下来岳州不就是求医来吗,怎么不去寻老神医,却回头找自己看诊?

不过韩松既亲自来了, 自己也不好推脱,遂起身去了前头, 本想再说明齐王的病症自己实在无法, 谁知一见到韩松,这位齐王府的黑脸护卫头子, 话都未说便递过来几张纸。

余星阑接过一看, 顿时眼前一亮, 不禁道:“是了, 若使这个法子便能用药了, 药能下,虽不能彻底除去病根儿,却能抑制殿□□内寒热相斗之势。”说着热切的看向韩松:“殿下可是寻到了那位老神医,这治病之法必是出自老神医之手了。”

韩松根本不为余星阑的热切所动,仍是那张黑脸,直接开口道:“这上面的行针之法,余大夫可能使。”连语气都是平直的毫无起伏。

余星阑知道齐王府的人大都如此,故此并不在意韩松的冷脸,见他提到针法更有些激动:“这上面的针法虽精妙,却记录的异常详尽,星阑自幼随祖父习学医道,针灸也学了二十多年。”言下之意,这针法都写得如此清楚,自己若是再不会,就白学二十多年了。

韩松:“既如此,明日一早韩松便来接余大夫。”撂下话不等余星阑再问,便转身走了。

余星阑徒呼无奈,这齐王府的人还真是,好歹跟自己交代明白,倒是找不找着老神医啊,可人已经走了,再着急也无用。

却忽想起一件事,急忙低头去看手里的纸张,目光落在字上,不免有些失望,这纸上的字虽说写的规整却也呆板,想来是出自那些文书之手,跟老神医的字差了何止千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