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人家做客就是一点不好,因为是客,有点风吹草动的人家都要放大了看,生怕一点招待不周,何况挽茵这种来救人的贵客。

得知挽茵没有用晚膳,祝文安怕是北淮的菜肴不合挽茵口味,特意吩咐膳房做了点四海通用的家常菜亲自给挽茵送来,挽茵淡定地问了好,转眼看见几碗饭菜放在她的书桌上,旁边那摞书的最上面放着几本小小的不同寻常的小书,最上面那本《探秘祝文安到底有没有私生子》明显有被翻看过的痕迹。

洒扫的弟子都是早晨来,挽茵房里医药贵重,平时没人会进去,挽茵出门急,也没多注意自己的隐私小书,祝文安你也太热情了,客人多吃一顿少吃一顿你也要管,你这个掌门当的到底是有多闲?

刹那,挽茵从头冷到脚底,偷偷看点淫词艳曲没什么,像她这么大年纪的姑娘从医学上来说正好是思春期,特别容易春心萌动,但好不容易偷偷看点小黄书偏偏被小黄书的主人公看见,这是怎样一种狗屎运?怎么办,屋里的气氛沉默到尴尬,一个偷看了小黄书,一个偷看了偷看小黄书的人的小黄书,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我没有私生子。”祝文安淡然地打破沉默。

挽茵蹭地脸就红了,羞愤极了就变成恼羞成怒:“原来祝掌门有偷看别人藏书的习惯,早知道我该用五道金锁把它们锁起来才对!”

“可那书名里有我的名字…”祝文安说得委屈极了,你说你看到一本书上写了你的名字能不翻开看看吗,何况是那么露骨可疑的名字。

挽茵气得鼓鼓的,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偏偏祝文安还没事儿人似的好心提醒她:“挽姑娘少看这些书吧,看多了上火,你看你现在火气多大,脸都红了。”

挽茵怒视祝文安,她不信祝文安真的不懂,装疯卖傻来拿她打趣,这是流氓的行为!

看到挽茵肺都快气炸了还找不到反驳的发泄口,祝文安扑哧笑出声:“祝某的错,平日里看挽姑娘正了八经的样子就忍不住调侃,挽姑娘别气了,祝某给你赔罪。”说着便给挽茵作了一揖。

挽茵气虽然消了,脸上红潮不肯褪去,私藏的小书被祝文安看见了是不争的事实,这家伙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害臊?那里面写了他和好几个女人这样那样难以启齿的行为啊,衣冠禽兽果然脸皮很厚。

“原来祝掌门的待客之道就是私窥隐私。”

“挽姑娘的坐客之道不也是幻想祝某做那等事儿。”

挽茵憋得脸都肿了,她要是知道那些书里写的都是祝文安她才不会买呢!祝文安惯会伶牙俐齿的,跟他口舌之争占不到任何便宜,反被他调笑一番。

本来只是拿挽茵开玩笑的祝文安突然正经起来:“挽姑娘对祝某的情义,祝某今生是万万成全不了,挽姑娘…把心思收回去吧。”

这番正经话让挽茵面如火烧,目瞪口呆地看着祝文安,什么心思?快等等,祝公子你思想这么活络你死去的爹娘知道吗?虽然自己所作所为看起来真的很像那么回事,但那全都是误会啊!慌忙解释:“祝公子我对你的心真的没有半分占据之意…”

“我知道,”挽茵的话又被祝文安打断:“我知道你图谋的是我的肉/体。”

我知道你图谋的是我的肉/体…图谋的是我的肉/体…我的肉/体…肉/体…

这句极具杀伤力的话在挽茵耳中不断地回响,她再顾不上礼貌,忍不住问道:“祝公子能告诉我你是吃什么长大的么?”

祝文安一声叹息:“打听我的饮食想在里面下春/药?我吃得出来。”

“我…”

“如烟早告诉我,你对我的饮食起居格外关心,挽姑娘别再费心,祝某和你没有未来。”

“我…”

“弟子说挽姑娘每晚点灯夜读,我还以为你是读我送来的那些四书五经,我还倍感欣慰,没想到原来读的是这些东西。”

挽茵每想申辩总被祝文安打断,总算抓住机会说:“就算我读的是你那几本诗经,祝公子有什么好欣慰的,你既不是我父母,又不是我师父。”

“我也不知道,只觉得你要是听了我的话,我会很高兴。”

平白不加修饰的话,配上那如沐春风似不自觉的笑容,比那几本露骨的艳文小书还让人面红耳赤,怪不得那么女人连他品性都不知道,只看了他一张脸就寄情于他。姿容俊美,年轻位重,武功高强,风度翩翩,仿佛是挑不出毛病的世间珍品,越完美就越让人忌恨,夺了师父性命续来的一生清华,本来就不该属于他的东西,纵是他有再多的美貌才情,和抚养自己长大的慈爱恩师比起来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来给段姑娘治病的,又不是那些烟花女子,没必要让你高兴吧?”

话出口挽茵就后悔,自己也太沉不住气,好不容易和祝文安经营起来的良好关系,可心中满腔怨气终究难安。

挽茵的担忧实在多余,她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在祝文安听了却是看了那些造谣的书而吃醋,笑容依旧道:“祝某怎会那样想,挽姑娘年纪还小,祝某视你如胞妹,为兄长的自然希望妹子听话。”

挽茵心里狂吐了一口老血,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还想攀亲带故的,自己还有正事要办呢,不想和他拉扯下去,正言道:“兄长大人,天色都这么晚了,妹子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是不是可以睡觉了?”

温柔和煦的声音真有点做哥哥的样子:“睡之前把饭吃了,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便叫膳房做了这个,想着四海都有的东西总不会出错。”

“遵命遵命,祝掌门哥哥您快歇息吧,明儿你要是有半点黑眼圈,段姑娘不得心疼死。”挽茵急着把祝文安推出门去。

没想到祝文安送来的“四海都有的不会出错的”东西是牛肉面,没错,确实是随处可见的最平常的东西,这东西普天之下哪个小面摊不会做它就不用做生意了。

挽茵手里握着筷子迟迟没有吃下去。

牛肉面,三文钱一碗,肉汤粗面上飘着一块肥美的牛腱肉,别提有多诱人。那年,被一言堂追得走投无路的挽茵藏匿于一个小面摊附近,靠吃面摊倒掉的剩面过活,不知多少次看着客人碗里热腾腾大块牛肉咽口水,可谁会把肉剩下来呢,一碗牛肉面曾是挽茵心里的梦。

牛肉面,是星辰请挽茵吃的第一顿饭,当她点头愿意去青榜,富贵公子招来店小二,就地给她点了一碗牛肉面。后来挽茵问星辰怎么知道自己当时最想吃的就是牛肉面,星辰告诉她:“菜谱上数牛肉面最贵,别的面都两文钱,只有牛肉面三文钱,我就是想显示一下我很有钱,让你安心跟着我。”

挽茵当时就想一筷子戳死星辰,星辰又道:“你看我随便一点,就点到了你心坎上,正说明我们有缘。”

现在这碗面让挽茵五味杂陈,星辰曾说挽茵对牛肉面这么情有独钟,将来红娘也让牛肉面来当吧,挽茵跟他抬杠,昂头说:“行,下次谁再请我吃牛肉面我就嫁给他。”

我就嫁给他…嫁给他…他…

老天爷你是故意的么?

第14章 后山的阴谋

青榜内

牡丹新得了一幅价值不菲的美人抚琴图,拿出来炫耀。靥鬼对金银之物向来不屑,径自擦着自己大刀上的血迹,一点都不赏牡丹的脸。穷奇这没骨气的,狗腿子一般对牡丹阿谀奉承,只要是牡丹拿出来的,就算是擦夜壶的抹布他也能说出质地细腻的瞎话来,可不能指望他公平论事。星辰是见过世面的有钱人,牡丹最看重他的评语,却见他盯着画,不知所以地轻声笑着。

“笑什么?这画是假的?”牡丹紧张起来,这可是珠儿跳了一整晚的舞换来的血汗钱,要是假货,他非把那大肚子肥猪宰了不可。

“不是,我只是想着,若我们的挽医师也这样抚琴,该是怎样的画面。”

穷奇嘴里的茶水喷了二里地:“她弹琴?她都不会弹棉花吧!不是我在背后说她坏话,这等需要造诣的高雅事儿,也就我们家牡丹行。”

“他们家”牡丹一本正经地思考着:“小挽茵识谱吗?没听说啊,她要不是会写药方,我都以为她是文盲呢。”

挽茵一定想不到,在大家心目中,她和文盲如此得相近。

星辰好似想到了什么画面,笑意更浓,见穷奇和牡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正热闹地诽谤挽茵的艺术细胞,只对安静磨刀的靥鬼说:“我离开几日,去一趟北淮。”

在挽茵的治疗下,藏在后山的钩子王好得特别快,但这代表的是什么,挽茵和钩子王都清楚。从一开始,挽茵就把用药的毒性和后果告诉了钩子王,并非挽茵多么光明磊落,她从不是君子,只不过钩子王会这样以命来搏刺杀祝文安是因为祝文安断了他的活路,身受重伤的他横竖一死,不如给自己报仇。如果真的治好了他,凭他的武功,随便跑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又占山为王,谁知他是不是这种无胆匪类,挽茵可不愿平白给他人做了嫁衣。

这几副药下去,毒已攻心,彻底断了钩子王所有后路,要么不报仇就死,要么报了仇再死,他知道怎么选择。

正面相斗,钩子王怎么都不是祝文安的对手,挽茵心里早有了盘算,武斗不行就要智斗,还记得星辰曾说过的话“人这一生谁都不该在乎,在乎了就有了弱点,人想活着就不能有弱点”,在看到祝文安对段小柔的包容关切后,这个念头就在挽茵心里扎了根。“关心则乱”,挽茵闲来无事翻看祝文安搬来的书时看到这个词便深以为然,就算他武功再高,看到段小柔遇险他还能一招一式不乱分毫?挽茵不敢对祝文安下手,对段小柔,到可以一试。

“神医姐姐,我师叔的伤什么时候能好?她的手现在还没力气拿茶杯。”淡如烟托着下巴看挽茵给段小柔换药。

挽茵佯装发怒:“要不是放任她胡来,手臂的伤早就好了,新伤好愈旧伤难合没听过吗?只能靠温补的药慢慢养着,不然年岁大了还是要犯起旧病受罪,你是想你师叔现在吃点苦还是老了吃大苦头?”事实绝非她说的那样,半药半毒掺在一起,才拖着段小柔的伤不好不坏的。

段小柔低头不语,那日冲动,连一向对她最忍让的祝文安都责怪不已,当然祝文安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想着这个动机,责怪从她耳朵听进去到了心里却是甜的。看到段小柔嘴角淡淡的微笑,挽茵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禁打了个哆嗦,不管平时多稳重的姑娘,思起春来智商都比街角卖包子的李老二强不了多少。

“挽姑娘,听说我师兄最近总是叨扰你?”

乍一听段小柔用“师兄”这个称呼,挽茵还没反应过来,仔细想想才想到段小柔说的是祝文安,老一言堂主徒弟甚少,在祝文安出生后就只收了段小柔一个徒弟,还是祝文安亲自开口求的,段小柔在祝文安心中的地位由此可见非同一般,但祝文安继任掌门后诸弟子都以掌门尊称,段小柔也不例外,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个称呼,炫耀还是示威?恐怕两者都有,挽茵很无奈,也不是她上赶着跟祝文安套近乎的,她这位亲爱的“师兄”控制欲太强,自从撞见了挽茵那些藏书就念念不忘,不停唠叨挽茵现在年纪这样小就看那种书,不利于身心成长,直唠叨得挽茵当着他的面把那些书烧了才罢休,这等事当然是不能告诉段小柔的。

“你的伤总好不利索,祝公子不放心总问东问西我能理解。”挽茵假装没听出段小柔话中的意思,段小柔听了她的话果然高兴,原来祝文安只是担心自己的伤,挽茵是替自己疗伤的,不问她又问谁去?这么想着原先那点不愉快也没了。

挽茵又趁胜追击补充道:“别看我年纪小,我行医这些年也见多了,关心则乱,哪个病人的家眷不是车轱辘话问来问去的,再精明的人,自己心里的人受了伤也得变成傻子一般。”这话挽茵可没撒谎,以前在青榜的时候,但凡牡丹受了伤,穷奇的智商比街角卖包子的李老二还不如,各种弱智的问题反反复复地问,别提多烦人了。

“挽姑娘多见谅罢。”段小柔说话态度也柔顺下来,到底是江湖儿女,直肠子,好骗。

此时正是最柔情蜜意的时候,至少是段小柔自以为的,挽茵眼睛溜溜转了一圈,盘算着机会很好,淡如烟也在场,这小丫头嘴直,有什么肯定告诉祝文安。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段小柔是什么性子挽茵摸得很清楚,一根筋通到底,她武功根基不赖,又和祝文安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怎能不骄傲?尤其是武功,她是老堂主最后一个关门弟子,又颇有天分,同辈中难逢敌手,她又怎能不自信?从她聚贤大会时自作主张带伤跳上擂台,挽茵就看出,她是一个很自我的姑娘,挽茵就喜欢这种姑娘,胆大又自大,好骗。

闲聊间挽茵有意无意地提起后山谣言有鬼祟的人藏匿,守山弟子加紧巡逻也没抓到个鬼影,祝文安常去后山,指不定就是想偷袭祝文安的。没有人比段小柔更想在祝文安面前出风头,知道这么个消息还会坐得住?

果然段小柔马上打定注意要自己去抓了那贼人审问,她的手已好的差不多了,从她在聚贤大会的表现来看,便是她只用单手也很是厉害,便是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有成就的人,最没有危机感。挽茵要陪着她去,万一她受了伤,能马上帮她治,淡如烟被勒令留下看家,省的碍手碍脚。

段小柔对后山也是熟门熟路,挽茵怀疑她也没少来,这后山到底有什么东西把师兄们俩都吸引来?难道老堂主把家产都埋山里了?

跟着段小柔一路走着,又到了那个古怪的坟地,那么大一把琴横放在坟前,挽茵想忘了它都不行。段小柔出神地看着墓碑,难道老堂主把财宝埋在这口坟的棺材里了?挽茵没时间管那么多,站在前面出神的段小柔对她完全没有防备,毒针快狠准射进她的后背,正刺中她的穴道,瞬间的疼痛足以让她昏死过去,再在她鼻子前熏一点迷香,足够让她昏睡到明天。

待段小柔没了知觉,挽茵吹了几声口哨唤来钩子王,毕竟挽茵身体发育迟滞,要搬运比自己高出一截的段小柔非得累吐血不可。藏匿的山洞预先就找好了,非常隐秘,巡山弟子一直没发现,但祝文安一定找得到,在挽茵内心深处还是承认祝文安的机敏非同常人。

“还愣着干嘛!还不来帮忙。”挽茵试图用一捆麻绳把自己捆起来,自己怎么捆的住自己,见钩子王还在一旁看热闹,不禁怒骂。

“你这是要干嘛?”

“你长脑子了么,段小柔都被你绑架了,我怎么可能平安无事,肯定也要被绑架啊,做戏要做全套知道么。”

钩子王赶紧过来,像捆猪一样把挽茵也捆起来,挽茵又骂他:“别捆脚!刀剑无眼,万一你们打起来砍了我呢,我好歹得能跑。”

钩子王怎么也没想到,他堂堂一个山寨大王被个看起来十四岁都没有的小丫头呼来喝去,颇有点虎落平阳被犬欺的伤感,再想起这一切都是祝文安害的,更恨不得揭他的皮。

“你快躲起来,他来了!按计划,我会吸引他注意力,胜败就在你偷袭的那一招,千万用心啊!”

“来了?你咋知道?”钩子王一点风吹草动都没听见,这小丫头怎么知道的?但挽茵的目光简直能杀人,钩子王只好听话藏起来。

不多时,钩子王也听见了有人进山洞的脚步声,不禁心里暗暗佩服,这丫头是传说中的顺风耳转世吗?连他这习武之人的耳朵都比不上她。

那一袭白衣在光线不足的洞里显得刺眼,俊脸一如往昔只是难掩脸上的焦虑和关切,说明挽茵没有抓错人,这洞里的确实是他心尖上的人,但挽茵依然紧张得冒汗,虽然她从没打算跟钩子王同生共死,早已准备好了说辞退路,可这样难得的好机会错过了这一次不知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心中暗暗祈祷,钩子王你可要争气!

第15章 胜败之间

祝文安急切地查看两个人的状况,所幸都没有受伤,不能让他太轻松,得尽可能干扰他才行,挽茵一把抱住祝文安,扯着他衣角擦鼻涕,嚎嚎大哭起来,祝文安只得拍着她的头安抚她,怎奈她哭得更厉害,就差把肝都哭出来。

祝文安的双臂被挽茵抱住,藏匿起来的钩子王看准机会,直冲出来,银亮的钩子直戳祝文安要害。挽茵紧闭双眼,只死命抱住祝文安,怎料祝文安胳膊肘抬起来打中钩子王的手,银钩偏离。

挽茵失望极了,深知大势已去,最好的机会还是没有成功。祝文安推开挽茵,正面迎战钩子王,钩子王是祝文安的手下败将,再战一次又能如何,节节败退,一丝一毫都伤不到祝文安。

挽茵心里在想一个问题,她在祝文安心里是什么位置?自从段小柔受伤意外搭上祝文安这条线,如同一言堂弟子般跟着一言堂同吃同住,不,就算一言堂弟子也不是随便和祝文安说上话的,她在祝文安心里可有地位?挽茵当然不是想跟祝文安有私情,只是如果她做了接下来的动作,这个问题的答案事关她的生死。祝文安会忍心看着她死吗?

“我也不知道,只觉得你要是听了我的话,我会很高兴。”

这样的话,祝文安不会只是说说的吧?这样的话,就算是斯文败类的祝文安,也不会对谁都说吧?挽茵心里犹豫着,她是否真的可以用这条命来赌祝文安的不忍心?

赌吧!

眼见钩子王的银钩刺向祝文安,这样直白的招式,祝文安必然会躲过去的,挽茵咬紧牙关,猛冲过去,挡在祝文安前面,她虽矮小,凭着头上的发髻发饰也能挡住祝文安的视线。她在赌,祝文安会不会真的忍心让她挡下这一招,如果祝文安没有推开她,这钩子刺进她的身体里,生死难料,说真的,她怕,怕到闭紧了眼睛。

宽厚温暖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用力地推开,身体失去平衡即将倒在地上,挽茵却如释重负地睁开眼睛,好歹逃过一死。

再看向祝文安,这个距离已没有时间再给他做任何反抗,他再多的努力也不过是让钩子偏离要害一点,没有刺中要害也没关系,挽茵本来也没指望钩子王能一击杀了祝文安,只要能刺中他就好,那钩子,她在上面啐了毒。

祝文安也是个勇猛的,那毒想必是剧痛的,他好似没反应般,身手不受影响,反手折了钩子王的胳膊,那钩子直接划断了钩子王的脖子。对于钩子王的下场,挽茵一点都不关心,就算祝文安没能杀他,他也是必死的,他答应挽茵用毒疗伤就注定神仙难救,这样死的干净反而便宜了他,不然待到毒发之后,比现在痛上千万百。

祝文安用手捂住伤口,站的很稳,连跌呛都没有,指缝间丝丝鲜红的血水渗出来,挽茵诧异,不该是这样的!他受伤的位置,血该喷涌而出才对,血的颜色也不对,怎会这样鲜红,钩子上的毒是她亲手啐的!

“祝公子!”挽茵凄切地叫着,带着哭腔,一副为祝文安深感痛惜的样子,该死的钩子王把绳子捆得这样紧,她真想冲过去扒开祝文安的手看看他的伤口到底怎么了。

祝文安闭上眼睛,沉静了片刻,又睁开眼,轻声对挽茵说:“我没事,过来,给你松绑。”

挽茵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背对着祝文安,锋利的剑锋切断麻绳毫不费力,双手被勒得发麻挽茵也顾不得了,急切地查看祝文安的伤口,因她是医师,祝文安也肯乖乖地给她看。祝文安是被钩子刺中的,伤口并不大,细看伤口发黑外翘,确实中了毒,但流出血却是正常血液。

“你用内力封住了?”

祝文安点头,微微地皱着眉,他也不是没有痛觉神经嘛,敢情刚才是强忍住的,挽茵不禁佩服这些刀光剑影的江湖人对疼痛的耐性,要是寻常人受了这样的伤,肩膀早因疼痛无法动弹了。

这个情况对挽茵来说不是好消息,祝文安的内力深不可测,她不是没想到这一层,在春菊楼的时候她就看过用内力帮珠儿封存毒液,但那是在他全神贯注没受干扰的时候,本想着与钩子王打斗他没那份环境,没想到他还是成功了,这人真的只有20岁吗?说他200岁挽茵也信呐。难道她注定报不了仇?那她这些年寒窗苦读又算什么!杀人者不能血尝,这世间的公理何在?师父那样好的人,对天下医术做了那样多的贡献,到如今在江湖上名扬四方的却是这杀人不偿命的一言堂…

这次挽茵是真的哭了出来,大喜之后的伤心绝望,想到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报仇的机会,那样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顾不得祝文安还在旁边,所有情感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宣泄出来,经过这样一番心理活动,开始只是假惺惺地哭腔,现在却成了决堤之势。

见挽茵坐在地上哭得伤心,祝文安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哭,也不是很在乎女人哭,只是他从来都不觉得挽茵会哭。

从他第一次见到挽茵,虽然挽茵自称是山沟里出来见世面的乡野村医,祝文安看得出来,挽茵不是普通的小姑娘,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青楼里看她给舞姬解毒,那样喧闹的地方,她沉着冷静没有半分紊乱,挽茵说祝文安有不合年纪的内力,祝文安却也觉得挽茵有不合年纪的心思。后来听说挽茵自幼行医,祝文安才理解,行医之人很多都是这样的,生死看的多了,便看什么都是淡淡的。

祝文安的伤算不上重,伤口小,毒又被封住没有扩散,比这更重的伤她也见得多了吧?却又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而且她刚才冲过来挡在他身前明明是想…

“哭什么,这点小伤又没事。”语气轻得怕吓到小动物似的。

挽茵哭得更伤心,心里恨不得把祝文安家祖坟都拉出来骂,还不就因为你没事才想哭的!

祝文安蹲下身子,和挽茵目光持平,沉着脸说:“下次不要替我挡刀。”

挽茵愣了,难道祝文安发现她是故意的?应该不会吧,还是在生气自己连累了他?要不是她使了那个诡计,祝文安本可以毫发无伤地杀掉钩子王。

见挽茵吓得忘了哭,祝文安神色柔和下来:“我受伤了还有你能帮我疗伤,你要是受伤了,我可不会治。”

明明是责怪的语气,挽茵却听出了温情的意味,完了,是不是刚才摔倒把脑子摔坏了!她可不想变得和穷奇一样啊!

怎么把段小柔抬回去是个问题,不管怎么推搡段小柔,她都醒不过来,这是自然的,挽茵为了保险起见,给段小柔喂了双倍剂量的药,足够她三天三夜都睡得跟死猪一样。祝文安受了伤不能有剧烈的动作,挽茵只如十四岁少女般的身体怎么抬得动段小柔,只好挽茵受累,跑去喊来巡山的弟子,受累也罢,反正这是挽茵打算给祝文安做的最后一件事。

事已至此,呆在一言堂还有什么意义?挽茵虽杀不了祝文安,也不想给祝文安治伤,反正他自己能把毒逼出来,剩下的那点外伤,随便镇上拉个大夫就没问题。

见祝文安受了伤,大家的目光都顺理成章地飘到挽茵身上,挽茵翻了个白眼,真把她当一言堂御用大夫了吗,当初说好的是来给段小柔疗伤,她何时说过要管祝文安死活。

如果挽茵直率地表达出心中想法,这些一言堂弟子估计会直接绑架胁迫她,毕竟他们的掌门就那么不要脸。

“你们先照顾好他,我把药箱取来。”

找了个好借口,挽茵一溜烟地往房间跑,鬼才管祝文安死活,赶紧收拾东西回青榜,还妄想她给祝文安疗伤?呸,最好他能碰上个庸医,就算死不了也多受点罪!

一进房间门,挽茵就觉得不对,房间里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但挽茵总觉得很怪异,像是有人动过她房里的东西,一言堂的掌门虽然不要脸,弟子们还是很有规矩的,不可能未经她允许就进她房间翻她的东西,难道…祝文安怀疑了她的身份偷偷派弟子来搜查?

心中有鬼难免总是自寻惊吓,当挽茵看到书桌上的东西发现自己又误会了一言堂,拇指盖大小的石头上遍布黑色星点,黑曜石,星辰的暗号。

怎么会,星辰来北淮了?比起星辰来北淮的目的,挽茵第一个念头却是星辰的身体没问题吗?明明走之前就告诉过他不要长途跋涉,做大夫的最讨厌这种不听话的病人。

黑曜石背面刻着“后山”两个字,一言堂的后山真是块风水宝地,大家怎么都爱藏这山里头。

第16章 段弥君

树林之中,草木之间,翩翩公子背着手立在其中仿佛是画一般,滚铀丝烫金边细绣的衣裳贵气逼人。挽茵不禁努嘴酸他:“穿这样来北淮也不怕被抢。”

星辰哈哈大笑:“我倒希望有人敢抢我,好久没活动筋骨,可惜一言堂这边治安太好,贼影都看不见。”

“药按时吃了吗?还够不够,早点让牡丹去买,他这个懒骨头,不催就不干活。”

“穷奇还吵吗?我留在房里的哑药你找到没,一剂药下去起码能安静五六天。”

“瘦了,我就说你别总和靥鬼同桌吃饭,她那么丑,看着都吃不下。”

“现在天气热,你身子弱别贪凉,用枸杞泡水…”

“好了好了,老妈子都没你啰嗦,春菊楼该交给你管才对。”星辰忍不住打断她,她体格这么好能一口气说到晚上去。

“呸,要不是你死了我没地方住,我才懒得说呢,你知不知道我这样的神医出诊一次要多少钱?我很贵的!”

一个沉甸甸金灿灿的大元宝在挽茵眼前晃来晃去,挽茵眼睛都看直了,一言堂的馒头都没这么大。

“这次来,顺便在路上做了单大的,好妹妹,你说我来的对不对?”

“对对对!好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没钱了?你一定是我亲哥哥对不对!”

星辰坏笑着把元宝又收了回去:“谁说要给你的,给你鉴赏下而已。”

要不直接在他药方里加两味毒药直接毒死他吧!挽茵觉得只有这样能解气。

“你大老远过来就是跟我显摆一下?”

“哪能呢,我是想看看我的挽妹过的好不好。”

“正好,我跟你一起回青榜去,没开玩笑,你看我行李都背来了。”一个人走,挽茵还怕遇上个不长眼的土匪什么的,能碰到星辰,正顺她心意。

“这样就放弃了?”

“还能怎样,他武功高势力又大,我就是豁出命也赢不了他,我都想好了,他现在正值壮年,不好对付,我回青榜等上几十年,等他老了身体不行了,我再来报仇一定能行。”

“你真有耐心。”星辰一副敬佩的模样说。

“那当然,只要能报仇,等几十年就等几十年。”

见挽茵这副还很骄傲似的模样,星辰一指头戳在她的脑门上:“你怎么不说等他死了你再把他挖出来鞭尸呢?等他老得走不动了再杀他和让他寿终正寝有什么区别?反正他都潇洒了几十年,再说,说不定你还活不过他呢!”

别看星辰是个病秧子,到底是习武之人,戳得挽茵脑门生疼,委屈地揉着自己发红的脑门:“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打不过他嘛,我想尽了各种办法,他一点破绽都没有。”

“知道他为什么没破绽么?”